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三卷 第2章 游戲
暴雨突至。
幾乎是在一瞬間,雨便開始嘩啦嘩啦地下起來,打在樹葉上發出啪嗒啪嗒的清脆聲,地面已經匯聚成了一道道淺淺的溪流,落葉漂浮在上面,打著轉。
透過樹冠間的空隙看去,前一刻還算是晴朗的天空已經完全被烏雲籠罩,陽光半點都透不出來,銀色的耀眼閃電宛如巨蛇,不時蜿蜒而下,劃破天空,隨之而來的便是轟隆隆的沉悶雷鳴。
在樹林中,瓊恩一行七人正在跋涉前行。
他們沒有傘,也沒有雨衣,但每個人的身體表面都有一層透明的丶閃閃發光的“膜”包裹著,阻隔著雨水的侵入,同時也起到在黑暗中照明的作用。
盡管如此,雨水還是給他們帶來了很大的麻煩,道路已經滿是泥濘,一腳踩下去就是一個淺坑,不小心還會滑一跤,走起來非常費力。
而且因為雨下得太大,視线受到嚴重影響,連路都不怎麼看得清。
“不行,不能走了,”瓊恩說,“雨下得太大,休息會吧,等雨停了再說。”
他站定腳步,看了看四周,朝著一處空地默誦咒文,片刻之後,一座灰褐色的小木屋憑空出現了。
一行人進入,關上門,將風雨阻隔在外,總算是可以歇下來喘口氣。
在客廳里休息了一會,眼看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嘩啦嘩啦,半點沒有減弱的趨勢,瓊恩掏出魔法沙漏看了看時間,“差不多快四點了,”他說,魔法沙漏的計時不是很准確,只能估算一個大致時間,“這雨看樣子一時半會是停不了,今天就在這里宿營吧。”
這座小木屋占地很小,實際進入後就會發現其內部空間要比外表看起來大很多,上下兩層,盡管如此,當七個人都進來後,還是顯得有些擁擠。
“怎麼才三室一廳?”凜四處看看,“太小了吧。”
“別站著說話不腰疼,”瓊恩沒好氣地說,“要麼你來試試?”
這是“豪宅術”,一種深受旅行者喜愛的法術,能夠憑空召喚出一座房屋供人居住丶休息。
當然這房屋是臨時的,一段時間之後就會自動消失,至於能維持多久,就看施法者的造詣高低了。
晚上召喚房屋住進去,第二天早上起來發現睡在荒地上,這種事情也是經常發生的。
除此之外,房屋大小也是根據施法者的能力而定,奧沃召出的房屋宛如別墅,比擬城堡,而以瓊恩目前的造詣,只能召出三室一廳,馬馬虎虎正好夠用。
“甚麼夠用啊,”凜抱怨,“我們有七個人呢,怎麼住?”
“莎珞克可以回到寶石里,剩下六個人,兩人一間,正好。”
“很擠啊,”凜跑到房間里看了看,“還是單人床,不夠睡的。”
“可以疊起來嘛。”
“疊起來睡?”凜陷入思索,“地方倒是夠了,不過這樣睡很累啊,艾彌薇又很重,經常壓得我透不過氣……”
唔,我好像聽到了甚麼了不得的秘密。
凜話剛出口也隨即反應過來,頓時臉色羞紅,幸好其他人都裝作沒聽見。
“那就這樣,”珊嘉說,“兩人一間,艾彌薇和凜,瓊恩和塔拉夏,翡翠就和我擠一擠吧。”
“我不需要,”翡翠女巫說,“有個安靜的角落冥想就可以了。”
“那就還是莎珞克和我一間吧。”珊嘉說。
房間分配完畢,接下來便是准備晚餐,瓊恩召喚出來的房屋里是沒有廚房的——就算有,也變不出鍋碗瓢盆,幸好在出發之前有所准備。
珊嘉從次元袋里取出面包丶咸肉丶魚醬和一些蔬菜,三下五除二就弄出了七個三明治,每人一個。
“好吃,就是稍微有點咸。”維若拉咬了一口,評價說。
“我覺得味道正好,”梅菲斯說,“你那塊醬凃得有點多吧。”
“姐姐的廚藝越來越好了,”瓊恩一邊吃一邊拍馬屁,“我覺得我能吃十個。”
“那這個給你吧,”莎珞克把自己的那份遞過來,“我沒甚麼胃口。”
