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白絮的相遇,是程萊沒想到的。正當他愕然的時候,奶奶和姑姑都回來了。
當然免不了一頓關愛的埋怨:生病怎麼還隨便下床?
程萊心里聽著還是很高興的,久違的感覺,讓他又忍不住悄悄流淚。
白絮有點發燒,支氣管有些炎症,所以要輸幾天液。
程萊自然是很高興了,跟初戀小時候在一起待著,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這不是過了三十年,是真的過了一世。
互相交換姓名後,倆人就是朋友了,小孩子的友誼,建立起來就是那麼單純。
程萊又被姑姑抱回床上,叮囑他好好休息,也是,不一會兒他又犯困了,躺在床上眼皮開始打架,漸漸地,又進入夢鄉。
“誒?”
程萊一睜眼,發現自己在一個白色的大房間里。一張大床橫在正當中,小程萊正躺在床上,其余的什麼都沒有,白茫茫一片空蕩蕩的。
“我怎麼進來的?”
程萊四處看看,發現這個空間連門都沒有,不禁琢磨:難道……這里是自己的意識世界?
“啊~誒?你來了?”
小程萊抻懶腰起床,一見程萊就特別開心,招呼他過來。程萊微微一笑,走過去坐在那張大床上,問道:
“你怎麼在這兒?”
“我也不知道啊,醒來就發現在這兒了,這兒沒門,出不去……不過這里非常好玩!”
程萊看小程萊揮舞小拳頭興高采烈的模樣,有一種夢幻的不現實,自己好像在帶孩子,可這個小孩子卻是自己,一切那麼荒謬,又全他媽是真實。
“這里什麼都沒有,怎麼好玩啊?”
“這里……這里……”小程萊站起來揮著胳膊環繞四周,“這好像都是電視屏幕,我可以在這里看到外面!”
“嗯?你說這牆和頂棚,都是屏幕……那剛剛姑姑和奶奶,還有那個小女孩?”
“嗯,我都能看到,但我就是看不見我自己……”小程萊想到這兒有些掃興,又坐回床上。
程萊狐疑地看向四周,要是真像小程萊說的,這里豈不是類似第一視角下的3d電影院?
不對……
應該是第一視角下更大視线范圍的射擊游戲般的體驗。
“那你能聽到嗎?”程萊扭頭問自己。
“能啊,我還在喊他們呢……不過他們聽不見,你聽到我在喊嗎?”小程萊天真地看向程萊。
“額……這個真沒有。”程萊啥都沒聽見,而且並沒覺得有異常。
“小萊,小萊?”
突然,房間里突然響起一個女人的聲音。
“是媽媽。”小程萊聞聲後,眼神一點一點黯淡,沒有了剛才的欣喜。
程萊看著小不點的自己,面色沉重。他知道自己為什麼不開心——一直感情不合,鬧離婚的父母。
他忘記自己是怎麼得病的,只知道那時候父母馬上就要離婚了,因為這件事,他們才有所緩和,但也只是緩和,沒有改正錯誤。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別企圖改變一個定型了的成年人,太難了。
可現在不單單是這件事,自己為什麼會重生,為什麼自己的靈魂會同時存在,自己該怎麼掌控這具身體,是自己,還是小程萊……
情緒像自來水一樣流盡後,這些疑團如洶涌波濤,一股腦地占領了思緒,讓程萊不禁頭疼。
“啊……疼!”
不知為何,小程萊居然抱著腦袋開始呼痛。
程萊見狀剛要看看,自己腦袋的疼痛突然放大了好幾倍,就像被人偷襲敲了板磚,又懵又疼。
“你怎麼了?小萊!大夫!”
媽媽的聲音突然焦急,程萊只覺得耳朵鼓脹地疼,里面嗡嗡直響……
他實在是無法理解,沒猜錯的話他和小程萊現在都是意識體,怎麼還會有如此逼真的疼痛感。
小程萊已經疼得嚎啕大哭,程萊更是雙眼飄忽,視线里的畫面開始發黑,伴隨著身體突然劇烈地抽搐,程萊眼前終於徹底變成一片黑暗。
……
“老公,老公?”
