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當然是好事。程子介不假思索地笑道:“那就太好了。”
樊明倩保持著微笑,再次鞠了一躬,舉手投足間盡是優雅的儀態。
然後轉向程子介身邊的任樂瞳,問道:“這位先生也是這兒的領導人嗎?第一次見。您好,我叫樊明倩,也叫樊星……請多多關照。”
此時,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任樂瞳身上。
他卻渾身發抖,語無倫次起來:“和我說話了!活的樊星小姐,離我只有兩米……還和我說話了,還和我打招呼了……”
這樣的任樂瞳倒是讓人討厭不起來。
程子介實在看不下去,偷偷踢了他的鞋子一腳。
這家伙才反應過來,趕緊上前一步,彎著腰――程子介倒是第一次見他彎腰――對著樊明倩,結結巴巴地打招呼道:“樊、樊小姐,我也是剛來這兒的……我叫任樂瞳!是海源大學的學生……我一直很崇拜你!啊啊,對了!”這家伙說著,突然將手伸進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張用塑料紙仔細夾好的彩色紙片,雙手捧著遞到樊明倩面前,眼巴巴地說道:“樊小姐,能不能請你幫我簽個名……我留著好久了,一直想找個機會讓你幫我簽名的……”
那張紙不過鈔票大小,上面還印著樊明倩的照片。
程子介目光銳利,馬上認出那是一張演唱會的門票。
看樣子這家伙去看過樊明倩的演唱會,而且,他甚至一直將門票隨身攜帶,即使是在現在這樣的世界里,也保管的這麼細心。
這一點雖然略顯幼稚,卻也令人敬佩。
樊明倩看著任樂瞳遞過來的紙,臉現驚訝之色:“任先生對吧。這是兩年前我在海源開演唱會時的門票啊。您一直留著?”
“是啊,是啊。一直留在身邊。”任樂瞳激動得渾身發抖:“那次演唱會,我還帶了自己做的高科技三維投影燈光板的……上面寫著‘我們喜歡星’。字是立體的,可惜因為耗電原因做不大……”
樊明倩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臉上顯出歉意:“抱歉……”
“我知道我知道,那天粉絲那麼多,又不是只有我一個帶著標語什麼的,沒注意到我正常。但是現在我竟然還能碰到你!還面對面的說話!那些人肯定沒想到我能和你這麼近,哈哈。”任樂瞳毫不在意自己被忽視,開心地笑著。
樊明倩也微微一笑,嫣然生姿:“任先生,這個,我覺得您沒必要再留了。過幾天我會在這兒給大家開個演唱會,到時候你再來看,可好?您願意的話,可以和我一起唱一首歌。我自己嘗試寫了一首新歌,是男女對唱的哦。”
“好,好。好……啊啊啊不好。我不會唱歌!我五音不全!”任樂瞳開心得幾乎打跌,但聽到讓他上台唱歌時,卻又焦急而尷尬地喊了起來。
眾人都是忍俊不禁。
樊明倩只得輕輕一嘆,安慰道:“那……我還有一首新歌,是專門為粉絲們寫的。那我就將那首歌獻給以你為代表的粉絲,怎麼樣?”
“太好了!謝謝……謝謝……樊小姐……嘿嘿……”任樂瞳高興得抓耳撓腮,嘿嘿傻笑著再也說不出什麼了。
程子介也是微笑了起來,想起了往事,看著樊明倩道:“樊小姐,你那次演唱會我也去看過的。不過沒有任先生這麼狂熱。”
“真沒想到……”樊明倩掩嘴輕笑,搖曳生姿。
眼波流轉間,又帶著一些慚愧:“只是那時我都沒看到你們。”
“正常。哈哈。”程子介看見大伙基本聚齊,道:“行了,演唱會的事情你們自己慢慢商量,我就不管了。先吃飯吧。”
於是大家一齊站起身來。
樊明倩也拿著自己的飯碗加入了隊列。
任何人只要經歷過她那樣的遭遇,恐怕都會本能地珍惜眼下的一切。
倒是任樂瞳,看見樊明倩自己排隊打飯,笑嘻嘻地湊了過來:“樊小姐,打飯這種事怎麼能讓你親自來,我幫你打吧。”
樊明倩趕緊搖頭:“謝謝任先生,不用了。現在大家都要自食其力,連程先生和各位夫人都自己打飯呢。我幫不了大家什麼忙,卻受到很多照顧。能得到一份足夠吃飽肚子的食物,我已經很滿足了。”說著輕輕嘆息一聲,眉間浮起一縷淡淡的哀傷。
任樂瞳不明就里,只是呆呆地看著她。
然後跟在她身後,倒頗有些護花使者的樣子。
程子介也不干涉,帶著各位嬌妻一起排在另一隊中,左顧右盼,沒見鍾美馨出現,回身問道:“我媽呢?”
