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大內。萬壽宮。
程宗揚一早便趕到大內,可他來的不是時候,通報時宋主剛入宮給太皇太後請安,自己只好在宮外的偏殿等候。
童貫一邊給程宗揚捶著肩,一邊道:“也就是員外有這面子,遞了牌子就能傳見的。換作旁的大臣,便是賈相爺,也被拂過面子。”
“賈太師常來嗎?”
“也不常來。一年最多一兩次。但陛下不喜歡見他,通常都是來覲見太皇太後。”
“郭公公還好嗎?”
童貫低聲道:“小的聽說郭公公是被打發出去看守皇陵了。至於是哪處皇陵,小的卻不知道了。”
程宗揚沉吟了一下,“你如今在哪兒當值?”
童貫道:“小的每隔兩日在垂拱殿伺候。”
“不是在選德殿嗎?”程宗揚道:“我記得你上次在選德殿。”
“員外說得再對也沒有了。”童貫陪著小心道:“朝中的規矩,大朝會在崇政殿,常朝在垂拱殿。一般召見臣子議事是在崇政殿旁邊的延和殿,又稱便殿。便殿形制太小,里面和平常人家差不多大,連陛階都只有一級,多幾個人便坐不開。陛下嫌氣悶,才改在選德殿。”
程宗揚明白過來,大朝會相當於舉行全體員工大會,偏重於禮儀性質,在崇政殿舉行;常朝是經理人會議,各部門負責人匯報各自的工作,在垂拱殿舉行;選德殿則相當於董事長辦公室。這三處殿宇,哪一處更重要不言而喻。童貫原來是選德殿的小黃門,如今在垂拱殿當值,其實是被貶了。
“沒有進萬壽宮伺候?”
“萬壽宮是太皇太後的寢宮,小的只是不當值的時候在外面跑個腿。宮里都是用了幾十年的老人,一時輪不到小的伺候。”
“長公主呢?”
“長公主……”童貫想了一會兒,“小的有次去雲濤觀搬花盆,遠遠見過長公主一眼。再近些就沒有了。”
“雲濤觀?”程宗揚聽著有些耳熟,琢磨了一會兒,猛地坐了起來,“雲濤觀在宮里?”
童貫連忙道:“在南屏山,宮里的貴人閒暇時常往觀里游玩。”
程宗揚皺起眉頭,死丫頭這是搞什麼鬼?難道她也知道了夢娘的身份?可她讓卓雲君去觀里做什麼?
童貫看了看天色,“時辰差不多了,陛下應該已經請過安了。”
程宗揚站起身,走到殿門處對童貫道:“用金銖有些扎眼,這樣吧,得空你去錢莊的櫃上,支一千貫,平常買些小禮物,給宮里的貴人和當權的大貂璫們送些孝敬,想辦法換換位置,最好能去選德殿伺候筆墨。明白了嗎?”
童貫又驚又喜,連忙趴下來道:“奴才明白!”
程宗揚道:“宮里的事我不會幫你,遇到什麼麻煩,自己解決。但凡用錢的地方,你便去找秦先生。”
童貫大喜過望,“是!”
…………………………
宮中陳設依舊,只是太皇太後的貼身太監換了一張陌生面孔。那太監身材高瘦,一張臉木木訥訥,毫無表情,但腳步沉穩,顯露出不遜於郭槐的修為。
程宗揚一見之下便留了心,說來好笑,自己接觸的宋國文武都是奸賊居多,宮里的太監卻是文武雙全,藏龍臥虎,不管是外放領兵作戰,還是宮里伺候的,都很有幾下。真應了那句笑話,朝廷的官員都是酒囊飯袋,干活只有大內的公公們才靠得住。
宋宮的太監都像啞巴一樣,引程宗揚入殿時一句話都不說,還是程宗揚主動詢問,那太監才說自己叫陳琳,資歷雖然不如郭槐,但在太皇太後身邊伺候也有三十年了。
太皇太後正在用湯,見程宗揚進來便笑道:“今日來得倒早。”
“一早就念著給姨娘請安,怎敢來得晚呢?”
