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夜已低垂,璀璨的夜空再度閃爍著五顏六色的光華,徐定疆在寢房外的小院中,仰頭望著天空,心里卻怎麼也輕松不下來。
回到南角城,這幾日傳來的訊息就送到了自己手中,估計劉禮大軍已經回到習回河城,現在必定也在重整軍伍,習回河城為人族第一大城,人口超過百萬,相信再過不久,劉禮的部隊一定會更形壯大。
本來習回河城的人口雖多,但人民耽於逸樂,為了內戰而征兵,有興趣的人必定不多,但現在兩萬能族血洗宿月、北域兩城之事已經傳遍天下,在傾巢之禍、火燒眉睫的逼迫下,想獨善其身的人必然大幅減少,反倒是無端端的幫了劉禮一個忙。
徐定疆心里估計著,劉禮現在差不多仍有七、八萬人的實力,這麼一征兵,不知會增加多少?
八萬、十萬?
如此一來,自己就算征得十萬部隊,連原本的部隊,也不過十一萬人左右,怎麼對付劉禮?
雖說南角城還有原來的數萬部隊,但也不能全部帶走,最多再抽調個兩萬,這麼加起來,還是差了一些。
還要更多……何況……那個徐苞頗有些老奸巨滑,說不定還有別的花樣……
徐定疆雖曾煞費心力苦研戰陣之法,但何必舍易取難?若能以優勢軍力攻擊,豈不是省不少力?何況,對早負盛名的劉禮,誰也不敢掉以輕心。
不過話說回來,若非熊族南下,只怕連練兵的時間也沒有,卻不知刀輪城守得如何了?
刀輪城雖有人力不足的問題,但以“北域王”劉群池的經驗,這樣的缺點並並不容易暴露,熊族只要攻到失去銳氣,必定會轉向攻擊習回河城,到時一場龍爭虎斗,還不知道鹿死誰手。
其實誰贏都行,就怕打到最後來個兩敗俱傷,誰也沒法再往都城攻擊,這麼一來,自己可就枉作小人,也難得到劉然的原諒。
不過這些事畢竟只是臆測,時間沒到,多想也是無用,徐定疆一轉念,想到安賜滿等四人的態度,他臉上露出一抹微笑,四人的反應並不令人意外,估計再過不久,他們就會出現在自己眼前,雖不知四人最後決定如何,但想來不至於影響大局。
想完攸關生死的大事,徐定疆的腦海中,驀然浮起了劉芳華離開大殿時的身影,劉芳華說的話,似乎也正在他耳邊回蕩,徐定疆一陣心煩,自己想這些做什麼?
這些事早在數月前便已想得清清楚楚,根本不用再想,要想,也該想白玫。
白玫……
徐定疆嘆息了一聲,她現在不知如何?
若不是她,自己根本沒有活著回都城的機會,更別提南返南角城了,若日後人族的歷史因此有所變化,可下能說與她沒有關系。
話說回來,自己真的想幫助劉然嗎?
若不是劉然剛愎自用,劉禮也未必會反叛,白家更未必會反叛,而“秘閣衛國使”劉冥與其手下尊者,也說不定還在秘閣中頤養天年,自己父親更不會成為這場斗爭中的犧牲者了。
若自己能投向劉禮,不只獲勝機會大增,讓劉禮做皇帝,對人族來說,只怕比劉然好多了……
問題是……
徐定疆嘆了一口氣,自己母親還在劉然的手中,怎麼能投向劉禮?
何況還有劉芳華……
怎麼又想起她了?
徐定疆猛搖搖頭,正感煩悶時,忽然感到身後有異狀,徐定疆心下一驚,莫非都城還派有其他的殺手?
他一面迅速轉身,一面提起了渾身勁力,卻見到玳糖正怔怔的望著自己,仿佛嚇了一跳般囁嚅說:“小……小王爺……” 徐定疆自感有些小題大作,他松開臉上緊繃的表情,納回內息微笑說:“甜甜,什麼事?”
