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固圖紀元 一二○一年十五月五日
三日後,千里迢迢往南趕的徐定疆等人,終於逐漸感受到懷念的故鄉風情,除了少部份士兵外,大部分的官兵都來自南角城,眼見家鄉就在前方,無須催促,部隊的移動速度卻也越來越快。
接到訊息的安賜滿、趙平南、徐牙、杜如四人,已領著數百官兵北出都城五公里迎接,兩方遠遠的看到彼此的旌旗,趙平南忍不住策馬往前,但見其他三人都穩穩的動也不動,趙平南這才一咬牙,忍住思念愛子的強烈念頭。
渾身筋肉糾結的徐牙與趙平南本是打打鬧鬧的好友,他見狀哈哈笑說:“老趙,想見兒子也不用這麼急吧?”
趙平南被徐牙看破心里的念頭,他尷尬的強笑一下說:“不知道那個蠢材有沒有誤事?”
“放心啦。”徐牙故作正經的說:“有小王爺調教,不曾讓你失望的。”
安賜滿聽到兩人的對話,回過頭微笑說:“我們四人迎上去吧。”
這可是求之不得。顧不得剛剛才被徐牙糗了一下,趙平南馬上應道:“好啊,走。”
四人同時往前策馬,安賜滿還好,趙平南與徐牙兩人的表情卻是十分興奮,至於杜如卡,兩道眉頭不知為什麼一直皺在一起。
兩邊的旌旗既然已能遙遙相望,策馬一趕自然很快就見到那一大群千辛萬苦由都城趕回的軍伍,趙平南遠遠的望去,見自己兒子在隊伍的最前方,倒也是似模似樣的,趙平南嘴角顫了顫,不知為什麼有種百感交集的感覺。
其他三人找的自然不是趙才,理應在部隊前頭的徐定疆呢?
他們目光轉過去,卻看到一個意外的人物,杜如卡首先一怔說:“芳華郡主……不,芳華公主。”
聽杜如卡這麼一輕呼,連趙平南的目光也轉了過去,只見劉芳華的臉色十分蒼白,頗有些郁郁寡歡的味道,不過這不是重點,徐定疆跑哪里去了?
四人正發怔的時候,眼前風聲一起,眼前猛地一花,四人一怔同時勒馬,卻見徐定疆無端端的忽然出現在四人面前,臉上正帶著一臉笑容。
除牙首先叫了起來:“小王爺!”
“安伯伯。”徐定疆先向安賜滿打個招呼,按著依序向三人說:“趙叔叔、徐叔叔、杜叔叔。”
“參見小王爺。”安賜滿一躍下馬,向著徐定疆施禮,趙平南、徐牙、杜如卡一怔,連忙跟著下馬行禮。
“都城發生的事情,你們都該知道了?”徐定疆臉上的笑容微收說:“你們的想法如何?”
四人的臉色同時一沉,徐牙首先大聲說:“我們一定要替王爺報仇。”
“其實詳細的情形我們並不清楚。”安賜滿緩緩的說:“都城雖有天鷹急報,不過幾次的訊息十分混亂,還要請小王爺開導。”
徐定疆心里有數,早幾次的急報,提的自然是都城戰況,包含使自己父親徐靖喪命的那場大戰,不過最近的一封,內容該就是下令南角城把自己捉拿起來。
徐定疆搖頭苦笑說:“四位叔伯,你們不打算抓我?”
這話一說,安賜滿依然平靜,杜如卡的臉上有三分尷尬,趙平南卻是一怔,似乎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只有徐牙怒吼一聲說:“那些混蛋說的話老子一個字也不相信,小王爺怎麼說怎麼辦。”
“芳華公主怎麼來了?”安賜滿倒是出聲問:“都城並未提及此事。”
“找也是三天前才知道。”徐定疆回過頭,望了望越來越接近的劉芳華,轉回頭說:“都城該也是今天才會知道,也許三天後訊息就來了。”
“都城要是知道芳華公主也來了,該不曾發出那種訊息。”趙平南面有愁色的說。
一直皺著眉的杜如七,忽然說:“小王爺,末將相信你,但若都城所言事實,您確實犯了軍令……”
“老杜!”徐牙與趙平南同時叫了起來,徐牙還瞪眼說:“我們不是老早就吵過了?”
