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母撂下電話,憂心忡忡地看著趴在床上把臉埋在枕頭里痛哭的江詩彤。糟心地長長一嘆,整個人仿佛老了幾歲。
她只有這一個女兒,所以女兒從小到大她一直寵著。
簡直是放手上怕掉了,含嘴里怕化了。
江父雖然擔心以後教壞孩子,管教得嚴,但多多少少,在不影響原則上,也就順著女兒了。
雖然女兒已經30多歲,但是女兒每次回家,到家了還讓她回個電話給自己報平安。
可就是今天,女兒遲遲不回電話,她就一直擔心。
丈夫說她別那麼管孩子了,都結婚了,還有女婿在呢,能出什麼事?
她今天心一直都很亂,過了一個小時後,便給女兒打電話,可一直未接通。
給親家母打電話,親家母說到家了,這才稍稍放心。
可是過了好半天,女兒還不回她電話,這就讓她再次起疑,再給親家母打電話,親家母也不接了。
江父都有點受不了她神經兮兮的樣子,可給女兒家里所有人都打電話,他們都不接!
打電話問程梅親家母呢?
程梅說早就回去了……
她和江父這才擔心,趕緊去女兒那兒看看,別是出了什麼事!
結果,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兒。
“女兒,趁孩子還不到三個月,趕緊打掉吧……既然還想過,以後就得好好彌補人家。懷著別人的孩子,擱誰身上都說不過去。”
江母上前坐在江詩彤旁邊,輕輕拍著女兒的背。
“嗚嗚嗚……媽,這個孩子,真是他的。我跟他爸很長時間沒有了。”江詩彤臉埋在枕頭里,一邊哭,甕聲甕氣地回答。
江母細琢磨,三個月前,江父程萊他們的工作都挺忙的,程萊隔三差五就得加班,要說還有時間在一起,那就是國慶假期了。
那幾天她家和江父姐姐一家去旅游,也是最空閒的時間。
“不對啊,那次回來你和程萊不是吵架了嗎?”
江母還記得剛回來,女兒就氣急敗壞地回娘家,說是程萊出軌了。
而程萊一反常態地不聞不問,過了一個多星期後才來接江詩彤。
換作以前第二天就來接女兒回家了,問程萊怎麼回事,他就說工作忙,加班沒時間,而且信誓旦旦地說自己沒出軌。
“就是那次,咱們住酒店,第三天咱們去飯店吃飯喝點酒,回來那天晚上。”
那幾天,江詩彤思來想去,意識到自己真的不對,鄭重地跟程父談了很長時間,主動斷掉這份只有肉體的禁忌之情。
旅游那次,她知道自己和程萊很長時間沒親熱了,也想用一場美妙的性愛彌補自己的過錯。
當晚微醺之下,二人久違地干柴烈火,非常激烈,自己忍住疼痛,放下一切包袱接受程萊的貫穿進攻。
盡管事後有些疼痛,但回味起來還有點別樣的刺激,她還勸自己,以後疼著疼著就習慣了。
第二天早上她先醒,看著程萊帥氣的睡相,還有一夜春宵後居然按時晨勃的陽具,她還想再來一次,誰知在給他口的時候,程萊閉著眼睛嘟囔著:白絮,別鬧了。
這個熟悉又陌的生名字江詩彤思索了十秒鍾,才想起白絮是何人,程萊的初戀。
江詩彤一下子接受不了,女人嘛,一旦發生點蛛絲馬跡,後面自己想象的故事夠寫出一本言情小說了。
等兩人到家後,江詩彤才徹底發作,大吵特吵,程萊解釋了幾遍就不管她了,氣得她當場就走……
後來程萊真的晾著她一個星期,她才意識到不對,並且自己對不起他在先,就順著台階趕緊回家了。
她開始暗暗留意程萊的行程,回家的狀態,查手機,翻電腦,愣是沒查出點什麼出軌的蛛絲馬跡。
江詩彤也懷疑過程萊是不是發現了什麼,她也沒看出什麼異常,兩人偶爾還親一口,很甜蜜,就是再沒有過性愛,幾乎老是加班,就算他身體好,也禁不住熬。
“啊?哦……哦,呵,這我不早就知道了嗎。現在想想,莫不是他那時候就知道你的事,或者之前就知道你的事?”
