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記,這不是顛倒黑白嗎?她怎麼能這麼干?”
劉長樂怒氣衝衝地來到楚天羽的辦公室,將一份最新出刊的《江淮晨報》重重拍在桌子上,嘴里呼呼地喘著粗氣,滿臉怒容。
“怎麼啦?”
楚天羽笑著問道。
“書記,你自己看吧,林遠剛剛送過來的《江淮晨報》!”
劉長樂一屁股在楚天羽辦公桌對面的椅子里坐了下來,梗著脖子說道。
通常《江淮晨報》送到之後,多公室的林遠會第一時間送到書記辦公室。
他知道楚書記喜歡看報紙。
做一把手的,關注上面的消息,很是正常。
不過這一回,林遠卻沒有急著將報紙送給楚天羽,而是先給了劉長樂。
實在林遠擔心楚書記看了今天的《江淮晨報》之後,會大發雷霆。
不過劉長樂也差不多,看了之後氣壞了。
楚天羽便拿起那份《江淮晨報》看了起來。
頭版的顯眼位置,刊登著一篇通訊,一張照片特別顯眼,乃是懷安縣縣長黃韻玲和幾名村民一起用餐的照片。
照片上的那幾位村民,就是高明的母親和年幼的弟妹。
黃韻玲和他們一樣,手里拿著黑乎乎的雜糧餅子。
這篇通訊主要內容就是黃韻玲考察基層工作。
眼下已經是十二月中旬,黃韻玲到任一個多月,基本都在下基層考察。
其中在紅山區呆的時間最長,三天兩夜。
上次楚天羽陪同他考察花谷,就花了一天多的時間。
黃韻玲返回縣里之後,又陸續考察了其他幾個區,然後這篇文章就見報了。
通訊的主角自然是黃韻玲,這個理所當然。
但這篇通訊之中,黃韻玲考察紅山區的內容,占了一多半,而其中最突出的內容不是考察紅山的飼料廠和機械廠這些新鮮事務,卻集中在花谷村等最為貧困落後的山村。
通訊花了很大的篇幅來描寫紅山區的貧窮和落後用比較夸張的語法,將花谷村形容為“刀耕火種”的“原始社會”,村民們的主糧,就是這種黑乎乎的雜糧餅子和幾片菜葉煮成的清湯。
還特別注明,這是在村支書的家里。
可以想見,其他村民的生活只有更差。
這可和中央推廣的所謂紅山經驗大相徑庭啊!
“什麼邊吃邊流淚?演戲也不是這麼演的,我看他是吃不下去,噎得流眼淚吧?”
劉長樂氣呼呼地說道。
楚天羽本來也是臉色嚴峻,聞言卻“噗”地笑出聲來。
這個劉長樂有時候也蠻有幽默感的。
“書記,你說,他到底是何居心?咱們紅山區建起了好幾個工廠,群眾今年種棉花賺了那麼多錢,還有一大批生豬也快出欄了,這些都是前所未有的變化。
這麼好的東西,他不報道,偏偏要報道花谷。不明內情的人看了還以為我們這些區干部都在吃干飯呢,一點不關心群眾的死活。這不是成心的嗎?紅山區這一年來的變化,就是瞎子也能看得到!她一個縣長,這麼沒水平!”
劉長樂見楚天羽笑了,也跟著笑了幾聲,隨即又氣憤憤的了。
楚天羽不吭聲。
“還有啊你看這段,這兒……”劉長樂站起身來,跑到楚天羽的身邊,伸手指著報紙,說道:“這里說什麼黃縣長語重心長地告誡區委書記楚天羽,要多下基層了解實際情況多關注群眾的疾苦!她才來了幾天,看了幾個地方?你楚書記到任十個月走遍了全區一百零三個行政村,這個他們怎麼不寫?這就是想汙蔑你嘛!”
劉長樂氣不打一處來,差點就將報紙戳了個大洞。
劉長樂說的不錯,整篇通訊都在突出黃韻玲的勤政愛民,而紅山區的干部尤其是區委書記楚天羽,隱然成了襯托黃縣長光輝形象的反而人物,被黃縣長“語重心長……地告誡,帶著點批評的意思。
報紙上還特意點明,楚天羽是一名非常年輕的干部,剛剛從學校畢業兩年時間,擔任紅山區區委書記不足一年,以前沒有基層工作的經驗。
擺明就是說楚天羽基層工作經驗不夠,管理這麼大一個區,能力尚有欠缺,以至於紅山區還有那麼多群眾生活在極度的貧困當中,連飯都吃不飽。
這樣的年輕干部,和老成持重,經驗豐富的老干部比較起來,還是差了點火色。
“書記,你說,姓黃的這麼搞,到底是什麼意思?”