“我希望都城的急報是錯的,這才問小王爺。但若是真的……”杜如卡神色一正說:“軍中最重視紀律與命令,末將只怕……”
“你這死腦筋。”徐才破口大罵:“憑著王爺待我們的恩義,就算是真的,我也挺定小王爺。”
趙平南推了徐牙一把說:“先別急著吵,問問小王爺再說。”
“有什麼好說的?”徐牙臉紅脖子粗的說:“我們心里認定是這樣就好了,還問什麼問?”
這時那數千部隊已經逐漸接近,遠遠的看幾位龍將似乎爭執起來,部隊的腳步不由自主的慢了下來。
“徐牙,你且稍安勿躁。”
安賜滿一開口,徐牙就靜了下來,只聽安賜滿沉聲說:“這麼說吧,若都城確實有虧欠王爺、王妃、小王爺,就算是叛了朝廷,我們也義無反顧,但若小王爺真是畏戰僭逃,還把王妃拋下,我們確實……”說到這兒,安賜滿似乎是難以措詞,只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末將正是此意。”仕如卡沉著臉說:“為體念王爺的恩義,如真是後者,末將不敢橫加阻撓,只請小王爺回城後,把末將關入大牢。”
“安大哥,如卡,你們這是干什麼?”趙平南說:“你們沒看到連芳華公主也來了?一定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徐牙跟著咕囔說:“咱們當年還不是隨王爺把南角城翻了個身,現在再干一次也沒什麼。”
“徐牙,你胡說什麼?”安賜滿瞪了徐牙一眼說:“當年先皇不但天下歸心,而且王爺也與我們幾經密議,兩件事豈能相比?”
“我明白了。”徐定疆揮揮手,止住眾人說:“我先說我回來的目的。”
四人自然是洗耳恭聽,徐定疆目光遙望著南方的南角城,吸了一口氣說:“我要以最快的速度,征集十萬大軍訓練,隨時准備回撲都城。”
這話說的很妙,回都城撲誰卻沒說清楚,四人面面相覷,莫非徐定疆想當皇帝?那麼劉芳華怎會隨他南下?莫非這兩人……
徐定疆不管四人的胡思亂想,他按著說:“至於在都城的一切,也不能只聽我的一面之辭,你們先向他們問問,整理出一個心得之後,如仍有任何疑問,我必定坦承相告。”
這話倒是十分實在,就算徐定疆說完之後,他們也是得向這群官兵印證,還不如先找人問清楚。
安賜滿想通此點,立即說:“就依小王爺的吩咐。”
安賜滿是四人的大哥,他既然這麼說,杜如卡自然沒有意見,而徐牙和趙平南當然是不用說了,這時部隊也十分接近,安賜滿向四人一打眼色,同時迎上兩步,向著劉芳華說:“末將等參見芳華公主。”
“諸位免禮。”劉芳華強打精神的笑笑說:“你們辛苦了。”
見劉芳華沒什麼勁,四人心里更是一肚子疑惑。
不久前劉芳華來南角城,可是精神奕奕不讓須眉,一副初生之犢的模樣。
除吁與趙平南不禁心想,看來小王爺是真想做皇帝了,不然劉芳華為什麼這麼沒精神的模樣?
八成這位公主是選擇愛情拋棄親情,難免快樂不起來。
安賜滿與杜如卡卻沒這麼想,現在雖說天下大亂,徐定疆想當皇帝可還早得很,畢竟南角徐氏人丁單薄,根植不深,想打一兩場勝仗不難,想統一人族,可說是痴人說夢,徐定疆雖然年輕,但卻十分聰明,不可能干這種傻事。
既然如此,徐定疆征兵必定是為了能在這場紛亂中投下重注,同不知他到底賭哪一方?
劉芳華望著徐定疆,心中卻有幾分怨懟,這三天中,徐定疆除了一開始略作寒喧,把自己帶去部隊,之後就一直沒見蹤影。
她不禁心想,當初在幻萃閣的牢獄中,要自己南下的也是他啊,為什麼這麼對自己?
不過劉芳華自己知道,若現在徐定疆真的來噓寒問暖,自己一定什麼都不告訴他,還會把他趕得遠遠的……
總不曾他連這都知道吧?
就算如此,讓自己趕一趕又如何?
