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揚琢磨半天也沒找到頭緒,也許自己真不是當偵探的料吧。他與毛延壽聊了幾句,然後出來找到馮源,“盧五哥呢?”
“他們讓鄭賓帶了話,說是去了樂津里。”馮源道:“好像是有什麼生意上門。”
程宗揚感嘆道,洛都不愧是六朝大都,連殺手的生意都這麼好。
那宅子面朝坊內,前面沒有院子,只有一個後院和西側的內院。程宗揚來到後院,敖潤已經停好車輛,正在栓馬。那些臨安來的禁軍漢子忙了一整天,這會兒坐在樹下,正抱著西瓜猛啃。敖潤也不客氣,栓好馬過來捧起一隻,一掌拍開,掰下一塊,邊吃邊道:“還行!程頭兒,你也來嘗嘗!”
程宗揚接過一塊,往樹蔭下一坐,“難得這時候還有西瓜。嗯,還挺甜。”
一名禁軍漢子道:“今年天旱,這瓜才甜。”
又有人道:“聽說漢國旱得厲害,街上賣的大餅都漲價了。”
眾人都知道這位家主沒什麼架子,說話時也沒有什麼避諱。程宗揚吃著瓜,與眾人談笑幾句,忽然院內傳來一聲慘嚎。
那聲音淒厲之極,讓人聽了頭皮都一陣發麻。敖潤險些把瓜扔到地上,“咋回事了?老劉又殺豬了?”
“沒事,沒事。”那些禁軍漢子說道:“是哈爺,給衙內治傷呢。”
程宗揚丟下瓜皮,走到內院,先敲了敲門,然後推門進去。
只見高智商光著屁股趴在炕上,背上、臉上都是被人揍出來的瘀青,肩膀腫起拳頭那麼高。獨眼的老獸人一腳踩在高智商背上,一手跟擰麻杆一樣擰著他的手臂。高智商慘嚎聲幾乎把人的耳膜震破,“哈大叔,你就讓我死了吧!我挨揍的時候都沒這麼痛……乾爹!救命啊!——啊!”
哈米蚩擰著他的手臂往里一推,肩關節“格”的一聲恢復原狀。接著青面獸拎著一張血淋淋的狗皮過來,一臉嚴肅地在高智商背上來回比劃。
高智商又慘叫起來,“我不要!我不要!”
哈米蚩從旁邊一隻石鼎里挖出一勺還冒著煙的半凝固物質,往狗皮上一倒,用勺底抹勻,接著又挖了兩勺,把狗皮抹得黑糊糊的,然後往高智商背上一蓋。
程宗揚差點兒沒笑出聲來,獸蠻人這狗皮膏藥夠份量,活活是一整張狗皮全貼在高智商背上。更缺德的是青面獸不知道從哪兒偷的狗,連狗尾都沒去,一條狗尾巴活靈活現地翹在高智商屁股蛋上。
熱騰騰的狗皮往背上一貼,高智商的慘叫聲立刻又高了八度,要不是被老獸人踩著,這會兒就該跳起來了。
程宗揚笑道:“這小子嗓子不錯啊。”
高智商慘叫道:“師傅!救命啊……哈大叔要把我變成狗啊!”
哈米蚩拿勺子往高智商頭上一敲,高智商不敢再叫,撅著屁股像砧板上的魚一樣拼命掙扎。
程宗揚道:“這小尾巴,嘖嘖,搖得真漂亮啊……”
高智商道:“我不要尾巴!師傅,你幫我割了吧……”
“貼膏藥干嘛還留著這東西?”
“粘得緊。”青面獸道:“沒有尾巴揭不下來。”
“哦……”程宗揚恍然大悟,“小子,還割不割了?”
“不割了!不割了!哎喲,痛死我了……”
哈米蚩張開大手,在高智商背上按著,把膏藥壓實貼緊,那力道像是要把狗皮種到他背上一樣。
高智商面容扭曲,痛得叫都叫不出來,忽然嘴一張,吐出一口黑血。
“好了。”哈米蚩面無表情地停下手,從腰間的皮囊里取出一顆藥丸,塞到高智商口中。
程宗揚盯著那口黑血,“跟誰打架了?怎麼被人下了毒手?”
高智商費力地咽下藥丸,恨恨道:“干他娘的!那幫游俠兒太粗魯了!”
