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不止一個人斥責我的冷血無情,也不止一個人罵我無血無淚。
可當我連手指都不用動一下就取走了那些辱罵我的人的性命時,我還是心如止水,沒有分毫感情。
我很清楚我所擁有的是什麼。
可以救死扶傷比擬仙神的醫術,上千名只聽令於我家族的忠心耿耿的群體,一個可以隱居上幾輩子都可以維持著榮華富貴的人間仙境——出雲谷。
我不知道,這世界上,這人生里,我需要什麼。
雙親在我未懂事的時候便已雲游四海而去,留給我的一切甚至比當朝的皇帝還要富足。
也留給了我一個思考了二十余年的問題:
我到底會需要什麼?
書籍里所記載著的人類的種種感情麼?
這是我所沒有的,但並非我所需要的。
自幼,我就知道了自己的情緒沒有起伏波動,無論發生什麼樣的事,無論誰生誰死,無論學到了什麼新的學識,無論又得到了什麼天下人競相爭奪的寶物,我,沒有感覺。
胸口下跳動的那個東西,只是個器官而已,它所該被賦予的意義,完全不存在。
早以習慣了毫無情感的活著,而活著,對我的意義也只是看著日出又日落,入睡又清醒罷了,甚至更多的時候,我寧願捧著一卷書,無論白晝黑夜的這麼一直閱讀下去。
一個人的活著,就是他還能夠醒來。
一個人死了,就是永遠的沉睡。
人生的自然規律,生和死,在我眼里的淡漠的。
離開出雲谷,總會遇見快死的人,偶爾的醫治會導致人群蜂擁而來,本以為我會學到書本上所謂厭惡的情緒,卻沒有。
只是看著那些哀求的面孔,那些咒罵的臉色,那些無奈的神情,我,無動於衷。
救了再多的人又如何?他們會告訴我,什麼是我需要的嗎?
殺了再多的人又如何?他們會讓我產生一絲絲的情緒嗎?
這個世界,真是乏味到了極點。
我的生存,也不過是為了延續尉遲這個姓氏而已。
游走了四方回到出雲谷,我打算生一個繼承人,然後便再也不出谷去,安心的在谷里過我沒有知覺卻隨性的生活。
長老們為了讓我有個健康的繼承人,精心選擇了數名美貌的女人。
房事,對我而言,也是沒有感覺的。
制造繼承人的過程中,我冷眼看著身下女人的各種神態,心髒除了因為運動而加快跳動外,依舊死寂如故,倒是些微好奇,向來一脈傳承的尉遲的下一代會是什麼樣的人?
我的孩子,會如同我一般嗎?
想歸想,不久便拋之腦後,就算是我的孩子,也不過是身體所排泄出的東西制造的產物,與我何干?
一探出某一個女人有了喜脈,長老們立刻將她細心的照顧起來,給了出雲谷女主人的身份,將其他的女人送離,也歸還了我一個清靜。
那時我不知道,那近八個月的時間,是我人生中最後的沉寂時期。
直到那個明月高掛的夜,心髒異樣的在我看書的時候用力鼓噪起來。
平生第一次出現這樣的情況,讓我幾乎以為自己是忽然患上了什麼惡疾。
瞅著左腕的脈搏,我尚在思考著要不要幫自己診斷一下時候,長老之一匆忙的奔來,他說,懷了我血脈的那個女人,要生了。
一股莫名的衝動讓我放下了書,跟隨長老去了那個女人的跨院。
空氣中滿是血腥,我未加思索便步入了那女人的臥房,滿屋的慌亂入不了我的眼,我只是看著那女人隆得高高的小腹,挑了挑眉,在產婆們束手無策的血崩狀況下,自那女人的體內取出了一團肉。
溫暖又柔嫩,雖然猩紅又黏濕,可那輕輕放置在我掌心里的重量,讓我的眼移不開,讓我的心悄悄的柔軟下去,暖洋洋的滋味像是溫熱的甜酒,自胸腔涌起,奇異的洶涌而出,無法停止。
覺察到唇角的上揚,我些微詫異了,不是刻意的去牽動面部的肌肉,而是看著手里這團肉,我便會勾起唇角,胸口里便會洋溢著暖意。
這感覺不壞。
更不壞的是,我居然這才意識到了,這團肉讓我有了生平的頭一絲情緒,並且可以歸納成兩個字:滿足。
身邊人對床上那女人的驚呼入不了我的耳,我只是眯眼瞪開了伸手過來想抱走我手上這團手的產婆。
產婆怯懦的解釋,她只是想幫孩子洗澡。
心里立刻迸發了強烈的不悅感,陌生的情感讓我很想殺人,而目標正是這個斗膽從我手里想搶肉團的產婆。
捧著肉團的滿足和想殺人的惡劣情緒交錯,我無法顧及到身旁長老們驚訝的目光,只是垂眼瞧了手上的肉團好一會兒,才將它輕輕放入另一個產婆的懷里,轉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