身後的蘇田田笑盈盈地答道:“張二哥救回來的那個紅寧的人醒啦。我已經安排人把飯送到醫務室去了。”
“哦。”程子介馬上道:“吃了飯我們也去看看。”
很快,所有人都領到了自己的飯菜。
食堂內熙熙攘攘,大家都在盡情享受著自己的晚餐。
那三個已經情同姐妹的小丫頭下午淘了氣,不敢再來程子介面前。
而是躲在了食堂一角,縮在一起吃著飯,還時不時地偷看程子介一眼。
三位軍人也獨自坐在一張桌子上。
看來嚴少將下達過嚴格的命令,仔細地挑出了人選。
這三人對平民們都是客氣有加,吃飯時也安靜而且儀態端莊,舉止頗有風度。
任樂瞳則跟著樊明倩,亦步亦趨。
樊明倩看來倒是習慣了被人前呼後擁,所以也沒對任樂瞳這樣的行為表示反感,反而落落大方地和那家伙聊起天來。
程子介看在眼里,心中好笑:他完全是個能說會道,尖牙利齒的家伙,卻在侯凱莉面前表現得實在不堪。
當然,自己已經帶他見了侯凱莉,又介紹他認識了樊明倩,別的就不用管了。
程子介飛快地吃完自己的飯,馬上和嬌妻們招呼一聲,獨自離開食堂,來到了醫務室。
鍾美馨和兩名護士看來剛剛端起飯碗,而病床上那名傷者則已經睜開了眼睛。
空洞的目光看著天花板,臉上掛滿了深深的悲傷。
“媽,怎麼樣了?”程子介走進醫務室,示意兩名護士自己吃飯,不必多禮,然後徑直向著鍾美馨問道。
鍾美馨端著碗,秀眉微蹙,語氣也非常難過:“神智清醒,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只是情緒非常低落,這樣下去,傷勢恐怕很難恢復。”
程子介又看了看那名傷者,他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程子介的到來。
一直保持著剛才的姿勢,直勾勾地盯著雪白的天花板。
“他要吃東西嗎?”程子介想了想,輕聲問道。
“他肚子被打穿了,暫時不能吃。”鍾美馨搖了搖頭:“給他做手術切了三分之一的胃。”
“哦……那能不能和他說話?”程子介注視著傷者,再次問道。
鍾美馨點點頭:“可是可以,只是……他根本不肯說話。”
“我試試吧。”程子介嘆了口氣,走到病床邊,盯著那傷者的眼睛看了一會,才輕聲道:“你好,我是這兒的領導人。”
那傷者充耳不聞,像是一塊冰涼堅硬的石膏。
程子介毫不在意,自顧自地繼續說了下去:“聽說你的家人在水電站被軍隊打死了。”
那傷者這才第一次渾身一震,眼睛慢慢地轉向程子介,兩人的目光終於在空氣中相遇了。
他看來三十出頭,相貌非常平凡,屬於那種在人群中絕對不會受到注意的人。
即使認識,也很容易忘記他的長相。
此刻重傷初醒,面無血色,眼睛空洞無神,但程子介感覺得到,他心底深處的悲哀、絕望和憤怒。
兩顆淚珠滾出傷者的眼角,滑落在在枕頭上。
接著,他就悲傷地低聲說道:“他們都是人,不是喪屍……”
程子介平靜地點點頭:“嗯,慢慢說。我不太明白。”
那傷者直勾勾地看著程子介,突然懷疑地問道:“你是這兒的領導人?”
程子介知道自己實在太年輕,對方的戒備不是毫無道理,也不生氣,而是微微一笑,自信地反問道:“怎麼,不像嗎?”
“對不住……”傷者在枕頭上緩緩搖了搖頭:“你看著太年輕了。”
“嗯,我知道。”程子介沉著地看著他,那傷者多少覺得踏實了一些,突然有些激動起來:“我家里人!我老婆……我弟……雖然生病了,外表看起來變得像喪屍一樣,但他們不是喪屍,真的!他們不是喪屍!他們是人!可是隊伍里的長官不相信,把他們全打死了!全打死了!”說到這兒,傷者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嗽抽動傷口,讓他渾身痙攣。
鍾美馨趕緊丟下吃了一半的飯衝到床邊。
程子介也趕緊站起身來:“你現在不適合多說,安心養傷吧。等你好些再說。”
傷者趕緊艱難地喊道:“別!咳咳……我……”
護士為他擦去嘴角的血水,而鍾美馨檢查了一下他的傷口,皺眉道:“你必須保持平靜,否則不能再說話了。”
那傷者努力平靜了一下,等呼吸恢復了平穩,才艱難地擠出一個蒼白的笑容:“好……謝謝醫生。終於有個領導肯聽我說……我想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