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此時都看向了程子介。
那叛徒也趴在地上,對著程子介砰砰地磕起了頭來,卻不敢亂發一言。
袁領袖見程子介開口,呵呵一笑,不假思索地答應道:“親愛的戰友既然為他們求情,我自然不能再鐵石心腸。也罷,今天我生日,就照親愛戰友說的,赦免一些可以從輕發落的罪犯,也算是一樁美事。”
程子介見自己求情起了作用,終於松了口氣,笑道:“那我就代他們多謝偉大領袖的仁慈了。”
那婦女滿眼含淚,看著程子介,感激之色難以描敘。
而那少女這也才第一次直直地看著他,卻還是神情茫然,好想並不知道自己已經逃過一劫。
但袁領袖接下來的話還是讓程子介心中一沉:“讓他老婆女兒看著他處決。然後發配給改造分子做公共獎勵。至於叛徒本人,立即執行。”
既然袁領袖已經爽快地做了讓步,程子介也沒辦法再開口了,否則難免有得寸進尺之嫌。
但無論如何,兩位女子的性命都得以保全。
而那位叛徒,袁領袖看來是極端痛恨遭受背叛,必欲殺之而後快。
於是他也只能在心中嘆息一聲,對袁領袖道:“多謝偉大領袖。”
那叛徒雖然知道自己馬上就要被處決,但妻子女兒卻得到了赦免。
此時的他自然不可能再有任何奢求,趴在地上,顫抖著高聲呼喊起來:“感謝偉大領袖。偉大領袖萬歲。”
一個等著被終結生命的人,對著一個馬上就要處決自己的人表示著感謝,呼喊著萬歲。
這樣的情景讓程子介覺得無比的吊詭。
雖然現在時間已近中午,盛夏的日光灼熱炙人,但他仍然感到渾身一陣陣發涼。
而接下來的一幕更是讓他想要馬上離開。
袁領袖大手一揮:“執行。”就有兩名衛兵上來拖起了叛徒,將他拖到那道鐵柵欄前,拉開一道小門,塞了進去。
然後將小門仔細鎖死了。
那叛徒蒼白瘦削的臉上綻出一個輕松的笑容,像得到了解脫一般,扒著鐵柵欄,支撐著自己的身體不倒下。
拼命對柵欄外自己的妻子和女兒喊道:“老婆!小芳!你們一定要好好改造。要記得感謝偉大領袖的不殺之恩!以後有機會重新做人的話,一定不要犯我這樣的錯誤,要永遠對偉大領袖忠誠。別忘了啊!我是罪有應得!你們一定要以我為鑒!”
他妻子終於哭出了一聲,但馬上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捂著嘴巴,渾身劇烈地顫抖著。
他的女兒一直垂著頭如同泥塑,但兩顆晶瑩的淚珠終於滾過她光滑的面頰,滴落在被陽光烤的發燙的水泥地上,馬上消失不見。
那叛徒戀戀不舍地看了她們最後一眼,回過身去,靠著鐵柵欄緩緩坐下。
仰起臉看著碧藍如洗的天空中飄過的朵朵白雲,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接著,車庫的自動門緩緩升起,程子介馬上聽見了門里有喪屍低沉的咆哮。
這下程子介總算明白了,這些人竟是要把這叛徒活著喂喪屍。
這麼殘忍的處決方式,而且看來以前已經多次使用過,到底是怎麼想出來的?
想到這兒,他不由得看了那智囊一眼。
那智囊正緊緊地盯著車庫的門,白淨的臉上一副難以壓抑的激動表情,絡腮胡子也興奮的像要根根豎起。
似乎將要欣賞的是一出精彩的大戲。
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程子介雖然很想離開這兒,但仍然要堅持看完這一幕。
車庫門終於全部拉開,門里的十來頭喪屍失去了阻攔,馬上瘋狂地一起衝了出來,直奔那名叛徒而來。
叛徒靠著鐵柵欄,無聲無息地坐在地上,還在仰面看著天空,靜待著生命的終結。
柵欄外,他的老婆女兒都痛苦地垂下頭去,但一名衛兵馬上上前,一把揪住他老婆的頭發,將她的臉拉得仰了起來,正對自己的丈夫,喝道:“不許逃避!好好看著叛徒的下場!”