“應該是了……媽,我想錯了,他不是在等我坦白,他一直在計劃報復我!我……我……”江詩彤坐起來撲在江母懷里,越哭越厲害,自作自受,悔不當初。
得虧這房子的構造都是隔音的,不然兩個孩子都得被吵醒。
“唉,至少這個孩子是他親骨肉,他如果知道了……最起碼他會裝個樣子,等孩子生下來,你們的事情再好好考慮吧。”
江母跟江父想的不一樣。
起初她覺得程萊這種寒門子弟,多少還會顧及自己的工作而委曲求全,但是知道了程萊的所作所為後,她有些未雨綢繆,自家總不能一直如日中天,真有一天勢微後,程萊這只狡猾又隱忍的狼會不會大肆反撲。
她不是自己丈夫,面對未知喜歡挑戰,喜歡權力下的人心操縱,她求穩,希望能平平穩穩就行。
當然這麼多年,自己求穩的性格,多少也影響了點丈夫,不再莽撞,而是穩中求勝。
江母一時思緒如麻,亂亂糟糟。
她的心里對程萊也很愧疚,可是夫妻二人出奇地統一戰线:江父是為了以後,她自己是為了女兒。
她在心里默默地道歉:對不起了,女婿,詩彤,畢竟是我女兒……
對不起。
一切都是未知數,江母為自己女兒的未來擔憂,她撫著女兒的頭,安慰自己懷里哭得渾身顫抖的女兒。
經歷了如此驚心動魄的一晚,生理和心理雙重的消耗下,母女倆終於支持不住,倒在床上,江詩彤沉沉睡去,而江母眯著眼睛,似睡非睡。
江母腦子很沉,眼前一片漆黑,她本想摸索著,卻發現自己渾身動不了,鬼壓床嗎?
她分不清自己是被魘到了,還是夢里,真假虛幻,一時難以區別。
突然!
她眼前一亮,程萊那張文質彬彬的臉就在自己面前,瞬即變得猙獰可怕,他正狠狠地掐住江詩彤的脖子!
程萊眼神凶惡,額頭青筋直冒;江詩彤青筋暴起,臉色發青,呼吸困難,雙手在狠狠抓撓程萊那雙鉗子似的大手!
那雙手被撓得血肉模糊,程萊似乎感受不到疼痛,正猙獰地對著她笑!
程萊身後,程母面無血色,甚至還有點發綠,直勾勾地站在程萊旁邊盯著自己;程父腹部像是嵌進去一把刀,只露出刀柄,悔恨地一直對自己搖頭;江父胸口插著一把刀,側身倒在血泊之中,他似乎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指著自己,嘴汩汩地流著血沫,氣若游絲地說:快逃。
“啊!”
江母一身冷汗,直覺天旋地轉,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
她捂著自己的臉,立刻扭頭看向身邊的女兒,江詩彤正睡得很沉,閉著眼睛,眼珠直轉,蛾眉緊蹙,不知夢到什麼。
原來是夢……
江母眼睛有些脹,今天遭遇這一切讓她做了這個噩夢。
屋里真靜,這里寒風侵不進來,也聽不到它哭嚎的聲音。
只有時鍾的指針,滴答滴答,一下一聲,催人心寂。
江母一看牆上的石英鍾,已經十一點四十五分了。
她按著自己發疼地太陽穴,給女兒把被子掖好,准備回房間吃點止痛片。
可剛准備開門,就聽見一點模糊,聲音不大的爭吵聲。
她悄悄牽開門縫,爭吵聲突然就跟菜市場里砍價沒談攏,激激惱惱的。夜深人靜下,這聲音響的,震得她心有點發顫。
“你再罵!程萊你他媽是不是瘋了!”
“呸!你自己是個他媽什麼東西!敢這麼罵我!虛乎自己舅舅那麼多年,你升了嗎?!都他媽看不起你……”
“操!你再說!”
“噗!哈哈哈哈哈,打吧!來吧!私自用刑!是不是還想殺人滅口啊!”
一時間,樓下亂成一鍋粥!
江母聽到不對,立刻下樓。
只見書房門口,程萊被夏昌壓在身下,夏昌腿彎穿過程萊的臂彎,狠狠夾住,程萊動彈不得,吃了夏昌好幾拳。
夏昌看自己這個妹夫齜牙咧嘴跟瘋狗似的,要往自己掐住他脖子的手上咬,手迅速使勁往上一提,直接扼住程萊的下巴,死死地控制他。
“舅!快去找條繩子!”