徐定疆出來前曾吩咐過,自己要一個人思索片刻,玳糖若非有事,應不會來打擾自己。
玳糖眨了眨眼,確定徐定疆依然正常,她這才松了一口氣說:“小王爺,安龍將、杜龍將求見。”
果然來了。徐定疆點點頭說:“我在前廳與他們會面。”
“可需要甜甜伺候?”玳糖試探的說。
徐定疆哂然一笑,輕拍了拍玳糖的小臉說:“回房等我。”
雖然已經不是新鮮事,但玳糖的小臉仍是微微一紅,畢竟聚少離多,徐定疆事務又忙,玳糖這方面的經驗可還十分生嫩,只見她含羞的點點頭,轉身一溜煙的去了。
徐定疆的笑容卻是立即收了起來,轉頭向前廳走去。
兩位龍將果然已經打聽清楚,其中杜如卡不只詢問部隊,還去請教了劉芳華,他聽到劉芳華說出徐定疆請兩位供奉幫忙的三件事,自然是疑慮全消。
徐定疆倒沒想到反而因為劉芳華聽到這幾句話,省了自己一番口舌。
至於趙平南、徐牙,聽說兩人連問都沒問,根本就挺定了徐定疆,這時自然也沒想到要來表態,安、杜兩人既然心結盡去,當即與徐定疆暢談起來,三人聊到了征兵的事情,這恰奸要兩人大力相助,一談可就談個沒完,到最後,還把趙平南與徐牙都找來,更擺了一小桌酒席,暢飲直到天明,只可憐孤枕的玳糖,眼巴巴的白守了一夜。
牧固圖紀元二一O一年十五月二十日人族內亂、熊族南犯,而南角城在這次動亂中,將扮演十分重要的角色,也需要更多的人投效軍伍。
這樣的消息一散播出去,在半個月的時間中,散布在四野的人民已經陸續來投軍,南角城的戰力立即大幅提升,很快的,官兵已經增加了五、六萬人,但距徐定疆的目標還十分遙遠。
都城自知道南角城抗旨之後,自然不再送來軍情,徐定疆也弄不清楚北疆的戰況,熊族是否打下刀輪城、習回河城都十分不清楚,不但無法掌握情勢,連什麼時候該北進也難以掌握,這可有些困擾。
此時,他正與安賜滿談論此事,想找出個好辦法。
“也許該派探子到都城。”安賜滿沉吟著說。
“也只能這樣……”徐定疆皺眉道:“不過人選卻是頗費思量。”
“功力高的是熟面孔,功力低的又怕辦不了事。”安賜滿說:“而且不能用天鷹,效率也會慢了下來。”
“若是比管帶高出一級的功力,有個四、五人就夠了。”
徐定疆計算著:“若接力南奔,無須蓄勁,四到五日可以把消息帶到,只比天鷹慢上一些。”
“這麼說的話,只要三個人是生面孔就行了。”安賜滿說:“我去看看有沒有哪幾個管帶比較用功的。”
徐定疆點點頭,嘆息一聲說:“可惜去過都城的不適合,不然趙才、墨琪,甚至南蘇他們都有這個能力。”
安賜滿聽見趙才也在名單中,他有些訝異的說:“趙才?”
徐定疆一笑說:“他的功力,只怕不下於趙叔叔。”
南角四龍將,功力只在伯仲之間,聽徐定疆這麼說,安賜滿不禁有些意外,不過他也不提出反對的意見,只頓了頓說:“這件事就由末將安排。不過我們私自征兵,到時候……”
“到時候由我負責。”徐定疆點頭說:“安伯伯不用擔心。”
安賜滿怎能不擔心?
人族律法嚴格規定,各城不得自行招募超額的兵量,這當然是為了防止各城作亂,徐定疆除非真能適時開解都城的困境,否則後果可是不堪設想,何況他還有個私逃的罪名呢?
不過徐定疆既然這麼說了,安賜滿也不好再說,他轉個話題說:“這幾日,聽說芳華公主一直沒有離開”彩轡閣“。”
徐定疆一怔說:“是嗎?三這幾天為了征兵的事忙得一塌糊塗,徐定疆根本沒時間再去想這件事情,今日被安賜滿一言提醒,他的眉頭不禁又皺了起來。
“小王爺現在是南角城的統帥。”安賜滿緩緩說:“是不是要請芳華公主一起議事,還要小王爺決定。”
“我明白了。”徐定疆眉頭一舒,笑說:“她的官銜可比我還大,怎麼可以閒著沒事?”
