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匆忙趕往太泉古陣,離營地還有里許,就覺出不妙。太泉古陣巍峨的巨石旁,此時到處是刀光血影。營地中的衝突最開始還是只是有過節的幾家勢力彼此尋仇,很快就演變成一場不分青紅皂白的混戰。
混戰中,較小的勢力被整個吞掉,財物被奪。人強馬壯的幾家也不同程度遭受重創。程宗揚趕到時,營地中的混戰直如一團亂麻,只隱約能看出幾股勢力。
那幫胡人占據地勢,用的又是硬弓,遠遠守在一角,並沒有被卷入其中。接下來就要數涼州盟,他們人多勢眾,又新趕到河西派一支生力軍,在左彤芝的指揮下,這些北地好漢依靠太泉古陣入口處幾塊巨石結成營地,高處布置著擅長弓箭暗器的好手,下面是幾十條持刀挺槍的壯漢,巨石間還縱橫交錯扯著十幾根絆馬索,用來守住門戶,倒是實力保存最完整的一支。
然而與另一股勢力相比,他們又失色不少。在少主周飛的帶領下,名不見經傳的周族在混戰中脫穎而出,不僅成功立定腳跟,還先後得到幾個幫會的依附。
洛幫群龍無首,與青葉教殘存的門人一起,被周族納入麾下。接著又有幾個被打垮的勢力來投,實力非但沒有受損,反而迅速膨脹,在混戰中打得有聲有色。
相形之下,同樣是幾支勢力聯手,原本實力凌駕於各幫之上的道門諸宗此時就遜色許多。玉魄子、尹思元、柳淳風先後身死,只剩下一個身負重傷的沉黃經苦苦支撐,他勉強發下指令,不是諸宗各自為戰毫不理會,就是被突如其來的攻勢打斷,雖然各宗門人弟子還有不少,卻給人一種風雨飄搖之感。
蕭遙逸不知從哪兒又摸出一柄折扇,搖晃著道:“這水夠深啊,聖人兄。”
程宗揚點頭道:“有點意思。”
他們一行趕到太泉古陣,武二那廝一亮相,立即被涼州盟看到,鐵中寶二話不說就帶人過來接應。涼亭州盟待的地方並非混戰中心,雙方無驚無險地會合在一處。這時定下心來,程宗揚才有時間細看局勢。
涼州盟僻處北疆,盟中好漢論修為遠不及道門諸宗精純,但常年拚殺的豐富經驗,使他們每個人都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左彤芝指揮起來得心應手,能打成這樣也不意外。相反,道門諸宗活活就是一盤散沙,沉黃經有心無力,再打下去,來個團滅都不稀奇。
真正令人意外的是周族。周飛拿著他的大天龍大霸王之槍,衝殺在前,槍鋒指處,堪稱所向披靡。跟在他身後的各幫好手原本還有些遲疑,以為打幾下就免不了送命,這會兒發現自己不僅不會成為炮灰,反而很可能大撈一票,不禁氣勢越來越盛。
“真正替他打開局面的,是那位嚴先生吧。”
蕭遙逸搖著折扇道:“難得這種混戰中,他還能不顯山不露水,真是個好打手。”
“居中指揮的是那個胖子。”
程宗揚道:“只不過一臉巴結的樣子,倒像是大主灶養的狗啊。”
“那幾個幫會配合的也不錯,周少主身邊拚殺那幾個,至少都能跟得上趟。恐怕在安排人手上,早已下了一番苦心。”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你覺得他們早有預謀嗎?”
“聖人兄,你也是打過仗的,如果說他們隨便打成這樣,你信嗎?”
程宗揚搖了搖頭,“不信。可如果說他們早有預謀……預謀什麼呢?”
“還能是啥?”
朱老頭道:“青葉教那個是姓岳的姘頭,洛幫那個和姓岳的也有一腿,借這個機會把她們收拾掉,順理成章把兩家勢力接過來,正好推姓周的上位。”
程宗揚道:“誰這麼有手段?”
朱老頭想露出不屑的表情,終究還是沒擠出來,最後沉著臉道:“晴州總商會。”
程宗揚怔了一下,“總商會?他們搞這些干嘛?”