她是魅魔,凡人的食物對她而言不是必須,吃也可以不吃也無妨。
瓊恩也懶得跟她客氣,接了過來,他的確是有點餓了,三口兩口把莎珞克的這份也吃完。
“吃飽了麼?”珊嘉關心地問,“不夠我再給你做一份。”
“夠了夠了。”
瓊恩趕快說,珊嘉手藝的確不錯,從小操持家務鍛煉出來的,但三明治就是三明治,做得再好它也不會變成紅燒肘子,吃兩個已經有點勉強,再多就不行了。
“來,嘗嘗這個,前天剛剛釀好的。”
凜從次元袋里掏出巨大的水晶瓶和七個杯子,倒滿深綠色的飲料,一人分了一杯。
“這是你發明的那甚麼,”瓊恩一時想不起名字,“感覺顏色有點不一樣啊。”
“凜的充滿愛意的液體,”凜得意地說,“我最新改進了配方,增加了兩種草藥,不但比以前更好喝,而且還能豐胸呢。”
“……”
瓊恩咳嗽了一聲,把原本已經舉到嘴邊的杯子又放了下來,想了想,遞給梅菲斯。少女瞪了他一眼,還是接了過來,一飲而盡。
吃完晚餐,大家排隊去洗澡。
雖說用法術阻擋了雨水,但走了一天的路,每個人都出了滿身汗,衣服全濕透了。
若是奧沃的青銅豪宅里,洗澡是很方便的,那位胖巫妖熱愛洗澡,浴室建得比臥室都多。
但瓊恩召出的房屋,只有一間浴室,人又比較多,不排隊不行。
“所以你趕快把它修好嘛,”凜說,“現在這樣好不方便的,我要有大大的床,軟軟的被子,光线柔和的床頭燈,亮度正適合艾彌薇給我讀睡前故事。”
瓊恩突然有種不妙的感覺,“甚麼睡前故事?”
“就是你那本書嘛,字太小,看起來好費勁,所以我讓艾彌薇讀給我聽。最近在講一個考試落榜的少年撿到一張入學通知書,無意間進入一座怪物學校的故事——昨晚講到哪了?”
“主人公第一天上學路上遭遇了一位少女,”梅菲斯說,“這位少女有雙重人格,表人格是溫柔乖巧的學生,里人格是銀發的吸血女王,覺醒後打倒了前來滋擾的狼人和夢魔,然後魔女出場了。”
“……”
“話說我們以前沒有青銅豪宅的時候,也沒見你這麼嬌氣啊,”瓊恩說,“那時候隨便搭個帳篷就休息,現在至少有座房屋了,你還挑三揀四,這麼多抱怨。真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喂喂,注意你的措辭!”凜得意地挺了挺胸,“我現在是紅龍女王,身份不同,要求當然不一樣了。你見過女王睡帳篷嗎?”
“我也沒見過女王還要別人講睡前故事!”
“有啊,老師就挺喜歡,經常要我給她讀小說,說是有助於入睡。”
“她還有這個愛好?”瓊恩聞所未聞,轉眼看維若拉,就見女巫師微微點了點頭,表示確認。
“你老師都喜歡讀甚麼小說呢?”珊嘉在旁邊問。
“最喜歡的是恐怖小說,鬼故事那種,越恐怖越好,經常讀得我心驚膽戰,晚上都不敢一個人去衛生間。”
“……”
“再就是愛情故事,出身貧寒的美麗少女,在學校里每天被不學無術的富家子弟欺負,但天長日久,她終於用善良感化了對方;又或者是平民家的少女,偶然獲得在王子身邊工作的機會,她天真而笨拙,經常打壞一個茶杯丶弄破一套餐具,有時候還把熱咖啡潑到王子身上甚麼的——”
“然後她被解雇了?”
“當然不是,王子愛上了她,他們舉行了盛大的婚禮,從此過上快樂的生活。”
“這位王子一定有自虐傾向。”
吐槽歸吐槽,瓊恩還真沒想到欣布居然有這種愛好,看來有必要回憶一下上輩子看過的那些日劇韓劇,以便投其所好。
至於恐怖小說——這世界上真的有能讓她感覺恐怖的鬼故事嗎?
凜洗澡去了,其他人各自回到自己房間,翡翠女巫不知找了個甚麼角落坐下,自顧自地開始冥想,客廳里只留下瓊恩和梅菲斯。
兩人隨口閒聊,看著窗外的雨依舊稀里嘩啦地下個不停,梅菲斯忽然說:“這雨不太正常。”
“嗯?”
“自從我們到東域,在今天之前,你記得有下過雨麼?”
