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此時,正躺在花叢底下,借著涼爽睡覺的青牛居士,冷不丁在陰涼處叫道:“可有帶酒來?”
長勢齊腰深的百花里邊,這一下猛的冒出聲音來,徐雲慕膽大也受了一驚,轉頭一看,原來是愜意自在的老前輩樂悠悠躺在花叢里乘涼,這才舒了口氣道:“我看天是熱的厲害,喝酒傷身。”
青牛居士聞言偏臉笑了笑,神情卻自有一種神秘莫測道:“好了,這里涼快,要是不嫌老夫邋遢,就一並坐下來乘涼吧。”
徐雲慕本來就不是有架子的人,直接趁勢坐了下來道:“我看居士真是神機妙算的人,把什麼事情都看得通透,太子監國助我一臂之力,皇上看熱鬧大發慈悲,這番運氣真不是一般好。”
青牛居士樂悠悠道:“如果一個男人生來運氣好,那也算是一種本事了。”
徐雲慕道:“可也不能天天好運氣,今後路很難走的。”
青牛居士嘴里咬了一根狗尾巴草,心情不錯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徐雲慕道:“我得到了大理寺,但還是別人眼里的棋子,如果我自己手里有兵的話,就更硬氣了。”
青牛居士笑道:“這有何難?時機未到罷了,將來老夫指點你一計謀,勝過你十年運籌。”
徐雲慕不敢相信道:“真不會這般兒戲吧?”
青牛居士哈哈笑道:“真正兒戲的卻是皇上,他看你們互相撕咬,自己在深宮里邊天天看戲,只是不敢相信宋寺丞會倒的這麼利索。”
徐雲慕很明白道:“這全都是太子的功勞,太子監國掌握決斷大權,如果不是如此,我可就要凶險了。”
青牛居士點頭笑道:“此話不假,老夫說你什麼事都可以糊塗,只唯獨要記得,太子和皇上是一家人,自家人一句話的事情,便勝過別人千言萬語,就比如皇上,他們父子兩個總比外人來的痛快。”
徐雲慕非常冷靜道:“也就是今天晚上,我就要去東宮面見太子了。”
青牛居士翻了個身,臥在花叢底下乘涼道:“該來的終歸會來,老夫對你很有信心的。”
徐雲慕看他背影道:“可老前輩對我只有信心也不夠,皇上是天上人,別看人都風光,在他眼里全都是不值一提,也只有蕭承宗能讓他忌憚幾分了。”
青牛居士懶懶道:“你羨慕他做什麼?這世上就沒有比蕭承宗更淒慘的人了。”
徐雲慕跟他一樣在花叢里停留了會兒,默然道:“也許是吧,蕭明琅這段時間沒有往日光彩照人,正是應了天下本是將軍定,不許將軍見太平的話。”
青牛居士聞言悵然一笑道:“世事如棋,辛苦為人出生入死,萬料不到結局竟是做了嫁衣。”
徐雲慕來了精神道:“所以您看,我就比較聰明,太子利用我,我也給他利用,但等他登上大位時候,恐怕鳥盡弓藏時,我也早做打算。”
青牛居士對此贊許道:“好,未雨綢繆,小伙子有前途,像你們這些身處將亂之世的年輕人,如說急流勇退都是夢話,大膽的去做吧,恣意人生,今晚面見太子,你也提前做好准備吧。”
徐雲慕應道:“那是,那是。”
青牛居士來了困意道:“都說好了,就別再打擾老夫睡覺了,有不懂的事情問問你爹,他了解太子。”
徐雲慕一咕嚕起身道:“不不,我不用問他,蕭明琅當上了大學士正家里做客,我現在回去好好睡一覺,等到了黃昏就進宮。”
青牛居士擺擺手道:“去吧,去吧,進了宮精神點兒,一般人還不讓進呢!”