“姓嚴的叫嚴森壘,名義上是廣源商行的賬房,姓龐的叫龐白鴻,是廣源商行的執事。”
朱老頭道:“洛幫是洛水第一大幫,占了洛水船只的五成。青葉教是養參的大戶,其他幾個幫會也各有營生,大都做的廣源行的生意。廣源行又是晴州總商會股東之一,說到底,這些幫會與晴州總商會都脫不了關系。”
“你是說這些幫會都是晴州總商會扶植的?”
“旁的不說,洛幫、青葉教、劍霄門這三家,當年可都是廣源商行力挺上位的。”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晴州總商會與岳帥有沒有什麼關系?”
蕭遙逸咳了一聲,“岳帥和晴州總商會翻過臉。”
“這關系挺正常啊。咱們岳帥和誰沒翻過臉?”
蕭遙逸趕緊道:“那都是晴州總商會的不是,抗稅不繳,讓岳帥派兵封了商會,最後狠狠罰了一大筆款才老實。”
聽起來倒像是岳鳥人干的事,如果那筆款項都進了他自己的腰包,那就更像了。
程宗揚梳理了一下思路,“這麼說,洛幫、青葉教、劍霄門這幾家幫派背後都是晴州總商會的廣源行。因為他們以前與岳帥有過節,聽到岳帥在太泉古陣出現的消息,一起趕到太泉古陣。又因為洛幫和青葉教當家的與岳帥曾有過交往,廣源行多半還操著借刀殺人的心思——可他們為什麼要幫那個大弁韓的小子上位呢?”
朱老頭道:“這有什麼難猜的?廣源商行到底是做生意的,不好公然打打殺殺,扶植一個打手,有些事情辦起來方便啊。”
程宗揚道:“那他們為什麼不選我呢?那小子一看就不靠譜嘛。”
“小程子,”
朱老頭語重心長地說道:“你這就狗眼看人低了不是?那小子你看不上眼,可人家好歹年紀輕輕就有五級巔峰的修為,而且又是大弁韓的,在六朝沒有根基,用起來既便宜又好使,還不怕他反水。多值啊。”
程宗揚明白過來,這是典型的商人手法,投資。周飛就是他們的生意。從這個角度著眼,接下來會發生的事,自己心里也有點譜了。洛幫、青葉教和幾個小幫會已經整合到周族麾下,在廣源行的操作下,會有更多的幫會加入進來,讓周飛的勢力飛速擴張,同時為他造勢,傳播名聲。也許從蒼瀾離開,這位來自大弁韓的周族少主真會和他名字一樣,在六朝的世界一飛衝天。
左彤芝走過來似乎想說什麼,隨即視线被一路橫掃的周飛吸引,禁不住贊嘆道:“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少俠!”
程宗揚與蕭遙逸對視一眼,同時打了個哈哈,“可不是嗎?”
蕭遙逸笑道:“左姊姊,這會兒有空過來?”
左彤芝睨視了他一眼,笑道:“閒話少說。武二爺把白仙兒帶回來,聽他們透露,丁副盟主是黑魔海的奸細,不知當時的情形究竟如何?”
程宗揚一聽就明白,左彤芝是想知道此事的真假,但如果直接詢問,似乎有些在懷疑武二,所以才繞了個彎子,詢問當時的詳情。
程宗揚也不隱瞞,細細說了當時交手的情形。左彤芝兩廂印證,心下已經信了十分,不由容光煥發,拱手道:“多謝幾位仗義援手,不然我涼州盟定然會在那黑魔海奸細手中吃上大虧。如今賊人已經伏誅,我涼州盟四堂八會無不深感諸位大德。”
蕭遙逸道:“謝什麼?能幫到左姊姊,我已經很開心了。”
左彤芝掩口笑道:“弟弟真會說話。對了,寧素姑娘傷勢也大好了,只是不大開口,一會兒你去見見她吧。”
“好啊。”
蕭遙逸毫不在意地應道。
“惠遠小和尚呢?”
