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介馬上明白了這年輕人的意思。
他自然不會允許自己逃走,卻把其他人留下來給自己擋槍,毫不猶豫地打斷了年輕人的話:“我的能力已經恢復了,他們抓不到我。不用你們掩護,我們一起走。”
年輕人卻只是指了指基地方向的夜空,程子介馬上就聽見了直升機的聲音。
不久之後,海軍的噴氣式戰機也會飛臨上空吧?
程子介想起了在海源市區被嚴少將的飛機追逐的那一次經歷。
那一次,嚴少將並沒有打算置他於死地,但他還是差點喪命。
這一次,自己的狀態更差,而對手顯然是要自己的命的。
更重要的是,在這曠野之中,遠不如海源市區的復雜環境便於藏身。
無論是直升機還是噴氣式戰機,機載的紅外线夜視儀都很容易在一大片荒野中鎖定一群人的行蹤。
如果帶著這一隊人一起走,後果顯而易見。
程子介一時無言,而年輕人平靜地微笑著:“神使大人,快走吧。小曾會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雖然不必問,但程子介還是忍不住問道:“那你們呢?”
“我們盡量拖延時間,把追兵引到錯誤的方向上去。”年輕人的表情毫無波瀾。
程子介看了一眼這些士兵們,他們的表情堅定而虔誠,他知道自己再說什麼也都是多余的,現在自己已經沒有選擇的余地了。
無論自己走不走得掉,這些人的命運都已經注定。
如果自己順利逃走了,他們的犧牲才有價值。
這些信徒顯然更清楚這一點,他們大概從出發營救自己開始,就全部作好了心理准備。
但他們顯然都是自願的,而且是主動的。
月光照耀著他們的臉龐,程子介能看出他們的驕傲和自豪。
而自己如果再被抓回去,或者死在逃亡途中,他們會很失望吧?
無論如何,都要逃走才行。
不只是為了自己而逃走,也是為了更多人而逃走。
程子介深吸了口氣,不再廢話:“那就多謝各位了。”
年輕人像松了一口氣一般,欣喜地斂容垂首:“感謝群星之王。我們只是遵照群星之王的指示而行。”
“感謝群星之王。”程子介舉起左手,第一次笨拙而生硬地做了那個奇特的手勢,然後轉身看了看月色下的曠野,一時卻不知道向什麼方向舉步。
這時,那位護送程子介的小伙子走到他身邊,低聲道:“神使大人,請跟我來。”
不知道這段時間以來,哪些人為了營救自己而做了什麼樣的努力。
但顯然,他們有完整的計劃,至少規劃好了逃亡的路线,會合點,以及接應的人員。
跟著他們走就行了。
程子介跟在他身後,大步走向原野,身後是幾名精干敏捷的士兵。
而留在原地的那些人則紛紛端起了武器,轉向軍事基地的方向。
程子介已經能聽見履帶和車輪的轔轔聲了。
雖然沒有其他的選擇,但程子介仍然感到羞恥,因為他丟下營救自己的人,自己先逃走了。
接著,更強烈的情緒是憤怒。
軍事基地被占領之後他沒有感到憤怒,因為沒有時間。
雙河被摧毀之後他沒有感到憤怒,因為沒有機會。
就連被抓起來做研究的那段時間里,他也沒有感到多少憤怒,因為那無濟於事。
但現在,他算是有資格憤怒了。
怒火在心中熊熊燃燒起來,像是要吞噬一切。
他開始想象自己下一次面對那幾張面目可憎的臉的時候的情形,但這個時候,他前面的那位小伙子突然開口了。
他沒有回頭,卻像是能看到程子介的表情一般,聲音平緩地說道:“神使大人,這是我們的榮耀,請不要自責。”
程子介一愣,然後苦笑道:“我從來沒有丟下部下逃走過。”
小伙子的聲音甚至帶上了笑意:“神使大人,你肩負著重要的責任,所以有時候必須做出犧牲。這種犧牲是我們自願的。我相信留在那里的弟兄都以此為榮。”
程子介嘆息一聲,他知道這些,但仍然不可能釋懷。
而小伙子繼續道:“這段時間以來,神使大人應該體驗了很多沒有經歷過的事情。很多事情都是要有第一次的。”
他說的有道理。
從嚴少將把部隊托付給程子介開始,程子介經歷過很多第一次。
如今這第一次丟下別人逃走,其實算不得什麼特別。
再陷入這種負面情緒也沒有什麼意義。
程子介努力不再去想,而是辨認了一會兒方向,問道:“我們這是去什麼地方?”