瓊恩想了想,從抵達辛巴城開始算,將近兩個月,在此期間的確是一場雨都沒下過,天氣晴朗得一塌糊塗,但這也說明不了甚麼問題吧。
“偶爾下場小雨很正常,這樣大的雨就不可能了,這是進入雨季才會出現的情形。但東域的雨季是從七月份中旬開始,現在才剛剛進入六月。”
瓊恩依然不覺得有甚麼問題,“大概今年雨季提前了吧。”
“東域的氣候穩定,季節分明,從來沒有雨季提前或者推遲的情形,”梅菲斯說,“而且,我感覺這雨里有些不一樣的東西。”
甚麼東西?瓊恩還真沒發覺。
“我也說不清楚,只是隱隱覺得不太對勁。”
若是別人,瓊恩還可以認為是神經過敏,但既然是梅菲斯這麼說,那就不能不認真對待了。
這場大雨若非自然現像,那就是人為操縱,的確值得警惕。
強大的巫師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變天氣,但能召喚如此長時間的大暴雨,這造詣可著實驚人,別說瓊恩,連維若拉都做不到。
難道被人給盯上了?
有扎瑞爾的警告在先,瓊恩已經有充分的心理准備,知道自己一旦渡河進入恩瑟,可能就會招惹上各種意想不到的麻煩——但也不至於這麼快吧。
而且如果真有人在暗中針對自己,弄一場大雨又有甚麼意義,這點雨對普通人會是很大的麻煩,對他還算不得甚麼。
算了,多想無益,走一步看一步吧。
按照珊嘉的分配,瓊恩和維若拉共用同一個房間,而且是最角落的那一間,比較隱蔽,其用意不言而喻。
然而當瓊恩最後一個洗完澡,推開房間的門,第一眼看見的卻是莎珞克,她和維若拉面對面坐在床上,正在聊天,似乎很開心的模樣。
“你怎麼在這里?”瓊恩有些奇怪。
最近這段時間,莎珞克的確和維若拉走得很近,兩人經常聚在角落里竊竊私語,或者躲在房間里,一待就是大半天,也不知道在干嘛。
反正兩個女人也玩不出甚麼花樣,就算滾床單瓊恩也無所謂,懶得多過問。
但莎珞克還是很識趣的,從來沒有到了就寢時間,還逗留在維若拉房間里不走,今天是發生甚麼事了?
“我餓了。”
“……”
“餓得受不了了。”莎珞克說,一雙大眼睛定定地看著瓊恩,滿臉無辜的神情。
“誰讓你挑食不吃晚餐,”瓊恩隨口說,“我好像還有點牛肉干,你要不要先墊一下?就是有點硬,嚼起來費勁,不太好吃。”
“笨蛋,”維若拉看不下去,出言提醒,“她是魅魔。”
“哦,對,我忘了。”
魅魔,又名吸精女妖,男人的精液才是她真正需要的食物。
若是在以前自然沒問題,瓊恩隔三差五就會將她喂得飽飽的,但在陰影谷時,瓊恩中了維若拉的專情詛咒,莎珞克的食物來源自此斷絕供應,算起來已經有兩個多月了,也難怪她說餓了。
瓊恩之前沒有太注意,如今仔細看,發現莎珞克的氣色確實不太好,隱隱有些憔悴模樣,舉止行動之間也有些虛弱遲滯,不似以前那樣靈敏了。
“魅魔要定期吸食男性精液,否則就會變得衰弱,她的情形又比較特殊,是以本體在物質界,需要的『食物』更多,現在她的狀況很差,已經快到臨界點了,再這樣繼續下去,後果會很嚴重,甚至對你也會有影響——畢竟你們之間有真名契約,彼此是關聯的。”
“那怎麼辦?”
瓊恩也很煩惱,他不是不想喂飽莎珞克,但有心無力啊。
魅魔以精液為食,但又似乎不是這麼簡單,瓊恩也曾經試過自己擼出來喂給莎珞克,卻沒有半點效果。
這其中一定還有甚麼細節問題沒搞明白,可惜莎珞克在深淵里待的時間太短,很多事情她自己都說不清楚。
“關於這個問題,經過我們認真研究,有了初步的結論,”維若拉說,“單純作為物質而存在的精液,對於魅魔而言並無絲毫價值,她所需要的,是作為某種行為的結果和證明,因此而被賦予的意義,才是她真正的美味佳肴。”
“……我讀書少,能不能用更通俗易懂一些的語言來說明?”