“我們在路上遇到佛光寺的人,把惠遠交給了他們。”
蕭遙逸忽然道:“一個佛門中人都沒有啊?”
他一提醒,眾人也意識到佛光寺、娑梵寺的僧侶此時都沒有出現在太泉古陣附近,似乎還在陣內。
“莫非真是找到什麼寶貝?”
大家猜了幾句,也沒猜出端倪。
程宗揚道:“那個白仙兒,不知左護法如何處置?”
左彤芝輕嘆道:“她雖然有錯在先,終究是宗主獨生愛女,只能把她送回宗門,請宗主親自處置。”
她雖然說得正氣凜然,但程宗揚一聽就知道,這其實是藉機逼宮。大活人往那兒一放,鐵證如山,丹霞宗的宗主即使不氣死,也無顏再占據宗主之位,連涼州盟的盟主之位也少不得讓出來。
但這事無論如何不能說左彤芝做得不對,程宗揚只能在心里贊一聲,好手段好心機!左彤芝真要當上盟主,對涼州盟來說可比一個軟弱無能的盟主強多了。
打到入夜時分,古陣周圍的混戰終於臨近尾聲。一杆銀槍帶著耀眼的火光劃破夜色,將來自涿光的刀法大家甘去疾挑翻在地。歡呼聲中,周飛傲然一笑,矜持地向眾人揮了揮手。
忽然周飛一轉身,目露寒光,接著飛身而起,人在半空便喝道:“住手!”
遠處幾名大漢正在圍攻一名少女,為首一人叫道:“我們北原七虎與陽鈞宗算筆舊賬!旁人休管閒事!”
周飛持槍躍入人群,將那少女擋在身後,義正辭嚴地說道:“你們一幫大男人圍攻一個弱質女子!這閒事,我周飛管定了!”
北原七虎頓時色變,失聲道:“周少主?”
“正是!”
七人連忙退開,抱拳道:“衝周少主的面子,我們與陽鈞宗的舊賬就此一筆勾銷!告辭!”
說罷呼嘯而去。
那少女又是感激又是崇慕地望著這位少主,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周飛微微一笑,溫言道:“不用害怕,他們已經走了。有我的大天龍大霸王之槍在此,可以說宇宙間沒有任何敵……”
嚴森壘暗暗踩了他一腳,周飛連忙沉聲道:“不知沉道長在哪里?我們周族和貴宗一樣,都是以正義為己任。今日這場大戰,我們雙方應該聯手對敵,維護和平,匡扶正義……”
蕭遙逸道:“我瞧這小子有點不順眼。”
程宗揚分析道:“主要是臉長,從視覺效果上有點兒不大習慣,多看看就順眼了。你別說,他要把下巴銼掉兩寸,看起來還滿帥的。”
“兩寸都有點謙虛。嘿,這小子和陽鈞宗拉上關系,莫非就這樣上位了?”
“機會多好啊。劇本都寫好了,照著演就行。”
蕭遙逸一臉失望地說道:“這劇本也太老套了吧?”
“老套還一直在用,說明這是經典。”
程宗揚笑道:“小侯爺,你要是想不走尋常路,找咱們徐掌櫃啊。給你安排一出從天降異兆到開國登基的大場面,氣死他們。”
“行啊,登基的時候你上,我當個跑龍套的。到時候月姑娘和紫姑娘一個東宮一個西宮,聖人兄,你做夢都會笑醒啊。”
“你饒了我吧。有這兩個正宮娘娘,我在後宮得哭死六回。”
“也是,咱們紫姑娘給個皇後太委屈了,起碼得給個太後才配得上。”
“喂喂喂,你們兄弟准備把紫姑娘給我塞過來當媽呢?”
“我瞧著差不多。”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都是你們慣的!”
“要說慣,是你慣的好不好?”
蕭遙逸道:“紫姑娘一個人在外面,這會兒安全嗎?”
她要一個人就好了。程宗揚道:“肯定安全。沒瞧見那些外姓人都在外面盯著咱們嗎?”
