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芳華在劉然仰天大笑的同時,眼淚不自覺的同時掉了下來,白浪這一入牢籠,只怕沒這麼容易出來,總算最後父皇松了口,白浪被殺的機會不大,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饒,以後的日子可苦了。
望著白浪全身無力的軟下,幾個都衛軍毫不溫柔地提著白浪往外走,彷佛有把刀在無聲的穿刺著劉芳華的心,眼看著提著白浪的兩人隨隊逐漸走遠,隨即轉而向北,就在白浪的身影轉過向北的大街時,劉芳華驀然一閃,拋下了所有人,遠遠隨著白浪往城北走去。
這種時候、這種行徑可說是大不敬,劉芳華憂痛攻心之下,已經無暇注意此事,還好她一方面身為公主,另一方面劉然最後也松了口,總算沒有人阻攔劉芳華。
隨著兩千都衛軍緩緩的走出了皇城,迎面而來的是萬頭鑽動的歡慶人潮,在朝廷的宣傳下,人民們大多相信城外的叛軍已是強弩之末、正陷在進退兩難之間,所以大多數人都盡情的享受著這難得的歡慶。
民眾熱鬧本是正常,但這麼一來,數千都衛軍可有些寸步難行、拖拖拉拉的,加上這種情形也是少見,更引起人民的注意,圍觀的人更多了。
白家人心里也是有些啼笑皆非,前不久才被數千人往南城送,現在卻是往城北送?
那時白家人被左府都衛軍所擒的消息早已傳遍全城,現在眼看著又是同一群人,老百姓自然是議論紛紛,尤其部分當時恰好也在城南旁觀的民眾,這時更是口沫橫飛的描述數日前的情況。
劉芳華一個人遠遠跟著,很快的就被人潮擠的越離越遠,劉芳華也不硬來,她輕輕的飄身而起,想騰到屋瓦上遠遠跟著都衛軍移動,能多看白浪一眼也好。
可是刹那之間,劉芳華的身軀竟是輕輕巧巧的直拔上十余公尺,遠超過一旁只兩層高約莫七公尺的房舍,劉芳華一驚之下一個聚氣外御,整個人就這麼硬生生的凝定在半空中,好似沒有體重般飄浮著。
這下子劉芳華可傻在當處,這種功夫她不是沒聽過,她的爺爺──“天定皇”劉伯偉,達、莽兩位供奉,以及大部分的諸王相信也有這樣的能耐,不過自己可沒這種功力,怎麼會發生此事?
她凝在空中發楞不打緊,但這麼一來,自然引起眾民的關注,一個個轉過頭來仰望著劉芳華,一些眼尖的人看出劉芳華的身分,議論紛紛自然是免不了,各樣的耳語自然在人民之間傳開,有的是說:“你可知道這位三公主的故事?”
“什麼故事?”
“與白浪龍將的故事啊,你不知道啊,我來說給你聽……”
有的卻說:“真不知道芳華公主為什麼與姓白的在一起,以前不是與徐小王爺很好嗎?”
“這個要從南角城說起了,當時芳華公主千里迢迢的去南角城找徐小王爺,結果……”
只恨劉芳華的耳力又好,不想聽的話也一句一句鑽入耳中,劉芳華又羞又氣,一個御氣下飄,倏忽間已經閃到了屋瓦上,避開了大多數人的目光,這才有空注意自己身體的變化。
這幾天,劉芳華在等待白浪的消息時,自然早把內力修養足夠,一開始補充的速度是慢了些,但隨著量逐漸的增多,吸納的效應越發明顯,也就差不了這麼多了。
劉芳華還以為恢復了正常,也就沒再注意,相對的,等待白浪消息的她也沒什麼心情練功,所以補足了內息之後,這還是第一次施展,卻不知怎麼會有這樣的情況?
劉芳華靜下心來,發覺自己內息雖然沒有比以往多,但流轉之間,似乎比以往更加的活潑,而且有種十分玄妙的感受,彷佛內息比起以往更為結實,也更有份量。
為什麼說玄妙?