江父看這架勢已經控制不住了,也不含糊,直接跑回書房,從那個儲物箱里找出兩條結實的攀岩繩。
夏昌也不愧是干警察的,硬生生把發狂的程萊拖到客廳的椅子上,捆得牢實的同時,還來一個豬蹄十字扣,讓程萊絕無任何可能掙開繩子。
“呼……舅媽,有水嗎?“夏昌冒了一身汗,沒想到看著有點瘦的程萊一身干巴勁,還挺有肌肉的。江母還有點狀況外,呆愣地去給夏昌倒水了。
椅子上的程萊左扭右扭,但是夏昌綁得太嚴實了,他在椅子上基本紋絲未動。程萊怒視站在面前的江父和夏昌,破口大罵,發泄心中的憤懣!
“老混蛋!狗腿子!你們他媽最好今天弄死我,否則老子總有一天弄死你們!”
“去你媽的,閉上你的臭嘴!”
夏昌見程萊還沒完沒了,一拳打在程萊嘴上。程萊嘴角直接被打出血,可他毫不在意,混著血惡狠狠地啐夏昌一口。
“操你媽的,狗拿耗子,多管閒事!真不虧是會溜須拍馬的狗腿子!活該讓人瞧不起!”
夏昌本想再打,這時江父抬手示意,揮兩下手,讓夏昌退下,夏昌只好照辦。
江父緩步走到程萊面前,不再年輕的臉頰時不時地凸起又恢復。
他注視著程萊,目光逐漸狠戾,他盡力保持語氣平緩,但陰惻惻地說道:“別不識抬舉,念在你當了我六年的女婿,我保你以後不到五十就能當局長……你要是再胡來,你現在科長這個位置,有的是人能當。”
“爸……哥?程萊?!”
江母忘記關門,樓下的動靜早就把江詩彤吵醒了。
她站在樓梯上錯愕地望著發怒的父親,和被綁在椅子上的丈夫,愣了幾秒,趕緊跑下樓,奔向程萊。
“爸,你這是干嘛啊!哥,你趕快給程萊松綁!”
然後江詩彤站在程萊旁邊,想伸出手,可剛探一半又縮回去,不敢觸碰,不敢看他,小心翼翼地問道:“你……你沒事吧。”
程萊冷眼一瞥,扭過頭去,低聲罵道:“假惺惺,真他媽惡心。”
“程萊!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江父聽程萊罵江詩彤,怒了!他推開女兒,一個大耳光重重抽過去,給程萊臉上留下一個通紅的掌印!
江詩彤花顏失色,趕緊攔住江父,尖聲喝斥:“爸!你干嘛呀!”
“你!”
江父氣得胸口直發悶,自己臉上被程萊打的這一拳,女兒看見了就問幾句;程萊被打一耳光,馬上衝著自己來!
都說女大不中留,可你這麼做,他就會原諒你了?
蠢!
“呵呵,你現在這算什麼?將功贖罪?”程萊十分玩味地斜睨江詩彤一眼,滿是輕蔑。
江父深呼吸把怒氣壓下去,隨後對女兒使眼色,說:“詩彤,你上樓!還有夏昌……辛苦了,這麼晚了,你也回去吧。”
一臉狀況外的江母此時終於反應過來,走上前勸道:“詩彤你回屋,別耽誤你爸和程萊談事兒啊。”
“哈哈哈哈哈,你們可真虛偽!”
程萊像個勇士一般,絲毫不把江父他們放在眼里,譏笑地喊:“這事你藏得住嗎?!啊?來的時候我都告訴你外甥了!哈哈哈哈!”
程萊扭頭對江詩彤猙獰道:“敢做不敢說?你都不要臉了我還要什麼臉啊!讓你親戚里道,都知道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賤貨!表哥,打我這幾拳我不還了,回去替我宣傳宣傳啊!”
江詩彤如墜冰窖,全身發冷。
她顫抖地看著程萊,又看一眼表哥。
她想到了,也沒想到。
她想到程萊不可能輕易放過自己,她沒想到程萊會這麼魚死網破,自己把遮羞布扯下來!
江父扭頭看向夏昌,眼神銳利,沉聲問:“……你都知道了?”