這場混戰,外姓人既沒有參與也沒有離開,而是留在附近觀望,偶爾有人衝過來,他們就“嘩”的散開,過一會兒再重新聚集。混戰各方只當他們是鎮上的閒漢無賴——這種人哪兒都少不了,又都是地頭蛇,真要打殺了,說不定還有麻煩,因此也不加理會。
蕭遙逸忽然道:“我的龍牙錐什麼時候還我?”
程宗揚一聽就毛了,“怎麼又提這茬?沒完了啊!”
蕭遙逸道:“一會兒恐怕要玩命,我還沒趁手的家伙呢。”
小狐狸雖然是玩笑,程宗揚神情卻慎重起來,那些外姓人越聚越多,這會兒已經遠遠超過涼州盟的人馬,就算只有一半能打也不好惹。他們一直圍而不去,顯然是等這邊混戰結束,好過來撿便宜。這場混戰,探險者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也是強弩之末,再打下去,恐怕那些地痞一擁而上,就把他們全滅了。
顯然有人和自己想到了一處,程宗揚還在轉著念頭,周飛已經挺身而出,宣布周族將與道門諸宗聯合,一起維持秩序。
混戰中的諸方都暗暗松了口氣,不怕秩序差,就怕沒秩序,亂成這樣,場中人人自危,功夫再高,也保不定被人聯手做掉。況且周飛宣布維持秩序不是白說的,他隨即找到了混亂的源頭——那些胡人。
說句良心話,一向是殘暴與邪惡化身的胡人這回真沒有怎麼參與混戰,似乎有更重要的事要辦。不過周少主以正義與和平的名義,號召大家共同面對胡人的威脅時,各方突然發現找到了一個共同的敵人——既然有共同的敵人,大家都算是站在同一條戰线上了,於是順理成章就把怨氣都撒在那些胡人身上。
找到共同點之後,周族顯示出驚人的效率,迅速派出人手,與混戰的各方聯系。威嚴的大主灶昔名博以勸說為主,曉之大義;龐白鴻暗中應諾,許以重利;有個別既沒有正義覺語,又不滿足於利益的貪婪之輩,周族也不含糊,由嚴森壘出手,給他們好好上了一課。
於是越來越多的人義無反顧地加入到周族麾下,成了維護秩序的一員,混戰終於結束。接著周飛代表六朝聯盟向那些胡人下了最後通牒:交出武器,解除對各方的威脅,周族將保證他們的人身安全。
那些胡人的回復是一波箭雨。周飛宣布他們這是違反和平條件的惡意行為,隨即衝上第一线,帶領正義一方攻向胡人占據的山丘。
涼州盟也迎來了周族的使者,左彤芝對形勢看得很清楚,立即同意加入周族一方,站在周少主高舉的正義大旗下。但同時以損失太重為由,委婉地拒絕了派人去共同討伐邪惡的胡人。周族的使者並沒有強烈要求他們出手,幾句場面話一說,就回去覆命。
混亂平息之後,局面分成兩個陣營。周少主帶領打紅眼又急於分一杯羹的各方好手投入正義與邪惡戰場。德高望重如沉黃經等人,則被周族請到一起,主持善後。傷者聚集起來,由周族安排人送醫送藥。最要緊的清理戰場,周族並沒有獨自包攬,而是各方聯合行動,盡顯誠意。
倉促間,能處理得如此井井有條,連左彤芝也有些心動,覺得自己剛才拒絕得還不夠委婉,很有必要向周少主表達一下親善的意思。但左彤芝還沒有來得及出面,那些外姓人就開始有了動作。
幾名血肉模糊的傷者被人用門板抬出來,每人旁邊都圍了一群女人孩子,一時間哭聲震天。接著幾名外姓人手拿哭喪棒,披麻戴孝,雙淚長流地走上前來,“騰”的跪在地上,嚎哭道:“各位大人大爺!給小的們做主哇!冤枉啊……”
程宗揚臉都黑了,以他們的人數,硬打都能解決自己,偏偏還要演上這麼一出,還真像是這些外姓人的手段,占盡上風仍然無下限的陰狠。
這些外姓人眾口一辭,聲稱有人在鎮上行凶作歹,打死打傷多人,損壞搶奪財物若干,時間地點均有,人證物證俱全,要這些外來的大爺給個說法。一邊是聲淚俱下的控訴,一邊是女人孩子的哭嚎,場面哭聲盈天,效果十足。
在場的誰手上沒沾血?眼下還有幾十具屍體沒人收呢。如果兩三個人在村里遇上這事,哪里還用廢話?直接打殺了再說。可行走江湖要的是面子,這會兒各方勢力聚在一起,仗勢行凶,殺害無辜的帽子一扣,非得被江湖上的吐沫星子淹死不可。
眾人神情各異,心下忐忑,都在盤算這事該怎麼收場,但等那些村民指出凶手,大家心頭都是一輕,正義感立即滿槽——他們指認的凶手自己不認識啊!這時候不出來主持正義,還要正義干什麼?