內息本是無臭無味,更不能拿來秤秤看,說“結實”與“份量”實在有些奇怪,但劉芳華卻就是有這樣的感覺,她傻了片刻,一時想不出其中的道理,她一跺腳,不管這麼多,沿著屋瓦悄沒聲息的騰身飛掠,尾隨著都衛軍一直往城北的“左府都管所”飄行。
事實上,劉芳華卻不是白練了那一套功夫,她清醒之前,正是大功告成的最後一個契機,當時劉芳華將微粒中的光柱破碎,打散了微粒中的支撐結構,這刹那固然十分危險,卻也是如今的成果所不可或缺的。
原來以劉芳華的內息特性,藉兵刃凝聚功力到某種程度時,刀劍上會發出微微的白芒,其功法與白浪等人修練的青色“破天真氣”全然不同,所見到的東西也不一樣。
以她的狀態來說,見到的是一根頂天立地的七彩光柱,她微觀到最後看到的球中支柱,是自練功以來便存在己身內的基本內息結構,劉芳華這麼以心念破之,恰好使內息的凝結單位做了最完整的凝結,不但使光球十分的凝練,還挾帶了十分強大的能量。
這麼一來,凝結的光球在體內自然形成了連鎖反應,一個個光球彼此互相激發,不斷的能量重整凝結,在很短暫的時間內,因這種內在的質的凝結,使得劉芳華內息量大幅減少。
這也就是劉芳華的風險,本來修練此功的人,最大的難關便是能屏息內觀到這種程度,這除了天份外,還牽涉到了本身的修為,一般說來,若不是已由後天轉至先天,肉體未必能承受如此的衝擊。
不過劉芳華卻也是運氣不錯,自功成之後,一直沒什麼時間好好的修練,一開始被劉冥帶出密室,後來又慢慢的走到秘閣殿,秘閣殿中與白浪相伴,她也沒多用心培養真氣,就算出了秘閣殿,也為了見劉然又用了不少時間,最後與白浪話別,兩人關系正甜蜜,更是難舍難分的折騰了好一陣子。
到了這兩天她終於靜下心練功,此時體內的穴脈已經逐漸適應,終於能容納這麼龐大而有威力的內息,至功力收納圓滿,劉芳華的內力已大幅提升了數倍。
單就功力來論,可說已不弱於白浪或徐定疆,若她有閒暇時再將內息由後天轉納先天,便算是功力未能再度大增,源源不絕之下,施行起來更少了許多顧忌。
劉芳華在一個個屋瓦頂端輕點飛舞的同時,驀然想到了轉運先天這件事,她自然沒聽說過什麼“胸懷天地”,若不是白浪的事讓她高興不起來,這時她只怕已經喜不自勝了,沒想到自己在這個歲數就有機會轉練先天,在人族歷史中可說極為少見。
若是平常的她,好勝心說不定又會涌起,想找徐定疆一分高下,不過現在的她卻沒有這個心情,腦海中這個念頭固然出現,但隨即又淡掉了,只一直注目著白浪,深恐父親日後下令不准他人探視白氏一族,那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白浪一面了。
白浪被人以擔架扛著,但卻是面朝下,這自然與背後那堆針有關系,所以白浪並不知道劉芳華正施展著絕世輕功,不疾不徐的在不遠處尾隨。
這時白浪只十分疑惑的心想,知道此事的只有劉芳華、徐定疆,最多再加個“南角王”徐靖,徐、劉兩人都不可能通風報信,莫非是徐靖?
可是以徐靖的兵力來說,要擒下眾人何等容易?
何必把這個功勞轉給“左督國王”?
算了,想這麼多做什麼?
白浪有些無奈的心想,自己最信任的白家人,居然也對自己玩手段,真正對自己好的,算來算去,只怕就是徐定疆與劉芳華了,除他倆之外,也只剩下熊族少主宏侖了。
白浪想起流落熊族的兩年余,宏侖不但供自己食住,得知自己回人族無功夫可用,還特別傳了一套爪功給自己,雖說以白浪現在的眼光來看,這套爪功不能算是頂尖的絕學,但此情已十分令人感念。
白浪跟著想,劉氏皇朝建國五十年,五十年來消極的防御、不敢北犯,這固然是實現了當年三姓起事時的承諾,但卻也讓當年飽受創痛的熊族壯大了起來。
其實這幾年來,熊族早已摩拳擦掌,等待著殺回人族來一雪恥辱,順便搶搶人族的“泰古劍”。
若不是當時宏侖一力要熊族等自己三年,以待到時里應外合,只怕熊族已經殺了過來。
這也是白浪一直十分煩惱的主因,若自己投降,這個消息一傳回熊族,不只是背叛了宏侖的信任,在熊族南犯時,兩人還將成為敵人──卻沒想到白家是假背叛?