“她需要的精液,必須是性交的產物,男性在性交中達到頂峰,噴出的生命精華,對她而言才有價值。”
“懂了。”
也就是說,魅魔需要的精液,必須是性交“制造”出來的。瓊恩自己擼出來的,徒有其表,缺乏內涵,所以莎珞克不屑一顧。
話說到這里,瓊恩也大體明白了她們兩人的意思,不過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需要確認。
“只要是性交而產生的精液就可以?無論對象是不是她本人?”
“一般情況下,當然對象都是魅魔本人,這樣效果也最好,”維若拉說,“但我最近查閱了一些資料,發現有前輩做過這方面的研究,發現與魅魔之外的人性交,精液對魅魔也是有效果的,只不過能量轉化效率會比較低,效果會打折扣,大概是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三左右,由於測試對象和試驗樣本不夠多,所以這個結論不是特別精確,僅供參考。”
聽起來還真是一本正經的研究呢——話說誰吃飽了撐著,會做這種奇葩的研究啊?難道那位前輩也是遭遇了和瓊恩一樣的問題嗎?
“那倒不是,他就是出於單純的學術研究目的——實際上,我前面說的這些只是研究過程中的副產品,他真正關心的內容不是這個。”
“那他真正想研究的是甚麼?”瓊恩好奇。
“男人和男人做愛而產生的精液,對魅魔的作用,”維若拉說,“他是個同性戀。”
“……”瓊恩果斷跳過這個話題,“你剛才說你查閱資料,甚麼資料會記載這些東西?”
“粉紅之書。”
“粉紅之書我也在燭堡看過啊,不記得有這種內容。”
“你能看到的肯定是簡化版本,里面一堆『此處不宜描述』對吧?”維若拉不屑,“我手里的是無刪節版。”
我能不能求一份無刪節版?
瓊恩的這個請求被殘忍拒絕了,維若拉表示她手上那份也是從燭堡復制過來的,屬於機密資料,根據她和燭堡的協議,只限於自己閱讀,不能讓不相干的人看。
“我也不能算不相干的人啊,”瓊恩極力爭取,“我們現在馬馬虎虎也算是情侶吧。”
“即便如此也不行,”維若拉說,“除了禁止無關人士接觸之外,燭堡的規則還有一條:不能讓無刪節版的粉紅之書落入邪惡之徒手中,這是為了廣大女性的安全和福祉考慮。”
“這規定很合理——等等,你把話說清楚,我哪里邪惡了?”
瓊恩很不滿,就這個話題和維若拉進行了深入的探討,直到女巫師連連求饒,承認錯誤。
(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不可描述)
“不管怎麼說,食物問題總算是解決了,”莎珞克大大地伸了個懶腰,看起來神清氣爽,容光煥發,和之前無精打采的模樣完全判若兩人,如果忽略她赤裸的身體和嘴角的白色液體,就是個剛剛吃完大餐,元氣十足的美少女,“那麼,以後就要經常打擾了,主人不會介意吧?”
瓊恩倒是無所謂了,就不知道維若拉怎麼想,不過看她今天的樣子,應該也不是很介意。
左擁右抱著兩位美人兒,又充分發泄過,瓊恩睡得很香。
可惜他創造出來的房子設施有點差,臥室里沒有窗戶,也缺乏通風系統,更沒有溫度調控設置,睡到早上就被熱醒了。
房間里黑沉沉的,也不知道外面天氣如何,不過聽動靜,料想雨應該已經停了。
瓊恩爬起來,從床頭拿過沙漏看了看,大概是五點多鍾,還不到六點。
“有點早啊。”他嘀咕了一句。
昨夜差不多折騰到兩點半,算起來才睡了三個小時,眼睛還有些酸澀,頭也有點暈。
他定了定神,發現維若拉還在旁邊,蜷著身子,蓋著毛毯,莎珞克卻沒人影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找條毛巾擦了擦汗,把自己弄干爽點,瓊恩一時間也沒了睡意,隨手摸了摸旁邊的女巫師,觸手微涼。
她有個特點,一旦睡著,體溫就會越來越低,每天早上醒來之前的體溫是最低的,瓊恩也是和她相處久了才發現這點,卻不知道是甚麼緣故,可能各人體質不同。
(依然是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不可描述)
早上運動完畢,神清氣爽,瓊恩穿好衣服,隨口問魅魔:“一大早你去哪了?”
“我又不用睡覺,隨便出去轉轉,呼吸一下新鮮空氣,”莎珞克說,“不是說迷失森林里有樹精嗎,我看看能不能遇到,抓幾只來給你嘗嘗鮮。”
“嘗鮮個鬼啊,”瓊恩沒好氣地說,“我現在的狀況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可不一定,樹精又不是凡人。”
“你還是邪魔呢,我不是一樣不能吃。”
“不能吃,看看也好嘛,你不要那麼功利,”莎珞克說,“比如一個身材火辣前凸後翹長腿大胸還穿著緊身皮衣的漂亮樹精,就算是單純看著,也會讓人心情愉快啊。”
“嗯?”