各方紛紛表示一定要給這些無辜村民一個說法,有幾個正義感爆表的,當場抄起家伙,要讓凶手接受正義的審判,審判完順手就讓凶手伏法。
看著一幫人氣勢洶洶地過來,連武二都傻眼了,“咋辦?”
這場面說實話真有點搞笑,可程宗揚一點都笑不出來。那幫外姓人是什麼貨色,自己一清二楚。可他們在外人眼里是弱勢的村民,是遍體鱗傷的受害者,相應的,自己就是欺壓良善的暴徒,殺害無辜的凶手。真相是不是如此不要緊,問題是這些以好漢自居的江湖人事不關己,自然就是這個思路,解釋都解釋不清。
事情鬧成這樣,連涼州盟也有些拿不准怎麼辦才好。剛才打得再厲害,也是江湖恩怨,學藝不精,沒什麼好埋怨的。可打死無辜村民就是另一碼事了。這會兒替程宗揚等人出頭,立刻就要招惹眾怒,落個包庇凶徒的名聲,往後涼州盟還怎麼混?
程宗揚一行都是左彤芝請來的朋友,即使涼州盟有人不想讓丹霞宗再坐盟主的位置,這會兒也樂得不出頭,看左彤芝捧著這個燙手的山芋怎麼處置。
若是放在別處,鐵中寶恐怕第一個跳出來把人綁了,給那些良善村民報仇雪恨,可這會兒那些村民指認的凶手赫然還有武二郎。要說豪勇無雙,義薄雲天的武二爺會干出這事,鐵中寶打死不信,他脖頸漲得通紅,提了刀就要出去跟那些人分說明白。
左彤芝手臂一展,彩帶倏忽飛出,纏住鐵中寶的嘴巴,把他扯到後面,然後厲聲道:“拿下!”
幾名漢子挺起刀槍,將程宗揚一行圍在中間。
徐君房手無縛雞之力,上陣殺敵就免了,一直在後面躲著,連熱鬧都沒怎麼看,這會兒被人一圍,趕緊蹲在地上,期期艾艾道:“這……這是怎麼說的?”
蕭遙逸一臉無辜地說道:“姊姊,不關我的事啊。”
武二郎指著那些外姓人吼道:“敢血口噴人!看二爺不打扁你們的嘴!”
白仙兒因為要被送回涼州,已經哭鬧過一場,這會兒衝過來抱著武二郎的手臂泣聲道:“你們要殺,連我也殺了吧!二郎,我做鬼也不放過你,嗚嗚……”
“嘿!你個臭娘兒們!給我滾!”
朱老頭攏著手蹲在地上,一點一點往石頭後面挪,一邊撇清道:“都是小程子干的,跟俺沒關系……”
程宗揚對這幫家伙理都不帶理的,直接舉起雙手,朝那些滿身正氣的好漢們高聲道:“冤枉啊!啊!啊……”
“再亂叫掌嘴!”
左彤芝神情凜然地喝了一聲,然後迎上前去。她先依江湖禮數施了一禮,接著義憤填膺地說道:“方才的事奴家已經見到了。居然有人傷害無辜,奴家頭一個放不過他!”