安賜滿沒想到徐定疆還有心情開玩笑,他哂然一笑說:“既然如此,末將先行上口退。”
安賜滿離開後,徐定疆卻又開始沉思,好半天後,他嘆了一口氣,起身離開了 “巒圭殿”,向著“彩轡閣”走去。
到了“彩轡閣”,徐定疆讓隨侍進去通報,自己一面往內走,到閣中的花園,觀賞著“彩轡閣”里的各種花卉,現在雖然已經入秋,不過南角城地處南疆,氣候較為溫和,秋天涼的速度也較慢,各式各樣的色彩在庭院中綻放,頗為賞心悅目。
徐定疆等候了片刻,聽到身後有隨侍緩步而來的聲音,他轉過頭,只見那名長相清秀的隨侍臉上帶著一絲惶然說:“啟稟小王爺……芳華公王說……她不想見客。”
徐定疆可真的大吃一驚,這樣的情況可真夠陌生,一時會不過意來,他怔了怔才說:“不願見客?”
隨侍的眼中露出一抹同情,說:“小王爺,芳華公主這幾天十分傭懶,每天都坐在寢殿中長吁短嘆,您……這……這麼多天……這……”說到後來,他的聲音越來越小,似乎有些怕被徐定疆責備。
看服裝與外貌,一時看不出這隨侍足男是女,但從對方的口氣聽來,該是女孩子沒錯,徐定疆微微一笑說:“你叫什麼名字?”
那名隨侍似乎沒想到徐定疆會問這個問題,愣了愣才說:“秋蓉。”
果然是女孩子。徐定疆嘆了一口氣說:“你以為芳華公主為什麼長吁短嘆?”
秋蓉圓睜著雙眼,似乎十分訝異的說:“還不是……難道……”
又是一個誤會狀況的人。徐定疆也不再問,轉過話題說:“芳華公主可有離開寢房?比如說來花園走走?”
秋蓉搖搖頭,過了片刻才怯生生的說:“我們知道小王爺這幾天很忙,也勸過芳華公主,可是芳華公主這次似乎脾氣大了不少,聽不進我們的話。”
他們根本就猜錯了,當然沒用。徐定疆煩惱起來,這麼下去總不是辦法,自己還是得與劉芳華見上一面。
“小王爺是不是等晚些再來試試?畢竟十天沒來了,可能芳華公主一時不容易氣消……”秋蓉自作聰明地建議,跟著又壓低聲音說:“要是想先看看芳華公主,小婢倒是有辦法。”
偷看?徐定疆忍不住好笑,但這倒也是個好辦法,只不過不用秋蓉帶路。徐定疆搖搖頭說:“我就晚些再來吧。”
秋蓉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嘟著小嘴,送出了徐定疆。
出門的徐定疆轉過兩道牆,眼見左右無人,他氣勁往外微涌,緩緩的向著天空升起,到了二十多公尺高,徐定疆認准了方向,向著劉芳華的寢房飄去。
徐定疆飛到了這個高度,整個“彩轡閣”自然是盡收眼底。
“彩轡閣”占地並不大,只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兩進小閣瓦式建築,除了前方的花園外,還有兩塊空地,一個是中間的天井,另一個便是後方的小花圃,劉芳華的寢房,就在後進兩層小閣的二樓。
徐定疆轉眼間飄到了小閣上方,緩緩的向下飄落,點塵不驚的落到了閣樓頂端。
劉芳華聽力好可是有名的,徐定疆一點都不敢掉以輕心,他小心翼翼的落下,雖然看起來是伏著的,卻沒有真的接觸到上方的瓦面,徐定疆順著瓦面飄動,悄悄的探到了南面的窗口上方,仔細傾聽著里面的聲息。
里面確實有劉芳華輕緩的呼吸聲,而且看來是在北窗……