程宗揚半晌才聽明白,這事本來不過是個屁大點兒的事。高智商與馮子都分手,轉頭遇到義縱和舞都幾個死里逃生的朋友,大喜之下,一起前往酒肆,結果遇到一群游俠兒。義縱與洛都的游俠少年多有相識,於是四海之內皆朋友,大家湊到一起暢飲。
這本來是好事,可偏偏遇到了漢國的游俠少年。高智商酒量並不算差,但剛和馮子都喝過一場,有些不勝酒力,誰知對面一個少年不依不饒,甚至扯著高智商的耳朵強行灌酒。高智商衙內出身,在酒席上從來都是被捧的,何曾受過這種氣?一時酒意上涌,捅了那個少年一刀。洛都的游俠兒見那少年血濺當場,頓時都紅了眼,上來跟他拼命,要不是劉詔跟著,只怕性命難保。
“你捅的是誰?”
“那小子是誰我不知道。”高智商道:“不過聽說那小子的媽,有個弟弟叫郭解。”
程宗揚頓時黑了臉,“我干!郭解的外甥!”
高智商梗著脖子道:“敢灌我酒?反了他了!”
程宗揚沉著臉道:“老獸,再弄點狗皮貼他臉上。順便把他嘴給貼住!”
青面獸咧開大嘴,“諾。”
程宗揚盯著高智商,腦中緊張地轉著念頭。自己本來打算對那位名垂青史的郭大俠敬而遠之,免得惹禍上身,誰知道自己這徒弟竟然把人家的外甥給捅了。
敖潤伸頭進來,“程頭兒,該吃晚飯了。”
程宗揚打定主意,開口道:“不急。你去准備點禮物,豐厚一些,明天給郭大俠的外甥賠禮道歉。”
“行。”
敖潤剛答應,程宗揚又道:“不。先打聽一下,那小子傷得重不重。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別等明天了,你一會兒就去。”
敖潤道:“我這就去!”
“先吃飯。”
“回來再吃。”敖潤風風火火地出門。
高智商意識到情形比他想像得更嚴重,小聲道:“師傅,我是不是……”
“你什麼都別想。老老實實給我養傷。”程宗揚道:“放心,天塌不下來。大不了讓蔣安世他們想辦法,把你和劉詔先送回臨安。”
高智商不敢多說,“是。”
程宗揚雖然說得爽利,心里也在打鼓,那小子要是受點傷也就罷了,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麻煩就大了。敖潤剛出去打聽消息,現在心急也沒用。他把這件事放到一邊,扭頭道:“哈爺,借一步說話?”
兩人來到內院,程宗揚道:“哈爺,你見多識廣,不知道狐族你熟不熟?”
哈米蚩抱著木杖,獨目微微閃了閃,“狐女?”
程宗揚訝道:“你怎麼知道?沒錯,是個女人,在五原城有不少生意。”
“狐族十有九雌,雄者絕少……”
哈米蚩告訴他,狐族極少聚居,往往混跡在人群中。即使有聚居的村落,也與普通人類無異。狐族與人類的體形十分相似,唯一的區別在於狐尾,但成年的狐族都有隱藏狐尾的能力,在外觀上與人類無法區分。
哈米蚩特別告誡道:如果狐女在某人面前現出尾巴,如果不是她完全信任這個人類,那就是要殺死他。因為狐女絕不會放過知道她們秘密的人。作為一個以勇武和粗魯著稱的獸蠻人,哈米蚩顯然對妖嬈纖細的狐族女子沒什麼好感,聲稱她們是一個只在乎生存,不在乎尊嚴的種族,面對強大的對手,她們從來不以成為奴婢為恥,但同樣也不會有什麼忠誠。
程宗揚道:“她們有沒有什麼弱點?”
“狐族最是貪生怕死,多疑狡詐。”哈米蚩顯然對狐族沒什麼好感,不屑地說道:“狐族的成年男子,飲酒尚不及吾族小童。”
喝酒不行也算弱點?當然,在獸蠻人眼里這不僅僅是弱點,簡直是可恥的罪行,足以令整個種族都為之蒙羞。
程宗揚摸著下巴,陷入沉思。他在甬道反復試過多次,那顆琥珀一靠近出口的地方就迅速發熱,稍遠就失去感應。這種異常反應,使程宗揚當時就在懷疑琥珀突然發熱別有緣故。因此他不惜去而復返,終於在密室中確定,琥珀所感應到的並非是蘇妲己,而是那位妖媚入骨的襄城君。
蘇妲己曾經顯露出九條狐尾,狐族的身份已經昭然若揭。琥珀對於襄城君同樣生出感應,除非她同樣出自狐族,身上有著狐族的血統。差別只在於琥珀對襄城君的感應並不明顯,超過二十步就失去效果。
襄邑侯的妻子竟然是一個狐族女子,不知呂冀知道真相之後會有何感受。程宗揚並沒有打算說出這個秘密。襄城君的真實身份,也許是對呂氏最為致命的一擊。更重要的是自己沒有任何證據——單憑一顆琥珀可說服不了任何人。
不過程宗揚並不擔心,自己有的是機會尋找證據。他不相信經過今日一番雲雨,襄城君會忍住不再來找自己,只要她敢來,遲早能揪出她的狐狸尾巴。
程宗揚把襄城君的事放到一邊,問道:“那小子的傷沒事吧?”