宋三遠遠看著這一幕,臉上露出一絲冷笑。他在熊谷與左彤芝結過梁子,這會兒出面只能弄巧成拙,因此躲到人群後,在暗處操控局面。他弄出這場面,並不是吃飽了撐的,拿程宗揚尋開心,而是出於現實的考慮。
程宗揚一行人數雖然不多,想收拾掉卻不容易,單是那個生著虎斑的大漢,只怕就要不少人命往里面填。外姓人的性命雖然不值錢,也不能填到無底洞里。
宋三拿准這些江湖人一貫以正義自居的假道行,才演出這番戲來。這會兒只用了幾滴眼淚就把那些人圍住,宋三狡計得逞,心下不禁得意。
宋三本來看好周飛,那年輕人出風頭的心思火熱,一群婦嬬痛哭一番,再送幾頂高帽,說不定就引得這位周少主打頭陣,與姓程的火拚一場。可惜周飛出名的心思太熱,沒等他安排停當就衝上去打胡人。好在剩下的沉黃經是個面慈心軟的好好先生,蒙起來也不甚難。
沉黃經重傷未愈,本來應該靜養,但涼州盟人多勢眾,萬一起了衝突,剛穩定下來的局面又將惡化。為著大局著想,只能勉強出面,聽到左彤芝如此通情達理,心頭頓時大慰,“說得好。”
“沉道長千萬別這麼說。奴家是晚輩,行事多有不周,還請諸位前輩多多指教。”
左彤芝做足姿態,然後痛心地說道:“這些人原是奴家的朋友,沒想到他們人面獸心,做出此等事來。這些村民生活本就清苦,竟然還有人搶奪他們的財物,真不知他們圖的是什麼?”
沉黃經遲疑了一下,然後道:“此事前因後果,一問便知。”
幾名外姓人捶胸頓足說了一大通編好的說辭,總而言之,就是程宗揚如何橫行霸道,他們這些外姓人如何老實可欺。
左彤芝一臉嚴肅地認真聽著,不時點頭,偶爾插言詢問幾句細節。好不容易等那些外姓人說完,左彤芝同情地嘆了口氣,又過去一一看了那些人的傷勢,向旁邊的家屬慰問幾句。
半晌左彤芝站起身,柔聲道:“沉道長,奴家聽來,這些村民說得都在理,程公子雖然說自己冤枉,但雙方並沒有什麼恩怨,想必村民們不會誣陷程公子。既然如此,也不必聽他說了。沉道長以為如何?”
沉黃經身受重傷,有心撒手不管,但左彤芝這番話把他也牽涉進來,只好強忍傷勢,溫言道:“這些村民雖然遭際可悲,但終究是一面之辭。且聽聽他怎麼說。”
程宗揚開口便道:“他們認錯人了!”
雖然被人緊緊圍著,可程宗揚一點都不急,慢悠悠又編了一套說辭出來,自然是和外姓人的說法大相逕庭。
宋三眉頭皺緊,他哪兒有心情和程宗揚一一對質?擺出這番陣仗,無非是想把水攪渾,把程宗揚一行孤立出來。到時村民們激於義憤打殺凶手,到哪兒都說得過去。沒想到程宗揚卻是打蛇隨棍上,真把沉黃經等人當成青天大老爺,一味替自己辯白。
這年輕人究竟打的什麼主意?宋三心下狐疑,暗暗打起精神。
雙方你一言我一語又說了半晌,仍是各說各有理。此時已是深夜,月光映在巨石陣上,清涼如水。宋三突然心里一沉,明白過來,那年輕人不是要辯個青紅皂白,而是為了拖延時間。這事兒如果對質,程宗揚存心瞎扯,雙方扯到天亮都不算完,可再過半個時辰就是子時,等到太泉古陣開啟……
宋三游目四顧。程宗揚等人雖然被看管起來,但那些人同樣也可以看作是對他們的保護,如果想出手,也要闖過他們那一關才行。
意識到時間,宋三不由心急,暗道:不能再拖下去,先打起來再說!
就在這時,身後馬蹄聲響,幾匹烈馬疾馳過來,為首一名少女戴著面紗,手中雕弓拉成滿月,一箭朝人群中的龐白鴻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