那麼自己沒選錯窗戶,徐定疆正要探頭,卻聽到東面房門那兒,秋蓉的聲音透門而入:“啟稟芳華公主,小王爺說他晚些再來。”
劉芳華只應了一聲,卻是什麼也沒說,秋蓉停了停,隨即傳出她移步的聲音,聽來是下樓去了,徐定疆正想探頭,卻聽到劉芳華無端端的突然長嘆一聲,嚇得徐定疆連忙縮回頭去。
不過劉芳華這一聲嘆完,卻沒有別的動作,徐定疆自己嚇自己,正感到莫名其妙時,卻聽劉芳華緩緩的低吟:“忘春斷,愁誰睬?雨擁花,墜玄台……”
(注:玄台者,一種用來蒔花植單的黑色長形花台。)
雖然當年曾一起念過書,但徐定疆對這些舂花秋月的東西一向不甚在意,一時也分辨不出劉芳華念的是誰的作品,但徐定疆聽在耳中,卻無端端的涌上一股愁緒,聽得劉芳華緩緩輕吟,聲音帶著無盡的感傷,徐定疆不自禁的心疼起來,他在心里暗嘆了一口氣,緩緩的往下移,倒著身子,向著南面的窗口望了進去。
劉芳華正斜倚在窗邊,一雙無神的眼遙望著北方,口中又換了另一首:“憔悴為誰容?恨卷珠廉不得逢,僅見唇紅……”(注:那時人族宮中明鏡多以珠廉遮掩,卷珠廉意指攬鏡自照。)
徐定疆望去,不禁心痛起來,就這麼十日不見,劉芳華雖沒有瘦多少,瞼上卻不復往日光彩,若說曾在誰的臉上見過如此模樣,那就是不久之前才遠赴刀輪城的夢羽了。
“恨子無端……”劉芳華眼中突然流下一抹清淚,聲音極低極低的說:“棄妻雛,赴廟堂……”
聽到這里,徐定疆不禁全身劇震,他這時才終於知道,劉芳華為什麼會跑來南角城,為什麼會不願學“幻靈大法”;一失神,徐定疆體外的真氣不禁微微一亂,他本距離屋檐極近,這麼一來,不免輕碰了屋瓦,發出極低極低“答”的一聲,徐定疆暗叫糟糕,一提氣,整個人往上疾升,打算逃離現場。
但劉芳華的速度可是一等一的,徐定疆上騰不到五公尺,劉芳華倏然一下已經從南窗穿出,一翻身間,已經穩穩的站在屋瓦之上,目光四面巡視著。
徐定疆可不敢太快,劉芳華沒想到自己是從空中來,怎麼找就是沒往上看,但若自己一個不慎發出破空聲,那可是死無葬身之地。
徐定疆就這麼緩緩的升空,越飛越高,只不過片刻,已經飄到了五十余公尺的高度,還在向上飄去,就在這時,東張西望有些迷惘的劉芳華似乎想到了什麼,她猛然往上抬頭,終於看到了徐定疆。
這一下劉芳華神色大變,兩人目光相對了片刻,劉芳華眼一紅,她猛一跺腳,扭腰在空中一翻,飄身穿回了房中。
完蛋大吉。
自劉芳華頭一抬,徐定疆就僵在半空,再見劉方華一不叫罵、二不動手,就這麼無聲無息的回頭,徐定疆心知糟糕,但他也只好愁眉苦臉的往下落,飄到了劉芳華寢房門外的廊道上。
徐定疆先重重的嘆了一口長氣,這才敲門說:
“芳華,我進來了。”話一說完,徐定疆也不等回答,硬著頭皮推開門,往內走了進去。
一個人孤身北行,又要小心都城的巡察部隊,夢羽先遠遠的繞過都城,再避開習回河城,幾經艱辛,才從另一個方向,逐漸的接近刀輪城。
為了避開這兩座主要的城市,夢羽自然只能走一些小道,縱然是沒日沒夜的急趕,也花了足足二十日,到了今日天色剛亮,她才接近了刀輪城。
夢羽不遠萬里前來,但越是接近,心中越是志忑,經過了這麼久的時間,不知熊族攻破刀輪城沒有?