白浪忍不住苦笑,周廣一傳到這個消息,只怕熊族立即揮軍南下,管他們劉然、劉禮最後誰做皇帝,到時的日子都不好過。
想到這里,眼前驀然一暗,只見下方過了一道門檻,星月的光華隨即隱去,只剩下閃動的火把焰光,白浪心里有數,自己是進了所謂的“左督軍管所”了,只不知道還有沒有命出去?
眾人中,只有白廣進去過“右都軍管所”,其中的建築形式與現在的“左都軍管所”倒是大同小異,龐大的屋宇中,走道是出奇的狹小,還有著許多岔道與轉折,似乎是為了讓人犯不易脫逃。
白家眾人在都衛軍挾持下魚貫而入,一批批被關入相鄰的牢房中。
牢房的形式倒是有大有小,大的關的人多些,小的關的人自然少些,不過越是外側的牢房越大,越靠內側的牢房越小,一路往內送,大部分的白家人都被關在內側的中型牢房中,每間約莫二十人,也不過十余間就塞完了,而白氏皇族連白炰旭在內的七人,卻一直沒有被放入任何一間牢房中。
按慣例,主腦人物必然是分開安置,也許是最深入的小牢房,所以眾人雖然到現在還在移動,倒是都不怎麼覺得訝異,但沒過多久,卻見前方領頭的鐵仇總教頭又打開了一個中型的牢房,揮手說:“進去吧。”
七個主腦人物都躺在擔架上,也不知道這麼進去之後會有誰幫忙照應飲食與方便,其中只有白廣有經驗,他當時在自己排泄物中躺了幾天,沒想到這麼快又要重新品嘗這種滋味。
剛被解下,眾人都十分的喪氣,反正也是面朝下,一時間沒人說話,忽然間,白炰旭發覺有人正拔著自己背後的長針,他吃了一驚,這里竟然還有別人。
白炰旭意外之下,低呼了一聲:“誰?”
那人沒直接回答,不過卻是很快的拔起了白炰旭背後的五支長針,隨著長針一支支的落地,白炰旭一蹦而起,翻身間一見那人,白炰旭吃了一驚,大聲說:“阿彤?”
白彤兩手還不能使用,他是以嘴拔出白炰旭背後的長針,只見他吐出最後一支,表情有些怪異的說:“大伯!”
原來白彤也在這兒?白玫與白廣同時嘆了一口氣,這麼一來,眾人被擒的原因不說自明了。
白炰旭雖晚了片刻,卻也想通了這個道理,他目眥欲裂,大聲說:“果然是你捅出的漏子!”
若不是看白彤解開了自己的束縛,他說不定已經一掌揮了過去。
“且慢。”白彤的臉上卻沒有慚愧的模樣,只冷笑了一聲說:“我可是立下了大功。”
“你立了什麼狗屁大功?”白炰旭楞了楞,破口大罵,這小子莫非是失心瘋了?
“先幫他們解開‘五針破穴’之法吧?”白彤莫測高深的一笑,轉身向著白廣走去。
等他用嘴豈不是太慢了?
在白廣背後的五根針脫落時,白炰旭已經將其他五人的禁制全部解除。
除了白廣傷勢未愈,只翻了個身,倚坐在牆邊外,其他的人都站了起來,每個人都一樣的驚訝,都想知道白彤到底是什麼意思。
白彤慢慢的望過眾人期待的臉,最後停在白浪臉上,他望著白浪片刻才轉過目光,眼中卻奇異的沒有以往的敵視神色,片刻後他轉望白炰旭,微露得意的神色說:“現在不方便說清楚,不過你們不用擔心,不用幾天我們就能脫困了。”
眾人不禁面面相覷,白彤的話越說越是離奇,他是說真話還是腦袋有問題了?
