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揚不是第一次來永安宮,他不僅在攝像機的光球中見識過這座宮殿的華麗,甚至還暗中光顧過。然而此時站在殿中,親眼目睹太後宮寢的宏偉和壯闊,仍然讓他禁不住心下驚嘆。
數人合抱的巨柱猶如參天大樹,支撐著龐大的殿頂。藻井中用珍珠和白玉鑲嵌成燦爛的星漢,在燈光映照下光芒四射,地板用浸過桐油的柚木制成,光滑如鏡,上面還鋪設著一層猩紅的地毯。
殿中用帷幕圍出一個私密的空間,里面放著六隻半人高的博山爐,爐上鑄造著栩栩如生的珍禽異獸,還有髹漆抹彩的山水人物。濃郁的瑞香從鏤空的爐蓋上噴薄而出,沁人心脾。
胡夫人往爐中添了些沉香,挽起衣袖往鼻前扇了扇,感覺香氣已起,又調了調爐溫,然後坐回席間,溫言道:“蘇娘子可好?”
已經是秋末,天氣已然轉冷,但四周的博山爐實在太多,程宗揚剛坐下不久就有些汗意,也不知道是殿中太熱,還是因為怕露餡,一直提心吊膽。
孫壽提出太後想見他時,程宗揚險些以為自己露出馬腳,使得呂雉起疑,要把自己誆進宮里一殺了之。最後是身為謀主的秦檜極力主張他入宮覲見,匡仲玉又算了一卦,聲稱此行有驚無險,絕對沒有性命之憂,程宗揚才硬著頭皮入宮。
程宗揚來前已經打定主意,寧願不說也不能說錯,聞言只道:“還好。”
胡夫人目光在他臉上停了片刻,“蘇娘子昔年曾與娘娘比鄰而居,情分非比尋常。一別多年,卻不知在何處定居?”
“夫人在五原城,如今以經商為業。”
“可曾有了人家?”
“夫君早逝,眼下一人孀居。”
“膝下無有子息?”
“沒有。”
胡夫人沉默下來,片刻後低嘆道:“蘇娘子與娘娘天各一方,奈何命數如出一轍。先帝去後,娘娘膝下也荒涼得緊。”
兩人東拉西扯說了半晌,胡夫人問的都是生活瑣事,幸好程宗揚真在蘇妲己手下混過,對商館也了解一二,多少能答上來一些。只是隨著兩人的交談,殿中越來越熱,沒多久程宗揚已經汗透重衣。
胡夫人道:“不必拘束,且去了外衣。”
程宗揚聽著都覺得匪夷所思,自己一個外臣,竟然在太後宮中寬衣——私入上林苑都是大辟的罪行,這要傳出去,自己都夠腰斬了吧?
胡夫人聲音轉冷,“壽兒,取汗巾為公子拭汗。”
程宗揚聽出她語中的寒意,心一橫,就信老匡那騙子一次好了。
孫壽親自取了汗巾,幫他抹去汗水,抹到頸後時,略微停了一停,然後加了些力氣從他那處傷痕上抹過。
胡夫人毫不避嫌地走到他身邊注視片刻,這才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露出一絲笑意,“辛苦公子了。來人,撤去香爐。”
幾名內侍輕手輕腳地過來,將多余的博山爐抬走,只留下原來的一隻。程宗揚知道自己過了一關,但必要的姿態不能不做,於是冷冷哼了一聲。
眼看他面露不豫之色,孫壽連忙嬌聲道:“就知道是姨娘多心,奴家與哥哥交頸而眠,早看得真切,哪里會不知道真假?”
這騷貨還真不含蓄。但她說得這麼露骨,既是為自己開脫,也是在暗示她與胡夫人的關系非同尋常,提醒他已經驗過身份,接下來就不會像剛才一樣泛泛而談了。
果然,胡夫人再開口時便直接問道:“聽壽兒說,蘇娘子有意回洛都?”
“確有此意。”
“是打算盤桓數日,還是回鄉定居?”
“這要看——太後娘娘的意思了。”
胡夫人輕笑一聲,“你不用試探我。也許你不知道蘇娘子與我……們娘娘的交情。你問過她就知道,大家都不是外人。若不是我替你遮掩,你哪里還能安安穩穩坐在此地?”