“好個油嘴的小子。”劉娥笑著嗔怪道:“你房里有了新人,哪里還記得老身?”
程宗揚暗暗叫苦,皇城司竟然這麼厲害?自己剛搞上阮香琳就連太皇太後都知道了,往後哪兒還能瞞住李師師那丫頭。
他干笑道:“姨娘怎麼知道的?”
太皇太後揚聲道:“小陳子。”
“是。”陳琳拿起一份札子,打開來,面無表情地念道:“臣某某某彈劾工部員外郎,客卿程宗揚勾結官員,強搶民女,巧取豪奪諸事札子……”
這札子遠不如當日攻擊賈師憲的華麗,但大小十幾項罪名一鼓腦砸過來,讓頭一回見識這種陣仗的程宗揚也禁不住一陣心驚肉跳。
只不過聽下去,程宗揚卻越來越覺得稀奇,札子里的罪名有三分真的,可內容卻是十足的假貨!比說他在筠州勾結官府,內容卻是買賣良田,私下販鹽,甚至還有強搶民間女子,逼良為娼這些天怒人怨的勾當——怎麼聽都是哪個閒極無聊的家伙在編小說,只不過主角用了自己的名字。
好不容易等陳琳念完,程宗揚大叫一聲,“冤枉啊!”
見他七情上臉的模樣,太皇太後掌不住笑出聲來,“你這猴子也有今日?”
“姨娘!這札子說我在筠州勾結知州滕甫,大肆買賣良田,私自販鹽,牟取暴利,甥兒敢以性命擔保,絕無此事!還有強搶民女,逼奸行淫,販賣人口,逼良為娼,草菅人命……敢問是誰遞來的札子!我願意與他當面對質!”
陳琳道:“陛下方才帶來這份札子,名字已經事先塗掉了。”
太皇太後道:“陛下也知道這上面多是不實之辭,塗掉名字是不想旁人再糾纏此事。至於把札子放在這里——無非是讓老身叮囑你一聲,行事謹慎些,莫讓人捉到把柄。”
程宗揚義憤填膺地說道:“可這上面全是謠言!這麼大的屎盆子就往我頭上扣,上札子這狗東西是失心瘋了吧!”
太皇太後笑著瞥了他一眼,“昨晚的新人是怎麼回事?”
程宗揚尷尬地咳了兩聲,“逢場作戲的事,當不得真的……”
太皇太後笑吟吟道:“你既然叫我一聲姨娘,老身也算是你的長輩,新人進門,怎麼能不來拜見老身呢?”
程宗揚只好道:“不敢瞞姨娘,那是個有夫之婦……”
“有夫之婦?”劉娥笑靨如花地說道:“那更應該帶來讓老身見見了。”
程宗揚苦笑道:“不用吧?”
劉娥語重心長地說道:“你還年輕,不知道這種在外面勾三搭四的有夫之婦最不安分,多少人家家室不寧,都是這種婦人搞出來的。她們或是貪圖財物,或是攀附權貴,或是愛慕男色。你若能丟開,便早些丟開。若是丟不開,不若納了當妾侍,用名份拴住她的心。改日帶了來,讓老身給她講講規矩。”
程宗揚沒想到姨娘這麼熱情,不禁有些傻眼。難道自己真把阮香琳納了當小妾,還帶到宮里來學規矩?
太皇太後也想到此處,“帶來宮里來總歸不大妥當——小陳子,明日老身往雲濤觀,你去知會一聲,儀仗就免了。”
陳琳躬身道:“是。”
程宗揚連忙道:“姨娘,這不好吧?”
“哪里不好?”
“逢場作戲也就算了,我還沒娶親呢,怎麼好把一個有夫之婦娶進門?而且小甥受的教育是一夫一妻……”
太皇太後訝道:“當然是一夫一妻。一個正頭娘子是當家的,幾個姬妾不過是有個名份讓你受用。這麼不清不白,豈不有失你的身份?”