氣悶的劉芳華,心里不由得有些嗔怪起徐定疆了。
趙平南過沒多久,就把精神放在自己的兒子趙才身上,這時他可這注意到了,那小子身旁跟著一個膚色較深的俏麗女性官兵,好似以前在宮城中曾在王妃還是王爺身旁見過,這還不打緊,兩人居然有事沒事的眉來眼去一下,彷佛以為誰都沒注意到。
趙平南瞪眼暗罵,這好小子,好好的管帶不當,居然在部隊里拈花惹草起來?
趙平南一下子火上心頭,若不是徐定疆在一旁,恐怕趙才馬上有排頭要吃。
趙才看見自己老爹,那種自然而然的膽怯馬上顯現在臉上,多虧墨琪早知道趙才的心情,給了他幾個安慰的眼神。
趙才才剛振作一些,目光轉過去,卻見老爹狠狠瞪了自己一眼,以趙才對他父親趙平南的了解,他明白這下子大禍臨頭了,只不過比較倒楣的是……
不知道自己又做錯了什麼?
一群人各懷心思,蹯入了南角城,徐定疆宣布部隊入營後放假三日、加發薪餉之後,兵士大喜下分別帶開。
而南角城四位龍將心里有一肚子的疑問要去查明,自然也不會久留。
沒過片刻,偌大的南角城大殿中,除了值班衛士、隨侍之外,只剩下徐定疆、劉芳華兩人。
徐定疆沒看到四婢,他心里有數,若不是趙才記得安排,就是四婢不願打擾自己與劉芳華,已自動避開,而這兩種情況中,卻是後者比較有可能,要不就是墨琪幫忙安排,趙才那小子沒這麼機伶。
徐定疆目光轉向劉芳華,只見劉芳華一直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暗嘆了一口氣,劉芳華不學“幻靈大法”自然是好消息,但她為什麼突然心意改變呢?
徐定疆這三日倒不是有意躲避劉芳華,不過他當時與兩位供奉一戰,體悟了許多的變化,這三天可說是好好的練習了一番,否則到了南角城事務繁多,若是沒空練習,怎麼應付接下來的戰役?
而劉芳華難得能與徐定疆相處,本想好好的罵這家伙一頓,但不知為什麼,她連氣也生不出來了,只覺得十分的疲累、十分想好好的歇息一陣子。
她緩緩的抬頭,正見到徐定疆關懷的眼神,劉芳華心一顫,急急的則過目光,這才發覺自己失態了,她目光依然望著別處,口中緩緩的說:“我累了。”
徐定疆沒想到劉芳華會躲避自己的目光,更沒想到劉芳華一開口竟是這三個字。
他愣了愣,連忙吩咐身邊的隨侍,先去將待客用的“彩轡閣”整理出來,但心里卻覺得這麼下去不大對勁。
徐定疆便搓著手對劉芳華說:“我這幾天忙著練功夫,一直沒空與你詳談,你要先休息,還是先聊聊?”
這樣嗎?
自己誤會他了嗎?
劉芳華抬起頭來,又見到徐定疆那溫柔的目光,她的心又是一陣激蕩,不過這次總算沒避開了,劉芳華卻同時想起,不知從幾年前開始,徐定疆就一直是這麼看著自己,為什麼從來不明白這眼光的涵意?
徐定疆見劉芳華一抬頭就發怔,他可也愣住了,隔了片刻,徐定疆才搔搔頭說:“芳華,現在若不想說……就先休息吧。”
劉芳華點點頭,“彩轡閣”她上次就住過,自然是熟門熟路,她緩緩的向殿外走,正要雕開殿門時,忽然忍不住回頭說了一句話:“這三日……你真的非練功不可嗎?”
話一說完,劉芳華就後悔了,她一跺腳,轉身就沒了蹤影。
劉芳華一說完,輪徐定疆一個人在空蕩蕩的殿中發怔,自己這三日真的非練功不行嗎?莫非自己當真有些怕見到劉芳華?自己怕的又是什麼?
