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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再逢雷雨

悖論H 流蘇 5804 2024-03-02 07:45

  見家長這個說法並不算空口胡謅,比起沒什麼感情的父母,二叔伯其實更像是凌思南真正意義上的父親。

  凌思南雖然沒有這麼當面叫過,但私下里,也早就把他當做了自己的爸爸。

  凌耿這輩子孑然一身,死了也圖個清靜,獨自安葬在清河城郊的一個墓園里。

  因為生前就和凌家撇清了關系,即便化療到最後周玉嬋還是伸出了援手,但也沒有影響二叔伯不想進凌家家族墓地的決定,而凌家自然也有它的傲氣,更不會求著他死後葬回來。

  香爐上三根香燃著裊裊青煙,凌思南蹲在灰色的墓碑前,盯著墓碑上的二叔伯的照片呆。

  二叔伯死在病床上的那天,她大哭了一場,那種感覺就像是世界即將毀滅,觸目所及只有黑暗。

  但是過了那一天之後,凌思南再也沒哭過,守夜,出殯,入葬……

  她一個剛滿十八的少女,獨自撐起來了,而且做得很出色。

  不是薄情,是真正的痛,不與人說。

  最在乎自己的已經死了,哭又有什麼用呢?

  一雙長腿在她身邊站定。

  凌思南抱著膝蓋,抬眼看向身側修長挺拔的人影。

  時至晌午,夏天的蟬鳴聲聒噪地籠罩墓園,無風,唯有熱意融融。

  目光被陽光照射,有些睜不開,她用手遮擋,半著眯眼才看清了他的輪廓。

  少年側臉的线條干淨,從下頷到喉結,幾分堅毅的棱角起伏,是走向成熟的標志。

  正兒八經的時候,越像個值得信賴的男人了。

  她的弟弟。

  凌清遠剛把墓地周圍收拾好,額際還沁著汗珠,此刻低頭瞅了姐姐一眼,不解地挑起眉:“干嘛蹲著?”

  “就……想靠近一點,和他說說話。”

  凌清遠一臉疑惑:“也沒聽你出聲。”

  “在心里說就行了,干嘛要讓你聽到。”

  凌思南咬著唇覷他,“被你抓了把柄怎麼辦?”

  其實也就是希望二叔伯能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好,然後告訴他自己考上了f大之類的瑣事——不管這個世界是不是真的有天堂或者冥府,面對已故的親人,難免都會有說不完的話想要傾訴。

  而凌思南那個不喜歡給人添麻煩的人生哲學,讓她就連這種傾訴都是憋在心里默默地完成。

  來之前,她刻意沒叫上清遠,原以為自己會來哭個痛快。

  可是到了這里卻現,一直以來不敢直面的情緒,已經被時間衝淡,少了幾分銘心刻骨,多了幾分對現實的妥協。

  人類,真的是一種很有韌性的動物。

  “你還有什麼把柄我不知道?鬼鬼祟祟的。”

  凌清遠也跟著蹲下來,湊到她耳邊,“姐姐跟二叔伯說我了嘛?”

  他輕悄悄地問,明明只有兩個人,卻好像怕被二叔伯聽見,和她偷偷咬耳朵。

  凌思南臉色定了定:“沒、沒有——你有什麼好說啊,毛頭小子一個。”

  “啊?”凌清遠微微張口,又笑得彎起眼睛:“你緊張什麼?說話都要結巴了。”

  她撇過頭瞪他,卻恰好碰上他倏地靠近,姐弟二人的鼻子差點撞在了一起。

  凌清遠索性也不退開,抱著肩頭小聲提醒:“某個人,好像被毛頭小子迷得死去活來的,那人叫什麼來著?哦哦——”他假裝恍然大悟,突然轉頭看向墓碑:“二叔伯,那人好像叫凌思……”

  “凌清遠!”凌思南忙捂住他的嘴,“墓地里也敢開玩笑,不怕遭天譴呀你!”真的是,惡劣死了這個弟弟。

  凌清遠的嘴被堵著,就露出半個高挺的鼻梁和一雙桃花開扇的眼睛,琥珀色的眼珠悠悠轉轉地看向她,又抬手把她的手心拉下,“不是玩笑,姐姐。”

  他頓了頓,認真重復道:“不是玩笑。”

  凌思南被他的認真震住了。

  “我說過,我是來見家長的。”他伸出手,大掌按住她的腦後,把她勾向自己。

  在姐姐的震驚中,烙下一個輕柔的吻。

  薄唇綿軟,意猶未盡。

  然後退開,盯著她睜大的眼睛,輕笑。

  “你……你干什麼呀……”凌思南握成拳的手抵在唇畔,目光躲開來,連聲音都軟軟糯糯地嗔:“這是墓園欸。”

  “別這麼說話。”被她羞澀的姿態勾得心癢,凌清遠又親了她一口:“招惹我。”

  “你是我弟弟……”她掙扎地看了眼墓碑,“二叔伯會生氣的。”說是這麼說,語氣卻心虛得很。

  “我生氣呢?你管不管?”他撇唇,隨即拍拍膝頭起身:“丑媳婦早晚都得見公婆,何況我又不丑。”

  凌思南禁不住嘴角的笑意,打量著這個“小媳婦”,准備起身的時候突然“啊”了聲。

  “怎麼了?”

