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這樣的顛簸沒有持續太久。
在逐漸明亮起來的曙光下,前方的海平线上悄然跳出了一個黑點,以程子介的視力,能看到輪廓是一艘船。
他初看時還有些吃驚,但隨著距離接近,終於分辨出這是一艘漁船,而不是連山艦隊的軍艦。
那些嘈雜聲也越來越清晰。
程子介開始斷斷續續地聽到一些內容:“……頂上去……頂上去……不要咬那個……我們咬不動……你別吃了……幫忙。頂上去……”
確實,自始至終都只有一個聲音在說話,回答它的都是些無意義的,短促的啾啾聲,和虎鯨喪屍的低沉舒緩截然不同。
很明顯,那些倒霉的海豚就在前面了。
隨後,程子介終於看到在漁船後方,一公里左右距離的水面上,有一群黑色的身影正在亂糟糟地游動,攪起大片的浪花。
這些海豚喪屍體型和人差不多,正在一小群一小群地做著什麼。
仔細看時,能發現每一群海豚喪屍正中央,都圍著一頭姿態極不自然的同伴,身上隱約可見粗長的漁網。
而那些圍著它們的海豚喪屍,則是在努力把它們頂到水面上。
是了。
喪屍也要呼吸,不然會淹死。
而不管虎鯨還是海豚,其身體結構都是要在海面上呼吸的,即使變成喪屍也無法改變這一點。
那些被漁網纏住的倒霉家伙,就只能由同伴幫忙,把它們頂上海面,苟延殘喘。
和自己預想的差不多,確實只有人類的工業產品才有可能困住這些進化極度完美的海洋生物。
但對程子介來說這樣正好,可以大顯身手。
他滿意地開始思索該使用哪種工具,卻看到前方的海面上有一道豎立的黑色背鰭分開海水,向虎鯨們迎了上來。
這道背鰭可就比中頭它們的小了太多,而很快,一顆圓圓的腦袋頂著尖尖的喙探出海面,伴隨著高興也難掩焦慮的聲音:“頭們,謝謝你們來幫忙。”
虎喪屍們一齊噴出水汽,程子介猝不及防,被身邊的中頭的呼吸孔中噴出的水柱濺了半身。
而歐芝晴雖然也滿頭滿臉都是水珠,卻哈哈大笑,快活得要命。
程子介只能搖頭嘆息,然後專心聽著虎鯨喪屍和那個海豚喪屍頭兒的交談。
“這個東西,真的不會攻擊你們嗎?”首先提出問題的,是更大的頭。
在五頭虎鯨喪屍中,似乎是這家伙最有警覺性。
“不會的,它在這里,好久了。和以前,打死我們很多的那個,不一樣。”尖尖轉了一圈,姿態放松地噴出一小片水霧。
程子介明白它們在討論漁船。
在得到沒有危險的回答之後,最大的頭馬上道:“你們,怎麼樣,有多少個,不能動了。”
“有二十個。”尖尖的語氣憂慮:“越來越多。”
這是當然的。
幫助被漁網纏住的同伴,其實是非常危險的行為,一不小心自己就搭進去了。
而這些海豚喪屍大都沒有智慧,很顯然避免不了這樣的情況。
“你剛才說十個。”程子介身下的中頭顯得有些疑惑。
“最開始,只有一個。為了幫它,結果是兩個……”尖尖又生氣,又沮喪:“要是我們也和你們一樣,每一個都聰明,那就好了。”
“你真厲害。”小頭卻夸獎尖尖:“一個照顧這麼多個。”
“你們不用照顧,才厲害。”尖尖看得出是發自內心的羨慕:“它們都那麼笨。到現在還有好多個,不會抓魚吃。”它多少有些不堪重負的感覺:“也不知道危險。很糟糕。如果不是你們,經常幫忙,我們死掉的,更多。”
“你很辛苦。”最大的頭結束了雙方的商業互吹:“我們先幫你,把那些不能動的,救出來。”
“謝謝你們。”尖尖迫不及待地轉身游向同伴:“跟我來。”
除了中頭,其他的虎鯨喪屍都跟了上去。
程子介完全被無視,但並沒有什麼想法。
他能感受到尖尖的焦急,沒有注意到自己是正常的。
虎鯨喪屍能幫它們掙脫漁網嗎?