徐定疆望著已經空無一人的殿門,心里無端端涌起一股惆悵,在胸懷間盤旋來去,久久不能平息。
猛然一聲震天長嘯,在滾滾黃沙中揚起,直入雲霄,四面同時傳來成千上萬的怪異叫囂聲,應和著那聲長嘛,轟然的聲響,仿若激起千里風沙,向著黃沙中的孤城--刀輪城轟去。
在宏侖仰天長嘯,發下號令後,萬多名熊族一面狂亂的叫囂著,一面爭先相後地向著刀輪城東面城牆殺去。
刀輪城的城牆又高又厚,最矮處也將近十五公尺高,熊族人奔到牆下,幾個功夫較高的已經一躍衝上數公尺,伸手抓著城牆砌疊時形成的石隙,向著上方攀去,速度較慢的也不敢落後太多,繁隨著先鋒們奮勇的往上撲。
這里宏侖嘯聲一發,刀輪城的東面炮聲立響,城頭立即站滿了人,一塊塊的亂石向著下方沒頭沒腦的直砸。
刀輪城高,石塊砸下的威勢十分鷲人,眨眼之間,數百個熊族手腳一亂,往下直摔,多虧他們皮粗肉厚,想來也不大容易摔壞。
當然也有功夫較高的熊族不懼大石,一面揮掌催勁外撥,一面手腳並用的往上攀,但攀過了十公尺,上方的人族已經分清了高手是哪些,只見幾個官兵合力扛一個大鍋,一波波冒著蒸氣的滾水就這麼倒了下來,刹那間幾個熊族高手不得不又落了下去。
不過頂得住滾水的熊族人也不少,轉眼間,已有近百名熊族人接近了城頭,城頭立即殺聲震天,數千人族擠在城頭,以戈矛等長武器向著牆口的熊族不斷的穿刺,十幾根同時穿出,剛接近城頭的熊族轉眼又被轟了下去,熊族人一面摔落,一面不斷的發出哇哇怪叫,聽起來也十分嚇人。
不過接近的熊族既多,總有幾個熊族被冷落,若只是三五根長矛,熊族人巨掌揮動下,人族士兵便抱著長矛滾得人仰馬翻,幾個熊族人一騰身,已經翻上了城頭。
一開始短距離交鋒,城頭立即混亂起來,尤其能在這種情況下衝上城頭的,就算不是勇士也差之不遠,遇到一般的士兵,那可不只是以一敵十,簡直是虎入羊群,轟得人影翻飛,哀聲不絕。
但刀輪城也早有准備,眼見熊族人衝上城頭,管帶、龍將等將領立即衝了過去,再配合上其他士兵的協助,過不多久,又把攻上城頭的幾個熊族趕了下去。
但城頭一亂,那一鍋鍋的沸水就不容易往前送,許多慢上一步的熊族,反而順利的攀上城頭,與人族士兵再度纏斗起來。
這時才是真正的短兵相接。
刀輪城頭殺聲震天,血肉橫飛,首當其衝的士兵被熊族的钜力一擊,不筋斷骨折者幾稀。
不過熊族人也不輕松,在城頭的人山人海下,四面八方刀槍劍戟不斷的穿刺,饒是熊族皮粗肉厚,眨眼間身上多個七、八道傷口也可說十分正常,沒當場倒地已經是不簡單的事了。
熊族攻擊刀輪城也不是兩天三天的事了,大家心里都有數,人族再怎麼努力攔截,再過一陣子,下幾波殺土來的熊族人就能逐漸結合,只要七八個熊族一集合,人族合攻的優勢便少了一大半,隨著一個個堅強的城頭據點的產生,熊族人傷亡的速度便會逐漸減慢。
到了那個時候,熊族的霸主、勇士們會另領大軍往城頭撲,而刀輪城中的高級將領,自然也會率領著官兵相迎,否則若給熊族占穩了城頭,刀輪城的覆亡就在眼前。
熊族最憤恨的,莫過於刀輪城城牆未免太厚了,一般的城頭能有個十余公尺,已經不得了了,刀輪城也不知道是怎麼建的,城牆居然寬達三十公尺,想要從外牆殺到內牆,這短短三十公尺,可說要衝過刀山劍海,一路上腥風血雨自然不在話下,就算熊族的高手能夠衝過,也是極為少數,不但對整體的戰局影醬不大,甚至也容易讓自己陷入危境。
總而言之,這段時間中,熊族攻城不下五次,五次中,熊族沒有一次占到便宜,雖說也殺了不少人族,但總歸來說,只要沒搶下城頭,熊族的損失肯定必較嚴重。
這時,城頭上幾個小據點已經建立,海巴與掌克同兩位霸王也率領了部隊往上撲,想當然耳的,“北域王”。
劉群地,率領著“鳳安護國使”劉圖、“神慧衛國使” 陳慕凡以及北域刀輪兩城數萬官兵硬生生把大群熊族擠在城頭,就是不讓熊族大舉入城。
宏侖帶著幾個心腹,與白浪、風紫婷、陳懦雅、陳儒庸四人在那道丘脊上觀看,眼見戰況如此,宏侖正破口大罵:“這城到底是怎麼做的?真弄不懂。”
虧得他還記得用人族語罵。
白浪等人對刀輪城的興建方式自然是心里有數,四人對望一眼,頗有默契的都沒吭聲,熊族人現在雖是盟友,但難保日後不會翻臉,給熊族人知道了刀輪城的興建方式似乎不大恰當;當然,換個角度說,便算是熊族知道了真相,他們又能怎麼樣?