甜美的聲音在耳邊呼喚,程萊猛地一醒,映入眼簾的便是妻子嬌俏的模樣,只不過這個妻子不是他的初戀白絮,而是江詩彤。
江詩彤巧笑倩兮,眉目如畫,一身潔白的修身紗裙套裝,身姿窈窕,清純無瑕。
“你還站在那里干什麼,咱們到家了啊。”
程萊一愣,看向周圍,他和江詩彤正站在家門口,自己正拿著鑰匙馬上就要開門。
怎麼回事?
程萊還在不知所措中,身前的門突然自己開了,他往後一退,是母親慈祥地笑著,招呼夫妻二人進屋。
“來來來,就等你們倆了。”
一進門,兒子和女兒就撲過來找媽媽,程萊一看,父親笑眯眯地坐在餐桌主座,等待兒子和兒媳歸來。
桌面上都是父親母親做的飯菜,熱氣騰騰。
程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帶上桌,他木訥地坐在座位上,只見父親舉杯慶祝,家人們都紛紛跟著。
程萊只覺這里的一切都很反常,彷徨下忘記舉杯。
“你干什麼呢?”父親臉一冷,把杯放回原位看向程萊,語氣有點慍怒。
“兒子!”母親偏程萊一眼,又對老伴說:“兒子累了,歇著呢。”
“吃著飯,大伙兒都舉杯,他干嘛呢?沒規矩!”
“老公。”江詩彤輕輕拍一下程萊,他才緩過來神。
鑊氣淡淡,繚繞縹緲,飛過肩頭,撲向面龐。它遮不住所有人的臉,可熱氣卻令每個人的面容看起來扭曲,膨脹。
“媽媽!”
朦朧中,孩子們向媽媽示意。尷尬的氣氛被孩子的活潑抵消不少。
江詩彤笑得燦爛,幸福。
孩子們笑得天真,無邪。
“爸爸!”
孩子們又朝著父親示意。
冷臉的程父也笑了,慈祥又滿足。
程母也在笑,肉眼可見的勉強和虛偽。
他們齊刷刷地看向程萊,那哈哈鏡一樣變大變小的表情,詭異地令人發怵。
他們甚至還不解地問程萊:“你怎麼不高興啊?。”
“我高興你媽啊!”
程萊紅了眼,彈簧般站起來,一下子把桌子掀了!
可桌子突然不見了,飛出去的飯菜碗碟都不見了,孩子們也不見了!
下一秒,程父依然坐在主座,但是他赤裸著,枯黃的皮膚顯露著蒼然老態,而他胯下卻不符合年紀地翹首昂揚。
江詩彤也不知道何時一絲不掛,豐腴的身體跪伏在地上,像只溫順的白羊。
她嫵媚地朝程父爬過去,一扭一動,乳搖臀蕩。程父期待地看著自己的兒媳,又轉向程萊看去,似乎在對程萊挑釁:我是老子,你不能忤逆我。
性獸一般的江詩彤櫻唇輕啟,香舌吐蘭,一點一點靠近她最終的目標——程父被歲月雕刻古樹盤根的肉棒!
程萊只覺渾身的血液在沸騰,奔涌,分成兩股分別涌向胸口和腦袋!
他過去對著江詩彤肚子就是一腳,一腳,再一腳!
把她踢得像蝦似的佝僂身子無法動彈,她痛苦地捂著小腹,下身血流不止。
但程萊才不管這些,他回首就掐住在背後要對自己動手的程父的脖子,死死地扼住!
“反了!”程父橫眉瞪目,拳頭揮在程萊身上。
“兒子!你撒手!那是你爸!”程母上前拉架鉚足了力氣掰扯緊箍般的手。
拳頭的重擊一下一下打程萊的臉上,身上,但他的眼神卻愈發清明,也愈發瘋狂,他似乎想起了所有的事,清明和瘋狂混合攪動,匯成一種精致極致的癲狂!
“我掐的就是他!”