夏昌臉色一變,尷尬地瞥向江父,咬著嘴唇,緊張地回答:“知……不,不知道。”
“到底知不知道,說!”江父低吼道。威脅的眼神讓夏昌一怕,更驚慌失措,口不擇言。
“舅舅!這……這小子魔怔了……我……我就問他一句怎麼了?他就什麼都對我說了!他……他還讓我幫他,一起……”夏昌不敢說了,嘴里嘟囔著,含糊不清。
“就是一起對付你,怎麼了!這麼多年你外甥對你如何,你心里應該有杆秤吧。真是個不謀私幫私,只為人民謀福利的好官啊……”
程萊混不吝地對夏昌喊道:“聽見了嗎表哥!我只要妥協,不到五十能當局長!那麼多年他許你什麼了?哼哼……”
“閉嘴!”江父終於控制不住地暴怒,然後看向夏昌,“你!跟我過來!”
夏昌嚇得一激靈,聽話地跟江父走進書房。
江詩彤已經失魂落魄地癱坐在沙發上,她隔著茶幾看向神情瘋狂的程萊,雙眸里微光泛濫,這一眼里包含了什麼情感?
憐惜、自責、悔恨、哀怨……
個中滋味,只有她自己知曉。
江母頭更疼了,她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啊!
她得回房間趕緊吃一片去痛片,不然她這一晚上都不得消停。
見程萊動彈不得,就趕緊上樓了。
一時間,客廳里,就剩下程萊和江詩彤,這對曾經恩愛的夫妻。
……
時間回到十五分鍾前。
江父坐在沙發上,皺著眉頭,等夏昌和程萊。
他覺得自己眼睛有點睜不開,有些脹——看來血壓又高了。
他按壓自己的睛明穴,放松的同時,思緒在腦中反復復盤。
從醫院開始威逼利誘,到搜集證據,再到接下來的談判,他沒覺得自己哪步錯了。
程萊會辦事,圓滑,但不代表他不強硬。
他剛的時候是真的硬,還有點偏激和鑽牛角尖,所以他不是那種可以用緩兵之計對付的人,更何況後期知道兩個孩子都不是他的。
所以簡單、粗暴、直接是最有效的方法。
現在他的筆記本電腦和攝像頭都在自己手里,但是還差一樣沒搜到——藥。
江詩彤下午的表現完全是被下藥了,倘若找到藥,他直接就占了優勢。
接下來的協商,他有必要做到萬無一失。
早就有的監控,還有反監聽設備都齊全了,想到這兒他還真得感謝夏昌,這個外甥雖然不是很上道,但自己可從他那里學了不少應對措施。
說曹操,曹操就到。
敲門聲響起,江父起身去開門。
一開門,夏昌趕緊走進屋,不願再受寒風刺骨;而程萊不慌不忙,很從容地走進屋,手里還拎著一個大塑料袋。
一進屋,就夏昌直念叨外面真冷,程萊和江父,誰也沒說話。江父覺得夏昌是個累贅,也不想讓他知道太多,本想讓他先回去……但他沒有。
眼前的程萊很淡定從容,他越這樣江父越起疑。
暴風雨前的寧靜,才是最壓抑的,於是……
江父沒讓夏昌走。
而是讓他在客廳坐一會兒,自己和程萊在書房談。
“坐吧。”
江父示意程萊坐下。程萊把塑料袋放在書桌上,江父這時在燈光下才看清楚,塑料袋里是一瓶消毒水,一瓶漂白液,一盒藥,還有一瓶牛欄山。
“你買這些干什麼?”
“想自殺。消毒水,漂白液喝完中毒;白酒配安眠藥,吃了直接醒不過來……就是沒那個膽,怕死。”程萊輕描淡寫地說。
江父覺得這小子是不是受刺激了,都不知道話題是不是要繼續。
“我還是那句話,離婚。”程萊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先聲奪人。
“手機關機。”江父聲音嚴肅,眼神充滿警惕。
“……好。”程萊把手機關機,起身又把褲子兜翻出來亮給江父。
“我沒帶什麼竊聽裝置,你也不用怕我錄音留證據。倒是你……你也得給我看看你的誠意啊。”程萊重新坐回椅子上,挑釁意味極濃。
江父自然把手機關機,然後把雙臂搭在桌子上,表情動作,儼然一副開會的樣子。
“你到底是怎麼想的?我不相信你會這麼意氣用事。”
“您呢?換作是您會怎麼辦?”程萊也轉換成開會的狀態,要是讓外面的夏昌看見,一定會覺得二人正在討論什麼決策的後續發展問題。
“你這個年紀,該沉穩下來了。作為岳父我對你說些內情……現在官場里有些夫妻貌合神離,各自安好那都是非常正常的。你這個職位已經不好離婚了,再說你現在離婚,以後的發展呢?”