陳儒雅與陳儒庸兩人本來遠遠躲在沙山之後,後來白浪與宏侖談妥,見沒有危險,風紫婷索性把兩人川來,省得兩人在山後餐風露宿,現在陳儒雅見下方戰況膠著,他瞄了白浪一眼低聲說:“北域王是打算耗下去。”
風紫婷點頭說:“這麼看來,刀輪城真的很難攻。”
宏侖沒注意四人的對話,他咬著牙,頗想自己也上去衝殺一陣,但這時比的不是人多,在城頭人擠人的情況下,他功夫再高,只怕也無用武之地。
宏侖十分懊惱,熊族的歷史中也不是從沒攻下過刀輪城,怎麼輪到自己就是打不下來?
三日前與宏侖等人談判時,白浪已經明白,若不攻下刀輪城,熊族非攻下習回河城不可,也許劉群池正是作此打算,要逼得熊族放棄刀輪城。
說起來,接近兩萬的熊族人若是全力攻擊習回河城,以習回河城的形勢,就算劉禮大軍回防,只怕也撐不了十天半個月,也就是說,若熊族攻不下刀輪城,兩方幾乎已經無法合作……
這麼說來,還得感謝劉群池砍了海巴一下。
宏侖悶著生氣,白浪自然不去湊熱鬧,問題是自己四人來此,一點忙也幫不上,似乎看起來不怎麼其有誠意。
白浪目光轉向風紫婷,說:“風大姐,我們該怎麼辦?”
風紫婷看來對戰況也不怎麼樂觀,她望著刀輪城上的戰場,皺著眉說:“這麼打下去,很難。”
陳儒庸不甘寂寞的說:“熊族帶的水不多,他們看來也打不下去了。”
“熊族體質與人族不同。”白浪解釋說:“一些水就能支持很久,至少還能打上半個多月。”
“他們若真的放棄,我們可就要小心了。”風紫婷聲音壓得更低,說:“到時候我們得先離開。”
白浪一怔,弄不清風紫婷這麼說的原因,卻聽陳儒雅已經怵然說:“風大姐說的沒錯。”
“為什麼?”陳懦庸瞪大眼間。
問的真是時候,白浪才要張嘴,又閉上了。
陳儒雅瞪了自己弟弟一眼,壓低聲音說:“熊族放棄刀輪城的同時,若沒放棄攻打人族,下個目標就足習回河城,我們不逃,莫非等死?”
會這樣嗎?
白浪的目光自然而然的望向了宏侖,只見他目光凝注著下方的戰況,咬牙切齒的不知在喃喃自語著什麼,除了身形高大些,與以前自已認識的宏侖也沒有什麼不同,他會這麼對付自己嗎?
“白浪!”宏侖恰好這時轉過頭來,他看見白浪正愣愣的望著自己,大吼一聲說:“你怎麼也不幫忙想想辦法?”
白浪心里苦笑,宏侖還是這麼毛毛躁躁的,怎麼看地也不像會這麼對付自己,不過那個掌克同就不一定了。
白浪邁步向宏侖走過去,嘆了一口氣說:“當初若我們沒認識,今日熊族還會南下嗎?”
宏侖一怔,滿是毛的大腦袋晃了晃說:“我不知道。”
自己的責任還是不小,想及熊族席卷下,北域城、宿月城死傷無數,白浪心里的壓力更大。
他望著下方戰場,這時熊族一開始的銳氣正逐漸消退,留在城牆上方的熊族人越來越少,眼看著今日這一戰又得無功而返,白浪說:“若能重來一次,也許我就這麼留在熊族了。”
宏侖沒想到白浪突然冒出這一句,他愣了愣,轉過頭驀然大吼一聲,號令熊族撤退,這才有空回頭問白浪:“你剛剛說什麼?”