這倒不是虛言,步廣里地陷之後,呂氏再沒有找過自己的麻煩,聽說唐季臣甚至被勒令自裁,這誠意不可謂不厚。
“多謝夫人。”
“你來洛都,不來找我倒也罷了,只是……”胡夫人略一停頓,然後盯著他的眼睛道:“為何去了西邸?”
程宗揚聽懂了她的意思,她問的不是自己去西邸做什麼事,而是為什麼來到洛都不聯絡太後,反而與天子私設的西邸來往。
“這是夫人的安排,請恕在下不能多說。”
胡夫人冷哼一聲,“狐性多疑,她生來便疑心太重。也罷,既然如此,我便不多問了。等她回來問她便是。”
程宗揚微微一笑,心道:你不多問就好。
胡夫人一邊拿起漆盞,輕呷了一口浸過花瓣的清水,然後道:“有人在打聽你的來歷。”
程宗揚心下暗驚,臉上卻不動聲色,靜靜等著她的下文。
“你在宋國的身份已經有人知曉了。”胡夫人意味深長地笑道:“好一個慘綠少年。”
程宗揚倒吸一口涼氣,沒想到自己剛在漢國立住腳根,就會露出馬腳。
“張敞並非針對於你,他出使歸來,便與霍大將軍交惡,將軍府讓他指認,他直接投書到了北宮。”
程宗揚表情古怪地問道:“張敞?可是畫眉那個?”
胡夫人莞爾一笑,“正是。”
張敞畫眉的典故,程宗揚也算是如雷灌耳,但自己對張敞的了解也僅限於畫眉,在臨安接待漢使時,自己就是個湊數的,壓根沒想到他會是張敞。而當時在座的宋國官員不下百人,張敞竟然能注意到自己這麼個微末官員,還在漢國認出自己,看來這位張敞可不僅僅是會畫眉那麼簡單。
胡夫人道:“你若是冒用他人形貌,那便另當別論了。”
狐族擅長化形,借用他人形貌也是常事。但程宗揚還是不打算賭這一把。他苦笑道:“是我大意了,還請夫人遮掩一二。”
“這麼說來,你不是借用他人形貌了?”胡夫人目中靈光微動,“既然你在宋國有身份,那麼幫我查一件事。”
“什麼事?”
“幫我查出來天子在宋國的幫手是誰,他們派了多少人在洛都,來此所圖何事?”
程宗揚心念電轉,一邊遲疑道:“這個……”
“壽兒,把你在金市的產業給他一處。”胡夫人道:“蘇姊如今既然以商賈行事,回洛都也要有個落腳的地方。”
程宗揚已經打聽過,金市的商鋪不是多少錢的事,而是根本有價無市,有錢都買不來。胡夫人張口便送了一處產業,這報酬著實不薄。但這事程宗揚聽著很有些蹊蹺,似乎跟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樣。
“且慢。”程宗揚道:“夫人提到這些,總要跟我說一下前因後果吧?”
“數日前北軍捕拿一伙賊寇,發現里面竟然有幾個宋國的禁軍。刑訊之下,得知他們在洛都已經潛藏多日,同行的還有一個宋國的要緊人物,將不利於我炎漢。”
胡夫人這番話不盡不實,至少程宗揚知道,漢軍並沒有得到活口,也沒有什麼刑訊,所謂的口供其實是用了搜魂密術。但從她的話語判斷,搜魂的結果顯然不樂觀,他們只知道那些宋國禁軍來洛都是因為一個要緊人物,由於那幾名宋國禁軍都是有職銜的高級軍官,使得他們錯以為來人身份極高,卻不知道那個人什麼官職都沒有,只不過是高俅視若心肝的乾兒子。
“不行!”程宗揚一口回絕,同時霍然起身,“既然洛都有宋國奸細,我的處境就太危險了。我要立刻離開,告辭!”
