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霖頭也不回，瀟灑地回到座位坐下來。

　　他仰靠到牆上，座椅的兩條腿翹起來，他晃得悠閒。

　　方若雨從不浪費，她能把吃剩的半塊發糕帶回教室，讓她把早餐扔了，不可能。

　　江霖對方若雨這點了解，還是有的。

　　王寧轉頭：“早自習結束，千萬別走，有驚喜。”

　　江霖沒理他，腳踩在凳子楞上，自言自語：“得讓她把飯吃了才行。”

　　王寧打趣：“那更不用急了，等下你們能一起吃飯。”

　　江霖終於意識到王寧在跟他說話。

　　他分給他一個眼神，示意他說下去。

　　王寧反倒不說話了，好不容易能吊江霖一次，他可得好好享受一把江少有求於人的姿態。

　　只是時機不佳，下課鈴驟然響起，班里一片混亂，大家爭先恐後往外涌，王寧也跟著蜂擁而出的人群往外走，他倒是還知道回過頭對著江霖說了句：“驚喜嘛，說了就不是驚喜了。”

　　江霖嗤一聲，猛地把身體放下來，他抬眸看了眼，方若雨還在座位上。

　　他確信，王寧說的話跟方若雨有關，因為換做往常，她衝出去的速度能排在前十名。

　　干什麼都那麼積極。

　　今天，也許是要吃他送的早餐，所以沒走？

　　這麼一想，剛才王寧的欲說還休就被他拋到腦後去了。

　　方若雨不動，他也不動。

　　方若雨開始收拾東西，把書往包里裝，他眼睛始終盯著她，看她把書全部都收拾成一摞摞的，零碎玩意都放到包里，那個飯盒子她是一眼沒看，一下沒動，和她的書擺在一起像個擺設。

　　他捏緊拳頭：方若雨從來都沒請過假，缺過課，她這收拾東西是打算去哪兒？

　　一個念頭在他腦海里升起：轉學？

　　就像今年夏天的他一樣，因為一個女孩，迅速轉學，追到她的學校？

　　那是高二最後一場考試，江霖沒有參加。

　　他目睹他那個可以翻雲覆雨的父親，帶著新任女朋友離開，那女人挽著他的胳膊，腳下高跟鞋踩的震天響。

　　走過他身邊時，只斜斜看了他一眼：“江霖，你別太難過了。”

　　貓哭耗子，他嗤一聲別過臉，女人臉上掛不住，那個男人安撫似的在女人的手背上輕拍。

　　多麼親昵。

　　他睥他一眼，卻像看一灘爛泥。

　　這就是他的父親，在他母親的葬禮剛剛結束，面對眾多來賓，迫不及待的宣告兩人的關系。

　　一想到他在悼詞里面表達對亡妻的深情，他就想吐。

　　手往口袋里面摸，只掏出一個空的煙盒。

　　母親已經不在了，這里也不需要他。

　　他去便利店，讓店員給他拿了盒煙，結賬時，翻遍了全身的口袋，才發現自己連手機都沒帶出來。

　　“操。”

　　一整天，他都在壓制自己的情緒。

　　悲傷也好，憤怒也好，他一直忍著，只是為了讓母親的最後一程體體面面，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終於出現，他積攢了一整天的郁氣全部爆發出來，結賬的店員是個年輕女孩，這會兒已經過了晚飯時間，店里顧客不多，但是也有一兩個人在排隊。

　　如果是往常，她應該會催促讓他快一些。

　　可這次，她沒有催，甚至忍不住多看幾眼。

　　眼前一身黑色西裝黑色襯衣的男人，確切說他應該是介於少年和男人之間，那張臉太過優越，能把人看呆了。

　　她拿著掃碼器等了一會兒，心想要不要幫他結了，沒准等下還能掃個微信。

　　不過男孩滿臉陰郁，盛滿生人勿進的氣場，顯然體內正蓄著一股怒氣，沒准這種幫忙會讓人心生嫌惡。

　　“我幫他結吧。”一直站在男孩身後的小姑娘探出半個身子，把手機迎到她面前，聲音清亮，落落大方。

　　女店員看了眼穿著校服的小姑娘，心里鄙視的很，現在這些學生，仗著一張清純漂亮的臉蛋，不好好學習，也會出來勾搭男人了。

　　她又轉頭去看男孩子。

　　他眼睛落在穿校服的女孩身上，臉上的驚訝一閃而過，女孩還舉著手機等她掃碼，沒注意到男孩的表情，她卻看到了。

　　“謝了。”男孩說了句，聲音低沉，勾人。

　　沒想到男孩還挺好接近，店員十分後悔，眼睜睜看著男孩拿著煙走出便利店。

　　一秒都不能耽誤，江霖隨便在便利店門口的馬路牙子坐下，撕開包裝扔到垃圾桶里，抽出一根點上，猛吸了口。

　　他被升騰起來的煙霧籠罩著，身邊的垃圾桶隱隱約約散發出一股令人作嘔的味道。

　　就像今天葬禮上的感覺。

　　心里的煩躁不僅沒有降，反而更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發泄不出。

　　想到那個幫他刷卡的女孩子，她穿著A中的校服，和他一樣，也是學生。

　　可她笑的那樣明媚，雙眼清亮的讓他無法直視。

　　單純，明亮，一塵不染。

　　她一定過的很幸福，才會有那麼明亮的雙眼。

　　他又抽了口煙，她不像他。

　　多光鮮的外表和環境，都遮掩不住他是灘爛泥的事實。

　　可那一塵不染的女孩，竟然過來招惹他這灘爛泥。

　　女孩在他旁邊坐下，伸手握著杯奶茶舉到他面前：“請你喝。”

　　他回想起來，當時他一定很傻逼。

　　因為他愣住，直到煙灰掉下來燙到他的手指，他才回過神來，抖抖手指。

　　女孩把他的煙抽走，換成奶茶，又搖搖自己手里的，咬著吸管喝了一口：“買一送一的。”

　　鬼使神差的，他說：“我要你那杯。”

　　女孩愣了下，很大方，把他手里的那杯拿過來，拔出兩杯奶茶里面的吸管，交換完，又笑著，舉到他面前：“給。”

　　那麼純潔。

　　他連沾染的機會都沒有。

　　他們靜靜坐著，喝完一杯奶茶。

　　夏夜的風吹著，行人從三三兩兩到無人路過，他滿嘴都是水蜜桃味，再沒聞到那股讓人作嘔的氣息。

　　這杯奶茶，他們喝了三個小時。

　　他以為會喝到天長地久時，女孩看了眼手機：“宿舍要關門了，我走啦。”

　　他看著她的背影，想：欠你的錢，以後再還。

　　過了暑假，花姐陪他轉校到A中，學校的年級排名榜醒目突出，他一眼就看到榜首那個女孩。

　　她叫方若雨。

　　江霖看著方若雨忙忙碌碌收拾桌子的背影，馬尾隨著她的動作跳來跳去，就像那晚，她離開，步伐輕快，馬尾蕩在她纖薄的肩膀上。

　　如果她不在這里。

　　那麼，他呆在這里的意義是什麼？

　　***

　　小江同學內心戲還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