午後時分,程子介帶著何安靜,邱中校,以及其他一些軍官,又一次站在機場上。
數十名陸航與空軍的技術軍人正在魚貫離開運輸機,在跑道上列隊。
其中包括七個完整的武裝直升機機組人員,以及六名多用直升機飛行員。
而且這一次,不用再擔心誰會突然收走直升機的使用權。
在這些軍人之後離開運輸機的,是兩位女性平民。
其中那名二十出頭的年輕姑娘,在這麼多青壯年男性的面龐襯托下顯得格外醒目。
緊跟著她們的,正是人還沒到就讓程子介感覺到了頭疼的那張臉。
任樂瞳今天的姿容倒是整理得不錯,果然有家室的人就是不一樣了。
身上的少尉軍裝有些大,但干淨筆挺,猥瑣氣質消失大半,反而有了那麼一些意氣風發的樣子。
胡子刮得干干淨淨,頭發則剛剛剪過,整齊清爽。
雖然還戴著口罩,眼窩發青,時不時一咳一喘,但這只是因為他的肺炎還沒有痊愈。
他跟在楊嘉敏身後,不停地和她說著什麼。
但這姑娘仍然和上次程子介見到她時一樣,面若止水,寂冷無波。
任樂瞳說幾十句,楊嘉敏才回答半句,看得程子介非常快活,並且深刻認識到,對付任樂瞳最好的辦法就是無視他。
三人離開機艙,程子介馬上舉手,示意他們在那里等待,然後走向已列隊完畢的軍人面前。
列隊的一共有七十一人。
而程子介已經知道大致的人手需求:塔台至少要三個人,如果連續作戰需要輪班,三個人還會不堪重負,至少得再補充一個,兩班倒。
油庫如果啟用,要人做最基礎的檢查維護,油料管理與配給也需要人專門負責,不然萬一加錯油,輕則發動機報廢,重則飛行事故。
彈藥庫也是如此……
這些人要維持七架武裝直升機與四架多用直升機的正常出勤都困難重重,或許暫時不應該考慮驕龍部隊。
但如果現在不趁機會恢復,不知道下一次機會是什麼時候,甚至還有沒有機會。
程子介心中暗嘆。
現在這世界,哪里都缺人,哪里都是困難重重。
只能竭盡所能了。
所以,在隊伍前帶領其他人一齊向程子介敬禮的,正是程子介第一次參與軍事行動時,在空中與他有過配合的錢上校。
自從基地第一次被雲慶部隊攻擊之後,海源野戰軍配屬的這支空軍就已經名存實亡,直至今日。
雖然飛機還在——基地的地下機庫中,一共二十四架驕龍全部完好無損,靜靜地封存著,但飛行員卻都滯留在連山。
而且——他們雖說是自己不願返回,但程子介當然知道另有隱情。
而錢上校自己在那一夜之後,因為年事已高,強行駕駛戰機上陣,不但進行了實戰,其中更做過幾次緊急機動——要在山區進行對地攻擊,就免不了劇烈俯衝或者強行拉起。
這些動作帶來的是嚴重的過載。
年輕人的身體還能承受,而錢上校這個年紀的人,卻在返航後不久,陸續出現了不少症狀。
這些症狀的大部分原因,都是嚴重過載造成的頭部微血管破裂。
雖然並沒有危及生命,但還是對腦部造成了影響,間歇性失明的症狀甚至在部隊抵達原西機場前還發作過一次。
所以在那之後,錢上校一直在休養身體。
而在這種狀態下,他的身份就有些微妙了。
他卻是一位空軍上校而非陸軍上校,災難前他所在的部隊是一個空軍師,只是駐扎在海源野戰軍的基地機場,戰時接受統一命令,不屬於陸軍序列,更不算海源野戰軍的下屬部隊。
所以後來海源野戰軍的軍事行動,以及從嚴少將到程子介的大多數決定與通知,也都只是抄送給他,或者通知他一起行動而已。
當然,每次撤離時他肯定會被安排在第一批。
仍然是那句話,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無論是否受嚴少將的影響,不管嚴少將是有意還是無意地重用了和自己脾氣相投的人,程子介認識的這些軍官大部分都直率坦誠,拿得起放得下。
從方上尉到付中校,從駱中校到現在的錢上校,都是如此。
錢上校知道自己失去空軍部隊,無法再幫助海源野戰軍什麼,而且對陸軍不了解,基本上成了一個吉祥物,卻平靜地接受了現實。
