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怎麼辦才好?
程子介一時沒了主意。
而很大則遠遠地站著,像是害怕程子介生氣或者不耐煩一樣,小心翼翼地問道:“可不可以,不抓魚。學別的。養動物。”
看著這些家伙膽戰心驚的樣子,程子介也是無可奈何。
雖然有些無情,但對喪屍們必須直接一點,不適合轉彎抹角,只能硬著心腸道:“可是,不管是種植物還是養動物,都需要很多水。種植物要灌溉,要給植物澆水,不然植物就長不大,會死。動物也一樣,要喝水,清洗……其實,我們人類不管進行什麼生產,都離不開水。你們不能接觸水的話,要學我們人類的生產技術……是根本學不了的。”
喪屍們聞言,安靜了下來。
曾孜駿等人站在江岸邊,靜靜地看著它們,雖然沒有多問,但看來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麼。
怕水是喪屍的本能,除了水生的變異喪屍,其它的所有喪屍都是如此,程子介也想不出什麼辦法,只能安慰它們道:“要不,先不學了?我再想想看有沒有別的辦法。這段時間,就先把這里的食物收集起來,維持你們活下去吧。”
喪屍們都同意這一點。
對水的恐懼顯然刻在它們基因的每一個鹼基對中,難以抗拒:“好的,好的。”
“很大,我們走吧。不喜歡這里。”
“我覺得,會掉下去的。”
智慧喪屍們圍著很大,七嘴八舌地吵著要走。
很大自己卻沒有出聲,而是一直盯著江水。
雖然看起來仍然恐懼,但也明顯地流露出了不甘的情緒。
程子介理解它現在的心情,默默地在一邊等著。
出乎他意料的是,等待片刻之後,很大卻低聲吼叫起來:“不行,不能走。如果不學,不做食物,我們都,會餓死的。”
其他喪屍一起看著很大,停止了吵鬧。
這家伙又站了片刻,才像是鼓起了所有的勇氣,向著江岸邊邁出了一步,然後盯著一道拍上江岸的波浪,聲音低沉地嘟噥著:“既然做食物都要水,我們不能害怕。”
程子介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很大的勇氣完全出乎他意料,從病毒爆發至今,他和喪屍有過太多的交流,多次因為水阻擋了喪屍的追擊而轉危為安,從來也沒想過,除了水生的變異喪屍之外,陸生的喪屍竟然會試圖克服對水的恐懼。
“不要去,會死掉的。”看著很大又向著江邊走了一步,它的伙伴終於忍不住叫了起來。
“會死掉?危險,不過,還是要試試。”很大顯然已經下定了決心,腳步變得堅定了不少:“如果我死掉了,那噠,你當首領。”
這家伙,真的是抱了必死的決心,甚至開始交代遺言了。
“不要吃人類。想別的辦法。”很大一邊走,一邊繼續交代道。
程子介覺得又可笑,又可敬,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看著很大的腳已經踩上了濕軟的沙土,留下深深的腳印,他突然想起,喪屍雖然怕水,但似乎並不會被水造成實質性的損害。
他仔細回想了一遍自己以前的經歷,確定了這一點。
喪屍和人類一樣,長時間溺水當然會死,但那些掉進水里卻很快爬出來的喪屍都安然無恙。
想到這一點令程子介一下子開心了起來,笑著喊道:“不會死。不用交代後事。我以前遇到的你們的同類,經常有掉進水里的。只要及時離開水,是不會死掉的。”
“真的嗎?”包括很大在內,在場的智慧喪屍齊聲喊了起來。
“真的。”程子介興奮地揮舞著斷臂,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麼高興,咧著嘴笑嘻嘻卻又斬釘截鐵地回答道:“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麼那麼怕水,不過,你們和我們人類一樣,只有長時間被水淹,不能呼吸才會死。碰到一點水是不會死的。”
“太好了。我不會死掉。”很大興奮地跑了兩步,可是當一道波浪拍上江岸時,它還是本能地又後退了一步,然後才躡手躡腳地走到程子介身邊,彎下身子,盯著腳邊波浪退去後,不知道是誰的腳印留下的一個小水窪,突然伸出爪子,沾了一點水窪里白色的泡沫。
“嗷嗷嗷。”其它喪屍一起叫了起來,對能聽到次聲波的程子介來說,這一陣叫嚷真是驚天動地,震耳欲聾。
很大收回爪子,盯著黑乎乎的指尖上那點白色的泡沫,像是看著什麼奇怪的東西。
觀察良久之後,它才試探著把爪子塞進嘴里,嘗了嘗,然後嘟噥起來:“水,有點奇怪。沒有味道。”
“嗷嗷嗷嗷嗷嗷。”其它喪屍們一齊伸長脖子,像是許多鴨,亂七八糟地喊叫著無意義的音節。
又一道波浪涌了過來,這次很大沒有再躲,而是伸出爪子抓了一大把水,然後手舞足蹈地跳了起來:“不會死,不會死。”
程子介知道,這家伙剛才的舉動需要多大的勇氣。
看著它有些幼稚可笑的動作,卻由衷地贊嘆道:“很大,你很勇敢。”
“我是頭兒。要勇敢。”很大倒是顯得理所當然,對著小伙伴們揮舞著濕漉漉的爪子,亮晶晶的水珠在夜色下四處飛濺:“你們看,我沒有死掉。都下來,試試。”
雖然很大證實了程子介的說法,但喪屍們畢竟一時還難以擺脫本能。
很大叫了好幾句之後,它們才陸陸續續地來到很大身邊,各自碰了碰水。
當然,它們,包括很大自己在內,現在也只能暫時不那麼怕水,對水的本能厭惡還沒有消除。
它們接觸了水之後又各自退後了一點,亂糟糟地叫道:“我們可以學抓魚。”“不會餓死了。”“食物。食物。”
程子介有意沒有出聲,看著很大自己跑到幾位年輕人身邊,小心翼翼地伸出爪子,碰了碰曾孜駿。
曾孜駿馬上會意,微笑道:“我們釣魚吧。”
那位擅長釣魚的年輕人馬上揮起魚竿,遠遠地把魚鈎甩了出去。
喪屍們看著他們的動作,一起“喔——”地叫了起來。
而曾孜駿也在甩竿之後,向程子介投來一個詢問的眼神。
程子介笑著點了點頭,這沉穩從容的年輕人才會心地微笑了起來。
一時間,人和喪屍都不再出聲。
年輕人們認真地注視著水面,而喪屍們則聚精會神地看著他們。
只有程子介,遠遠地把目光投向江心的碧星洲。
此刻月亮初升,映得江面銀光片片,舒緩的濤聲伴隨著秋夜微寒的風吹拂著面頰,寧靜而閒適。
如果不是有一群人和一群喪屍一起在江邊垂釣,完全就像是病毒爆發前的世界。
真是想不到,自己竟然會教喪屍釣魚。
不知過了多久,程子介收回目光,看著身邊那些人和喪屍沐浴著月光的身影。
在這種環境下,他們的形象看起來似乎都是一樣,沒有什麼區別。
如果這樣的情景持續下去,人類和喪屍或許也終有一天,會真的毫無隔閡。
和平共處真的能實現嗎?
自己努力的方向似乎要有所改變?
程子介的思緒正要再次飄遠,這時江面上濺起一陣水花。
接著,曾孜駿突然用力揚起魚竿,一條巴掌大的小魚劃出一道弧线,從水面上飛回江岸,蹦跳著灑出一片片燦爛的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