  “腳麻了……”她可憐兮兮地抬眼,“站不起來。”

  凌清遠嘆了口氣,向她攤開手:“一邊不想讓二叔伯知道,一邊跟自己弟弟這樣撒嬌。”

  “撒嬌才不算,姐姐本來也能跟弟弟撒嬌。”握住他的手心慢騰騰起身,她一副天經地義的口吻。

  兩個人站在墓碑前,樹影里跳動的碎金斑駁地撒在肩頭,伴隨夏日的蟬鳴。

  “二叔伯。”目光鎖著墓碑上笑容憨實的男人相片,凌清遠安靜地開口道:“姐姐呢……就被我內部消化了。”

  凌思南拿手肘頂了他一下。

  凌清遠拉住她的手,她還來不及掙脫,就被他十指交握。

  “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真要氣得詐屍回來也好,反正人我是不會放的了。”

  講到這兒清遠目光瞟了瞟,思考了兩秒鍾:“真要能回來估計姐姐也高興吧?”

  “真要回來能先把你打死。”凌思南又好氣又好笑,“能說點正經的嗎?一點也不害臊。”

  “為什麼要害臊?”他懶懶地挑眉,隨即抬眸視线飄遠,遠處的枝頭兩只雛鳥振翅撲騰,半晌終於緩緩飛向天際,“……我們不欠誰。”

  凌思南的視线循著他的,手中的力道不由收緊。

  “二叔伯也不在乎凌家有沒有子嗣,那我們又有什麼錯?”他少有地用這樣低柔的語氣,像是曾經在他手中流淌的琴音,讓人心神沉靜。

  “他找不到比我更喜歡你的人了,姐姐。”

  真心,又有,什麼錯?

  青紅皂白,不是什麼象征是非的顏色。

  只是規則欺人太甚。

  兩人祭奠完,已是下午。

  既不是清明也不是周末,來墓園掃墓的人寥寥無幾,墓園里更是空落落別無他景,唯有幾排香樟矗立左右。

  初夏的熱度已經開始顯露端倪,知了聲一陣陣隨著熱浪起伏,凌思南坐在凌耿墓碑對面的樹蔭之下,和弟弟一起分享祭祀後的食物。

  她用手扇著風,看了眼邊上正在默默吃煎餅的弟弟。

  放了一個上午,煎餅早就不酥了,自然也沒有那麼好吃,可是因為只帶了一副筷子,他主動把紙包的煎餅拿了過去,他吃東西的時候也是真的乖巧,小口地含在嘴里咀嚼,沒有出半點聲音,硬生生把一個煎餅吃出了高檔西餐的味道。

  “……你知道嗎,其實煎餅是二叔最喜歡的。”凌思南大概想寬慰一下自己的內疚感,開口道。

  凌清遠看著對過的墓碑,“嗯。”

  凌思南有點驚訝:“你真知道?你認識二叔?”在她印象里,凌清遠從來沒有來過二叔家,要不她怎麼會在兩人相逢時一點也沒認出來?

  “見過,很多次。”凌清遠側目瞥她,像是有什麼話想說,但還是止於口中。

  她驚訝得很:“咦咦?什麼時候?”

  ……什麼時候?