他尊重嚴少將和程子介的一切安排,非常注意避免自己的存在感,能不出現的地方就絕不會出現,從來沒有影響過海源野戰軍的任何行動和決定。
程子介在接受嚴少將的托付之後,這也只是第三次和他見面。
現在的錢上校多少有些茫然。
互相敬禮之後,這位中年軍人看著比他自己的兒子年紀還小的程子介,卻仍然以下級面對上級的莊重態度問道:“程先……程軍長。您剛才通話的時候說……想恢復驕龍部隊?我一直沒有參與軍事行動,還沒有太了解狀況。”
程子介自然也對這位年長的軍人尊敬有加,耐心地解釋道:“昨天晚上我聯系了連山的溫司令,請求他交還我們的飛行員。現在我們面臨的情況,如果他還不放人,在其他部隊領導面前也說不過去。雖然可能還要一點時間扯皮,不過最後應該還是能把人要回來。”
錢上校聞言,長長地松了口氣,立正敬禮:“感謝程軍長。”
程子介點頭,然後嘆道:“就算要不回來,整個空中部隊,從機場到塔台,機庫到油庫,這些東西也都要人指揮,需要你這樣專業的指揮官來負責這些事。你看,這塔台現在都還沒投入使用呢,青陰的,”他向已經離開駕駛艙,在稍遠的地方向自己敬禮的運輸機駕駛員歉疚地回禮,繼續道:“這些飛行員,到今天都還是只能無指引降落。”
錢上校卻還是謹慎地回答道:“程軍長,您可以考慮從您下屬的陸航部隊找一名指揮官。我還是……”
程子介打斷了他的話:“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季中校已經犧牲了,再沒有像你一樣能全面了解和負責這些工作的人。而且,我記得,我第一次和你們合作去救陽門的時候,空軍應該全是你在指揮對吧?驕龍和怒濤都是。還有。”程子介笑道:“最開始在海源追著我揍的直升機和飛機,也全都是你在指揮協同。”
“啊……這。”錢上校忍不住撓了撓斑白的頭發,終於還是舉手敬禮:“是。我一定排除萬難,勇敢奮戰,不負程軍長的期望,不負人民的期待。”
或許是他這個年紀的軍人的習慣。
程子介勉強忍住笑:“那他們就由你統一安排,分配任務了。先恢復怒濤部隊運作,和直升機空中機動的能力。如果驕龍部隊能恢復,我再想辦法補充一點人。這是邱中校,暫時負責基地的後勤。你先帶著人跟他去,有什麼需要的和他說就行了。晚飯的時候再介紹其他人。”
早就在操作身後等候多時的邱中校趕緊上前,和錢上校謹慎地互相問候。
兩人交談幾句,錢上校轉向隊列:“各位,只是坐了一趟飛機,應該沒有人需要休息吧?我們直接去直升機機庫,看看飛機的情況。”說完便請示地看向程子介。
也好。
這些技術軍人最近並沒有什麼疲勞艱苦的行動,在青陰軍區也基本上是休養。
今天也是正常時間起床,集合飛到這里,肯定說不上疲勞。
而且,他們當中,許多人的表情都還帶著熱切的期待。
於是程子介點頭:“好。”
錢上校帶著隊伍,列隊走向機場盡頭,那扇開在平緩小山上的機庫大門。
邱中校則轉向他帶來的那支叉車車隊:“小劉,你帶人把物資裝機,完了回去待命。”說完向程子介敬禮,然後小跑著跟上了錢上校。
一輛叉車的駕駛座上站起一位年輕的士兵,大聲答應,車隊隨即開始行動,將按照程子介的吩咐,已經提前在一旁准備好的許多板條箱叉起,開向運輸機的後艙門。
這些板條箱中的,正是原西機場的付中校請求補充的物資。
不是醫療物資,更不是彈藥。
因為程子介的無心之舉,所有的補給品在他們離開基地都帶了預計需求量的三倍,現在仍然遠遠沒到緊張的時候。
而且醫療用品一路上多次得到補充,非常寬裕。
彈藥則只消耗了三分之一。
這一次,付中校要求的只有一種東西:戰車的零部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