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復雜又單純的動物,正如我之前的二十余年生命,什麼都不缺的時候偶爾會去找自己麻煩的研究自己到底還需要什麼。
如今多了一樣屬於自己的東西,又多了陌生的情感起伏後,我發現自己還真的是沒事找事干。
明明理智上是清晰的——無論自身有任何變化,接受即可,想那麼多做什麼?
可還是鑽了牛角尖,為什麼會出現這些變化?
為什麼偏偏是在那團肉的出現時有了變化,那團肉到底和我有什麼關系?
是我的問題還是那團肉的問題?
生命中難得的思索不出答案的時刻,叫我格外的產生了興趣。
原來,在有了某些情緒的時候,我也有了新奇的事情去讓時間有了分分秒秒起來。
很奇妙的,因為要思考,所以我應該一個人沉思,可理智卻無法控制的每每失控的飄向那一團肉,然後我的身體便會自發的閃到那團肉所在的地點,像個偷窺狂一般的隱身窺探被數十個人照顧得妥妥帖帖的肉團。
有時也疑問自己,為什麼不光明正大的進去觀看,不過是團肉嘛,可偏偏在有人出現的時候,我的身體又很有自主意識的躲藏起來,叫我的大腦困惑,叫我的思維混亂,我到底在做什麼?
為什麼只有在短暫的無人的時空里,才能悄悄的做賊一般的靠近那團肉,低下頭瞧瞧它小小的臉。
它好小,腦袋看起來還不及我的巴掌大小,五官都是小小的,眉毛淡淡的,看起來粉嫩嫩的像由面團捏出來的一樣,要不是那小鼻子底下還有鼻息,我會以為這個東西是個玩具。
多稀奇的東西,居然會讓我產生了情緒,因它而起的情緒。
看著它,我會覺得很平靜,很歡喜。
偷看到它在其他人的懷里時,我會冒出殺人的惱火,在看不到它的時候,我無法靜心,甚至是有些煩躁和失落的。
一個肉團,牽引出那麼多的情感,讓我自己都覺得越來越和書籍里描繪的普通人人沒什麼不同了。
原來,我也不過是個普通人?
做為普通人是好還是壞?
我沒有那麼自大,自認為是所謂的超脫世俗的仙子,我只是想研究出心里冒出的那麼一團又一團由陌生逐漸轉為熟悉的情緒。
然後發現一個問題,當我與肉團遠離,在目所不及的范圍內,我的心竟然再度死寂了,無論看到誰,無論得到什麼,無論殺了誰還是救了誰,毫無波動。
於是深深的夜,回到那團肉的身邊,安靜的黑暗被夜明珠散發的柔和光芒所驅散。
撩袍落坐於肉團小床的旁邊,低頭瞧著它。
數日不見,它的五官逐漸的立體起來,開始長得像個人,光线在它眼窩和鼻梁下巴的另一側勾勒出淡淡的陰影。
不需要碰觸,其實我已知道這個東西摸起來有多柔軟,可思索了半天,還是放縱了指尖的刺癢摩挲上了那柔嫩的肌膚。
溫暖的,粉嫩的,微弱的呼吸讓我很平靜,什麼也不需要再思考,只是這麼坐著,凝視著他,就可以維持到天荒地老。
不會生厭,不會無聊,只是寧靜和喜悅充斥在胸腔,味道很好。
低低的,用長指去勾畫它弧度優美的小耳朵,唇角噙出個笑,“我會把你養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的。”我會給予它我幼年時所沒有的親人,我會傳授給它我所有的醫術和功夫。
原來這就是有了個繼承人的感覺,就是很迫切的希望將自己所有的一切傾囊送出。
下了這個決定,我淺笑的直起身,離去的時候腦子里閃過一個不太確定卻又立即被拋之腦後的疑問:它……應該是兒子吧?
不用吩咐,出雲谷的長老已經准備好了為繼承人發展的一切,一如我當初,衣食無憂的同時,大量的教育全部在滿月禮後全面展開,也不管那團肉是否接受得了,鋪天蓋地的朝它撲去。
讓我驕傲的是,身為尉遲家的孩子,它從未出現過負面情緒,從出生到現在,連小眉頭都沒皺過一下。
第一次開口便咬字清晰,學會走路後,步子就不曾出現過踉蹌,簡直就是完美無暇。
更完美的是,當它見到我,便會用力的奔過來,投入我的懷抱,軟綿綿的小身子緊緊挨著我,嫩嫩的在我耳邊喊著它學會的第一句話:“爹爹!”
胸口底下跳躍的那個器官總在這個時候柔軟下去,甜的滋味會慢慢的彌散開去。
若是知道有了個兒子竟然是這樣的感覺,我想我大概會忍受與那些女人的接觸,早些的為生下它而做准備。
看著它搖晃著小腦袋,跪坐在床上看著擺在身前的書本,看著它學習著扎馬步,看著它揮舞小拳頭,看著它認真的聆聽關於草藥的描述,那感覺是多麼的滿意又自豪,多希望它快快長大,好讓我將所有的學識全部傳授給它。
周歲,舉行了隆重無比的抓周儀式。
我將裝扮得粉妝玉琢的它親自抱到擺放好了文房四寶、兵器、玩具木馬、算盤等事物的大殿正廳,輕輕將它放下,暗示性的推了推它的背,“去吧,選一樣你最喜歡的。”選擇了什麼便會正式規劃下它的未來。
不知道它會選擇成為什麼樣一個人呢?
不由得有些激動和有趣,我的兒子,會是個什麼樣的人?
它好奇的左右看了看大殿周圍站著的長老們,再仰起小腦袋看看我,聲音嫩嫩的,“我喜歡爹爹。”
挑起眉,我彎起好心情的笑,“我知道,乖,去選你喜歡的吧。”
它大大的眼眸里閃過絲困惑,再度看了大殿里的人們和擺設及地上的物件,最後很堅決的捉住了我的衣擺,認真又大聲道:“我喜歡爹爹。”
我開始沉思,作為抓周的儀式里,有把人列入選擇的先例嗎?
這代表什麼?
這個小東西喜歡男人?
額上冒出些黑线,我蹲下身,與小小的它對望,“現在是你的抓周,不許再胡鬧,去選一件東西。”為了表示我的嚴肅,我將對著它的笑容全部收起。
它似乎被嚇住了,怔怔的看著我,揪著我衣袍的小手沒有絲毫松開。
我擰起眉頭,這是它第一次違背我的命令。
怎麼?
難道我的指示有問題?
垂眸掃了眼它的捏著我衣服的小拳頭,我冷下了聲:“放開。”
它連連眨巴了好幾下眼,突然的,晶瑩的液體自那雙漂亮的雙眼里倏然滑落。
晴天霹下一道雷一般,我震撼的瞪著不斷自它眼里溢出的水液,心猛的被揪了一下,微微的疼在心尖刺痛跳動著,讓我在那一瞬間無法呼吸。
小聲的,它破碎的聲音只讓我聽見:“我只要爹爹。”
“荒唐!”低聲呵斥,混亂的情緒讓我無法思考,只是失控的拍開了它的手,直起身,倒退一大步,冷酷無比的掃向周圍面色大變的長老們,“你們是怎麼教導它的?!”不再看向它那張已滿是濕意的小臉,我冷哼一聲,飛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