“兒子,媽求你,你不能跟你爸動手!”程母撕心裂肺地哭喊著,跪在地上求兒子放過他爸。
“今天誰勸都不好使!”
程萊覺得他心里始終有股勁沒散出去,一直想不明白是什麼,現在他終於知道了,最該死的人,他要親自動手,不然這道坎,始終過不去!
“媽求你了……你不能造孽啊!”程母聲淚俱下,跪在地上,一手抱著兒子的腿,一手無力地捶他。
程父開始面色發青,表情掙扎扭曲,卻不忘怨毒地看著自己的兒子,而程萊怨毒又期待地看著呼吸逐漸困難的父親。
大不了就是死,反正,我壓根也沒想再活了……活著真痛苦。
兩行熱淚不知何時從眼眶滾出來,程萊帶著少許哭腔,衝程父大吼:“你不配做一個父親!都是因為你,我們家才多災多難,到最後家破人亡!”
“還有你!”
程萊又對腿邊的母親呵斥道:“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幫著這個老混蛋瞞著我!你以為一直瞞著,事兒就這麼過去了?!”
“我……我也不想讓這個家散了啊。都是他造的孽,要是真的告訴你了,你怎麼辦?他們江家會放過我們麼?我也是……也是為了你好啊!”
聽到兒子的斥責,程母緊攥心口,痛哭流涕。
“閉嘴!我求求你了,別再說為我好了……我從來都不想讓你們為我好!”
程萊渾身顫抖,失控地哭喊道。
“我恨你!我恨你!你為什麼是我親爸……這樣我就能!”
程萊雙目赤紅,不知何時,眼淚,變成了血。他看著已經翻白眼的父親,猙獰凶狠的表情里再也沒有對死亡的期待……
那雙泛白的手,像是被施了魔法,再也無法繼續用力。
“我就能……親手……親手……”
程萊泣涕凝噎,不再與程父對視,而是不甘又沮喪地垂著頭,泛白的雙手手漸漸恢復血色,也無力地從程父脖子上墜下來。
盡管恨意滔天,但是從小被家庭的影響,學校的教育……最後關頭,他下不去手。
“哈哈哈哈哈!”
突然,地上的江詩彤鬼魅般飄浮起來,笑聲尖澀難聽!她全身赤裸,長發耷拉,正遮住面容。她幽靈般飄倒程萊三人面前,淒厲地咆哮道:
“殺啊!殺啊!你個窩囊廢,給你戴綠帽子的人就在眼前,你還不動手,是不是男人?!”
剛剛還漂亮美麗的女人,轉瞬間變成了駭人可怕的厲鬼。
江詩彤一出現,程父程母又突然消失不見了,而周圍的一切再次變化!天地之間一片黑暗,唯有程萊身後的那片火海,才有光芒。
那火不像尋常的火焰,是一種詭異地血紅色,它們燃燒,靜靜地燃燒,卻一眼望不到盡頭。
那種炙熱,讓程萊覺得,這熱並不是從外部而來,而是從自己體內開始燃燒。
而且那火,仿佛在呼喚自己,去吧,去吧……
“這里就是地獄。”
惡鬼般的江詩彤突然出現在程萊面前,她邪魅地微笑,赤裸著羔羊般的身體,她撩開半遮住臉的長發,程萊這才看清,她面無血色,唯有嘴唇血紅!
而且……
一雙杏眸沒有眼白,僅有恐怖的黑色!
她扭扭滿是紫黑色淤痕的脖子,繼續對程萊說:“還有幾個老朋友也來了。”
與此同時,她身旁也憑空出現了四團黑影!
它們從一團黑霧慢慢彌散開來,就像有生命的黑色泡沫,漸漸膨脹,堆積為人形,而且一邊變化,一邊鬼嚎低語,著實陰森恐怖。
“還我命來!”
“殺人償命!”