兩日前已經進入莽莽黃沙,百公里內毫無人跡,想打探消息也沒辦法。
只要再過不久,就該能看到刀輪城了。
夢羽更是小心,若熊族還在,自己這麼接近,可說是自投羅網,但從這個方向一無屏障,想隱身探看也沒辦法,夢羽勒馬思索片刻,決定還是往東繞到通習回河城的那條大道,縱然得多走一個小時,從那兒接近,至少有個長列沙丘,可以遠遠的觀察刀輪城,總比這樣接近安全。
又多跋涉了半個小時,夢羽好不容易翻上了那座沙丘,探頭一看,夢羽整個心都涼了下來,刀輪城已經變成一座荒敗的廢墟,宏偉的城牆坍倒了一大片,城牆里里外外躺滿了毫無生氣的屍體,可見城破時的慘烈。
眼見四面一片死寂,夢羽木然的策馬往前,越接近,沭目驚心的景象越來越多,走到破敗的城牆,可以看到這里原來是城門,後來才用陸采石封起,卻不知熊族用了什麼辦法,把堅如金剛的陸采石打破,從這個缺口衝了進去。
到了城牆缺口,夢羽已經不忍策馬,眼前除了屍體之外,幾乎沒有可以立足的地方,夢羽怔立半晌,緩緩的下馬,在重重疊疊的人體與人體之間,往內踏了進去。
從屍體的脫水狀態看來,城破不是這兩天的事,這麼說來,熊族該已經往習回河城攻去了?
夢羽踏入城中,眼前更是一大片慘不忍睹的地獄圖像,眼前死的人不能以千百來計,無數的死屍就這麼向著兩邊延伸過去,從里面混雜了許多熊族屍體的情況來看,熊族該也是死傷慘重,為什麼會這樣呢?
已經進入城內的夢羽,四面打量下,這才恍然大悟,弄清楚這麼慘烈的原因。
原來刀輪城為了防范攻擊,原有的三座城門都已經用陸采石封了起來,這里被攻破一個大洞,雖然替熊族找出了一個入口,但里面的人族卻是無路可退,除了能飛越城牆的少數人,其他的人除了拼死之外,完全沒有生路,熊族自然也討不了好。
看眼前的狀態,除了官兵之外,平民只怕也難逃厄運,死於此役的刀輪城臣民只怕超過十萬人,至於熊族,八成也死了三、五千人。
問題是……
陳東立是否也在這些人堆之中?
夢羽木然的轉動著有些僵硬的脖子,見四面無邊無盡的死屍,她知道就算陳東立也在其中,也無法在這數萬人之中找出他來,夢羽茫然若失的走出刀輪城,她騎上龍馬,一時竟是不知何去何從。
旺仲了許久,夢羽繞著刀輪城,這時屍體反而成為指引,她--見一條條人族屍體零散的出現在城周,直到西方,才有屍體往外延伸出去,看來,突破熊族包圍逃出城的人就是往西逃,夢羽一咬牙,策馬加速往西面的布爾山疾奔。
她這時又重新涌起了信心,若有人能逃出刀輪城,其中必然有陳東立,夢羽沿著這些躺在黃沙上的屍體急奔,越奔越遠,看到的屍體也跟著越來越少,而且相對的,熊族人的屍體明顯的越來越多,可見逃出的無一是庸手,當然,這也代表了刀輪城中的一般人民必定是死傷慘重。
可是一面奔,夢羽卻是越來越擔心,除非所有人都被熊族所殺,這麼奔下去,總有找不到蹤跡的一天,在這片黃沙之中,自己該如何尋找?