江父一字一句,推心置腹。
“六年了,我對你如何,你是知道的。可以說我把你當成自己的兒子來培養。34歲當上正科級實權,一般人能做到嗎?聽我一句勸,無論你和詩彤以後如何,在我這兒,你一直是我的兒子。”
“哈……您這樣做,難道不是把您女兒往火坑里推嗎?如果讓我不離婚,我不可能忘記發生過的一切……在這兒也給您撩個底,假如我真的妥協,我是一定會另外找一個女人的。”
說到這兒,程萊故意停頓一下,想看江父的表情。
江父依然很沉穩,他敲敲桌子,語氣加重道:“你可以有……但你自己不能露出馬腳,這種事,我幫不了你。”
“那您女兒那邊呢?她不在圈兒里,別到時候寂寞了,沒把持住,再給我頂綠帽子。”程萊一歪頭,在頭上比劃一下。
江父一時語塞……這種事他還真的不確定。不過他馬上就抓回優勢,“她懷了你的孩子。”
“不是,您為了留下我,不至於聯合她撒那麼大的謊吧。”程萊氣極反笑。
“是真的,我看她的樣子不像是騙人。”
“呵,當初還說好白頭到老的……這玩意哪有准兒?”程萊邊笑邊說,笑的表情很難看。
“她可以發誓,現在她肚里孩子絕對是你的……”
“我不信。”程萊直接了當打斷江父的話。
書房里的氣氛,瞬間緊張起來,這是要談崩的節奏。
“呼……那你,提個條件。”江父語氣一變,不再好說好商量。
“就是離婚啊。兒子你愛找誰找誰,我看門外那個就不錯。”程萊拿大拇指比比門外。
“夏昌?他根本就不是那塊料。”江父微微搖頭。
“他也是國考考上市直的人,講道理不可能一點兒能力都沒有。”
“你以為他能考上,不因為我麼?他是我的外甥,就這個身份,倘若他好好利用,升遷根本就不是問題。可他,這麼多年混成這樣,你覺得他有什麼能力?”
這回輪到程萊語塞了……老丈人說的都是實話。夏昌絕對不差,但是在往上爬這條路上,他真的沒有啥過人的能力。
“識時務者為俊傑,我一直很看好你。本以為這麼多年歷練,相對於新人,你已經是算是個有些經驗的老手了,可居然還是那麼天真。”
江父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
“所以呢?往上爬,就要不擇手段,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程萊看著對面這個熟悉又陌生老丈人,譏笑道。
“你的升遷,勢必要踩著別人當跳板。難道也算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這是生存,沒人在不在乎你幸福還是痛苦。”江父嘲諷地說。
程萊冷笑道:“說是為我,還是為了你自己。我只不過是你的一個棋子,只不過很好用罷了。”
“錯,你不是棋子,我是真的在培養你……你還是沒明白我的良苦用心。”江父搖搖頭,一臉失望狀。
“那要這麼說,我還得謝謝您的栽培……嗯,辜負您的期望,沒領會到您養兒防老的最終目標。”
程萊先是誠懇地道歉,隨即話鋒一轉,無所謂地攤攤手。
任憑你說出花來,哪怕你真的為我好,最後的最後,還是為了自己。
“你!”江父咬牙攥拳,就像把桌子當程萊,狠狠地錘了一下!估計手都紅了。
這小子油鹽不進,而且看似跟你談的有來有往,實則一直沒動搖過自己底线。好比一套拳打過去,自己累夠嗆,對面紋絲不動,還嘲諷你沒用。
“那你說,離婚你有啥想法?!”
“申請調職,哪怕不當正科也行。我一個普通人家,本來運氣好點這輩子也就是個科長,提前這麼多年就任職,我夠本了。”
“呵,你剛上任,怎麼可能就調你走。最起碼你還得干幾年,然後呢?你以為崗位是能隨便調的?如此任性,你在拿黨和人民對你的信任開玩笑?”