“無妨。三日即可痊愈。”
程宗揚鬆了口氣,“那就好。這小子太不讓人省心了。”
哈米蚩忽然道:“若是放手,此子廢矣。”
程宗揚一怔,“什麼?”
“此子骨骼已然長實,此時若不打熬筋骨,最多數月便荒廢了。”
程宗揚道:“哈爺,我不是不想讓他打熬筋骨,只不過必須要讓他趕緊胖起來。原因我不能說。但我這麼做,肯定是為那小子好。”
哈米蚩不再言語。
程宗揚也覺得有點可惜。但相對於高智商瘦下來可能暴露的秘密,他寧願讓那小子胖成個圓球。學武不成也就算了,即使是個廢物高俅也養得起。如果自己的猜想成真,天知道會在宋國引起什麼樣的波瀾。
這一夜程宗揚哪里都沒去,一直留在宅中等待消息。敖潤直到半夜才回來,接著就敲門打窗地把程宗揚叫起來。
“那小子死了。”敖潤開口就撂出來一個壞消息,“那一刀捅傷了內髒,一個時辰前剛咽的氣。家里面正在辦後事呢。”
程宗揚面沉如水,“郭解呢?”
“郭大俠奉命遷徙,如今在路上。”敖潤道:“不過那小子的媽——也就是郭大俠的親姊,已經去找郭大俠了。還讓人……”
“還讓人做什麼?”
“她讓人把她兒子的屍體放在路邊,不許收殮入棺,說是讓人都看看名震天下的郭大俠,親外甥是怎麼被人殺死的。”
程宗揚沉著臉,半晌才吐出一個字:“干!”
自己在漢國這些日子,已經見識過那位漢國最負盛名的郭大俠有著怎樣的威望。他甚至都不用親自動手,只要說一句:“我的外甥被某人殺了。”就有無數游俠少年爭相替他賣命,不惜生死,不計回報,甚至不需要讓郭解知道。
漢國豪俠快意恩仇,血親被殺,這事絕對小不了。程宗揚知道憑自己的力量肯定擺不平此事,連夜找來盧景和斯明信,商量對策。對方與義縱相識,要找到高智商絕非難事,高智商與自己的關系,在舞都也不是秘密。從某種角度上說,如果郭解決意復仇,甚至比惹上呂家還危險。
盧景聽說高智商一刀捅死了郭解的親外甥,也禁不住咧嘴。
程宗揚道:“如果能賠禮道歉,花錢解決此事,多少錢都可以商量。我就怕他們咬死要償命——那混帳小子你們也知道,償命是不可能的。他要有個好歹,就他乾爹護犢子的那勁頭,鬧到六朝大戰都有可能。”
“這小子還真能惹事……”盧景也覺得頭痛,就因為灌酒這點破事,居然動了刀,還把人給捅死了。
“如果劇孟出面,還有幾分指望。可那孫子當了縮頭烏龜,死活不露面。”盧景翻著白眼,半晌才道:“老四,你看呢?”
斯明信沉默移時,然後道:“我去。”話音剛落,他身影便消失了。
程宗揚一臉困惑,“四哥要去哪兒?”
“去找郭解。”盧景道:“放心吧。四哥既然肯去,這事就有指望。”
程宗揚連他十分之一的信心都沒有。就四哥那副陰森冰冷的模樣,明顯不是搞交際的料,他去當說客,怎麼可能說動郭大俠?
不過這會兒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只要不用那小兔崽子償命,別的什麼都好說。就是賠個幾千萬錢也沒什麼,大不了找高俅去報銷。瞧瞧他養的好兒子。話說回來,要不是自己這個師傅,小兔崽子再橫也只有挨打的份,哪里就能把人捅死呢?
盧景倒了碗酒,飲了一口,然後遞過來。程宗揚喝了一口,甩了甩頭,不再去想這件事會造成的後果。
“五哥,聽說你們今天接了樁生意?”
盧景露出一絲古怪的笑意,“問得好。這生意跟你有關。”
“跟我有關?”
“猜猜我們接的什麼生意?”
“殺人?”
“不是。”
“找人?”
“也不是。”
“得,我不猜了。你們那業務我不熟。”
“有人委托我們摸你的底。”
“誰?”