牧固圖紀元 一二○一年十四月十五日
“芳華公主。”
攔著“左都軍管所”的大門口,鐵仇沉著臉說:“皇上有旨,若有人探視,一起抓了便是,公主自然不會是同謀,但您這麼讓我們為難,卻不大替下屬們著想。”
劉芳華被頂得臉色微變,想發脾氣卻又怕連累了牢獄中的白浪,她腳一跺,咬牙轉身向著來時路飄去。
鐵仇望著劉芳華冉冉而去的身影,也不禁有些佩服,聽說劉芳華輕身功夫獨步天下,果然是迅捷而不帶一絲火氣,可惜聽說功夫與身法並不怎麼搭配,若非是先皇寵愛的孫女,她未必當得上“護國使”。
不過鐵仇卻不知道,劉芳華與以往已大不相同,剛剛她若含憤出手,鐵仇不死八成也會去掉半條命,他在劉芳華這種情緒下出言激怒劉芳華,可說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趟。
白家人被關已經兩日,劉芳華除了那日一直遠隨到“左都軍管處”外,一直沒能再見到白浪。
果然與她料想的相同,幾次前去,鐵仇總是出來阻攔,抱持的理由一直沒變──皇上交代,為了避免串通,不准白家人與任何人會面。
劉芳華自然不肯干休,今日下午忍不住糾纏著鐵仇,忽軟忽硬的就是要鐵仇網開一面,鐵仇憋不住,終於擺出了臉色,劉芳華哪里是能受氣的人,只為了白浪,她才硬生生的忍住了這口氣。
回程的途中,劉芳華猛然想起,聽鐵仇這麼說,莫非徐定疆從沒來探視過白玫?
雖然知道徐定疆來了也看不成,但總不能這麼無情無義的轉頭就忘了自己的情人:反正“馨雲殿”就在“檀雲殿”隔壁,劉芳華也不用轉向,只驀然一個加速,點地間騰過數十公尺,加速往皇城飛掠。
到了“馨雲殿”,殿門自然沒有“左都軍管所”囉唆,劉芳華打了招呼,逕自衝了進去,直往後方的主殿飛掠。
以她的料想,南角王一行人除官兵外,隨侍與家眷來的並不多,徐定疆應該是與“南角王”徐靖同住於主殿,但飄到主殿時,劉芳華卻有些遲疑,不知徐定疆在哪個區域?
若不是顧忌還有南角王在這,劉芳華只怕立即大呼小叫起來。
但這兒畢竟不是沒人的地方,不久後,一小隊官兵巡過此地,遠遠望見劉芳華,領頭的校騎急忙奔來說:“參見芳華公主。”
來的正好。劉芳華擠出微笑問說:“你們小王爺呢?”
她的笑容沒什麼用,這些人身為南角王的親兵,早見過劉芳華持劍追殺徐定疆的模樣,校騎有些狐疑的望著劉芳華說:“卑職這就去通報,芳華公主可先於殿側小花廳稍候。”
這麼麻煩?劉芳華皺眉說:“你告訴我在哪,我直接過去不就成了?”她的眉一皺,看起來多了兩分煞氣。
校騎一楞還沒答話,劉芳華已經揮手說:“沒什麼啦,以前我們就是這樣的。”
這校騎畢竟不是鐵仇,過不了多久,劉芳華已經弄清了徐定疆的住所,她三轉兩轉,掠過了三道回廊、兩個小院,停住腳步,拉開嗓門便叫:“徐定疆,出來!”
四面微微傳來一陣騷動,大概聽到的人不少,但劉芳華可不管這些,依然直著喉嚨叫:
“我知道你在,快出來!”
“別急。”徐定疆有些懶洋洋的聲音從房中傳了出來,對著屋外說:“我在睡覺。”
“這是什麼時候?”劉芳華怔了怔說:“快起床!”
“囉唆什麼……”徐定疆哼哼唧唧的說:“擾人清夢,罪大惡極。”
“小王爺……是芳華公主?”這時,屋中忽傳出一聲柔而甜的輕喚,但說到一半便倏然消失,看來是被徐定疆阻住了。
劉芳華臉色變了變,這家伙居然在干這種事?他有沒有一絲念著白玫?