相比用喪屍處決罪犯,強迫罪犯家屬觀看這一幕更顯得殘酷萬分,毫無人性。
那女人不敢作聲,更不敢反抗,甚至不敢哭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丈夫被喪屍圍住。
她那雙眼睛里的絕望和悲哀實在是程子介生平所僅見,已經不像是人類的眼神。
第一頭喪屍飛身撲上了叛徒的身體,叛徒的半聲慘叫戛然而止。
接著,程子介就聽見了瘮人的骨頭被咬碎時的尖銳的咯吱聲。
濃烈的血腥味在夏日溫暖的空氣中漸漸彌漫開來,令人難以呼吸。
飛濺的血肉則星星點點地染紅了周圍的地面。
程子介強迫自己站在袁領袖身邊,面無表情,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一條生命就在自己眼前被這麼殘忍地終結,讓他憤怒,悲傷而茫然。
在這艱難的末世之後,人類本應該是團結起來,對抗喪屍的。
而袁領袖和他的那些隨從們則饒有興味地看著這一幕。
顯然在這兒,這樣的處決已經是慣例了。
這處車庫門外斑駁的血跡,說明了不知有多少人在這兒遭遇了相同的命運。
袁領袖看著喪屍們,突然笑道:“哈雷呢?怎麼沒看到?”
一名助手搶先笑著伸手指向車庫門:“報告偉大領袖,哈雷在那兒呢。”
程子介強迫自己暫時拋開了沉重的心情,順著他指引的方向看去。
馬上發現車庫門里還留著一頭喪屍,正在探頭探腦地看著外面的同類,頗有些瑟縮的樣子。
對喪屍來說,面對新鮮的人類血肉卻沒有像它的同類那樣,第一時間衝上來爭奪啃食,實在是很反常的行為。
程子介注意到了這一點,奇怪地端詳起它來。
這頭喪屍的確是和它的同類頗有不同。
它的身體不像其他同類那樣全部被病毒侵蝕,成為半腐爛的狀態,而是還有很多地方保持著人類的外表。
特別是頭部,竟能保持著一個人類女性的樣貌,肌膚甚至稱得上細膩光滑,白淨柔潤。
滿頭長發雖然亂糟糟的像草窩一樣,但發質烏黑亮澤。
五官也非常精致,還保留著不少嬌艷動人的風姿。
在被病毒感染以前,這應當是一個美麗的女子。
當然,它現在無疑已經變成了喪屍,這一切美麗已經煙消雲散,再無意義。
它的手臂也是一只已經像同類一樣半腐爛了,露出黑乎乎的肌肉和筋腱,襯托的保持著完好的另一只手臂更是圓潤白嫩,光看這條手臂的話,實在是很有誘惑人撫摸把玩的衝動。
在它身上已經成為縷縷破布的衣物下,也是這兒露出一片半腐爛的肌膚,那兒露出一片白皙動人的肌膚,斑駁相間,實在是程子介從沒見過的形態。
“哈雷!出來吃飯了!再不來就沒你的份了。”袁領袖笑呵呵地對那喪屍大聲喊道。
結果嚇了那喪屍一跳,反而一下子縮回車庫里了。
“還是這麼膽小啊。”袁領袖無奈地搖了搖頭:“可別讓它挨餓才好。”
看來袁領袖已經豢養這些喪屍有一段時間了,對它們都非常了解。
而這頭喪屍或者以前和袁領袖有什麼特殊關系?
那智囊則興奮地笑著,聲音尖銳高亢,像是變了個人:“它會出來的。”
果然,那喪屍躲藏了片刻,再次貼著車庫門邊探出了腦袋,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圍在鐵柵欄外的人們。
當程子介接觸到它的目光時,一時間竟然感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不,它不是人類的眼神,是喪屍,這一點毋庸置疑。
但它的眼神似乎有著自己的個性。
當然,它的性格也的確有個性。
它打量著圍觀的人們,顯得非常害怕。
喪屍會害怕人,這簡直是匪夷所思的情景。
但它的同類們都在熱火朝天地圍著那叛徒的屍體,吃得不亦樂乎。
食物的誘惑終於還是讓這頭喪屍采取了行動。
它猶豫了片刻,才貼著鐵柵欄,慢慢地溜向大快朵頤的同類們,走幾步還停下來張望一番,一副膽小怕事,一有風吹草動就會隨時逃走的樣子。
如果喪屍也會欺負同類的話,這家伙必定是受氣包無疑。
當它終於來到同類們身邊,又花了很久觀望同類們的大餐,才像下定了決心一般,小心翼翼地摸到兩頭喪屍身後,從它們中間伸出爪子,飛快地抓起一段同類們沒有注意到,掉落在地上的那叛徒血淋淋的手臂,然後立即頭也不回地逃開了。
它一直逃到鐵柵欄的一角,才回頭看了一眼同類們。
見沒有同類追逐自己,又看了看圍觀的人類們,也沒有誰要攻擊自己,才放心地縮在那角落里,埋頭啃食起叛徒的手臂來。
“這膽小的家伙總算吃到了。”袁領袖笑呵呵地看著那喪屍,顯得放心了不少。
程子介看著這一幕,卻只感到毛骨悚然。
畢竟這喪屍還保持著一位美麗女子的面容,現在卻在捧著一段人類的肢體,吭哧吭哧地啃著。
每啃幾口,還會小心地擡頭張望一下周圍,防范著危險。
這時它滿臉都是鮮血,如同地獄中的厲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