“程鄭。”
程宗揚想起那個在游冶台見過的商人,“他是什麼意思?”
“他想跟你做生意,又不知道你能不能靠得住,出重金來摸你的底細。”
“哈哈,還有這種事?這錢簡直是白撿啊。五哥,你不會一時手軟,沒有狠狠宰他一刀吧?”
盧景伸出一隻手,“五百金銖。”
“夠闊啊,打聽個消息就出五百金銖?這錢得分我一半!”
“好說。”盧景遞來一捆木簡,“你自己把你的底細寫清楚吧,免得我再麻煩。”
程宗揚笑道:“你這可夠省事的。五哥,程鄭是什麼底細,想跟我做什麼生意?”
盧景道:“打探消息五百金銖起價。憑咱們的交情,給你打個五折。”
“得,我那一半還沒摸著呢,就全落你手里了。”
兩人玩笑幾句,程宗揚道:“先推他幾日,摸清他的底細再說。”
盧景點了點頭,程鄭主動找人打聽,肯定有事相求,倒也不用著急。
“胡琴老人找到了嗎?”
“還沒有。”程宗揚嘆道:“跟五哥一比,我才知道那些奴婢有多廢物。”
盧景翻了個白眼,“拿我跟你的奴婢比嗎?”
“我錯了。”程宗揚道:“我的奴婢比五哥你可俏多了。”
“找打不是?”
“說正事,說正事。”程宗揚道:“我今天問姓毛的畫師,他說那對主仆是乘車來的,問題是他們中午就到了上湯,卻沒有直接趕往洛都,我覺得這里面很有些蹊蹺啊。”
盧景道:“他們乘的馬車是什麼樣子的?”
程宗揚一拍腦袋,自己真不是干偵探的料,竟然忽略了這麼要緊的线索。他不顧這會兒已經過了三更,立刻叫來毛延壽,詢問車輛的細節。
毛延壽睡眼惺忪,但家主有命,也不敢怠慢,打起精神攤開畫紙,當場潑墨揮豪,畫出馬車的形制。
毛延壽不愧是丹青名手,有過目不忘之能,不多時一輛馬車便出現在紙上。
盧景一邊看他作畫,一邊不住詢問馬車的細節。程宗揚眉頭越皺越緊,不等毛延壽畫完,便道:“不用畫了。”
他打開攝像機,放出一幅畫面,“是不是和這輛馬車一樣?”
毛延壽望著屋中突然出現的畫面,吃驚得連嘴巴都合不攏,半晌才道:“正是……這……這……”
光球中,一輛馬車側翻在蘆葦蕩內。一名少女橫屍車內,鮮血染紅了衣襟。
沒想到上湯這件撲朔迷離的秘事,居然與伊闕那樁無頭無尾的血案相關。上湯的事發生在八月初九,伊闕血案是在八月十一。那輛馬車用了兩天時間,從上湯駛到伊闕,踏上一條不歸路,這其中到底藏著什麼樣的秘密?
“這件事交給我來查清楚。”盧景說道。
程宗揚呼了口氣,“那就拜托了。”論到抽絲剝繭,明察秋毫的能力,一百個自己加起來也比不上盧五哥。程宗揚突然有種感覺,有了這輛馬車的线索,也許謎底就在眼前。
…………………………
斯明信前去彌補高智商捅出的漏子,上湯的迷案全部交給盧景,程宗揚則安心應付自己手頭的一堆事。他草草入睡,第二天一早,先趕赴西邸取了自己的履歷、戶籍。
徐璜果然沒有吹牛,只用了一天工夫,全套戶籍便都妥當地辦了下來。馮源買的宅子正好派上用場,住址、身份、家世一應俱全,單從戶籍上看,自己如今已經是有家有業,如假包換的洛都人氏了。
徐璜這麼賣力,程宗揚少不了再表示一下心意,接著趕往尚書台,拜見主管官員任職的常侍曹尚書。那位尚書接到這封沒有大司馬大將軍簽署,沒有丞相付名,僅僅只有天子印璽的詔書,本來皺著眉頭,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但看到詔書最後面常侍郎的加官,神態頓時一變,態度親切了許多——常侍郎職銜雖然不高,卻是內朝官,保不定哪天來給他傳詔的,就是這位新任的中常侍了。即使詔書上只有天子的印璽,與律令不合,可天子親政,霍大司馬告病,他可不願為一個區區六百石的官職學強項令,去頂撞天子。