劉芳華火上心頭,大聲的說:“你到底出不出來?真不出來就說一句,我轉頭就走!”
劉芳華話聲一落,卻見房門倏然而開,徐定疆倒是服裝整齊,但左臂卻是摟著一個臉上滿是羞紅的俏巧婢女,望著劉芳華說:“這不是出來了嗎?怎麼樣,要在這兒聊還是找個偏廳?”
劉芳華可不是顧忌這麼多的女人,她鐵青著臉一揚首,向著房內便走,一面盯了那個俏巧而甜美的士族少女一眼,冷哼一聲說:“這是你的第幾號侍妾?”
“第四號。”徐定疆一點都不臉紅,哈哈一笑說:“甜甜,見過芳華公主。”此姝正是玳糖。
“甜甜向芳華公主請安。”玳糖的小臉上卻是掩不住的羞澀,一雙甜甜的大眼還不斷的瞄著徐定疆。
“第四號……”劉芳華驀然涌起掩不住的怒意,也不理會施禮的玳甜,一跺腳轉過身來大聲說:“小玫呢?她算第幾號?一百號?兩百號?”
徐定疆依然沒動氣,只嘻嘻一笑說說:“小玫不算在內,而且我也沒能耐對付幾百號,貨真價實的只有四個侍妾。”
只有四個,誰相信?
何況小玫也不算在內?
劉芳華心一涼,今天是白來了,她一咬牙,轉身就要向外走,卻聽徐定疆悠悠接了句話:“小玫算是正室,排在里面,她可會不高興。”
劉芳華一怔,轉回頭來,眼看徐定疆笑嘻嘻的模樣,她又忍不住想發火,這小子有話不直說,是故意整自己嗎?
劉芳華瞪了徐定疆一眼,重新轉回屋中,望著還算整齊的被褥心里突然有些訝異,就算徐定疆功力高強、動作迅速,自己聽不到他著衣的聲音,總不會聽不到玳糖的聲音吧?
何況被褥這麼整齊,也不像是剛剛有人睡過的模樣,他為什麼故意搞成讓自己誤會的模樣?
別看劉芳華性子較為粗枝大葉,給她察覺到異常,她還是會花心思,她不顧忌的走到床畔,轉身就坐上床沿,兩手往後一撐,二話不說的瞪著徐定疆,同一時間,她也感到床榻上根本就沒有殘留的體溫,徐定疆說剛剛在睡覺,那是天大的謊言。
徐定疆見了劉芳華的舉動,心知已經被識破,他尷尬的笑了笑,拍拍玳糖的臀部說:“甜甜,吩咐人准備茶水點心。”
“是。”玳糖臉上帶著甜甜的笑容,向著兩人再施了一禮,轉身輕快的走出房門,還把門帶了起來。
徐定疆眉頭微微一皺,卻又隨即恢復了笑容,只盯著劉芳華的身體直瞧,一面搖頭一面發出嘖嘖的聲音說:“難怪甜甜要關門,真是……”
事實上,劉芳華這時的體態也實在有些放恣,她往後撐的雙手,襯的胸前的一對峰巒彷佛頂的半天高,而身子微微後仰著,又頗有些任人魚肉的味道,更別說是正坐在徐定疆的床上了。
劉芳華醒起此事,猛然蹦了起來,臉紅通通的跺腳說:“死定疆,你不想活了?”
說話之間,她已經掠到了房門,正要開門時卻又停住了手,咬咬牙轉回頭,再瞪了徐定疆一眼。
徐定疆怔了怔,驀然垮下肩膀,嘆了一口氣說:“我也沒辦法,總不能再闖一次吧?”
從這句話,劉芳華就知道剛剛徐定疆不過是想激自己走,自己可沒這麼容易受騙,劉芳華得意的一挺胸說:“怎麼不行,你當初不就試過?”
“今時不比那時。”
徐定疆找了個椅子坐下,收起臉上的微笑說:“當時他們身分未暴露,加上又得皇上的歡心,救出來有功無過,現在救他們出來,豈不是害了他們?也害了我們?”
劉芳華懂得為什麼有功無過,但其他卻不大明白了,她疑惑的說:“怎麼害了他們?害了我們?”