程子介好奇地看著這些龐然大物找到網繩,叼在嘴里,然後兩兩相對,把網繩拉直,另兩頭同伴則在繃緊的網繩中段用匕首般鋒利的牙齒切割起來。
這種行為讓程子介吃驚不已,但隨即想到,這些家伙其實和荒蕪很大它們並沒有什麼區別,遇到困難時想出這種簡單的辦法互相配合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而且,它們的能力也確實驚人。
小指頭粗細的合成纖維網繩迅速斷裂開來,一陣水花四濺之後,一頭海豚喪屍開始漂向海面。
難道不需要自己出手了嗎?
程子介正在思考該怎麼開口也去幫忙,卻發現接下來的問題它們就解決不了了。
沒錯,雖然那頭海豚喪屍沒有再和漁網主體連接在一起,可以很容易地被兩個同伴頂上水面,但它身上還纏著好幾道網繩。
這些網繩應該是在它掙扎的時候越勒越緊,現在已經深深陷入它的身體,有兩三處已經皮開肉綻,而且讓它無法游動。
而虎鯨喪屍們,顯然沒辦法把嘴巴插進網繩和它們身體之間的縫隙,幫它們解開束縛。
這個時候,就需要能做到更靈活動作的,擁有手這種器官的自己和歐芝晴了。
其實程子介細看之下,發現自己能幫上的忙都不多。
這種簡單的動作,需要兩只手的配合才能做好。
事實就是這樣。
程子介現在雖然還是擁有常人難以企及的能力,卻也做不到一個小姑娘就能做到的最簡單的動作:解繩結。
這讓他心里多少有些不爽,但不是他沒有主動開口幫忙的原因。
他希望尖尖來尋求自己幫忙,以便更好地達到和對方結交的目的。
這確實說不上坦率,但至少,程子介沒有傷害它們的想法,也沒有打算利用或者欺騙它們,至少希望能形成更緊密的關系,能在結交的過程中更主動一些。
所以,他只是默默地看著虎鯨喪屍們徒勞地嘗試著。
倒是歐芝晴,這家伙也看出來它們做不了這麼精細的工作,倒有些著急起來,看了程子介好幾次,見他無動於衷,終於忍不住問道:“我們不是來幫忙的嗎?它們好像打不開那個海豚身上的漁網,我們不去幫忙嗎?”
程子介懶洋洋地搖頭:“再等一會,看它們自己能不能想到辦法。”
歐芝晴倒是像極了以前的程子介,皇帝不急太監急:“它們沒有手,光靠嘴巴肯定不行的吧,是吧是吧,你和它們說,我們去幫忙呀。”
程子介只好敷衍道:“我們還不認識那些海豚喪屍,還是不要表現得太熱情才好……誰知道它們是不是自尊心太強,我們主動說幫忙它們反而不高興……而且,它們說不定不喜歡欠人情呢?再看看吧。”
雖然他說得有板有眼,但歐芝晴仍然將信將疑,看著他哦了一聲,便沒有再說話,而是看著那些虎鯨喪屍圍著海豚喪屍,進行著依然無望地努力。
看她那樣子,真的是只差跳腳了。
不知過了多久,幾乎是突然之間,海面明亮了起來,像是漫天朝霞被揉成碎片,灑落在一望無際的湛藍之上。
直到這個時候,大頭才終於泄氣地停下了動作,有氣無力地趴在水面上,郁悶地用尾巴和鰭一起拍打著海水,拍得五顏六色的浪花四處飛濺,同時沮喪地叫著:“不行,這個太難了。”
小頭則氣得翻了過來,雪白的肚皮仰面朝天,一鼓一鼓地像是要爆炸了一樣叫著:“咬這個東西,會咬到尖尖的同伴。不能咬,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