“沒什麼。”
白浪仰天長嘆,算來回人族不過是短短的一段時間,卻發生了這麼許多事,一時之間,怎麼向宏侖說明?
而且兩人經過了這一年的離別,似乎彼此間的距離他不由自主的拉遠了些,不是以前什麼都可以討論的感覺了。
“海巴扛著什麼東西……?”宏侖瞪眼說:“他搬塊石頭回來做什麼?”
這時白浪也注意到了,海巴搬回來的是人族用來往下轟擊的大型陸采石,雖沒有城牆用的巨大,但也有一人大小,海巴搬這東西回來,絕不是為了好玩。
果然海巴搬著那塊大石,什麼地方也不去,向著宏侖與白浪便衝了過來,只見距離還有十余公尺,海巴猛一個高躍,帶著大石同時往上一蹦,他一面在半空中把大石往地上一砸,一面怒氣衝衝的說:“這東西,古怪。”
什麼古怪?白浪仍在莫名其妙,卻見海巴嚷著說:“我以為他們找來一堆石頭,但……都長的一樣……怪……古怪!”
海巴頗有些詞不達意,宏侖瞪眼嚷了幾句,卻是以熊族語詢問海巴到底在講些什麼東西,海巴也咭哩咕嚕了一陣,似乎在解釋著他的懷疑,不過這時,只聽得懂幾成的白浪心里卻是隱隱覺得不安,他已猜出海巴問的內容了--他必然是發覺這些轟下來的石頭都有某幾種固定的形狀。
知道內情的人自然明白,陸采石之制作,本就可以鑄模灌注,這樣不但迅速,還能有效的復制,由上往下摔的石頭,當然得有些尖銳的棱角,還得在內側有幾個易於抓握的地方,這樣的特征十分明顯,虧得海巴今日才發現。
知道歸知道,問題是海巴明擺著問自己,自己該如何回答?
這段時間中,宏侖與海巴以熊族語溝通,宏侖已經弄清了脈絡,白浪眼看著宏侖與海巴的目光都望著自己,他只好粗略的解釋說:“這是利用刀輪城中的特產制造的,可以開模復制。”
“開模復制”四個字似乎太難了,對幾乎沒有什麼人工產物的熊族人來說,語言中根本沒這種意思,兩人自然也沒學過;見宏侖與海巴都瞪著眼一臉迷惘,白浪只好接著說:“就是每次可以做得一樣。”
白浪說的不能說不清楚,但對宏侖與海巴來說,依然有些匪夷所思,兩人正面面相覷時,掌克同從丘下往上掠,一面問:“這個石頭與城牆一樣?”
越來越難閃躲話題,白浪心里暗嘆一口氣,正准備向宏侖說明,風紫婷等人已經聞聲而來,陳儒雅搶先開口說:“確實一樣,都是刀輪城的特產。”
“這些石頭是做出來的?”掌克同目光中露出詫異的神色說:“怎麼做的?”
四人對望一眼,風紫婷見白浪不知如何應答,她開口敷衍的說:“聽說只有刀輪城能做,可能與刀輪城中的池水有關。”
白浪知道自己不擅於應對,他轉過身蹲下,撫摸著那塊被海巴搬回來的大石,那塊大石頗為粗糙,灰黑色的表面棱角處處。
白浪心中轉著念頭,若這時天降大雨,整座刀輪城至少溶掉一半,打起來就容易了,問題是刀輪城這兒幾年也沒一場小雨,遑論大雨?
其實若給熊族人知道了水可溶陸采石,他們也沒辦法帶足夠的水來,想溶出一塊缺口,可不是幾大車的水就夠的,白浪一面想著,一面聽著風紫婷正有一句沒一句的敷衍,他突感心煩,就算老老實實的說了,熊族也未必有辦法打破刀輪城,這麼遮遮掩掩的,怎麼樣與對方合作?
想到這里,白浪轉過身來說:“宏侖,其實這種石頭叫做陸采石,是利用刀輪池中的一種黑色潮濕泥土混上黃沙,凝固了之後就成為這東西。”
風紫婷、陳儒雅、陳儒庸沒想到白浪忽然說了出來,三人都是微愣,但畢竟如白浪所想,說出來也不見得會改變什麼,因此他們也沒有露出責難的表情。
但宏侖、海巴、掌克同可是第一次聽到這種里,宏侖愣出驚訝的表情說:“有這種土?你一開始怎麼不說?”