“爸爸~”
程萊一聽,只覺有些熟悉,但是魔音灌耳,震得他不禁捂住耳朵。
“你殺了人,早晚都會下地獄,不如我們來幫你吧,呵呵呵呵……反正你也不想活,早死,早超生。”
江詩彤魅惑的聲音足以讓人心神一蕩,不過程萊並不吃這一套。
他放開雙耳,反倒面露喜色,揶揄道:
“呵,要是這里真是地獄,看見你,我才高興呢。”
“是嗎,我們看見你來,也很高興呢。”
話音剛落,四道膨脹的黑影徹底凝為人形!
“這!”程萊頓時驚愕失語。他這四個人,就是之前被他殺死的江父江母,和兩個孩子!
他們和江詩彤一樣,飄在原地,面無血色,一雙全黑的眼眸像深淵在凝視著你,讓你不由自主,發自內心地恐懼!
江父渾身赤裸,也是蒼老的身體,胸膛出插著一把刀,但沒有血流出來。
江母也光溜溜的,但看起來皮膚光滑,雙乳略微下垂,但心口處也有一把刀,同樣沒有血跡,只是雙腿間隱有淺淺的水漬。
兩個孩子倒是穿著衣服,只不過嘴邊都是粉白色的沫子。
他們分別都是死時的模樣。
五個人圍成一圈把程萊圍在中間,慢慢向中間靠攏。可程萊卻毫無懼色,更是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麼!”江父怒指程萊。
“我笑你們,報應啊,報應!下地獄就對了,這才是你們的歸宿!”
程萊朗聲大笑,笑聲里滿是說不盡的痛快!
可他看到那兩個孩子,笑就突然停住了。
他喃喃地說:“可你們……不該跟他們一樣啊。”
“爸爸……為什麼?”兒子伴著哭腔,問自己的“爸爸”。
“為什麼……呵呵,別怪爸爸心狠,怪,就怪你們媽媽和爺爺吧!”程萊憐惜地看著兩個孩子,隨後突然變臉,惡狠狠地看向江詩彤!
“你殘害親人,草菅人命!”
“你奸淫婦女,濫殺無辜!”
江父和江母僵硬地抬起手臂,雙手作掐握狀對著程萊,齊聲怒斥程萊犯下的罪行!
“呸!你們有什麼可冤屈的!你們他媽算什麼親人!算什麼好人?!”
程萊指著江父和江母破口大罵:“你江博林貪戀權力,處心積慮,市儈又勢利!當年先上車後補票,你敢說不是故意攀高枝?!攀了高枝就了不起了,目中無人,連自己的親戚都瞧不上,什麼東西!”
他肆無忌憚地大罵曾經的岳父,發泄心里積攢多年,由來已久的鄙視,擲地有聲,鏗鏘有力!
“還苦口婆心地說拿我當兒子培養,要是你兒子被戴綠帽子,你也讓他忍嗎?!
若不是我還有點能力,我不就是另一個夏昌?借著老丈人勢力拉幫結派這麼多年,困在正處級上不去,你以為自己有什麼政治頭腦?珍惜自己的破爛羽翼,逮住我這個科級不松口,還逼我忍?!對了,老王八,我操你媳婦的時候,你是不是想衝上來殺了我?你他媽自己都這樣,憑什麼要我忍!你有今天,完全是咎由自取!”
“還有你,江婉婷!你自己又是個什麼好鳥?美其名曰大戶人家出身,官員貴婦,那麼大歲數跟自己的外甥通奸,晚節不保,還無辜?你那個嬌生慣養,不知羞恥,自甘墮落,毫無底线的賤貨女兒,是不是你生的你養的?!子不教,父母之過!真是隨了你了,一樣跟自己親人偷情,你還說無辜,臉呢?!”
“那你呢?”
江詩彤突然開口,刻薄地嘲諷道:“你和你姑姑私通相奸,還是血親違倫,亂綱辱常,殺弟殺妹,逼死父母,不孝不仁,喪盡天良!”
程萊目眥欲裂,他沒想到江詩彤這麼不要臉,竟然敢質問譴責他,反駁罵道:“閉嘴!誰罵我也輪不到你!你們公媳亂倫,還他媽生了兩個孽種,你們不無恥!你們不喪良心?!你個放古代浸豬籠的賤貨,有什麼資格說我!”