程宗揚只好道:“能不能緩幾日?這幾天錢莊的事實在太忙。”
“小陳子,查查吉日。”
陳琳翻了翻黃歷,“十八是個吉日,宜婚娶納妾。”
“那便是十八吧。”
程宗揚這次入宮本來是想旁敲側擊,打聽一下媛公主的事,結果被太皇太後這番話說得半點心思也無,只好苦著臉道:“便依姨娘的吩咐,過幾日我帶她到雲濤觀拜見姨娘。只不過納妾就不必了吧?畢竟她還有夫家。”
太皇太後道:“有夫家又如何?納妾又不是娶正房娘子,私下納了便是。”
岳鳥人啊,母儀天下的太皇太後都被你教成什麼樣了……
程宗揚拗不過她,只好答應下來,苦笑著說道:“其實甥兒這次入宮,是想請姨娘下道旨意。”
劉娥笑道:“什麼旨意?”
…………………………
群山合抱間,座落著一片巍峨的殿宇,夕陽下顯露出不遜色於皇宮大內的金碧輝煌。不過這些殿宇住的並非活人,而是死人——這里是歷代宋主的皇陵。
在陵園後方的一排小房子,是守陵人的住所。為了避免驚擾長眠的君主,守陵人的房舍都沒有窗戶,只在背陰處開了一扇小門。程宗揚風塵仆仆地進了門,立刻皺起眉頭。
雖是夏日,從未見過陽光的房內卻又濕又冷,空氣中彌漫著汙濁的氣息。相比於不遠處的殿宇,這里更像是陰冷的墳墓。
程宗揚躬下身,望著榻上一個佝僂的身影。
郭槐本來就不高的身材似乎小了一半,朽木般又干又瘦,肩上的繃帶不知多久沒有換過,汙血與衣服黏在一起。旁邊一碗稀粥早已涼透了,上面還飄著幾只蒼蠅。
便服打扮的封德明臉色陰沉,垂首立在程宗揚身後。倒是守陵的一個小臣趾高氣昂,因為自己文官的身份,對這些太監絲毫不放在眼里。
他踢了踢竹榻,“起來!起來!”
郭槐勉強睜開眼睛,露出渾濁的目光。
“奉太皇太後慈旨!恩准內宮太監郭槐還鄉。”那小臣宣完口諭,面無表情地說道:“姓郭的,走吧。”
郭槐費力地咳嗽著,喉嚨像風箱一樣嘶啞地說道:“哪里去?”
“本官管你往哪里去!”小臣喝斥道:“你已經被打發出宮了!這皇陵是你待的地方嗎?還不快走!”
郭槐掙扎著想爬起來,但他重傷之余,半邊身子都幾乎廢了,幾次使力都未能撐起身體。
忽然旁邊伸來一雙手臂,穩穩把他扶起來。
程宗揚微笑道:“我來接公公回家。”
金兀術像抱一捆枯柴一樣把老太監抱上馬車,厚厚地蓋了條狐裘。封德明退後一步,趴下來向程宗揚磕了個頭,“老奴替郭公公謝過公子。”
程宗揚扶著馬鞍道:“不敢當。郭公公服侍姨娘多年,如今年紀大了,我這個作外甥的給他養老也是應當。”
封德明不再多言,又重重磕了個頭,然後默默起身離開。
程宗揚在風中立了片刻,然後翻身上馬,“送郭公公回翠微園,我去城里一趟!”
…………………………
程宗揚耐心地等了半個時辰,換作便服的蘇佳朴終於出現。
高俅喝了口蛇麻酒,“怎麼不叫桂兒和嬌兒過來服侍?”