  凌清遠陷入回想。

  老實說,十三歲前他對凌耿的印象很模糊,甚至都沒有把他和姐姐離開那一日,出現在家里的那個男人的輪廓對應起來,而那個男人曾經一度是他怨憎的對象之一。

  可是十三歲時,也就是父母帶他從澳洲回來後不久,他們去拜訪祖母周玉嬋,恰恰好撞上了凌耿。

  還有……

  那時別墅門口,一個靠在石柱上探頭探腦的少女。

  彼時凌清遠坐在別墅的院子里石椅上看書,凌崇亮和幾個遠房堂親還在周圍鬧騰,只有他不經意的抬眼注意到了。

  男孩對於新鮮的面孔總是充滿好奇,哪怕是一直以來被嚴苛教養的他也一樣按捺不住地多看了幾眼。

  不知為什麼,總有一種熟悉感。

  然後別墅的門打開,一個男人從別墅里大步走出來,步履匆匆。

  凌邈夫婦率先衝了出來,隨後奶奶也走出了門外,對著那個男人大聲怒喝,這還是凌清遠第一次見到奶奶生氣。

  可是男人依然不管不顧,站在石徑上側過身,強調他再也不會踏進這里半步。

  凌清遠的目光那一刻被點亮,敬慕的種子於心里萌芽。

  ——他也想有一天,能像這個人一樣,對這個家說不。

  “這個人是誰?”凌清遠問同樣被爭吵吸引的玩伴。

  凌崇亮顯然很滿意這個被家里譽為天才的堂弟也有不知道的事兒,得意地擔起了解答的責任:“那是二叔伯,你沒見過吧?老早就不在凌家了。”

  “二叔伯……?”

  “對啊,你不是還有一個姐姐嗎,就是他領養走的啊。”

  凌清遠的瞳光一凜。

  那天之前,他只知道姐姐被人帶走了,可是從來不知道對方是誰,父母也從來不肯告訴他。

  幾乎是下意識地,他的視线猛然轉向門口那抹人影。

  那時她也因為別墅內的嘈雜聲而不禁探。

  只是她並沒有注意到花園里那幾個年齡不一的男孩們,注意力全都在門里一觸即的情景上。

  他聽到女孩小聲地喚,像是要阻止男人和家人起衝突。

  那還是凌清遠闊別七年後,第一次聽見姐姐的聲音。

  手中的書本被握緊,男孩還略顯青澀的臉上浮起一絲焦躁的情緒。

  他等她……

  好久了。

  那以後,凌清遠打聽到二叔伯的住處——初次來的時候,他本來也沒打算和誰相認,卻恰好被凌耿撞見了。

  大概是血緣的關系,凌耿一眼就現了他,幾番對話下來,倒是覺得這個侄子和凌家人不同。

  後來有那麼幾次,凌清遠總是挑著姐姐不在的時候偷偷來,也不知是因為心里對姐姐的怨懟一直沒有消散,還是其他什麼原因,總之就這樣,姐弟兩人之間隔著一層看不見的距離,而距離中間的媒介,就是凌耿。

  他從凌耿那里知道了姐姐的近況,也漸漸了解到了凌耿這個人。

  但更多的時候,他會安靜地矗立在巷角的陰影中,遠望不是父女勝似父女的兩個親人。

  就算是個孩子,卻也已經很懂事地明白,這個世界,活著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圓。

  而他,大概是那個,不適合踏入她圓的人。

  所以,這只是自己窺視幸福的一角,體會自己渴望人生的一角。

  那個黃昏,他從緊鑼密鼓的課後班里逃了出來,坐在二叔伯家門前的榕樹下著呆。

  回家後又要面臨漫長的緊閉,他的世界,這樣的循環似乎永無止境。

  夕陽在長巷老房之間的縫隙里藏匿起來,似暗非暗,只有一縷投射到他的腳邊,照亮男孩一雙干淨的白鞋。

  他低著頭,視线里出現了一雙沾了幾點泥濘的帆布鞋。

  “快天黑了,你怎麼一個人在這里?”

  瞳仁微綻,男孩緩緩地仰起頭。

  少女傾身偏著腦袋,笑容清淡卻很溫柔,“早點回家吧,最近這里的路燈壞了,晚上不安全。”

  本來只是隨口囑咐的話,她卻不曾想男孩下一刻眼角有淚倏地淌了下來。

  黃昏巷子里沒有多少光亮,他又被籠罩在她的影子里,只是滾落的淚被風吹開,滴在她的手背。

  怔愣了片刻,總算在微光里慌亂地現那水滴來自他的眼眶,她趕忙擰身拿起書包翻找。

  “欸欸,你怎麼就哭了啊,是跟爸媽吵架了嗎?”

  他搖頭。

  紙巾落在他干澀的皮膚上,輕輕擦拭:“那是被人欺負了?”

  他不說話,只是無聲地掉淚。

  “你看起來也沒比我小多少啊,怎麼男孩子還這麼能哭……”她有些尷尬地小聲嘀咕,索性在他邊上坐下來。

  這句話讓他的淚水驀地止住了。

  大概是現了他刻意忍住眼淚,凌思南又覺得有點不好意思:“那個……如果你真的想哭,其實哭一下也好,我不打擾你,但你記得早點回去——”剛想要起身,她的袖子卻被揪住了。

  “姐姐。”

  他第一次出聲音。

  那時正臨近他的變聲期,男孩的嗓子有一些嘶啞,這聲姐姐並不是那麼好聽。

  不過凌思南還是坐了回去,“看在這聲姐姐份上,要我幫你做什麼嗎?”

