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的小工廠一家又一家關門，這個地方，似乎在進行著一場企業間新陳代謝，舊的企業退出了，新的企業進來；一個開工儀式上，在西裝革履，胸帶鮮花的一眾嘉賓中，我看到一個熟人小唐。

　　小唐大學時和我同班，比我小一歲，個子雖然不高，但相貌英俊，性格張揚，人群中只要有他在，大家就不會缺少話題。

　　他的家里似乎比較有背景，記得剛上大學那會兒，踢球時，我不小心將球捫到了他下腹，這小子捂著襠滿地滾，後來夸張地來了一輛專車將他接去醫院。

　　本來我們還是同一個宿舍，但他似乎從沒在宿舍里住過。

　　宿舍中除了小唐和我，其他的同學都是農村出來的，生活艱苦但成績很好，因此，盡管他們也會被小唐的葷段子逗得哈哈大笑，盡管每次小唐請客他們也不會缺席，我知道，在他們心里，小唐就是紈絝子弟這個詞的注腳，他們會用一絲自以為的清高，維系著對小唐這類人的心理優勢。

　　而我不認為小唐的生活方式有什麼應該被指責的地方，因為人生來就是不公平的，無論你是否承認。

　　那次球場誤傷事件沒有影響我和小唐的關系，反倒使我們走得比較近，因為大學時他的各科成績爛得一塌糊塗，我也會在有些考試時幫他一把，讓他連補考都很少參加。

　　他一直叫我傑哥，在我和玲戀愛後，他一口一個“嫂子”曾把玲叫得滿臉通紅。

　　後來，小唐經常約我和玲一起出去玩兒，但是，過了一段時間，玲似乎對小唐的印象越來越不好，而且也不願意我和小唐多交往，玲沒有說過具體原因，可能是小唐說話時的毫無顧忌，讓玲作為女孩子總是有些尷尬吧，當然，我不認為這是個嚴重問題，沒過多久，大學畢業了，小唐隨後離開了這座城市，我們也沒有再聯系過。

　　小唐顯然也注意到了我，儀式一結束，他快步走到我面前，給我來了一個熊抱。

　　“我說傑哥，你怎麼到這地方來了？發了財就把小弟忘了吧！一個電話都沒有，怕我找你借錢嗎？”

　　小唐在我肩上重重拍了一下。

　　“小唐，真是沒想到，會在這個小地方見到你。”

　　可能因為想到了玲，我剛才的情緒有些低落，小唐突如其來的玩笑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傑哥，這個地方小，機會卻不少吧！要不怎麼，你看這人，多得跟螞蟻似的，沒金可掏，他們會來嗎？對了，傑哥，你做什麼生意？”

　　“玩具。你呢？”

　　“呵呵，我現在幫朋友找找機會而已，這是我的名片！”

　　我接過小唐的名片，他的頭銜是某某“外商投資促進協會理事長”我想應該是一手托兩家，做扒皮生意的；名片上看不出什麼具體名堂，其實這種生意能做多大，全靠個人能量。

　　“對了，怎麼沒帶嫂子一起來？”

　　“你說玲？我們分手了。”

　　“哦，想不到！我還以為你們畢業後就會結婚呢！”

　　“是結過，又離了。”

　　“哦，這樣啊。呵呵，不會因為傑哥你喂不飽她吧！家庭作業很重要喔！”

　　小唐過火的玩笑讓我感到有些不自在，沒有答話。

　　小唐接著說，“現在一個人嗎？我給你介紹幾個辣妹如何，過癮的很！”

　　“我有女朋友了，現在就在廠子幫我。”

　　我說。

　　這時，我們的談話被打斷了，幾個人圍過來和小唐打招呼，其中有我認識的本地幾個大廠的業主。

　　我很快被他們擠到了外面，從他們恭敬和刻意討好的語氣中，我可以看出小唐的身份並不簡單。

　　“這樣，”

　　一會兒，小唐從人群中又擠到我身邊，“把你名片留給我，晚上約個地方一起吃飯，好好聊聊，帶上嫂子，是新嫂子啊！哈哈！”

　　接過我的名片，小唐又拍了拍我的肩膀，轉過身，匆匆回到那群人中間。

　　我對他動不動就拍人肩膀的習慣挺不適應，但我意識到，今日的小唐已經不是那個大學時的小唐了，隱隱地，他似乎可已經站在我的頭上，而需要我來仰視了。

　　回到廠里，我和璐說起遇到小唐的事，璐看到小唐的名片，眼睛突然一亮，興奮的說，“傑，你知道嗎，這個小唐現在可是這里的風雲人物啊！想不到是你的同學!”“我怎麼沒聽說！”

　　“你這些日子整天泡在廠里，當然不知道了！承明，高氏就是靠他的支持才開工的。”

　　承明，高氏是本地最大的兩家玩具工廠，本來也岌岌可危了，最近好像突然有了起色。

　　“原來如此，他應該在這里時間不長啊，竟有這麼大的能量。”

　　“傑，如果他肯幫我們的話，我們就有希望了。再不用指望林叔的那些小破單了。”

　　璐提到“林叔”時，語調仍有些不自然。

　　“可是我和他這麼多年沒聯系過，一見面就要他幫忙，怎麼好意思？”

　　“我們一分利潤也不會少他，甚至，給他的利潤，比承明高氏更多，這是雙贏，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傑，這個機會如果我們還抓不住，我們就真的不要翻身了。”

　　我看著璐激動的樣子，是啊，她為這個廠子付出的太多了，甚至付出了肉體的代價。

　　而我，不過是要犧牲一點點面子，有什麼大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