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歹徒被抓,事情的真相就越發明朗了。
吳三貴是個膽小怕事又貪財的人,眼前情況一現,都不用人逼問,自己就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個明明白白。
從余河怎麼跟朱洪、朱建兩兄弟密謀,怎麼利用孫氏跟宋氏的貪心,再到今日的安排……全都吐露的一點兒不剩。
事件進一步明了了。
余河先頭還在咒罵吳三貴為脫罪蓄意陷害,等宋晗兒也被人綁了與他們押跪到一起,三人哭叫怒罵混作一團。
焦躁打亂了宋晗兒還想生事的機會,連在腦中蓄謀已久的‘常氏故意殺人’幾個字都沒機會說出。
余福實在煩透了,走到余慶身邊只管看他給孫氏施救。
孫氏的死活他們根本就不在意,不過有些面上的事還是要做給人看,而且讓孫氏這樣死了太便宜她。
余朝也是煩厭上臉,指揮人給他們全都用破布封了嘴,這才保了接下來好一段時間的安靜。
兩天後,孫氏被救醒。
她睜眼就見著了刑罰堂主余朝,當即反應就想裝傻,裝失憶,裝什麼都不記得什麼都不知道。
余慶特意好心告訴她,救醒她從來都不是為了讓她認罪,因為她的罪名已經通過宋晗兒跟余河的嘴定了。
他救醒她,是為了讓她享受接下來的懲罰。
孫采英這才哭著想要辯解,只是為時已晚。
同樣作下此事的朱洪早已逃脫不見蹤影,因為抓捕太難,再過一月又趕上年關,天大的事按老祖宗留下的話兒都得放到年後再說,朱洪的事便暫且放下了。
因為醫館三兄弟的極力要求,對於孫采英、宋晗兒、余河、吳三貴的審訊問罪、罪名判定、簽字畫押、實施刑罰只用了短短不到兩日時間,余河數罪並罰判了杖斃,孫采英多罪並判了沉塘,宋晗兒從頭至尾堅稱‘無辜’,因為出面跟余河串通的一直都是孫氏,她除了被指認想要謀害人命兼親手投下迷藥一項,其他罪名認定皆有出入,又被人奸汙已算自討苦吃,固判了杖責五十,再送回家中由其父嚴加管教。
吳三貴是外村人,余氏族長代為修書一封由他村派人來談,最後同宋晗兒一樣判了杖五十,罰銀二百兩以儆效尤。
行刑那一日,余家村里大半的人家都跑到祠堂、河道口聚湊觀看。
半大的孩童小兒被大人拉扯懷抱,也沒人覺得這些畫面不該給年紀尚小的他們看到。
余河還沒受刑就已經嚇破了膽,整個人萎靡的當眾尿了褲子。
孫采英、宋晗兒還有吳三貴全都被綁跪在一旁近距離觀看余河被亂棍杖斃的過程,這其實也是刑罰的一環,讓罪人們親眼見識一下何為現實地獄。
第二個受刑的是孫采英。
她被像頭豬玀一樣綁住了四肢塞進沉塘的豬籠,由壯漢擔著下入河道。
她哭叫求饒了一路,可就連她的丈夫跟親兒都不曾出面為她求情,還有誰會管她。
先頭是一片伴著慘叫的血汙,現在又是被河水淹沒的嚎哭。
不停翻起了水泡嚇得早已腿軟的宋晗兒跟吳三貴臉色煞白,要不是有人抓著他們的發結逼他們一刻不得閉眼,他們早就癱到地上裝死過去。
接下來受刑的便是宋晗兒。
她被人除了裙褲,露出還留有髒汙痕跡的臀腿,一杖杖重責絲毫沒有因她是女子而稍有輕待,等五十杖打完,她也終於如願暈厥。
接下來便是送回家中有她親爹教導,可宋靖然躲債不歸,受刑過後的宋晗兒剛被人抬放家中不過一刻,就有債主登門將其帶走,自此以後不知所蹤。
祠堂這邊莊嚴慘厲,冷冽的氣候也沒能吹散所有看客因恐懼而躥升的冷汗。惡人終有惡報,可真正無辜受害之人也因心善而自我懲罰著。
自那日回了家中秀兒就被余祥喂下安神湯藥沉沉的睡了過去,夢中無盡的黑,每每痙攣驚恐盜汗,醒來之後縱使有夫君陪伴也是心懼魂驚,緩過神來也提不起一點兒精神。
她知道他們還在為孫宋兩氏作下的事而奔走,可她問不出口,也不想再聽到與她們相關的只字片語。
那天的事歷歷在目,那鮮紅的熱血總在夢里突然浸上她的指尖,讓她一次次從渾噩里驚醒,一次次縮進他們的懷里尋求體溫。
余二哥告訴她,被她刺傷的惡人因宋晗兒激於泄憤而來不及接受更妥善的救治提前死了,可她心里清楚,她當時下手就是奔著取那人性命去的,就算他沒當場死亡,可她動了殺心的事做不得半分假。
她會殺人……她竟然差點兒殺了人。
她害怕自己,害怕那個決然、毅然的自己。
余二哥說她病了,親自給她煎藥。
自那天起,她的夫君們每日都會留下至少一人伴在她的身邊,抱著她一起發呆,給她讀些有趣的鄉間雜記,哄她吃下各種精心烹制的點心……
先頭幾日她每次睡下都極不安穩,後面開始變得越睡越沉,像是睡了就不願醒似的。
突然一天,她在一片安寧中睜開了清明的雙眼。
秀兒坐起身,鼻間聞到了冬日里下雪時才會有的特殊味道。
腦中一幕幕記憶猶新的畫面再次壓沉了她的呼吸,可不多時,就被三個夫君細微到極致的關愛統統擠了干淨。
她抬起雙手仔細看,那指頭指縫里干淨的什麼都沒有。
她又一遍默問自己,如果重來一次她還會不會做下那樣的選擇?
還會不會用簪子刺傷那個惡人?
答案是……會的。
她還是會朝那個人揮下讓她深受悔恨折磨的殺意。
余大哥說無論她做了什麼都沒有錯。
余二哥說以後會教她一些不見血的傷敵之法。
余祥說錯的是他,是他看見了孫氏有異動卻沒放在心上。
他們都站在她這一邊,都站在她的背後穩穩的支撐著她。
她這樣折磨自己,又何嘗不是在折磨他們?
他們是她最親近的人,也是最把她放在心上的人,為了他們,為了她自己,她還有什麼可糾結想不開的?
壞人如果不得惡懲,那好人要如何自處?
忽然,窗下傳出腳步聲,然後那腳步聲就停在了門口連連跺動。
余祥端著特地給秀兒熬煮的冰糖燕窩粥走進屋里,因外面冰冷而帶了一片寒氣進屋,也給溫暖的屋中帶進來一股清涼的冬意。
秀兒坐著,就那樣靜靜的望著他,好像春風化雪一般帶來了暖暖的生氣。
余祥端著托盤看見她直愣了好一會兒,眼神默默貼近,余祥抿唇似要哭,又兀自忍下未語先笑,下一刻,他放下托盤爬上暖炕緊緊將她抱進懷里,顫聲喚道,“姐姐,你終於醒了。”
“……恩。”秀兒輕輕應了一聲,也抬起手臂環住了他。他身上好涼,但是……也好溫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