……
將架前東宮去時,回去睡覺的徐雲慕准時養好了精神,柳蝶兒遛狗還沒回來,只剩他一個在房間里擺弄著衣飾,尋思著見太子到底怎麼穿才好,穿官服進宮顯得太高調,穿常服顯得沒有誠意,要是柳蝶兒在就好了,這姑娘聰明漂亮,穿衣打扮不在話下。
挑來挑去,最終還是選了一件質地朴素的青衣,既顏色不張狂,又給人煥然一新的滋味,話說穿青色本是女子喜歡的,他自己倒很少穿。
換好了衣後,徑自出門就有准備好的馬車,意料之外的是徐太傅知道他要進宮,端著個小茶壺坐在門口看他兩眼,一臉傲氣的又回去了,連半句話都沒說,叫徐雲慕整的一頭霧水。
家里馬夫伺候著開始駕車,要說進宮不緊張是假的,連精神都開始緊繃起來,好在需要些路程,也就靠著車廂小睡養神。
晃晃悠悠的馬車催人睡,天上一半彎月悄然浮了出來,如果陳主事跟著會好些,但有夏芷月在宮里安排,萬事俱備,也不用操太多心。
而北燕皇宮就是不一樣,比文淵閣威嚴氣派多了,東宮是儲君居住的地方,東宮所屬有自己的衛隊,有自己的幕僚,宮殿規格僅次於皇帝。
天上半月在雲層里只露一角,東宮的威嚴到底非比尋常,一般人很少見到的青翎侍衛都用來把門,沿途經過花園時,處處亭台樓閣里,有很多千挑萬選的東宮侍女在里邊嬉笑取樂,看來太子並不是很嚴肅的人。
負責接待他的是東宮總管,一個一臉麻子的老太監,也是徐雲慕第一次見到的太監,此總管說話陰里陰氣,頭發都白了一大半,穿著蟬翼一樣的官服,走起路來都養尊處優,一身富態,倆眼瞧他都透著高高在上,仿佛徐雲慕這種開國功臣的兒子,都在他面前排不上號。
徐雲慕瞧出東宮總管的倔傲,也真不敢和他爭什麼高低,俗話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總管就是太子的身邊人,任你皇親國戚,也得見他尊敬些。
大總管背負著兩手,閒庭信步的走在前邊,捏著嗓子道:“你,是第一次來宮里吧?”
徐雲慕懶得計較表面功夫,聞言有禮笑道:“承蒙太子召見,雲慕才有幸步入龍宮。”
大總管扭頭看他一眼,臉上胭脂慘白,陰陽怪氣道:“嗯,不錯不錯,都說你是徐太傅家的倒霉孩子,可有這回事兒?”
徐雲慕最恨別人提他是倒霉孩子,這太監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連笑聲都沒有了,只平常語氣道:“倒霉談不上,只是讓家父操心了些。”
大總管捏著蘭花指,搖頭晃腦的笑道:“咱家以前經常和太傅聊天,你這孩子長的倒漂亮,真有太傅年輕時風范。”
徐雲慕應承道:“不敢,不敢。”
大總管悠然自得走在前邊,給他引路道:“太子是喜歡清淨的人,最敬重的便是讀書人,你懂嗎?”
徐雲慕越來越覺得皇宮里不一樣,連皇帝太子的奴仆都是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兒,偏偏是專挑人痛處說,誰都知道自個不善讀書,這樣問出來就是故意糟踐他了。
大總管看他不說話,沒好氣的冷哼了一聲,蘭花指一收,板著臉往前邊引路都快了幾分。
徐雲慕是真不知道這人是不是故意刁難,還是自己第一次來不知道規矩,沒帶好充足銀子獻給大總管當厚禮,才讓人家陰陽怪氣一頓數落,可也想著自家老頭子好歹也是數一數二的開國功臣,就算不給自己面子,也該給老頭子面子吧。
他卻不懂,這種太子身邊總管,皇親國戚見了都得讓上幾分……
大總管一路上故意不理他,讓他一來就吃了個愣頭青,東宮其他侍女都聽說過他的大名,三三兩兩嬌笑著簇擁過來,打量他模樣,一個個花痴一樣,只夸他長得好,反讓他自己適應不了,威嚴至極的東宮里,怎麼連宮女都這般生性爛漫,愜意自在了?
這只能說是太子仁厚,連底下人都沒有森嚴規矩……
大總管走在小路上冷落他,半句話都不說,徐雲慕有心搭訕都不行,人在屋檐底下果然受氣的很,正皺眉時候,正好瞧見過來迎接的仙女姐姐,這一下子就開心多了。
於東宮忙碌人情的夏芷月,在這種地方更顯得溫婉大方,絕美動人,直接艷壓群芳,把眾多宮女都比成了陪襯,她今晚穿衣打扮的也美,從夜色底下走過來時,真像個天上仙女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