“那我們憑什麼被你殺死,我們就罪該萬死嗎!”
五鬼齊聲質問,聲浪凜冽,衝擊強大,直把程萊刮倒,後退兩三米遠,直接倒飛出五鬼的包圍圈。
靠近了火海,那種由內而外的炙烤愈發強烈,可程萊竟然一點也感覺不到痛苦了,反而更興奮,胸中一股濁氣壓抑不住,亂撞竄動!
“哈哈,哈哈哈哈!”程萊不禁詭怪地大笑,他慢慢爬起來,眼神堅毅,清晰地吼出兩個字:
“該死!”
他目光寒厲,從左到右,依次掃過江詩彤、江父、江母,冷靜地喝道:
“你騙我,背叛我們的感情……你欺我,逼我當縮頭的王八……你害我,生出這個女兒來方我……你們兩個,你們沒有錯,可錯就在於你們活在這世上!你們活著我就會想起那恥辱!”
程萊的黑眼仁,正在細微地擴散。
“逼死父母……我沒有逼死他們,我沒想到會發生意外!欠他們的,我下輩子再還,但是殺了你們,我不後悔!就算是我錯了,我也不後悔!”
程萊好像已經陷入癲狂,他居然慢慢朝著江詩彤他們走過去!
“殺了我!反正我造了孽,沒什麼可悔改的,死了肯定成鬼!到時候看看是你們厲害,還是我厲害!”
此刻,他雙眼全黑,渾身散發陰陰黑氣,臉上掛著詭怪的微笑。面對索命的惡鬼,他全然不怕,反倒是十分期待!
“來啊!來啊!”
……
“來啊!來啊!”
稚嫩的小男孩,在病床上發瘋似的叫喊,空洞的雙眼,驚悚的微笑,掛在這麼一張人畜無害的孩童的臉上,更讓人覺得詭異、可怕。
程爺爺和程奶奶分別扳住小程萊的兩條腿,程梅在背後架住程萊不讓他亂動。
小程萊依然不依不饒地往前衝,奶生奶氣的叫喊聲里滿腔怒火!
小程萊說胡話又發瘋已經有一陣兒了,總之說不出的詭異。白絮掛著點滴,已經被嚇得瑟瑟發抖,父親把她抱在懷里,輕聲安慰著。
病房里的人都還好,不敢上前,病房外有不少人擠在門口,議論紛紛!
有人說是犯癔症,又有人說鬼上身,你一嘴我一嘴,搞得護士都在往外趕人!
“吵什麼吵啊,這是醫院!都回去,別看了!”
醫生准備給小程萊打安定劑,可是八歲的孩子已經按不住了。
護士本來也想幫忙,但剛想上去,程萊像獵犬一樣齜牙咬過去!
可怕就可怕在這麼小的孩子,居然有這麼凶惡的表情過來咬人,她們嚇得沒法下手。
程梅死死架住程萊,焦頭爛額,對病床前的哥哥嫂子埋怨:
“你們干嘛呢?站半天了,還不搭把手!”
她也不管什麼禮節了,喊他們半天,就跟聽不見似的,孩子都這樣了,這做父母的怎麼眼睜睜地看著!
“程辛你干嘛呢?!還不滾過來!”程爺爺發話了,他不是制不住孫子,是怕把孫子胳膊腿扭壞了。
但見程萊的父母——程辛和周慧琴,夫妻二人像木頭似的僵著,他們好像被嚇到了,不敢過去,呆愣愣地站住不動。
“程辛!慧琴!”奶奶又急又氣,對兒子和兒媳怒聲尖叫!
“哦哦。”他們倆面色蒼白,手忙腳亂地過去按住小程萊。
可這時,小程萊像發條沒勁後的玩具一樣,突然一動不動,安靜下來。醫生看准時機,擦好酒精摸好血管直接一針下去!