江父一聽程萊這麼幼稚的發言,徹底控制不住了。
“您可別給我扣這麼大一帽子,我從來都是任勞任怨,辛辛苦苦地干正事,為人民辦實事。可是回家了一看媳婦給我戴一綠帽子,這誰受得了啊。離婚了我最起碼眼不見心不煩啊,看見你們我就覺得腦袋頂上這綠油油一片還沒下去呢。”
程萊現在就跟個滾刀肉似的,干扎不出血,他強任他強,清風拂山崗。
見程萊這麼一混世魔王的狀態,江父那張一直制怒的表情,漸漸平靜。
他突然對程萊微笑,嘴未張開,眼睛一眯,眼角褶子都出來了,怎麼看怎麼不舒服,對程萊心平氣和地說:“唉,這一個巴掌拍不響。要我說,這里面指不定怎麼回事呢。”
“怎麼個意思?”程萊隱隱感覺不對。
“詩彤對我說,她和你爸第一次,是酒後發生的。她是迷迷糊糊,把你爸當作你了,你爸那邊……我是不清楚怎麼樣。”
“什麼不清楚?!”
“也不清楚你爸那邊,到底是……呵呵,你心知肚明。”江父面不改色,可陰陽怪氣地揶揄程萊。
程萊一聽這話,表情一凶,頓時失去冷靜,他猛拍桌子,大喝道:“你胡說!”
“胡說?你有證據嗎?老公公酒後失德對兒媳圖謀不軌,得手後兩夫妻打感情牌配合,堵住受害兒媳的嘴……這事兒怎麼聽怎麼像真的啊!”
江父也站起身,注視著程萊。
程萊咬牙切齒地瞪著眼前一副得逞模樣的老丈人。他不是為了替父親證明什麼……而是他下意識覺得,江父說的話,是對的!
“你現在有什麼?攝像頭和視頻都在我這兒,詩彤也把你的電腦密碼解開了。你現在所有的底牌都在我這里……還想負隅頑抗嗎?”
江父不禁笑出聲來,自己的女婿還是太嫩。
好言相勸你不聽,別怪岳父我使手段了,唉,真的太簡單了。
“呵,你個老混蛋,卑鄙!”
“你說什麼?!”江父一聽程萊出口成髒,眉毛頓時擰在一起!還沒有人敢當面這麼罵他!
只見程萊用力按手機開機鍵,好像這麼干能開機更快似的。他劃了幾下屏幕,然後把手機對准江父,給他看里面的相片。
江父一看,頓時雙目圓睜,眉毛疙瘩你在一起,氣得大吼:“你!你!這是怎麼回事!”
他邊罵邊竄出去要搶程萊的手機,程萊肯定不會讓他如願,兩人便撕扯起來!
那張相片,正是他給夏昌看的照片,相片里那個女人,就是江詩彤的母親!
“說!這是怎麼回事!”
“呵,p圖技術不知道?!”
二人扭打在一起,江父不可能是程萊的對手,不一會兒就被程萊抓住手腕,使不上力。
書桌上的書,還有程萊買的東西,台燈,都被撞掉地上了,噼里啪啦的動靜瞬間灌滿整個房間!
“夏昌,快進屋!”
“嘭!程萊你干什麼!”
夏昌在門口晃悠半天,聽見書房里聲音不對,再聽舅舅求救似的呼喊,一腳踢開房門,進屋就見程萊兩只手控制江父的胳膊。
夏昌上去一腳就把程萊給踹倒了!
程萊這一下疼得不輕,他馬上起身以免被一直控在地面,可惜剛往門口退幾步,夏昌一個箭步控住他肩膀,腳順勢往後一搭,再向後借力一別!
強大的力量與勢能讓程萊瞬間再次倒地!
“咳……有你什麼事兒啊!你個傻逼狗腿子這麼聽他的!”
程萊發現有人正摸他的口袋,扭動身體做最後的抵抗,可夏昌擒拿術不是白練的,稍稍用力便讓程萊無力反抗。
“媽的!夏昌!你他媽放開我!我操你媽!”
“你再罵!程萊你他媽是不是瘋了!”
……
江父現在氣得有些頭暈,他趕緊在書桌第二層抽屜里找到平時備的降壓藥,趕緊吃下去。
夏昌見江父吃完藥還是氣得胸口起伏,又給他倒了一杯水。
“咕咚……呼,小昌啊,也是讓你見丑了。你妹妹她……不懂事,程萊的父親呢,似乎也有點問題。這不在這個方面我們沒有談妥,才有今天這個情況。”
“咳……我,我知道。舅舅,您放心,我不會漏出去的。”
夏昌現在一手是汗,他明白一句話,有時候人真的得糊塗點兒。
自己也是鬼了迷心了竅……
怎麼不馬上就走呢!