劉長樂一手扶著楚天羽的椅子背,望看報紙,問道。
劉長樂從這篇明顯不對頭的通訊之中,頗能看出點門道來。
黃韻玲這是專門衝著楚天羽來的,這一點錯不了。
只是黃韻玲為什麼要這樣槁,劉長樂一時有點猜不透。
不討他對黃韻玲的觀感,是特別惡劣了。
也難怪劉長樂如此生氣,這篇通訊上盡管只提了楚天羽的名字,沒有提紅山區其他干部的名字,但完全否定紅山區的工作,乃是確定無疑的。
劉長樂身為紅山區區長,這一年來,跟隨楚天羽,兢兢業業,努力做好本職工作,紅山區的群眾幾乎人人都得了實惠,到頭來得了這麼個評價,叫他如何不郁悶?
楚天羽笑了笑,拿起桌而上的大中華,遞給劉長樂一支,笑著說道:“區長,坐,坐下聊。沒什麼大不了的。”
劉長樂這才意識到自己這樣子站在楚天羽的身後,楚書記得扭過頭跟他說話,很不方便。
自己是有點不大禮貌了。
連忙接過煙,回到辦公桌對面坐下。
楚天羽親自給劉長樂點了火……自己也點上一支,深深抽了一口,沒有忙著說話。
“書記,這個事,不能等閒視之。我估計這張報紙一發下去,咱們區里的干部,馬上就會變得人心惶惶。
眼看著就要過年了,多少工作等著做呢,姓黃的搞這麼一下,簡直就是他媽的故意搗蛋!”
劉長樂說著說著,又激憤起來。
自楚天羽出任紅山區區委書記之後,紅山的班子空前的團結,干部隊伍的士氣也很振作,劉長樂作為區長,推行什麼工作都很得心應手,心里頭是很愜意的。
只覺得參加工作這麼多年來,就是今年干得最開心,渾身都勁鼓鼓的。不料關鍵時刻,姓黃的卻從背後給了這麼一刀子。
真是氣死人!
不但氣,還有點怕。
不管姓黃的是個什麼意思,她分明想架空楚天羽這個所謂的代理縣委書記。
黃韻玲這樣不待見楚天羽,紅山區的干部還有前途嗎?
如果繼續緊跟楚天羽,就要得罪縣長;向黃韻玲靠攏吧,現放著楚天羽在這里,這道坎就很難邁得過去。
以楚天羽的強勢,豈能容忍紅山的干部背叛他?
在紅山區地位越高的干部,這種尷尬之意便越濃。
當真兩難啊。
楚天羽剛看到報紙的時候,心里頭也很生氣,不過轉瞬之間就平靜下來。很多事情,光生氣可解決不了問題,得冷靜去應對。
“長樂,黃縣長關心貧困山區,總是好事嘛。領導要樹立威信,批評一下我們下邊的工作沒到位,也很正常,不值得生氣。”
楚天羽微笑著說道。
劉長樂一愣,說道:“書記,你是大肚能容,做一把手的,好氣量。就怕下面的干部,沒這樣高的覺悟。這個士氣要鼓起來,不容易,要泄下去,可是挺簡單的。過年前,要是大家人心散了,這今年只怕都過不好。”
楚天羽點點頭。
劉長樂的擔心很有道理。
怎麼和黃韻玲去掰手腕子,那是他楚書記的事。
除了他,紅山區其他干部,包括區長劉長樂在內,都夠不上這個資格。
但在和黃韻玲掰手腕子的同時,必須先把自己的後院穩定下來,紅山的干部隊伍不能亂。
一旦亂了,工作沒了起色,可就真像這通訊上寫的那樣,紅山區的干部們工作沒到位了。
到時候,更容易授人以柄。
至於黃韻玲為什麼要針對他楚天羽,針對紅山區,內情比較復雜,就沒必要跟劉長樂說明了。
“這樣吧,長樂,待會你讓林遠發個通知下去,把各個鄉鎮的一二把手都請過來,咱們明天就開個大會,商量一下年終總結表彰的事情。”
楚天羽沉思稍頃,吩咐道。
劉長樂頓時雙眼一亮。
這是個好主意。
今年紅山區大變樣,工廠建起來了,效益很好。
棉花種植賺了一筆錢,生豬養殖也能再賺一筆,無論公家和私人,都得了實惠。
干部們也老早就在私下議論著,今年的年終總結表彰,應該和往年有所區別了。
此事大張旗鼓地開個總結表彰大會,獎勵一下,確實是個鼓勁的好辦法。讓大家都知道,紅山區還是楚天羽說了算,黃韻玲的鞭子可還夠不著。
“書記,這個主意好。就是……怎麼表彰,我這心里還沒有底啊。”
楚天羽笑著說道:“所以就要請大家一起過來商量商量,看看怎麼表彰更加合適。”
“哎,好,我待會就讓林遠把通知發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