程宗揚一邊拿著鐵皮壺給他添滿,一邊道:“事情有點大條,我連自己的手下都沒敢說。”
高俅從容拿起雪茄,“說來聽聽。”
“陛下沒奶媽。”程宗揚道:“宮里丟的是長公主。”
房間里一陣沉默。程宗揚喝著微苦的啤酒,一邊看著對面的高俅。按他的說法,夢娘是宋主的奶媽,因為宋主至今未曾娶親,高俅懷疑宋主與奶媽有私,自作主張只要能找到夢娘,生死勿論,以免丑聞泄漏。但程宗揚現在知道夢娘真實身份是宋國的長公主,宋主的姑母,高俅藉機除掉她的理由根本就不成立。
程宗揚曾想過不揭破此事,給高俅留點秘密。但陸謙臨死前那句話讓他警惕起來——夢娘身上有著關系宋國存亡的大秘密!
程宗揚不得不想到,這個秘密也許才是劍玉姬退出宋國的真正理由。隨著股東大會日期臨近,自己馬上要離開宋國,趕往蒼瀾的太泉古陣,留下這個炸彈,一個不小心,很可能就把自己炸得屍骨無存。
高俅慢慢喝著蛇麻酒,然後噴了口雪茄,淡淡道:“御史台有人上書要彈劾你。”
程宗揚道:“我已經見到了。寫札子那人真是瘋了,沒影兒的事都往我身上亂扯。”
“那札子是我寫的。”
程宗揚怔了半晌,苦笑道:“算我沒說。”
“是陛下讓老夫寫的。”
程宗揚這下真愣住了。
高俅道:“你在朝中倒還本份,只是錢莊風頭太盛,引得無數人眼紅。若是有人想從你身上撈功名,找出幾樁不大不小的實事彈劾,不僅讓你灰頭土臉,也讓陛下難作。如今有人搶先上書,陛下又表明態度保你,再有人眼紅,也知道掂量掂量其中的分寸。”
“陛下讓你上書彈劾我,是為了保我?”
“陛下向來‘以德治國’。”高俅重重吐出最後四個字,然後道:“真要有人抓到你的把柄,陛下也不好一味偏袒。如今先借此作好文章,那些御史也都是有眼力的,往後多少也能少些是非。”
程宗揚閉上眼思索半晌,終於想明白高俅為什麼扯出這些不相干的話題。
“對長公主的格殺令,是陛下的意思?”
高俅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反而說起另一件不相干的事,“當年先帝駕崩,遺命傳位於陛下。王禹玉是翰林學士,卻不肯草詔。”
程宗揚喉頭發干,意識到自己正在揭開宋國最深的秘密。
可高俅只說了一句便沒了下文,程宗揚只好道:“陛下生母是誰?”
“韋太後。”
“陛下是哪一年繼位的?”
“陛下繼位時年滿周歲,如今二十有二。”
“他父親是誰?”
高俅沉聲道:“當然是先帝!”
“那王禹玉為什麼不肯草詔?”
高俅將半杯蛇麻酒一飲而盡,“先帝連生數子,均未滿半歲夭折,傳言宮中不利小兒,因此陛下自幼長在宮外,先帝駕崩前數日方才被太後召引入宮。”
“難道沒有人懷疑嗎?”
“內有皇後、皇太後,外有武穆王、賈太師。又有先帝口傳遺詔,哪里有半點可疑?”
程宗揚皺起眉頭,高俅雖然什麼結論都沒給,但吐露的內情已經足以讓人浮想聯翩。如果宋主是水貨,最大的嫌疑人莫過於岳鳥人,可岳鳥人明明只能生女兒,哪里有兒子來冒充?
而且這件事賈師憲居然也有份,難怪他能獨攬大權這麼多年。可宋主的親爹究竟是誰?這個秘密為什麼會在夢娘身上?除掉夢娘的命令,真是宋主下的嗎?
這一連串的疑問讓程宗揚如墮霧中。
“今朝有酒今朝醉!”高俅舉起酒杯,“哪管明天喝涼水!來!”
…………………………
回到翠微園,耳邊便傳來一聲大叫:“師傅!”