程宗揚掀開帷幕,抬腳往殿外走去。胡夫人一言不發,直到他走到門邊才掩口笑道:“果然是狐性多疑——公子請留步,此事再做商量。”
“好哥哥,莫生氣……”孫壽挽住他的胳膊,又是撒嬌又是央求,半推半位地把他扯回帳內。
程宗揚冷冷看了她一眼,目中流露出一絲殺氣。孫壽嬌軀一顫,頓時覺得遍體生寒。
胡夫人對他的憤怒倒是不那麼意外,坦率地開出條件,“我可以保證你的身份不會泄露,並且為你提供必要的保護,同時也不會過問你如何行事。但作為交換,若是事關天子與太後,務必知會於我。比方說……”胡夫人微微頓了一下,“你宅下飛出的是兩隻鵝——而不是其他什麼東西。”
月旦評還真是個傳播謠言的好平台,這麼快兩宮都已經知道了。程宗揚推脫道:“此事與我無關。”
“徐璜那閹賊異想天開,以為些許流言能成什麼大事。”胡夫人道:“不需你出面否認,若有人問到你頭上,你直說二鵝便是。”
程宗揚卻不鬆口,“在下還有求於徐公公。”想讓我幫忙,總要拿些好處出來吧?
“所求何事?”
程宗揚卻道:“你確定我的身份不會外泄?”
“除我與娘娘以外,宮中再不會有第三人知曉。”
程宗揚看了一眼孫壽,“她把我的身份泄露給你們,該怎麼處置?”
胡夫人莞爾一笑,“這是你們族內的事,該怎麼處置與我無關。”
孫壽臉色發白,終於知道自己錯在何處。
胡夫人心下暗嘆,這些年自己雖然對孫壽百般維護,但狐族幾近滅門,也難怪蘇妲己起疑。如今狐族重歸,也該是把壽兒交還給他們了。
胡夫人不再理會噤若寒蟬的孫壽,站起身道:“太後該上殿了,隨我去覲見吧。”
穿著黑色宮裝的呂雉坐在御座上,遠得幾乎看不清面目。她溫言詢問了幾句昔日姊妹的近況,又賞賜了一些金玉絲帛,隨即就打發他出來,前後還不到一刻鍾。
…………………………
為了掩人耳目,程宗揚是乘坐孫壽的車輿入宮。孫壽被他那一眼盯得忐忑不安,回到車上便依偎過來,膩聲道:“好哥哥,奴家好想你……”
程宗揚道:“出來吧。”
在孫壽驚訝的目光中,車廂空蕩蕩的角落里伸出一條白生生的美腿,接著一個火辣的身影從空氣中浮現出來,杏眼桃腮,艷紅的唇角帶著一絲殘忍的笑意,正是屠戮狐族從不手軟的龍宸殺手驚理。
程宗揚挑起孫壽的下巴,“說吧,還有什麼事瞞著我?”
孫壽玉臉雪白,戰戰兢兢道:“奴婢不敢相瞞……”
“我看那位胡夫人知道的事情不少嘛。”
“太後娘娘與蘇姨是手帕之交,胡姨娘是太後的貼身女婢,也知道蘇姨的身份……蘇姨離開後,一直是胡姨娘照顧奴家……”
“你是說你跟她更親近,連族里的事都可以隨便告訴她嗎?”
孫壽顫聲道:“奴婢不敢。”
“我允許你說的,你才能說。沒有經過我的允許,你一個字都不能說。”
孫壽打了個寒戰,急忙解釋道:“奴婢知錯了。不過奴婢不曾泄露紫媽媽的身份。只說過公子是蘇姨的人。”
程宗揚站起身,對驚理吩咐道:“好好查查她還泄露了什麼。從現在起,不許她離開你半步。”
驚理嫣然一笑,對孫壽勾了勾手指,“小乖乖,過來吧。”
孫壽對驚理極為畏懼,白著臉露出一個膽戰心驚的笑容,然後順從地伏在她腳邊。
一輛馬車迎面駛來,兩車相錯的刹那,程宗揚身影微微一閃,落在另一輛車上,兩車背道而馳,瞬間便即拉遠。
臥在門邊的雪雪懶洋洋看了他一眼,然後打了個呵欠,又閉上眼打盹。小紫靠在茵席上,一條泛著鐵黑色光澤的機械蛇正在她白皙的手臂上蜿蜒游動。在她面前懸著一隻鐵箱,鐵箱八個棱角各有一隻彈簧懸掛在壁上,木制的車輪雖然顛簸,鐵箱卻能最大程度地保持平穩。
“那個匿形的符籙還有一些缺陷,”程宗揚道:“動作一快就會露出形跡,而且仔細看的話,還能看出輪廓,光线越強,效果越差。”
“像這樣嗎?”