“有人在窺視我們,”莎珞克說,“一個女人,背著弓箭,身手非常靈活。”
“你沒抓住她?”
魅魔搖搖頭,“她比我熟悉地形,跑掉了。”
瓊恩沉吟片刻,“出去看看。”
走出房子,天已經放晴了,地面還有些潮濕,瓊恩看到了一些淺淺的腳印,但奇怪的是,腳印似乎是同一個人的,而且是從房子里出來,繞著房子,彷佛漫無目的地閒逛,然後通向前方,在中途經過一顆大樹時突然消失了。
“這是我的腳印。”莎珞克解釋。
“她呢?”
“她當時就站在這顆樹上,”莎珞克指了指,“我想乘其不備抓住她,但她非常警覺,我剛剛一動,她就逃跑了。”
“能看出來歷嗎?”
“她戴著兜帽,我連她的臉都沒看清,只能肯定不是我們認識的人。”
“唔。”
瓊恩看了一圈,除了莎珞克所說的之外,也沒有發現更多痕跡。
回到房子里,其他人也都起床了,瓊恩把莎珞克的發現說了一下,大家談了幾句,由於线索太少,也就無法深究。
整理行裝,繼續上路。
他們此時已經進入了迷失森林,正從邊緣向中心進發。
越往里走,樹木越來越高大茂密,樹冠將天空完全遮蔽,陽光漸漸都透不下來,幸好瓊恩早有准備,提前制作了一些儲存了閃光魔法的透明球體,懸浮在空氣中,照亮周圍。
走了大約兩個小時,忽然聽見潺潺水聲,顯然附近有溪流,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
森林里旅行,最怕的是迷路,周圍放眼所及都是樹木,長得都差不多,很容易把人弄得暈頭轉向,無法准確判斷自己的方位。
但來之前莎珞克詢問曾經來過迷失森林的人,都反復確認一點:只要找到河,沿著水流逆行而上,便能找到雅爾貝琳娜城。
森林里的道路並不好走,中途又遭遇了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瓊恩不得不召喚出木屋讓眾人躲避。
幸好雨下得並不久,大約兩個小時便停歇。
就這樣走走停停,當大家都感到非常疲倦的時候,已經到了傍晚。
“找到了。”莎珞克說。
她在一棵樹前觀察了片刻,扯開上面纏繞的蔓藤枝葉,露出樹干上刻著的一個奇怪的符號,看起來有些像鳥,又像是拖著長長尾巴的魚。
據說這是一種古老的文字,瓊恩當然不懂,但他知道含義,是表示“這里很安全,可以棲息”的意思。
只要在此宿營,便不會擔心被野獸襲擊。
豪宅術並不是很常用的法術,瓊恩今天只准備了一個,途中已經用過。
好在天氣已經變晴,夜空中星光燦爛,野營也不是問題。
大家從包裹里取出帳篷,搭建起來,然後在中間空地上升起火堆,晚餐之後,一時無事可做,睡覺還嫌太早,凜便要求瓊恩講故事。
“講故事?”
“對啊,就講講你和艾彌薇的戀愛經歷好了。”
“……講故事多沒意思,不如我們來玩游戲吧。”
“沒甚麼有趣的游戲啊,”凜抱怨,“好無聊。”
瓊恩只能感慨這個世界沒有智能手機,否則一人發一只,刷刷微博看看朋友圈,保證一點都不會覺得無聊。
他努力回憶了一下,自己“前世”也有過這種和一群朋友野營的經歷,當時大家吃飽了撐著都干甚麼呢?
好像在玩桌游……
有了!
“我們來玩狼人殺吧。”瓊恩說。
“狼人殺是甚麼?”
“待會你就知道,”瓊恩說,“不過七個人少了點。”
“我們有八個人啊,”珊嘉說,“還有琪雅呢。”
“哦,對,總是把她忘了。”
黑貓從珊嘉身旁竄出來,坐在火堆邊,變成貓女,一言不發。
“八個人還是少了點,”瓊恩說,“九個人倒還馬馬虎虎能玩。”
“那就再加我一個吧,”寶石龍冰虹的聲音忽然從瓊恩腰間的短劍中傳出,“好像很有趣的樣子。”
“你老人家也要參加?”