“說了有什麼用?”白浪沒好氣的說,但他終究沒說出如何溶掉陸采石。
掌克同卻沒放過這一點,他緊接著問:“這種石頭有沒有什麼弱點?”
“怕水。”陳儒庸卻是嘴快,地想白浪既然已經說出,那就沒什麼好隱瞞的。
其他三人的心態也與聽到白浪實說時一樣,雖然有些意外,但說了反正沒差,也沒有人怪罪陳儒庸。
不過熊族三人卻是又驚又喜,海巴大吼一聲說:“怕水?趕快拿水來試試。”
說完了他才發覺自己說的是人族語,他連忙回頭以熊族語劈哩啪啦的吩咐了一串。
白浪聽得分明,心里暗自苦笑,卻不知該不該阻止。
過不多久,十個熊族士兵急急的往上趕,到了沙丘上愣愣的直立著,海巴又吼了一聲,熊族士兵手忙腳亂的拉下綁在腰部的一塊粗糙皮革。
風紫婷等人正糊塗,卻見那一塊塊皮革腰帶鼓漲漲的晃動,原來那里面裝的就是水?
才剛想通,那十名熊族的皮革已經被扯開,為數不多的水就這麼傾倒在那塊陸采石上。
白浪忙叫:“慢點、慢點。”
熊族可不是每個人都聽的懂人族語,他們聽白浪猛叫,幾個人一面怒目瞪著白浪,一面手中的水還在不停的往陸采石傾倒。
但水這麼往下落,卻很快的順著石面往下溜,緊接著便滲入石下的黃沙中,眨眼間消失無蹤,這麼一來,就算白浪的話他們聽不懂,那十個熊族人也不舍皮囊中的水,忙不迭的把水止住,回過頭望著海巴。
自己還沒吩咐,這些家伙自己就停了下來?海巴頗想罵人,但看來確實沒用,罵也沒意思,海巴怒氣轉向白浪,怒衝衝的說:“又怎麼了?”
“要泡一陣子。”
白浪皺眉說:“這些水,只能讓石頭表面略微軟化。”
他把手向陸采石上一摸,果然一層石面化作黃沙與黑泥,向著四面散落。
看了這情形,宏侖的喜悅轉眼消失,若要這麼多水,去哪兒找?就算把所有熊族人的水囊集中,只怕對城牆一點損害也沒有。
“除非下雨……”掌克同喃喃的說。
“而且要連續幾天的大雨。”白浪點點頭說:“但這里就是不會下雨。”總歸一句話,就算說了也沒用。
宏侖瞪眼望著白浪,一副想找人吵架的模樣,白浪沒奈何的白了宏侖一眼說: “所以我們懶得說,看你們問個不停,不說反而讓你們起疑心,只好說了。”
白浪說的雖只是心里話,但卻說得恰到好處,這麼一來,熊族反而顯得有些小家子氣,掌克同的臉上就有些尷尬。
宏侖哼了一聲說:“又沒怪你……算了算了,真的打不下去,那就回家去吧。”
海巴猛跳了起來,大嚷說:“回家……?”
掌克同一拉海巴,搖頭低聲以熊族與快速的說了兩句,在場只有白浪懂得一些,但他卻也沒聽出掌克同說的是什麼,正想下丘的宏侖倒是熊臉一變,哇拉哇拉的說了兩句,掌克同跟著又向著宏侖說話,這次白浪可聽懂了,掌克同是說:“等一會兒我們再商量。”
宏侖望了白浪一眼,眼中的神情有些復雜,但他隨即一轉頭,向著沙丘下縱躍,掌克同、海巴,以及其他的熊族士兵,依著順序往下走,轉眼之間,這個沙丘上已經沒有熊族的蹤影。
熊族畢竟不大會作偽,這麼古古怪怪的一鬧,四人都感到事有蹊蹺,彼此對望一眼,沉默了片刻,還是陳儒庸開口說:“我們……是不是該溜了?”