小紫輕輕一拍,臂上的小蛇昂起頭,蛇信微吐,口中放出一道強光,照出他身邊一個淡淡的人影。
程宗揚這才看出車廂里還有一個人,“咦?這效果比剛才的強得多。”
“這是蛇奴另外用上她天生的匿形法術,但也不可能一點痕跡都沒有。”
程宗揚嘆道:“想靠匿形符潛入宮內,看來還有點風險。”
小紫道:“呂雉是個什麼樣的人?”
“怎麼說呢?”程宗揚難以措辭地遲疑片刻,“今天呂雉的表現很奇怪,好像是在……有意回避我?”
這話程宗揚連自己都不相信,但他就是有這種感覺,今天的北宮之行,好像胡夫人才是主角,呂雉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背景。
程宗揚把自己在宮里的對話盡量完整的復述了一遍,最後道:“我有一個感覺——很可能我們猜測得不對,與蘇妖婦結拜的九面魔姬不是呂雉,而是那位胡夫人。”
見過胡夫人和呂雉之後,這個念頭就在程宗揚心里縈繞不去。胡夫人對蘇妲己了解之深,根本不像一個只站在主人身後的仆婦,反倒是後來出現的呂雉,平淡中帶著幾分疏離,並沒有那種情同姊妹,親密無間的感覺。
小紫道:“她說的雖多,但話里少了很關鍵的一環。”
“哪一環?”
“她們發現死者中有宋國禁軍,為什麼會以為與天子有關?”
程宗揚一想也覺得蹊蹺,那些禁軍在名義上是和來自晴州的暴氏殺手兄弟一伙的,無論如何也和天子扯不上關系。
程宗揚眼睛一亮,“會不會是天子以前就和宋國某些人來往過?”
小紫驚訝地眨了眨眼睛,“大笨瓜,你說的很有可能哦。”
“看來,我真該查一查劉驁在宋國的關系了……”
程宗揚說著忽然腿上一緊,一隻象牙蠍子不知從哪兒鑽出來,跳到自己膝蓋上。
“有毒吧!”程宗揚急忙抬指把蠍子彈飛,接著想起一事,“死丫頭,你能不能造一隻野雉?要純白的。”
“什麼樣子的?”
“越逼真越好,尤其是羽毛和皮肉必須是真的,最好讓人拿起來都看不出破綻,把它當成活的。”
“那我可做不出來。”
程宗揚嘆了口氣,腦中卻不由想起一個人——自己曾經答應徐大忽悠,要帶他離開太泉古陣,沒想到自己會一下子來到漢國,結果失信於人。如果徐大忽悠在的話,以他造假的手藝,說不定真能弄出一隻純白的野雞。
程宗揚估算了一下,如果徐君房及時動身北上,兩個月時間,現在也應該抵達臨安了,他那些花樣,在漢國倒是很能混得開……
程宗揚驀然想起一事,喝道:“停車!”
馬車在一條街巷內停住,程宗揚顧不得多說,立刻從腰包中取出一塊玉佩,指尖略一用力,將玉佩捏得粉碎。
空氣中傳來一陣細微的波動,片刻後,一面水鏡緩緩浮現,接著林清浦的面孔出現在鏡中。
“清浦見過家主。”
“蒼瀾那邊有什麼消息嗎?”
林清浦道:“屬下已經派人去見過莫如霖,並依照家主的吩咐支取了兩千金銖。”
“金銖?我不是讓你們送些糧食過去嗎?”
“糧食已經送去,並且接了徐先生等人回來。”林清浦道:“那筆金銖就是給徐先生他們的。”
程宗揚越聽越納悶,“徐君房要金銖做什麼?”
林清浦道:“是屬下沒有說清——那筆金銖不是徐先生要的,而是與徐先生同行的慈音師太取走的。她拿著家主給她的憑證,從櫃上支取了兩千金銖。”
“我干!”程宗揚差點把水鏡吼破,“那賊尼姑竟然騙到我頭上來了!”
林清浦也吃了一驚,“這不是家主給她的憑信嗎?”