“怎麼,瞧不起我啊,”龍很不悅,聽語氣就能想像它正在吹胡子瞪眼,“告訴你,小家伙,我年輕的時候可是玩游戲的高手,無論是踢毽子丶捉迷藏還是翻跟頭,方圓百里之內沒有我的對手。”
“……失敬,但我們接下來要玩的游戲不是踢毽子捉迷藏或者翻跟頭,”瓊恩說,“主要是靠智力,以及觀察力。”
“那就更沒問題啦,”龍底氣十足地說,“就讓你見識見識甚麼是長者的智慧。”
“好吧。”
瓊恩忍住笑,讓莎珞克從旁邊的樹上切了一大塊木頭,削成九塊巴掌大小的長方形木牌,然後閉目冥想片刻,揮了揮手,九塊木牌地表面光芒閃爍,慢慢浮現出不同的圖案來。
“好了,每個人隨機取一塊,第一局我來當主持者。現在介紹一下游戲規則:從前,有一個村莊,村民里潛伏著狼人,白天它們偽裝成村民,每到夜幕降臨,它們就會變身成狼,獵殺一個村民——”
“為甚麼只獵殺一個?”凜舉手提問,“一次殺光不好麼。”
“規則如此,”瓊恩接著說,“而每個白天,村民們就要在一起商議,分析誰是狼人,並將那個被認定是狼人的家伙趕出村莊,放逐荒野。”
“這個我不理解,”凜又提問,“如果認定了一個人是狼人,為甚麼不吊死,卻要趕出村莊?那夜里狼人又跑回來殺人怎麼辦?”
“因為狼人都很有節操,一旦被識破身份,被放逐了,就不會再回村莊繼續殺人。”
“這不可能,狼化症患者是不能保持清醒理智的,對吧,琪雅。”
貓女沉默地點了點頭。
“……少羅嗦,總之規則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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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人殺的規則並不復雜,很容易上手,大家玩得很開心,唯一的問題是梅菲斯總是贏——主要是因為有個永遠都無腦站邊她的凜。
於是幾局之後,便改由梅菲斯來做裁判,瓊恩自己下場。
他抽到了預言家,並且成功拿到了警徽,正准備大展身手,讓這幫新手菜鳥看看甚麼是真正的技術,然後……梅菲斯宣布他昨夜被狼人殺了。
“喂,我是新人,新手應該有首輪保護啊。”
“有這規則嗎?”
“有。”
“那好吧,下一局開始生效,現在交代遺言移交警徽吧。”
瓊恩認真思考片刻,覺得會在第一輪就來砍他的,肯定是妹子,而且是上過床的那種。
姐姐當然不可能,維若拉是他第一夜查驗的村民,那就剩下凜和莎珞克了。
於是他把握十足地在遺言中把這兩人標識為“重大嫌疑”,建議放逐或者毒殺,然後把警徽移交給了維若拉,起身離場。
沒過片刻,第一輪投票結束,大家沒有聽從他的遺言,反而在新警長維若拉的號召之下,把珊嘉放逐了,理由是“說話太少,發言沒有內容,像是一只在努力隱藏身份的狼人。”
珊嘉笑著起身,走到瓊恩身旁。
“亂搞甚麼啊,”瓊恩很不滿,“我不都已經說了,凜和莎珞克嫌疑最大,怎麼放著這兩個不管,反而把姐姐放逐了。”
“離場玩家禁止說話,”主持人梅菲斯發揮作用,“要討論請離遠點。”
“好好。”
珊嘉拉著瓊恩往外走,走出幾十步才停下來。
“這幫菜鳥就是不會玩,這麼明顯的狼人都看不出來,塔拉夏也是,亂帶節奏,這局如果輸了就是她的責任,”瓊恩替珊嘉打抱不平,“姐姐說話少怎麼了,有信息就多說話,沒信息就少說話,很正常嘛。對了,姐姐你是抽到甚麼牌了?”