尚書台痛快地加印存檔,程宗揚順順利利辦完手續,取了官員的印綬,從身份上已經是漢國數得著的中高級官員了。六百石的大行令官職雖然不高,加上常侍郎就是天子的近臣,外面一大堆的二千石,大部分還沒有內朝官的身份。
程宗揚帶著印綬前往鴻臚寺,拜見了主官大鴻臚車千秋。車千秋勉勵幾句,便讓人送他去大行令的官署。
程宗揚到了地方才知道,鴻臚寺的大行令、大行丞早已出缺,連跑腿的治禮郎也只剩了一半,加起來還不到二十人,可見這個衙門油水確實不大。
下屬的官吏雖然不知道程宗揚的來歷,但一看常侍郎的加官就知道這位爺來頭不小,而且他的大行令只是兼職,顯然經常要在宮中隨侍,一個月也未必能來衙門一趟。只要擔負的差事能交待過去,倒不會有什麼衝突,因此都十分客氣。
程宗揚在宋國主管的寶鈔局,其實就是他自己的程氏商會,工部的員外郎也沒有什麼實際差事,連同僚都見得不多,這還是頭一次有這麼多正而八經當官的手下,因此十分豪爽地包下一處酒肆,把屬下全請了去,連與他平級的譯官令也請來。雙方一方說:“下官愚昧無知,請主官多加關照。”另一方說:“本官初來乍到,諸事還要多多倚仗各位。”在席間大家都清楚了彼此的底线,把衝突的可能性降到最低,於是賓主盡歡而散。
從酒肆出來,程宗揚把一份文書連同一隻革囊扔給敖潤,噴著酒氣道:“不要拉倒。”
“啥玩意兒?”敖潤說著打開革囊,看到里面的印綬頓時一愣。
“給你弄了個治禮郎。二十萬錢,從你薪水里扣。”
治禮郎是大行令屬下的官吏,年俸不過百石,鴻臚寺的主官大鴻臚就有權力授職。按照默認的規則,大行令可以安排幾個親信作為下屬,程宗揚拿出二十萬錢,在席間就把事情給辦了下來。
“程頭兒,這……這……”
“少廢話。明天給我上任去。”
那印章只有半寸大小,可敖潤攥在手里,卻似乎重逾千斤。他憋了半天,臉都快憋紫了,才吭哧道:“程頭兒,我啥都不會啊。”
“不會就學。”
“程頭兒,我都不識字……”
“文盲也不耽誤干活啊。不行找馮大法幫你去。”
“程頭兒,我……”
“哎喲老敖,你怎麼跟個娘兒們似的?”
敖潤心一橫,“程頭兒,你就瞧我的吧!”
敖潤馭車而行,程宗揚忽然看到路邊一個身影,他猶豫了一下,本來想繞過去,隨即又改了主意,說道:“到前面停一下。”
馬車駛過巷口,停在路旁。程宗揚對敖潤說道:“你先回去,不用等我。”
敖潤一聽就慌了,“程頭兒,我還想跟你學學咋當官呢。”
“回去再說。要不你就去問劉詔。”
程宗揚把外衣一脫,在車內換上奴仆的青衣,然後跳下馬車,在旁邊的店肆轉了一圈,等馬車駛遠,才搖搖晃晃過去。
紅玉在巷口伸著頸子張望,見到程宗揚走過來,合掌叫了一聲,“天爺!”趕緊扯住他的衣袖,“快走!”
紅玉早就等得急了,匆忙拉著他從後門進了襄城君府,小心避開人多眼雜的主路,從小路穿過暗道,進入那處隱秘的池苑,然後才數落道:“剛拿了錢就跑去吃酒!一整天都不見影子!程厚道,你是不是想死?”
程宗揚打了個酒嗝,伸手在她屁股上扭了一把。
紅玉一下子瞪大眼睛,連忙掩住俏臀,扭頭道:“你!”
程宗揚只是逗逗她,見她氣惱的模樣,面帶憨厚地一笑,“有蟲子。”說著攤開手,果然有一隻小蟲。
紅玉哭笑不得,正要轉身,忽然一條青蟲不知從哪兒鑽出來,“啪”的掉在她胸口。
紅玉尖叫一聲,坐倒在地。程宗揚毫不客氣地撲過去,叫道:“我幫你逮蟲子!”一邊說,一邊在她身上大肆摸弄。
紅玉驚叫連連,那條蟲子有沒有逮到不知道,反正自己從雙乳到腿間,都被他摸了個遍。甚至這會兒他一手還伸在自己裙子里面,揉弄自己下身那處柔嫩的肉縫。
一股異樣的感覺從身下升起,紅玉粉臉不由漲得通紅。“不要……”紅玉掙扎著推開他,匆忙拉平衣衫,逃也似地在前面領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