說著林清浦拿出一張花花綠綠的紙張,放在水鏡前。那是一張作工精致的紙幣,面值1000。程宗揚咬牙道:“她拿著一張一千的紙幣,就騙了你們兩千金銖?”
“她一共拿了五張。”林清浦將五張紙幣一字排開,“徐先生給她作保,證明是家主的憑信。屬下見這憑信無法偽造,才相信了她。”
程宗揚奇道:“徐君房給她作保?”
林清浦尋思了一會兒,然後苦笑道:“我明白了,那尼姑故意在徐先生面前拿出這些紙張,徐先生只說這是家主的東西,沒想到她手里也有。那尼姑說是家主親手給她的。後來又私下找到我,一番花言巧語,支取了兩千金銖。”
程宗揚嘆了口氣,“算了,也怪不得你,那賊尼活脫脫就是個白毛妖精,騙的也不是你一個了。媽的!兩千金銖!”
“她還拿了一張欠條,說是小侯爺親筆寫的借據,向她借款一萬金銖。因為她急著用錢,暫時以五千金銖的價格抵押給我,十天之後來贖。若有逾期,借條歸我所有。”林清浦有些後怕地說道:“好在我拒絕了。”
程宗揚咬著牙狠狠冷笑兩聲,這賊尼姑還真是花樣百出,石頭里都想刮出油來,“你記住了,下次再見到那賊尼,千萬別聽她忽悠,直接叫上人砍死她!”
林清浦重重點頭,“明白!”
“水鏡別收!”程宗揚道:“我再問你一件事:有沒有一對姊妹從蒼瀾來找我?”
林清浦想了想,“未聞此事。”
“其他人呢?”程宗揚道:“尤其是女人。”
看到林清浦曖昧的表情,程宗揚重重咳了一聲,“別笑,我是說正事。”
林清浦收起笑容,“有一個女子曾來打聽過家主,游掌櫃認出她是劍霄門的門主,姓黎。”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才想起劍霄門那個黎錦香。自己跟她只是一面之交,她怎麼會來打聽自己?
程宗揚想問的是虞氏姊妹,龍宸對自己的襲擊來得太過蹊蹺,力度也大得出奇。他剛才想起徐君房,才忽然想到問題是不是出在虞氏姊妹身上?虞氏姊妹在龍宸的地位比驚理更高,接觸的機密也比驚理更多,如果龍宸得知她們被人收服而脫離組織,因此來刺殺自己,那就說得通了。
“家主?”林清浦在鏡中問道。
程宗揚把虞氏姊妹的模樣描述了一遍,然後道:“有她們的消息,立刻通知我。”
林清浦仔細記下,接著水鏡化為一片細碎的星光,還未落地就閃爍著消散不見。
…………………………
與此同時,新任的蘭台典校秦會之卷起一冊竹書,裝入布囊,放回高及殿頂的木架上,然後又重新拿起一卷。
他動作從容不迫,其實看得極快,解開布囊,將牛皮繩編好的書簡攤開,目光從簡上一掃而過,便即合起,書簡有竹有木,有些還是金石之屬,上面的字跡有些是刻書,有些是墨書,有些是色彩鮮艷的丹書,有些是字跡濃厚的漆書,有的還有刪削改動的痕跡,讀起來並不輕鬆,但秦檜一目十行,只遇到要緊的內容才停下來細讀片刻。
木架上方的角落里塞著一堆積滿灰塵的書簡,都是五十余年前的舊物。竹簡下壓著一隻錦囊,上好的錦緞已經失去光澤,顯得陳舊不堪。秦檜拿出錦囊,解開系繩,從囊中取出一卷竹書。
竹書的牛皮繩已經朽壞,剛一解開,竹簡便散落開來。秦檜撥開竹簡,取出一塊玉牒。白色的玉面上刻著四組干支,旁邊用金汁書寫的文字看起來還是嶄新的:劉詢。父:劉進。母:王翁須。玉牒下方,有一個小小的漆痕掌印,旁邊依次是父、母、官員、御醫、穩婆的指痕印漆,所有印漆都用透明的蜜蠟封著,為了防止有人改動,里面還嵌著易碎的蟬翼。
秦檜輕輕吁了口氣,將竹書和玉牒原樣收好,放入錦囊,重新放回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