“對……對不起。”
小程萊性情大變,再也不鬧,反而眼神清明,熱淚盈眶,聲淚俱下。
周慧琴伸手抹去兒子的眼淚,自己也是滿眼淚花。程辛緊皺眉頭,表情卻復雜,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小程萊氣喘吁吁,徹底安靜下來,眼神也逐漸從空洞變得有神了,他呆呆地看向身邊的人,疲憊的神色看著可憐。
在累和安定劑的作用下,小程萊終於身子一歪,倒在母親的懷抱里。病房之前緊張得讓人喘不上氣,現在病人被控制,里面的人齊聲松了口氣。
“等藥效過去,再看他還鬧不鬧……還是建議給孩子先做個腦部ct,先初步了解症狀,結果出來後,再看要不要再去精神科那邊簡單檢查一下。”
醫生給出一個很中肯的建議,便帶著護士離開病房,程奶奶還哭著,看著兒媳懷里的孩子,心中不知在想什麼。
……
下午很快就過去,程萊醒來後就沒再鬧,又恢復到小孩子的狀態。做檢查也沒發現什麼情況,於是又建議轉精神科看看。
程辛和周慧琴是上午才恢復的,這麼一家人都跟遭邪似的,這一下午病房里的人都多多少少退房了,連白絮都轉移到隔壁房間了。
程奶奶中途也不知跟誰打了一通電話,打了快一個點兒,回來被程爺爺呲噠一頓。
現在這間病房里,就剩程萊一家人了。程梅本打算繼續看孩子,被程辛夫妻二人勸回去了。
夜深,程萊又甜甜地睡著,只是偶爾一皺眉,不知夢到什麼。
周慧琴坐在床頭燈這邊,眉宇間透露著深深母愛,關切地望著兒子的睡顏。
而程辛坐在床的另一邊旁,縮在陰暗中按揉著太陽穴,眉頭快擰成疙瘩,面目可見的憔悴。
“頭還疼嗎?”程辛問周慧琴。
“多多少少還會一直疼,這個月來已經好了不少了。”
周慧琴給程萊掖掖被子,一撩長發,看向程辛,說:“看來那些記憶是真的,他們……也是真的。”
程辛和周慧琴從上個月開始,腦子里莫名其妙地開始疼痛,一開始症狀很嚴重,直接痛得昏厥過去。
醒來後不光腦子多出不少奇怪的記憶,而且還會有另一個聲音跟自己說話,說是什麼26年後的自己。
這種情況隔三差五就會出現,所以他們偷偷報了精神科,可一直沒有什麼進展。
再之後的症狀稍微好一點,還有跟腦海中另一個自己對話都是在睡覺的時候,外人看自己就是在說夢話,就是這夢話像自言自語。
等到他們主動去想那些不存在的記憶時,才發現這一段一段的記憶,居然就像電視劇一樣,真的是在播演他們以後的日子。
只不過同步這些記憶時,會感同身受,非常失態……
所以夫妻二人被各自的領導放了一個月的病假,希望他們去醫院檢查檢查。
那些記憶里,有自己變老的模樣,兒子長大的模樣,還有各種不認識的人和事,兒子考高中,上大學,有工作,結婚,兒媳進家門,然後和和美美一家錢……
再然後就是扒灰事件的記憶。
本來兩人情感一直不合,這件丑事的共同的記憶之下,二人就更容易吵得不可開交,大打出手。
這幾天兒子發燒前,他們還在鬧離婚,現在因為程萊,他們才算是緩和點兒關系。
不過現在……程辛和周慧琴夫婦完完全全地相信了這件匪夷所思的奇異事件。
“那兒子回來,咱們……”周慧琴拉長音,不知道,或者意思是想聽程辛怎麼說。
“裝傻,不能承認。”程辛神色凝重,冒出這麼一句。
“可我怕咱們瞞不住,到時候……唉。”周慧琴憂心忡忡,長嘆一聲。
“現在說開,對你我和孩子都沒好處。唉……瞞一時算一時吧。”
“睡一會兒,你都累半天了。”程辛對妻子說。
“你也趴一會兒吧,我睡不著,打會盹兒就行。”
夫妻間好的時候,真的和諧,可一生氣,就烏煙瘴氣,你死我活的,程萊從小到大都十分無奈。