徐定疆望著自己雙手,沉聲說:“他們留在牢中,出困機會雖小,但總有平反的機會,若是逞強救出他們,且不說我們嫌疑最大,必定會被懲罰,再來他們除了永世奔逃之外,豈有別的選擇?除非叛軍願意收容他們。”
救算叛軍收容,兩方亦將終身勢如水火。
劉芳華總算明白徐定疆話中之意,除非自己與徐定疆也投靠叛軍,不然兩對愛侶豈不是活生生的被拆了開來?
劉芳華怔忡了半晌,這才一咬牙說:“那總可以想想辦法去看看吧?”
“走正途是沒辦法了。”徐定疆頓了頓說:“用旁門左道混進去倒不是不可能,但現在都還不適宜。”
聽見有可能,劉芳華的情緒高昂了起來,但隨即又被澆了一頭冷水,她冷冷的瞟了徐定疆一眼,用力的抿抿嘴,卻不說話。
徐定疆心里明白,劉芳華這種表情,就是要自己有話快說,他也不賣關子,只沉住氣說:“他們被擒,左督國王必有證據,我想來想去,問題必定是出在白彤。”
劉芳華恍然大悟說:“對了,聽說他不見了好久,但這與不能看他們有什麼關系?”
“你想想。”
徐定疆不厭其煩的說:“白彤失蹤這麼久,總不會是在皇上登基那一天才被抓住,就算他招供出來,也不會拖這麼久,所以這中間一定有古怪。”
徐定疆越說,劉芳華越迷惑了,聽徐定疆這麼一說,她也覺得果然有古怪,但哪里古怪卻是還一頭霧水,她的不滿表情再度出現,抿著嘴輕瞪徐定疆,但總算沒這麼冷漠了。
徐定疆也不在意,緩緩接著說:“這中間有幾個可能,首先,左督國王康公原本可能以為白家人在右府,所以隱忍不發,但後來白浪他們的行蹤已經由徐家姐妹傳出去,所以白家一行人在我們這兒,已經被康公探明。”
這話說的劉芳華心中問題更多,但她看出徐定疆仍未說完,所以強忍著不問,只聽徐定疆接著說:“白家在我們這兒,與在廷公手中的差異,主要在於一個是善意,一個是惡意……”
劉芳華聽到這里,緊接著問:“康公想對他們不利,但又不想幫廷公,所以發現在我們手中方發難?”
“也不盡然。”徐定疆接著又說:“這又牽扯到第二個問題了,你難道不覺得……當時左府都衛軍動手擒捉時,十分的客氣?”
劉芳華可愣住了,徐定疆若是不說,她還真沒注意到這點,話說回來,若都衛軍真的不客氣,她說不定當場便忍不住發難了,也就是說,徐定疆說的沒錯。
劉芳華想到這里,詫異更深了,心里隱隱浮起一種害怕的情緒,有些不敢再聽徐定疆分析下去。
但徐定疆這時卻不等逼問,依然接著說:“所以,當皇上當場說出,不想看到白家任一人抵抗的言語後,他們若是心懷惡念,正該粗手粗腳的施暴,逼得白家人反抗,那麼在數千軍力包圍下,白家人可以說是毫無生機。左府沒這麼做,說明了他們並沒有惡意,也就是說,他們只是不願意白家人在我們的幫助下,正式成為皇上的臣民。”
“難道……”劉芳華遲疑了好一陣子,這才吐出一句話:“康公他別有私心,想納白家人為手下?”
徐定疆目光中流露出憐憫的神色,望著劉芳華搖搖頭說:“你該也知道……不只是這樣的。”
劉芳華又停了片刻,終於忍不住說:“難道……難道康公是二叔的奸細?這怎麼可能?”
徐定疆苦笑了一下說:“當年右督國王陳康、東極王陳克,還有我老爸,豈不是在習回河王徐苞的斡旋之下,這才效忠劉氏一族?現東極王已歿,我爹與皇上的交情非同泛泛,那就只剩下康公了……雖然數十年前他們曾鬧翻過,不過徐苞也未必沒這個能耐與康公重新建立交情。你想想,若不是康公極力推薦,陳克的兩個兒子陳儒雅、陳儒庸豈會這麼容易就當上都城龍將?據我所知,右府教頭們,對這件事也頗有興趣,廷公是不會推薦那兩人的,而相對的,若不是康公立此大功,皇上怎會大悖常理的不經比試便決定了龍將的人選?”