  他又沉默地搖頭。

  雖然是個男孩,但是模糊的光线里,也能看出清秀的五官輪廓,掛著淚痕的臉讓人心生不忍。

  凌思南自覺自己在這里安撫一個陌生男孩有點奇怪,可是一分隱約的親近感又讓她放不下。

  “不管是什麼困難,咬咬牙總會過去的。”她拍了拍男孩的背,不太會安慰人的笨拙動作,卻又莫名得讓人安心。

  注意到男孩的目光望向自己,凌思南清了清嗓子:“人有壞運,也會有好運,等等就好啦。你看我……”還想拿自己做例子,突然又覺得這樣聊起自己也很怪,所以主動住了口。

  “等不到的。”凌清遠轉而望向巷口即將消失的那一抹光线,“他們改變不了的。”

  “那就改變你自己啊。”凌思南想也沒想,“干嘛要等別人呢,自己想辦法讓自己過得好一點——何必在乎他們?”

  她說到這里,聽到身後熟悉的腳步聲,驀地回頭:“二叔——”匆匆忙忙迎了上去。

  凌清遠伸出的手,手心里那最後一縷光线,消失了。

  女孩和歸來的長輩說了三兩句,手指指向來時的榕樹下,可是兩人再度望去的時候,那里卻再沒有任何人存在的痕跡。

  華燈初上,映照出千家萬戶的夜晚。

  男孩站在濃墨似的夜色里,和黑暗融為一體。

  姐姐她,已經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圓。

  很快回來這句話,自然是不會兌現了。

  我不會再來打擾你,因為我們也不會再有交集。

  可能,終究只是可能而已。

  如果有可能這件事。

  ——姐姐,你能不能帶我走呢?

  “清遠?”

  他收回了思緒。

  “怎麼了,呆這麼久?”

  凌思南放下手里的飯盒,抬手撫上他的額,“別不是中暑了吧?唔……溫度還好。”

  那雙眸子里盛滿了關切的神情,絲毫不加掩飾。

  凌清遠忽然抿了抿唇。

  一手攬過她,抵著她的額,輕輕一吻。

  “現在你在乎我了。”

  “嗯?”

  回程的公交車上,她靠著他的肩膀沉沉入睡。

  凌清遠偏著頭輕蹭過她的頭頂,望著窗外掠過的城市。

  所有的改變,都是值得的。

  我不再求你帶我走。

  我會帶你走。

  ……

  ……

  夏夜的雨說來就來。

  窗外的天自傍晚起就陰沉沉的,悶雷在天際翻滾,很快傾盆大雨就拍打在落地窗上。

  今天劉媽臨時請假沒有來,凌思南做好了晚飯和清遠兩人一起吃了一頓。

  除開昨天等弟弟回家,父母這段時間晚歸已是常事,今天也一樣,邱善華出差在外,凌邈更有一個重要的飯局,打了電話說今晚會在酒店過夜。

  凌思南松了一口氣。

  一段時間以來家里的低氣壓已經讓她壓抑得不行,總算有短暫的自由時間。

  也是……

  洗過澡從浴室出來的她,目光望向沙上的人影。

  ——難得的二人獨處時間。

  她拿著浴巾走過去,凌清遠一手撐著靠背,懶洋洋睨向電視屏幕。

  “我就知道你沒擦干。”毛巾覆過來蓋住他的腦袋,凌思南抬手隔著棉布揉搓,“不擦干以後會頭痛的。”

  他自然而然地伸手攬住她的腰,把頭靠上。

  凌思南被小腹上傳來的熱息呵得癢,笑著推他:“你、你干嘛,別這樣……”

  “姐姐……”薄唇抿住她的睡裙中段,慢慢往上拉,後面的話全都斂在口中,卻不言而喻。

  一個月沒做了。

  他的眼神這麼告訴她。

  凌思南咬著唇瓣,害羞地搖頭。

  他放開口中的布料,“有新歡了?”

  “神經病。”凌思南扯了扯他的臉,“……在家里……我怕。”

  “他們今天不回來。”凌清遠說到這里,卻奇怪地停滯了片刻,“別怕,不管生什麼,有我在。”

  指尖在她臀上游弋,又慢慢地摸索進了裙底。

  真的好久沒做了,可是身體卻記住了他的觸感。

  十六歲的少年,本身就欲壑難填。

  不知什麼時候,她的內褲已經被剝離到角落,她騎跨在他的腰間,兩人忘情擁吻。

  窗外的雷聲陣陣,甚至蓋過了隱約中的一聲電子音。

  凌思南閉著眼,還感受著弟弟的舌頭在口中肆虐,耳邊忽然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

  “……清……遠?”

  如若驚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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