“喏,這個。”
珊嘉笑靨如花,將木牌遞過來,瓊恩一眼望去,正看見牌面上一只齜牙咧嘴的大灰狼。
“……姐姐真厲害,”瓊恩頓了一下,馬上夸獎,“玩這游戲就是要出人意表,不落窠臼。像凜那樣無腦站邊艾彌薇,毫無技術含量,屬於標准的反面教材。姐姐不知道比她高到哪里去了。而且我還沒說話,姐姐就知道我是預言家,手起刀落把我砍了,真是慧眼如炬,明察秋毫,實在是了不起,了不起。”
“沒有啦,”珊嘉笑得很開心,“我就是看到你這麼多情人,想想心里就不痛快,所以就把你砍了——然後我就心情舒暢了。”
“沒事,姐姐心情舒暢比甚麼都重要,”瓊恩立刻表態,“只要姐姐高興,每天砍個十遍八遍毫無問題。”
“才不要,”珊嘉說,“到時候你嘴上不說,心里肯定覺得姐姐很煩。”
“不會啊,如果狼人都是像姐姐這樣的大美人,每個少年都會期待被殺死吧。”
正說笑間,瓊恩忽然心中一顫,彌散在周圍的警戒法術向他發出急促的警告,預示著有某種巨大的危險即將降臨。
他抬眼向四周匆忙望去,只見黑暗之中,三點碧瑩瑩的光突兀乍現,排成一個三角形,宛如鬼火般直朝珊嘉背後衝來,速度雖然不快,勢頭卻非常凶猛。
瓊恩不假思索地將姐姐纖腰一攬,向側面跑去,那三點碧光卻彷佛有生命一般,硬生生地轉了個彎,跟在後面追過來。
瓊恩看不出這是甚麼東西,不敢糾纏,正打算先撤回到火堆邊和大家匯合,誰料側眼望去,心中頓時一驚,剛剛還在不遠處的梅菲斯等人,怎麼全都不見了。
而且不僅僅是人,就連火堆丶帳篷,也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只見一片黑暗。
“怎麼回事?”
瓊恩停住腳步,猛然轉身,左手五指張開,在面前布置出一道無形屏障。
那三點碧光筆直撞了上來,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往後退了一段距離,隨即往上升起,彷佛正在蓄勢准備下擊。
“光!”
珊嘉低低地念了一個字,七八團白色光球從她的指尖飛出,懸浮在半空中,稍稍驅退周圍的黑暗。
借著這光亮,瓊恩終於看清了那三點碧光是甚麼。
“蛇?不,是鷹蛇?”
光芒照射之下,偷襲者終於顯露出了身形,那是一只巨大的,半蛇半鳥的怪物,圓滾滾的身軀比水桶還要粗,下半截扭曲盤旋在地面上,看不出有多長,上半截高高昂起,腦袋卻像是一只鳥,鳥嘴中長滿了尖牙,在額頭處又多長了一只眼睛。
瓊恩之前看到的那三點碧光,便是它的三只眼睛,而它軀體的其他部位都被青藍色的鱗片覆蓋。
這種鱗片與夜色完美融為一體,似乎還有吸收光线的作用,瓊恩已經開啟了黑暗視覺,居然都沒有看見它。
珊嘉抽出長笛,打算吹奏安眠曲,卻被瓊恩制止了。
“沒用,鷹蛇免疫魅惑。”
珊嘉不認識這種怪物,瓊恩卻曾經在書中見過,乃是上古時期,大陸南方熱帶雨林里,某些邪惡巫師用秘法炮制出來的一種魔獸,凶殘嗜血,力大無窮,但因為是魔法扭曲而成的生物,無法繁衍後代,理當早就絕種了才對,怎麼會在這里遇到一只?
他不敢怠慢,急忙激發防護魔法,瞬間在自己和珊嘉周圍布下一個半球形全封閉護罩。
傳說鷹蛇被巫師注入了深淵惡魔的邪力,能夠噴射毒液丶閃電和火焰,龐大的身軀還能短暫飛行,尤其那只額上的眼睛,睜開時有抵抗魔法之能,並非只有單純的蠻力,不是好對付的。
防御剛剛完成,鷹蛇便猛然自空中筆直撲了下來。
“砰!”
無形的護罩再次擋住了襲擊,鷹蛇被狠狠彈了回去,連那只鳥嘴彷佛都被撞變形了,它晃了晃腦袋,凶惡地瞪著面前的兩個人類,舒展身體,開始繞著圈子游走。
瓊恩稍稍松了口氣,感覺這只鷹蛇和書籍中的記載似乎有些差距,或許是自己認錯了?
其實只是一只腦袋發育畸形的大蟒蛇?