“自家人,我放心……還有別聽程萊滿嘴胡唚,你支隊長那個事兒,早就在辦了。這不還得需要你多破案,多立功,不能光我這邊使勁,你那麼也得好好努力。”
江父關切地教育自己這個外甥。
“哦……謝謝舅舅。”夏昌心里這塊大石頭放下了。
夏昌電話突然響了,他離遠一點接聽。
“喂,夏哥,喝酒去啊。”電話里是他的好哥們兒,也不知怎麼了,為啥今天叫他喝酒。
“這麼晚了,不去了,今晚得加班。”夏昌以工作為由搪塞過去。
“唉……那不耽誤你工作了,哪天你有空的吧。對了夏哥,我們今天開車來的,得罩我們啊。”
夏昌一想自己支隊長也快了,有點飄飄然,順嘴開了個玩笑:“開吧,碰見了就提我,咱交警隊有人。”
夏昌掛掉電話,笑還在掛上著呢,回頭一看江父,正在看程萊的手機,確切地說,是手機里的照片。
江父覺得這張照片,總覺得有點古怪。
剛剛自己也只是草草看幾眼,真的很像妻子,可又不像。
照片男人的背影也似曾相識,反正怎麼看都眼熟。
“啊,小昌啊,等會兒看看程萊的苗頭,咳咳……再給我倒杯水。”
江父還是有點咳嗽,他見夏昌正背對自己倒水呢,就讓他順手給自己倒一杯。
“好嘞!”
江父以免夜長夢多,就趕緊把它刪了,不過刪之前,給自己發了一份。
夏昌走過來把水杯遞給江父,江父把程萊的手機遞給夏昌,“手機還他,告訴他,我可以給他幾天冷靜冷靜,讓他好好考慮。談與不談,他自便。”
……
客廳
現在江詩彤坐在沙發上緊緊地蜷縮成一團,抱住自己的腿,把臉埋在膝蓋里,一聲又一聲啜泣;程萊低頭看著地板,不知在想什麼,一言不發。
“誒……”
江詩彤哭得想小姑娘似的,聽到有人好像在叫她,拿手背擦抹自己的眼淚鼻涕,看向程萊。
“我能……知道為什麼嗎?”
程萊這時候再無剛才桀驁不馴,怒氣衝衝的氣勢,現在好像癟了的氣球,氣撒完後完那種無力的樣子。
“什麼?”江詩彤聽程萊肯跟自己說話,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挪。
“為什麼?”還是三個字,語氣盡是不解。
江詩彤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也沒有臉跟程萊說,她沒接話,忍著眼淚,反問程萊:“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還有必要問嗎?”程萊一直沒看她,自嘲地笑了笑。
江詩彤停頓了一小下,問道:“我們……能不離婚嗎?”
“呵……你覺得呢?”
“我……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但……你可以去找她,那……那個白絮,我不介意。”說到這兒,那雙漂亮的眼睛再也噙不住淚水,再次決堤。
“你不覺得……這樣對咱們兩個,都是折磨嗎?”
“我知道……可我沒資格再要求你。畢竟是我出軌在先……你找她,也是……”
“怎麼聽你的話,是在為自己找個理由啊……呵,我告訴你,我沒有出軌!因為我知道禮義廉恥!”程萊的情緒又有點激動。
“那為什麼……那天你會叫她的名字!”江詩彤不相信程萊,盡管她知道自己沒資格質問,可如果程萊真的出軌了……她會心安理得一些。
“你怎麼還有臉問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抓我的把柄?告訴你,沒有就是沒有!”
“不可能!你分明是還愛著她!”
“是啊,我是愛她!都是拜你所賜啊!”
“我……”
“是你出軌,我為什麼還要愛你!”