身負北城重任、擁有三千都衛軍的陳康若是習回河軍的奸細,城門等於隨時任人打開,已經是非同小可;而若陳氏兄弟也牽連進此事,都城軍力豈不是有一半落入了敵人手中?
那還有什麼勝算?
劉芳華聽到這里,猛然站了起來,抓著徐定疆大聲說:“這麼大的事,你居然悶不吭聲……難道你……難道你……”
“我當然沒有貳心。”徐定疆苦笑一聲說:“但現在皇上豈相信我們說的話?何況這話又是針對康公?況且我們一點證據都沒有?”
每個問題都好似巨槌一般的撞擊著劉芳華的心,她自然知道自己父親的個性,徐定疆說的沒錯,自己確實沒有防治之策。
劉芳華頹然放下了抓著徐定疆的手,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本以為叛軍是強弩之末,沒想到在不動聲色間,都城已經是危如累卵?
劉芳華頹喪之際,卻聽得徐定疆贊嘆的說:“‘神山衛國使’確實是不世出的奇才,我本知道他駐軍北面不動必有道理,只沒想到居然已近不戰而屈人之兵,真不知道接下去又有什麼奇異的招數?”
聽到奇才兩字,劉芳華目光一亮說:“定疆,伯父怎麼說?”
當年天下贊嘆的用兵奇才,唯一蓋過劉禮之名的就是徐靖了。
當年劉禮雖然出謀獻略功勞極大,但也是在眾多劉氏高手合作下,才把北面江山平定,諸如劉尉達、劉尉莽兩大供奉、被傳已歿的“秘閣衛國使”劉冥及其手下、北疆第一高手“北域王”劉群池一脈等。
而徐靖卻只仗著手中掌握的兩萬兵馬,不但打敗了當年白氏的“南角王”一脈白家眾軍,還在戰陣上收服了近三萬部隊,更在掌握了南角城之後率大軍北助;而南角城部隊一到都城,負嵎頑抗近月的都城守軍立即崩散。
在當時的傳頌中,盛傳南角城部隊抵達不到一日便大破都城,當時不到四十歲的徐靖幾乎已被神化成戰神,難怪劉芳華這時會忽然想到徐靖。
徐定疆卻有些遲疑的說:“我不知道老爸在想什麼……”
“什麼?”劉芳華嚷了起來:“你這作兒子的……”
“小聲點!”這下輪徐定疆瞪劉芳華,直到劉芳華閉上嘴巴,他才說:“老爸可沒住多遠,你這不是找我麻煩?”
“好啦、好啦!”反正自年少時就鬧慣了,劉芳華不以為意,急急的說:“你倒是說清楚好不好?”
“我不信老爸沒想到這些。”
徐定疆沉吟了一下說:“但以我之見,若老爸還留在這兒,那八成是找自己麻煩……所以我說不知道他老人家在想什麼,除非老爸有更厲害的應對之策。”
“會有什麼麻煩?”劉芳華疑惑的說:“父皇對伯父可十分敬重。”
“你都想得到我爹,劉禮豈會想不到?我們在明他在暗,那不是只有挨打的份?”
徐定疆驀然扮個鬼臉,低下聲音說:“說老實話,你老爹翻臉跟翻書一樣,我可不大放心。”
這話實在有些大不敬,不過劉芳華也只好認了,畢竟徐定疆就算夸張了些,也有個八成准。
劉芳華見囉唆了半天,居然沒個辦法,她蠻橫的性子驀然發作,扭著徐定疆說:“不管了,你總要想個辦法出來。”
徐定疆除了苦笑之外,還能說什麼?
他自從想到這些關竅,這幾日中豈不是一直在苦思?
若有辦法,怎會不說?