聽到這聲慇勤的招呼,就知道是高衙內來了。
程宗揚跳下馬,“幾天不見,又去哪兒風流了?”
高衙內眉飛色舞,“城里的商戶新販來一批衣物,叫霓龍絲衣!說是拿極北之地采來的霓龍絲織成,紅白藍黑都有!又薄又透!穿在身上就跟畫的一樣!剛運來各處勾欄的粉頭就搶瘋了,沒幾日工夫便搶購一空。如今哪個粉頭要是沒件霓龍絲衣,都沒臉說自己是勾欄的紅牌!”
商人的嗅覺和反應果然是最快的,戰事剛一結束,就有人把霓龍絲衣販至臨安。這東西對男人女人的殺傷力都是一流,那些商人少不得大賺一筆。
程宗揚隨手把馬鞭丟給高衙內,邊走邊道:“看件衣服用不了幾天吧?”
“師傅你不知道!那霓龍絲衣是貼身穿的,單是一條長筒絲襪,粉頭翹著白生生的腿,穿上是一美,卷著一點一點脫下,又是一美!若是掏夠了錢,讓粉頭穿著絲襪舞弄,兩條又白又滑的美腿夾在身上,更是美到骨子里!更別說被粉頭兩只軟綿綿的小腳夾住小弟弟,那個舒服……”
高衙內兩手放在胸口,眯著眼如痴如醉。
“得了吧,這會兒還念著呢。”
“我還沒說奶罩呢!還有內褲!以前的小衣是扒開內褲看屁股,這霓龍絲衣非得扒開屁股才能見著!”
忽然高衙內閉上嘴,露出色授魂予的表情。
李師師握著一卷詩冊,滿面緋紅,顯然是正在庭中論詩,卻聽到高衙內這番露骨的言語。
王蕙笑吟吟看了程宗揚一眼,挽著李師師離開。
程宗揚沒好氣地對高衙內說道:“把你的涎水擦擦!師師姑娘都進我的門里了,你還打什麼主意呢!”
高衙內叫起撞天屈來,“徒兒要是對師師姑娘有半點歪心思,立馬跳進湖里變王八!”他壓低聲音,“師傅,旁邊那小娘子是誰?好像剛開臉啊。”
“我說小崽子,你是專攻人妻熟女的吧?”
高衙內理直氣壯地說道:“女人就跟桃一樣,要熟的才好吃!上次我勾上手的那個,真和熟透的水蜜桃一樣,一掰開就汁水淋漓……”
“停!越說你還越起勁了!”
兩人進到廳中,高衙內慇勤地把馬鞭掛到壁上,然後道:“師傅,徒兒剛聽說一樁好事,趕緊就來尋師傅。”
“什麼好事?”
“城北有家木料行,原本生意不小,但年里沉了兩條船,遠洋販來的木料都打了水漂,店里囤積的木料又在火災前被人搶購一空,白丟了一樁大生意。前天好不容易賣了幾根上等木料,誰知昨晚幾個沒良心的伙計卷了錢財跑了。眼看生意做不下去,掌櫃的無奈之下,只好轉讓。如今店里還有些上等的木料,加起來大概有七八萬貫,作價五萬貫出手。”
“五萬貫也不算太多嘛。衙內難道還拿不起?”
高衙內道:“我花錢圖個樂那是高興,賺錢的事我可沒興趣。我老爸賺錢不就是給我花的嗎?”
“沒興趣你還來找我?”
高衙內賠笑道:“說實話,我是看上旁邊庵里的一個尼姑。師傅不是喜歡買地嗎?接下木料行,順便把旁邊的尼姑庵也給買了。庵里的尼姑沒了落腳處,正好我接回家還俗。”
程宗揚心頭一動,“什麼庵?”
“好像叫佛心庵吧。”
程宗揚眯起眼,“你看上那個尼姑不會是楊柳吧?”