果然如此,再奔了兩個小時後,夢羽已經尋出了百余公里,只見最後一個孤伶伶的人族屍體躺在黃沙之中,放眼所及,卻是什麼也看不到了。
夢羽甚至還高掠而起,極目四望,但四面除了黃沙還是黃沙,什麼都看不到,夢羽怔了片刻,終於一咬牙,向著西方策馬,這一去若是找不到,大不了不回來了。
這個時候,夢羽已經忘了當初徐定疆的交代,腦海中根本沒有回返南角城的念頭,萬里迢迢的趕來刀輪城,若是沒見到陳東立就回去,她怎麼樣也不甘心。
奔出了不知多遠,烈日越來越高,從清晨的薄寒到後來的逐漸炎熱,夢羽也越來越疲累,這幾日的奔波,一直支持著她的,自然是距離的逐漸縮短,以及即將見到陳東立的喜悅,但這個時候,一切的期待似乎都變得沒有著落,這麼往前奔,簡直是大海撈針,一波波負面的思緒向著夢羽不斷的襲來,這二十日來,夢羽只覺得今日最感不支。
到了陽光最強的時候,夢羽終於支撐不住了,她勒住了由奔馳而緩步的龍馬,半跌下來,取出龍馬包裹中的一副油布小棚,在黃沙中架了起來。
連夢羽都支撐不了,龍馬當然更是早就伏了下來。
夢羽系好龍馬,在小棚中跌坐歇息,補充損失的精力,過了片刻,她突然聽到一聲怪異的呼叫,似乎從西南方向遠遠的傳來。
夢羽這時顧不得休息,一躍而起,拉著龍馬就要向著聲音的來源追尋,但龍馬這麼多日來難得好好休息,這時想要它再走,一時可不容易,夢羽聽那聲音已經消失,又擔心再也沒有任何訊號,她掹一把抓下了龍馬身上的食水小包與兵刀,展開身法向著西南方奔去,一面發出了清越的長嘯聲,向著天際傳播出去。
聲音能聽到,不代表距離很近,但夢羽全力奔馳起來,速度可比龍馬還快,她迅疾的奔馳,黃沙不斷的被她甩在身後,終於夢羽見到遠方有幾個小黑點,她興奮起來,更足加快了速度往前奔。
那幾個黑點似乎也注意到了這一面,一樣向著夢羽的方向移動,兩方彼此接近不久後,夢羽猛一愣,居然是七、八個熊族?
真是找錯人了,夢羽急急的停下,回頭向著奔來的方向飛掠。
可是夢羽經過二十天的奔馳,剛剛又未得到充分的休息,再這麼毫下節制的奔了一大段路,加上失望的打擊,夢羽的速度越來越慢,身後的叫囂聲也越來越近。
夢羽心念一轉,這樣下去,自己是必死無疑,她猛一個止步,迅速的坐下調息,准備應付這一仗。
熊族人發覺夢羽停下,他們的速度卻也跟著慢了下來,夢羽這才發現,對方似乎也不怎麼輕松,龐大的身軀在黃沙上移動,每一步都深深的陷入沙中,剛剛雖然比自己快,不過是因為他們已經休息了頗久,功夫未必比自己高,夢羽的信心又大了幾分。
但隨著熊族的逐漸接近,夢羽的信心又低落了不少,熊族雖然腳步沉重,但從他們的神色看來,夢羽已經明白,他們並非脫力,熊族人的想法與自己相同,一樣要儲備一些戰斗的體力,當下更是不敢遲疑,這時能多儲存一點能量,活下去的機會更大。
就算是慢慢而來,也總有走到的一天,待熊族接近到了十公尺遠,夢羽這才緩緩的站了起來,目光凝注著奔來的七名熊族人,臉上露出了堅毅的表情。
熊族人望著夢羽,反而有些異常的並未立即撲上來,熊族人彼此對視一眼,其中一名熊族人哇拉哇拉的叫了兩聲,向著夢羽又踏出了一步。
這下糟糕了,對方不會說人族語,夢羽可也聽不懂熊族話,她頓了頓,皺眉說:“你們……想干什麼?”
熊族人臉上似乎也露出了失望的表情,領頭的一個回頭與同伴商量了幾句,又轉回頭,向著夢羽比了比她的背包。
原來想搶水?