由於病友都走了,兩邊的床就都空著。周慧琴把燈一關,夫妻二人自然就各自躺在一張床上休息了。
一時間,黑暗的病房里,只有三人輕微均勻的呼吸聲。
可沒過多久,兩人又起來了,他倆很有默契,黑暗里同時看了一眼小程萊,然後躡手躡腳,輕輕溜出房間。
就在房門外,程辛和周慧琴各自在走廊兩邊的牆壁旁靠著,毫無剛剛的一點溫情。
門外昏暗的燈泡下,這對夫妻的表情,就像湊合在一起過日子,感情已經消磨殆盡的老夫老妻。
他們才三十多歲,眼神卻如年近花甲的老人。
“小崽子回來了。”程辛吐了一口煙沫,明明對面還有一個人,語氣卻仿佛自言自語。
“嗯。”周慧琴面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什麼。
“接下來怎麼辦,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沒看到他今天的樣子,呵。”
“能怎麼辦,要麼打死不承認,要麼就敞亮兒地說明白。”
“呸,敢情你是好人了。這小崽子玩意兒是真的敢殺我。”
“那是氣話。”
“真不是,你是沒來得及看見。他拿把菜刀差點兒就要剁了我,要不是老江家那倆人攔著……”
“那他媽也是你活該。”周慧琴冷冷地打斷程辛的話。
程辛抽完煙,也不生氣,把煙頭扔腳邊,踩著煙頭一碾,嘟囔著:“……這崽子玩意,老子養他30多年,養出孽來了。”
周慧琴不想搭他話茬,自言自語道:“我是沒想到,兒子居然這麼恨我們……”
“他恨?命都是我們給的,他有啥資格恨我們,我們養他還養出錯了?”
“你可閉嘴吧,怕死的玩意,兒子不能干出那事,你別給那小人之心了。養到最後讓兒子報恩,把兒媳婦給睡了?都是你造的孽。”
“別都推我身上,江詩彤她也不是個好玩意……說到造孽,我有他造的孽大嗎?今天你不是沒看見,他說的不是胡話,五條命,他把老江家一家都殺了。”
周慧琴聽到這兒,忽然想起什麼,慢慢朝程辛走過去。
“干嘛?我……”
啪!周慧琴二話沒說,一個大耳光直接扇了過去。
“你個……傻老娘們兒……”程辛馬上要發怒,可一想又生生壓下去,對周慧琴低聲罵道:“你他媽要干啥?”
周慧琴狠狠地瞪著程辛,質問道:“那倆孩子是你的?!”
程辛一愣,斜著眼睛,不去看周慧琴。
“你說話。”
“……”
啪!又一個耳光。
“我他媽讓你說話。”
“你再跟我動手一個?”程辛面色不善,威脅道。
“我說你咋那麼稀罕那倆孩子呢,恨不得天天都抱家里來,原來是你和她的種啊,兩個不要臉的。”
“哼。”程辛只是冷哼一聲,沒說什麼。
周慧琴氣得大喘,摩挲摩挲心脯還緩過來點兒,繼續說:“離婚吧,以後你離我們娘倆遠的,就我娘倆過,你不是怕死嗎?正好躲遠遠的。”
“哼,你以為咱倆離婚了,你和兒子就有好日子過嗎?”
“你什麼意思?”
“你就沒想到?”
“快說。”
“咱們死了,現在都能活過來。我尋思老江家,會不會也像咱們這樣,活過來了?萬一他們真活過來……能放過咱們嗎?”
程辛面色凝重,隱有懼色。
周慧琴一臉驚愕,不由自主,咽下一口唾沫。
門後,程萊貓一樣蜷著身子,無聲無息地躲在黑暗里,側臉把耳朵貼在門上。
思索之下,他稚嫩的嘴角,泛起一絲冷笑。
後語:請不要罵主角這種死不悔改的做法,都是為了後續劇情的鋪墊,如果看客覺得不夠爽,為什麼不殺die,請記住我當初的設定,一個普通人。
盡管他可以說黑化了,但他還有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