鷹蛇又試探性地衝了幾次,都被護罩擋住,眼看似乎無計可施。
瓊恩一邊繼續施法強化護罩,一邊觀察四周,尋找梅菲斯等人的蹤跡。
他記得很清楚,自己和珊嘉明明就走出了不到五十步的距離,在被襲擊之前的一秒鍾,眼角餘光還瞥見到火光,聽見她們在說話,怎麼會陡然間就不見了。
這個問題搞不明白,他心中始終不安,總覺得黑暗之中,還潛伏著更危險的敵人。
“是不是某種幻術結界?”珊嘉說。
瓊恩搖搖頭,“我感覺像是某種空間魔法,周圍有空間扭曲的跡象,”他沉吟著說,“奇怪的是,我看不出任何法術的痕跡。”
“先把這家伙解決掉再說。”珊嘉建議。
瓊恩點點頭,默默誦咒,一個解離術已經准備完畢,蓄勢待發。
鷹蛇如此巨大,生命力想必也十分頑強,傳說對魔法也有較強的抵抗力,若是解離射线擊中其他部位,雖然會造成傷害,卻難以致命,必須要打中要害才行。
據記載,鷹蛇最薄弱也最關鍵之處就是額頭上的第三只眼睛,但它不斷在蜿蜒游走,瓊恩想瞄准也不容易。
便在此時,忽然間瓊恩眼前一閃,就見那只鷹蛇突兀消失在空氣中。
他情知不妙,剛要轉換法術,就覺腳下地面猛烈震動,緊接著,一只巨大的鷹頭破土而出,一口將珊嘉吞了下去。
“姐姐!”
瓊恩這一驚非同小可,總算他反應迅速,在鷹蛇消失時就意識到不對,匆忙撤銷解離術,右手虛握,原本擴散在四周的護罩急速向內壓縮,變成一個肉眼可見的半透明球體,堪堪將珊嘉包裹在內。
鷹蛇一口咬下,卻像是咬到了一顆鋼球,堅硬無比,咬不進去,反而崩斷了一排利齒。
瓊恩匆忙之間切換法術,胸口氣血翻涌,眼前一陣陣地暈眩,卻不敢拖延,紫水晶法杖自袖中滑出,正要強行再重新釋放法術,忽然間一個黑衣人從高處樹梢上跳下來,正正地落到鷹蛇的腦袋上,一道血紅色的光從黑衣人的雙手中發出,筆直刺入鷹蛇的額頂眼睛中。
“嗤!”
伴隨著彷佛燒紅的烙鐵浸入冰水的聲音,鷹蛇露出地面的半截身軀彷佛挨了當頭一棒,猛然間委頓下來,軟綿綿地倒在地上。
珊嘉從它的口中摔出,滾落在地上。
瓊恩匆忙跑過去,扶起姐姐,同時對著地面釋放了一個“化泥為石”,將鷹蛇困住,防止它再度暴起傷人。
“姐姐沒事吧。”他緊張地問,檢查珊嘉身上有無受傷。
“我沒事。”
珊嘉臉色有些蒼白,但還能維持鎮定,反倒是瓊恩被嚇得夠嗆,只怪自己疏忽大意,居然讓姐姐身陷險境。
他雖然在最後關頭完成了護罩,但也只能暫時抵擋傷害,如果鷹蛇直接把珊嘉吞了下去,遁入地下,或者逃入林中,那可如何是好。
幸好有人援手,否則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多謝相助。”
確定珊嘉沒有受傷後,瓊恩大大松了口氣,趕忙向黑衣人道謝。
對方並沒有答話,而是默默地將一柄血紅色的短矛從鷹蛇眼中拔出,轉身便走。
剛走出幾步,卻不料鷹蛇並未死透,陡然間身軀扭動,鷹頭昂起,就要去咬黑衣人。
“注意背後!”
瓊恩正看著這邊,一見蛇身動作,立刻出聲示警,同時就要釋放法術,但卻仍然慢了一步。
千鈞一發之際,黑衣人彷佛背後長了眼睛似的,猛然屈身往側方一個翻滾,避開了襲擊。
鷹蛇一擊不中,就要再咬,一道灰光從遠處射來,正中蛇身。
它的額眼被刺瞎,抗魔能力已經消失,堅硬的鱗甲能抵御刀劍,卻無法阻擋魔法,灰光如水紋般迅速蔓延,將它化作岩石,一節一節地碎裂開來。
黑衣人站起來,瓊恩這才看清對方的模樣,出乎意料的是,那是一位穿著緊身皮衣的女子,長長的黑發攏成馬尾,相貌不算出色,但身修腿長,整個人透著一種沉靜的氣質,若非她手中還拿著那柄血紅短矛,真想像不出方才擊殺鷹蛇的英姿。
她看了看已經石化的鷹蛇,又看了看瓊恩,反手將短矛插在背後,走了過來,說了一句話,但瓊恩和珊嘉都沒聽懂。
“抱歉,我們不太會恩瑟語。”
“晚上好,旅行者,”女子說,“我是塔米婭。很抱歉,你們恐怕惹上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