夢羽恍然大悟,這些熊族必然是在這片黃沙中迷了路,並被熊族大軍所遺棄,他們能撐過這麼多日,確實也不簡單,不過熊族人既然忘了他們,想來也是普通士兵,自己倒是不用太擔心。
夢羽自然不會把背包交出去,但與對方這麼耗下去,可是一點好處也沒有,夢羽望望熊族人,她突然一個騰身往後急掠,轉身便逃。
熊族人吃了一驚,又是輪番怪叫的向著夢羽追去,沒想到眼前精光一閃,夢羽揮起長劍,向著領頭的熊族人殺了過去。
夢羽心中思量,若與熊族這麼比耐力,熊族人本身體質本較人族強橫,這麼奔下去自己只有吃虧的可能,不如先拼掉一、兩個,對方也許不敢再追。
這麼一回頭,首當其衝的熊族人沒想到會有這種變化,他連滾帶翻的往後急摔,夢羽也不追擊,劍光一轉,灑向一旁呆愣住的另兩名熊族人。
這兩名熊族人雖然來不及躲避,但熊族人可不容易一刀兩斷,夢羽劍光閃過,兩熊族雖然慘嚎著摔開,但似乎也不至於無法動彈。
夢羽沒時間注意這些,她劍光一轉,腳下踏起“戲蕊步”,輕靈的向著另外兩名熊族人撲去。
這時那個領頭的熊族人已經清醒過來,他怒吼一聲,向著夢羽惡狠狠的撲去,揮掌攻擊時居然激起一陣勁風,向著夢羽遙發。
居然有個能外發掌力的人物?夢羽心中大起警惕,一面展開身法閃動,她打算先避過這個熊族人,把其他的家伙解決掉再說。
但熊族人畢竟比人族強橫許多,縱然是一般士兵,也不是夢羽所能予取予求的,夢羽在傷了第五個熊族人時,那名挨劍的熊族人一聲暴吼,硬生生的向著夢羽的長劍抓去,夢羽一驚,抽劍已是不及,她一咬牙,長劍往前一送,猛然穿入了這個熊族人的胸口,但同時夢羽左後肩一麻,終於被一名熊族人所擊傷。
還好不是那個領頭熊族人出的手,夢羽雖然馬上轉動不靈,但她右手同時往後疾彈,五指氣勁同發,五東氣柱瞬息間穿透那個熊族人的前胸,“波”的一聲,那名熊族人轟然後倒,胸口冒出五道血柱。
夢羽忍痛加速往空隙急彈,但身後那股勁風已經再度涌來。
剛剛這麼一耽擱,卻被那家伙追上了,夢羽一咬牙,旋身又是五道指力,但畢竟已經晚了,指力發出的同時,那股勁力已經及身,夢羽痛呼一聲,向著後方摔飛。
沒想到萬里趕來,居然死在熊族手中?
這一掌的功力其實也算普通,但夢羽體內真力將竭,已經無力承受,她胸腑劇震之下,眼一黑,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整個人匍匐在黃沙上,連頭都抬不起來。
夢羽正感絕望時,猛聽到一聲陌生的長嘯隨著一股迅疾的破風聲從西北面恍若疾風般刮來,只聽到一陣迅速的轟擊聲夾雜著熊族的慘嚎,轉眼間周身又恢復了寂靜。
夢羽正迷糊之際,忽覺一雙堅定而粗糙的大手正緩緩的扶著自己轉面朝上,只見一個背著古拙長劍的長須老人,正面露一絲訝異的神色對自己說:“你這女娃兒是誰?”
夢羽雖沒見過此人,卻聽過此人的事跡,她心一熱,正想說話,又是一股鮮血噴了出來,那老人微微皺眉,探掌向著夢羽體內傳入一股細而堅凝的熱力,轉眼問就把夢羽的體內髒腑穩定下來。
這獨特的功法,莫非就是所謂的“靈牽一线”?夢羽再無懷疑,眼紅紅的說:
“是北域王,劉王爺?”
那老人臉上露出微笑,緩緩的點頭說:“老夫正是劉群池。”
“東立……不……”夢羽沒什麼血色的臉一紅,她頓了頓才接著說:“陳龍將可還好?”
劉群池眼中微微一亮,笑意更濃,說:“老夫那個外孫受了點傷,不過沒什麼問題。”
這話一說,夢羽就放心了,這一趟畢竟沒有白來,不過聽了劉群池的話,夢羽才猛然想到,眼前的老人正是陳東立的外公,自己這副模樣給他老人家見到可是大為不妥,夢羽有些慌亂的說:“小女子……”
“讓我猜猜。”劉群池輕拍了拍夢羽的小臉,無限慈祥的說:“你可是夢羽?”
夢羽這下子可是從臉龐直紅透到耳根,沒想到那個愣家伙居然向他外公提過自己?
正囁囁嚅嚅的說不出話來時,劉群池已經呵呵一笑說:“那小子沒敢說,不過他昏了兩天,嘴巴就是念著這兩個字,不知道也知道了。”
夢羽除了含羞低首之外,真是無話可說,劉群池一把將她抱起,一面哈哈大笑說:“今日興致一起出來逛逛,沒想到倒是找回一個孫媳婦……”一面穩穩的托著夢羽朝西北西的方向急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