“雙河,神使大人以前住的地方。”
程子介吃了一驚。
小伙子卻馬上解釋道:“那里已經沒有人了,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
其實程子介還知道更安全的地方,比如海源市區,很大控制的地方。
他覺得現在回到那些喪屍朋友們身邊才更安全。
但很顯然,雙河有人等著自己。
是誰?
他迫不及待地問道:“有人接應我們?”
“應該有,具體的我不清楚,大人。”
雖然急著想知道答案,但程子介也知道,這小伙子了解的情況肯定不多。
他想了想,繼續問道:“是誰組織你們行動的?”
“是我們的執事。我們的行動都是他下達的命令。”
看來是雲慶部隊中群星之王的信徒們的首領策劃了這次營救行動。
程子介大概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問道:“剛才電力中斷,也是你們干的?”
但這次他卻得到了意外的答案:“不是的,大人。是從外部來的襲擊。這軍中的人對我們不信任,我們接近不了發電機,也接近不了您所在的地方。”
會是誰呢?小靜?程子介只能想到她。
一行人在原野上又前進了一段,程子介還是按捺不住滿心的疑問:“那你們怎麼知道我會趁這個時候逃出來?而且看你們趕到得非常及時,應該是我還沒有想到那條暗道的時候你們就出發了。――電力剛中斷你們就出發了?”
小伙子的回答帶著笑意:“大人,具體的情況我參與的不多,但隱約知道,有一個神秘人物,能自由出入我們軍中,他和我們的執事有聯系。這次就是他突然帶來消息,說您准備逃走了,我們要想辦法幫您創造機會。――本來我們不可能了解到您的情況。來自外部的襲擊應該也是他組織的。實際上,電力還沒有中斷的時候,我們就得到了執事的命令,來這里接應您。所以我想,這應該是他和我們執事計劃好的行動。”
程子介有些吃驚,他想不出來,自己的部下中有這麼一個人。
是誰?
李建斌?
戴嘯天回來了?
還是陸軍中的哪個人?
青陰軍區來的,同情自己的人?
似乎都不太可能。
這時,身後暗道的出口處傳來激烈的槍炮聲。
於是程子介不再多想,緊緊地抿著嘴唇,在原野中悄然奔向雙河的方向。
並沒有追兵追上來。
程子介知道,自己確實安全了。
月亮逐漸落下,天色逐漸亮起。
到了朝陽跳出地平线的時候,程子介終於再一次回到了雙河。
會是誰在等著自己呢?
程子介急不可耐地想要加快腳步,但這一隊掩護自己的士兵在一夜飛奔之後已經步履蹣跚。
幸好那位小伙子善解人意,看到雙河縣城的建築物之後便主動道:“大人,到這里應該已經安全了。接應的人應該就在您原來住的……嗯,雙河中學對吧?在那里等你。您可以先走一步,我們後面再跟上。”
程子介巴不得如此。
他實在有太多的疑問,太迫切見到熟悉的人。
於是笑道:“好的。曾孜駿對吧?多謝。我先走一步,一會在雙河中學門口見。”
“好的,神使大人。”曾孜駿喘息著,卻滿臉微笑。
於是程子介回身向其他幾名士兵揮了揮手,身形一晃,便在朝陽下向著雙河縣城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