江詩彤一時語塞,根本反駁不了。
“干嘛呢?怎麼又吵吵巴火的。”這時,夏昌正好走出來,他見夫妻二人又吵起嘴來,趕緊充當調停員。
“你別瞪我啊,我也是沒辦法……那是我舅舅,我不能跟你一伙兒。我給你松綁,你千萬別再發狂了,好好跟舅舅聊聊……你答應啊,不然我我沒法給你松綁,你以為我不怕啊,還給我扣個上私刑的帽子。”
夏昌對自己這個妹夫真的是沒法沒法了。
“嗯……”程萊沒好氣地回他一聲。就這樣,夏昌給程萊解開那兩個個越拽越緊的豬蹄扣。程萊扭扭自己的手腕和腳腕,感覺輕松了不少。
“來,妹妹,看你哭得都干噦了,喝兩口水順順。”夏昌給江詩彤倒杯水,江詩彤接過杯子,頭一次對這個沒啥用的表哥,產生了愧疚的想法。
“謝謝表哥。”
“都一家人,謝啥。”夏昌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
“呵,你不知道你那個妹子,背後咋說你的。”程萊斜睨江詩彤一眼,對夏昌陰陽怪氣道。
一聽這話,江詩彤這一大口水直接嗆著了,喝得鼻子里都是……
“咳……表哥,我去看看孩子。”江詩彤把剩下的水喝完,便打聲招呼上樓去了。
“對了,手機給你。”夏昌把手機遞給程萊。
“他說你願意談就留下,不願意,回去再考慮考慮。”
程萊翻翻手機,發現那個老滑頭果然把照片刪了。不過他顯然不信,自己沒備份,所以才給自己考慮時間。
“照片……他刪了吧。”夏昌小心翼翼地問。
“刪與不刪,現在還有必要嗎?”
……
江詩彤上樓悄悄走進孩子們的房間,發現他們依然睡得很沉。
她揉揉兩個孩子的小腦袋,孩子迷迷糊糊醒了,她們齊聲問:“媽媽……爸爸呢?”
“咔。”
江詩彤一回頭,發現是程萊端著杯水。
兩個小家伙看見程萊,都高興地笑著,就像看見巧克力一樣。程萊慢慢走到床邊,看著自己的兩個——兄妹。
“爸爸,今天你怎麼了?”
“沒怎麼啊。”
“是不是……不要我們了。”大兒子歲數大一點,懂得也多一點。
“沒啊,爸爸……沒說不要你們啊。”
“那……那爺爺呢?還有奶奶呢?她睡得太香了,我們怎麼叫她,都……都不醒了。”妹妹奶聲奶氣,跟程萊詢問爺爺奶奶在哪兒。
江詩彤在一旁看著台燈下,丈夫,兒子和女兒溫馨的畫面。鼻子一酸,她知道,以後這種場景,再也不會有了。
“爺爺奶奶啊……他們去了……去了很遠的地方,一時半會兒啊,回不來。”程萊哽咽地說。
“那,我們什麼時候才能見到爺爺奶奶啊。”
“快的……很快的。”程萊摸摸兩個孩子的頭,把水杯端過來。
“少喝點水,一人一小口……別多喝哦,喝多了尿床。好了,繼續睡覺吧。”
兩個小家伙喝完水,又躺下睡覺了。程萊把水杯放在床頭櫃,江詩彤關好燈,兩個人躡手躡腳地出去了。
一出房間,程萊剛把門關好,懷里突然就多出來一個軟軟的身體。
“松手!”程萊低頭看緊緊抱住自己的江詩彤,低喝道。
“不松!”
“松開!”
“你別逼我對你動手啊,我想打你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那你打吧……打了我心里還能好受點。”
江詩彤臉埋在熟悉的胸膛,還是那麼熟悉的味道。她想哭,她知道,以後這里不再會屬於她了。
“唉……還是那個問題。”
“什麼?”
“為什麼你要這麼做……為什麼是他!”
江詩彤吸吸鼻子,微微抬頭一看,正好對上程萊的目光,那含著眼淚,依然憤怒,但屈辱、委屈的眼神,讓江詩彤看得格外心疼,那一瞬間,她的心好像真的空了。
“是……是我錯了……我錯了,你不要怪你爸!”
江詩彤終於控制不住,她靠在程萊肩上,右手捂著心口,疼得上氣不接下氣,眼淚跟斷了线的珠串,頓時涕泗橫流。
“是我不好……我賤!一切都是我不好!我承受不了你的那個東西……我就……一開始都是意外,是我之後……故意的……就……”,她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了,她只知道自己要懺悔。
“呵……就是……就是這麼個理由?!”程萊突然笑了。
聽到這奇怪的笑聲,江詩彤抬頭擦擦眼淚,她要告訴程萊,離婚。自己雖然還愛著他,可她不能再傷害他了。
“程萊,我……”
映入眼簾的,是一雙冰冷的眼睛。
江詩彤本能地一怕,正驚訝著,突然覺得自己好困……迷迷糊糊,天旋地轉。
“呵呵,睡吧……”
這到底怎麼回事?怎麼……我的……眼皮越來越沉……好想睡覺……
在江詩彤徹底失去意識前,她瞟到一眼身前的男人,他在笑,是一抹殘忍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