“不是。”高衙內道:“是她師傅。”
程宗揚一口茶水噴了出來,方才還以為這小崽子換了口味呢,原來好的還是這一口。
高衙內道:“小梁子倒是看上那個小尼姑了。聽說那小尼姑名聲不好,好像和哪個廟里的和尚有一腿,外面傳得沸沸揚揚。小梁子去搭訕,結果反被她罵了一通,好生沒趣。”
挨罵?換我你們就該挨打了!
程宗揚道:“這生意我沒興趣,誰愛做誰做。”
“師傅!師傅!本錢我來出,你就露個臉行不行?”
程宗揚聽著奇怪,“你本錢都願意出了,隨便找個人難道找不來?”
“實話告訴你吧師傅,”高衙內苦著臉道:“那庵里的尼姑有幾下子,我們打不過……”
程宗揚恍然大悟,“小崽子,你是讓我幫你搶人啊。”
高衙內嘿嘿笑道:“陸謙那狗殺才不知道跑哪兒了,富安又沒二兩力氣,我手下連一個得力的人都沒有。師傅手下那幾個獸蠻人看著很能打,借來我使使?師傅,徒兒也不讓你白干,你出人,我出錢!事成之後,我從小梁子那兒把南苑一枝花要來,讓師傅樂幾天。”
程宗揚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後道:“好說。只不過為師這幾日太忙,過幾天你一個人來,我給你安排。”
“明天成不成?”
“沒空!”程宗揚道:“等我抽時間,讓人去通知你。記住,你一個人來,誰都別帶!”
“是!師傅!”
高衙內興高采烈地走了。
程宗揚喚道:“會之!”
秦檜閃身進來。
“老敖什麼時候到?”
“他接到消息便快馬回來,按路程還有十幾天,只怕趕不上大會。”
程宗揚摸著下巴想了一會兒,“剛才高衙內說的你聽到了嗎?”
秦檜點了點頭。
“這事我聽著有些蹊蹺。”程宗揚道:“查查跑路的伙計什麼底細。”
“不用查。”秦檜道:“那家木料行是陸謙以前常去的。”
程宗揚冷笑道:“巫宗已經開始撤人了嗎?”
“屬下從皇城司的檔案里找到五處疑點,如今有四處已經人去樓空。正想問公子,是不是要趁機把那些生意接過來,免得便宜外人。”
程宗揚沉吟片刻,“不要接。遠遠盯著,就當不知道。什麼時候巫宗回來,重新啟用這些暗樁最好。”
“屬下明白。”秦檜道:“可惜皇城司只盯著臨安,外路消息極少,即便有也大多是主政的官員。”
“外地的咱們暫時管不著,也不用管,只要保證臨安的太平就成。”程宗揚道:“這幾日股東們陸續都該到了。住宿、接待的事,你和清浦來安排,越熱鬧越好,不用怕花錢。”
秦檜拱手道:“遵命!”
“清浦!你想辦法給老敖傳訊,讓他不用來臨安,直接改路去漢國。”
林清浦道:“是。”
回到水榭,程宗揚先看了看閣外貼的字條。上面是秦檜的手筆:“各位叵密貴賓,本人會客時間:每日辰時至酉時。地點:外院迎賓廳。敲門可入。其他時間、地點恕不接待。”
“還沒有動靜嗎?”
“奴婢等了一天,一直沒有見叵密的人來呢。”卓雲君蜷著身子依在主人懷中,一雙白軟的纖足銀魚般在他掌心游動。
卓雲君已經恢復全盛時的修為,自己身邊的武力有了保證,程宗揚便把水榭的暗椿去掉,免得被人見到太乙真宗的教御在自己房里。
“老賊禿居然這麼好耐性?不會是迷路了吧?”
程宗揚等了半個時辰,也不見動靜,索性摟著卓美人兒往內室走去。
忽然“轟”的一聲,臨湖兩扇鏤花的格子門被人踹開,接著傳來一陣豪邁的大笑,“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