劉芳華這下可真是強人所難了。
徐定疆正不知該如何答話時,門外忽傳來急急的腳步聲,徐定疆忙說:“放手、放手……規矩點,有人來了。”
劉芳華豈不知道有人來了,但她依然不放手,噘著嘴說:“不管,不一定是找你的。”
“啟稟小王爺。”門外的士兵急急的說:“宮中傳來訊息,皇上四面傳令,急召芳華公主!”
兩人都是一楞,這種方式簡直不是召見,等於是通緝了,當日劉芳華失蹤數日沒消沒息,也不見劉然這麼大張旗鼓的動作。
徐定疆回過神,也不知怎麼,經輕巧巧的已經擺脫了劉芳華的掌握,飄身開門說:“詔書里怎麼說?”
劉芳華看見門外那人,識得便是剛剛指路的校騎,也多虧是他,其他人未必知道自己在這里,卻聽那個校騎望望自己,有些尷尬的回答說:“啟稟小王爺,影軍已經四散皇城,所有訊息均須回稟……”
這不叫等於通緝,根本就是通緝!劉芳華臉色一變,騰身就往上衝,看勢子,她打算就這麼一路飛衝到她父親劉然面前。
劉芳華激怒之間,速度自然是十分的快,只見兩朵紅影一閃,劉芳華已經飛穿出數十公尺遠,在眾多屋宇上劃出一個弧线,正在弧线頂端下落時,劉芳華只覺前方驀然一阻,自己的衝力竟是被一股柔和的力道緩了下來,還莫名地有股力道托著自己。
劉芳華一怔,卻見眼前不知何時已變的一片霧紅,紅霧中,徐定疆居然懸空站在自己身前。
劉芳華一怔,還沒想透徐定疆怎麼追上自己的,卻聽徐定疆迅速的說:“先想想清楚,有沒有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
經徐定疆三盲提醒,劉芳華心里一沉,莫非是密室的事發了?這下她可沒有這麼理直氣壯了,臉色不由得變的一片煞白。
劉芳華臉色的變化徐定疆自然看的清楚,他立即說:“記住了,別說太多理由,只可以道歉求饒,不能有一句謊言。”
問題是這件事還牽涉到白浪,而兩人在密室中發生的事,又豈能全盤托出?
劉芳華首度在徐定疆面前流露出如此惶然的神色,徐定疆看了心中一驚,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他驀然一沉真氣,兩人倏忽間落到實地。
徐定疆目光四面一掃,見四面無人,這才斬釘截鐵的傳音說:“若真是生死攸關,你立即出城往南逃,南角城可以……必能護的你周全。”
話一說完,徐定疆收起玩世不恭的笑容,望著劉芳華的目光中難得的露出了一抹柔情。
這一瞬間,劉芳華卻忽然心念突變,全盤托出就全盤托出吧,自己與白浪做了這種事,父皇總不好意思殺了白浪吧?
要不,就兩個人一起死,也算是一對同命鴛鴦。
劉芳華抬起頭,望著眼前全心關懷自己的徐定疆,驀然間,劉芳華忽然一陣感觸,她終於在這一刹那間確定,徐定疆縱是游戲人間,自己在他心中,畢竟還是然占著重要的地位。
若是以往,便算見了徐定疆的目光,劉芳華也未必能會意,但前一陣子她與白浪情投意合,這樣的目光在白浪眼中已不知見過了多少次,劉芳華終於首次懂了徐定疆的心意。
自己對他豈是無情?
但……
兩人本是有緣無份,就算沒有白浪,兩人終究是性子不合,不然也不會等到今日了,不過事已至此,也不用再作遮掩,劉芳華首次打從心底、毫不掩飾地深情望了徐定疆一眼,跟著露出一抹微笑,溫柔的說:“謝謝,但我總要一試。”
她驀然展開全勁,破出徐定疆紅霧的籠罩,飛身向著皇城大殿飛掠。
這一眼,極為熟悉,卻又極其陌生。
說熟悉,徐定疆不知從多少對己有情的女子眼中看過;說陌生,卻是從未見劉芳華露出這樣的眼神;但劉芳華眼中除蘊藏了那股從未顯露的情意外,更多了一些生離死別的堅決,姑不論這份眼神是否因自己而發,這兩種激揚清越的極端情感,糾合在那一雙令人魂牽夢縈的雙眸中,都足以讓徐定疆失神良久、追憶半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