白浪臉色十分難看,一時真的說不出話來,但他心里卻不得不同意,陳儒庸說的只怕沒錯。
想溜,畢竟要等到晚上,還好現在已經接近黃昏,離天黑的時間已經不久了。
四人這幾天本就沒怎麼下沙丘,這時當然更聚在一起商議。
他們的功夫雖然都不錯,但這時已經進入初秋,在這片黃沙之中,晝夜溫差極大,晚上吹來的寒風實在不怎麼好受,人族畢竟不比熊族,渾身長滿濃密的體毛足可御寒,四人拾了些戰場上散落的木制矛柄,聚在一團生起火來。
這是風紫婷的計謀,地想熊族若真有心算計四人,必定會開始注意四人的行蹤,這一生起火,讓熊族人看得清楚,對四人自然更為放心,而到了深夜,只要弄幾個假的人形在陰暗處,說不定能唬上一陣子;而且火光越明亮,這才有辦法產生陰暗處,否則滿天星月光輝,反而無所遁形。
既然生了火,他們就把攜帶的干糧中的干肉串土,湊到火堆旁燒烤,四人心里有事,自然不能享受這種野外炊烤的樂趣,雖然過不多久便肉香四逸,仍沒人動手取食。
其他三人想著什麼白浪並不清楚,但白浪卻是十分痛苦,這麼一走,等於是與宏侖決裂,宏侖若領兵南下習回河城,非但兩人得短兵相接,習回河城能撐下去的機會也十分渺茫,那白家怎麼辦?
自己與劉芳華為此決裂,豈不是笑話一樁?
“什麼這麼香?”
遠遠的突然傳來宏侖的叫聲,只見他有如一道旋風般的刮上沙丘,迅速的掠到了四人身邊,一面深深吸著氣說:“烤肉!對不對?這是烤肉!”
掌克同也隨著跟上來,倒是沒什麼表情。
白浪這才想起,以前自己就曾請過宏侖嘗過這種美食,難為他還記得,白浪嘆一口氣說:“沒錯,想吃就動手吧。”
宏侖伸了伸手又縮了回來,吞吞吐吐的搖頭說:“白浪,你……”
白浪醒悟,熊族人畢竟還是怕火,他伸手取過兩大條厚厚的干肉,扔給宏侖與掌克同,說:“吃吧。”
宏侖高高興興的接過,一面發出表示歡喜的叫聲說:“大家吃,大家吃。”
掌克同可就沒這麼高興,他自然不曾怕燙,不過拿著肉塊考慮了半天,一時還是沒咬下去。
宏侖既然來了,四人自然要表現得正常些,各自動起手來,陪著宏侖狼吞虎咽的啃食著香氣四溢、肉汁豐美的肉條,不過每個人心里不禁都蒙上了烏雲--宏侖與掌克同這麼一來,豈不是逃不了了?
過不多時,肉條已經吃得干干淨淨,宏侖似乎十分滿足,高興的說:“白浪,肉烤完了?咱們聊聊。”
白浪才一點頭,掌克同突然說:“我們不喜歡這個,熄了好聊天。”
話聲一落,他腳一踢,把那塊海巴搬上來的陸采石挑起,向著那團火就壓了過去。
若要阻止,自然不是不行,但這麼一來,只怕當場翻臉,白浪等人只好眼睜睜的望著那塊大石轟得一聲砸在火堆上,火星四射的同時,火堆立即暗了下來,縱然一時不熄,看來也撐不了多久。
宏侖卻似乎頗為意外,他愣了愣,干笑一下說:“有火確實不大習慣。”
白浪聽了不禁有些安慰,這一腳若是宏侖踢的,白浪的心可就寒了,不過氣氛畢竟已經怪怪的,六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是誰也不知該說什麼。
眼看人終於熄滅,還是沒什麼可聊的,宏侖突然右掌一揮,砰地一下以氣勁將灰燼中的大石翻了個身,在黑灰亂飄的同時,吐了一口氣說:“就為了這種石頭--”
突然之間,每個人都站了起來,只見那塊大石翻滾向天的一面適才被掌力一激,竟是凹下了近三分之一大塊!
眾人不禁大吃一驚,宏侖這麼輕描淡寫的一掌怎麼能把陸采石打散這麼一大片?
但眾人望向宏侖,卻見宏侖也是一臉疑惑。
陳儒雅眼睛一亮,往前奔過去,顧不得大石的熾熱,運功翻了兩翻那塊大石,只見大石又崩落了幾塊,陳儒雅大喜說:“原來如此!”
這時每個人都想通了,陸采石居然也怕火?所有人的神情都轉為興奮,場中的氣氛由剛剛的無話可說,瞬間變成被驚喜堵住了嘴。
眾人目光交會了好片刻,才由宏侖口中迸出了一句話:“明天!我們明天拿下刀輪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