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今天和夏芷月去完文淵閣再回到家後,大美女難得施舍善心免了一天功課,反倒是徐雲慕裝瘋賣傻多年,自知該苦補苦補,躲在書房里邊看了半天的書,練了一個時辰的字,連晚飯都沒顧上吃,才腰酸背疼的出了門往自己房間里休息去。
明月湖里點點滴滴的雨滴打在水面,倒映著一座一座的亭台樓閣,白紙燈籠,柳蔭巷的富貴也全看在這湖里。
夏芷月是非常自律的人,對他管的嚴,對自己管的更嚴,每天晚上准時就寢,現在也是熄燈休息了。
徐雲慕捂著腰在樓梯上步步走著,才知道別人寒窗苦讀的滋味不好受,學問得來不是一天兩天的功夫,進了房間躺在床上,真是比睡在棉花雲里都舒服。
房間窗外嘩嘩啦啦的大雨不停的下,烏雲里邊偶然掠過幾聲壓抑悶雷,轟轟隆隆的傳向遠方,累壞的徐雲慕半身躺在床上不一會兒就迷迷糊糊起來時,在雨夜里邊悄然傳來女子尖叫的聲音,像極了徐家當年的恐怖夢魘。
就是在這樣下著雨的夜,嬌艷美麗的大夫人有花中美女之稱,最是喜歡打扮自己。
那晚她就同樣在這樣夜里梳妝打扮時,天上漂泊大雨滂沱,一聲閃電過後,只聽見她撕心裂肺的尖叫聲,披散著頭發從樓里跑了出來,一邊哭,一邊指著房間大叫有鬼。
當天夜里,皇城最有名的道士都被快馬請了過來,在大雨里邊到處張貼符咒,鎮壓冤魂,年紀小的徐雲慕知道他們在做些什麼,都說娘死的苦,冤魂不散的纏著大夫人索命,尤其是徐家後院花園,仆人們半夜總能聽到二夫人的哭聲。
後來,大夫人病體難撐,日夜驚魂喪膽,沒過多久就一命嗚呼,連這花園都成了禁地,晚上都沒人敢去。
他滿頭大汗的清醒過來,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滿臉淚水的柳蝶兒花容失色,一進門,就衝過來嗚嗚大哭道:“有鬼,有鬼!”
徐雲慕被她弄得渾身是水,只能抱著她連聲安慰道:“哪來的鬼啊?”
柳蝶兒嚇的渾身癱軟,胡亂哆嗦道:“我,我,看到了大夫人!”
徐雲慕聽的也滿頭發麻道:“你眼花了吧?”
柳蝶兒嗚嗚哭泣道:“我在房間里睡覺,就聽見外邊有人喊我名字,我往外邊一看,是大夫人站在一處樓上對著我叫!”
徐雲慕也被她說的有些驚悚道:“你又沒見過她,怎麼知道是大夫人?”
柳蝶兒急忙道:“她以前的畫像就掛在太傅書房里邊,我怎麼沒見過?”
徐雲慕好奇道:“那也不對啊,自從她死後,咱們家太太平平也有好多年了,從來沒人說鬧鬼,你跟她無冤無仇的,她找你干嘛?”
柳蝶兒哭道:“嗚嗚,她一定是看我好欺負!”
徐雲慕搖頭道:“以前都是花園鬧鬼,你住的地方人也多,離大夫人也遠得很,怎麼會到你哪里?”
柳蝶兒抽抽噎噎道:“我怎麼知道,反正我是不敢在哪睡了。”
徐雲慕道:“算了,我陪你看看如何?”
柳蝶兒害怕道:“那你帶把劍去,鬼怕兵器。”
徐雲慕看她渾身濕透,可憐的很,找來干淨衣裳給她披上,又解下牆上的劍道:“去看看吧。”
柳蝶兒裹著他寬大衣衫,哆哆嗦嗦的拽著他胳膊往樓底下走,徐雲慕是一邊打傘,一邊還要拿劍,遠的不說,就拿近的來講。
世人常認為屠夫宰殺牲畜的刀是有殺氣,而殺過人的刀,又最是有邪氣,能夠驅邪避鬼,即便一般的兵器,鬼也是害怕的。
所以有拿兵器驅逐夢魘,安宅保家的說法。
徐雲慕現在拿著祖傳寶劍,按照徐太傅的說法就是,這把劍可是咱們徐家世世代代祖傳的寶貝,什麼妖魔鬼怪見它也害怕,吹的神乎其神,反正徐雲慕是從來沒信過。
今晚天氣又冷,還下著大雨,莫名其妙覺得和當年的場景是特別特別的像,同樣的冷,同樣的詭異……
柳蝶兒躲在他懷里哆哆嗦嗦,真被嚇破了膽道:“以後,以後我要搬你隔壁去住。”
徐雲慕當即應誠道:“好!”
柳蝶兒又道:“我還要養只看門的大狼狗。”
徐雲慕毫不猶豫道:“好!”
倆人走在空曠徐家里,遠處屋檐下燈籠晃晃悠悠,四周大雨胡亂澆了下來,兩邊小樓雕梁畫棟,是深深的古典美,無數寶貴石頭堆成的假山栩栩如生,一座通往花園的小橋上,濃密茂盛的柳樹枝葉垂地。
徐雲慕握著的長劍明晃晃,透著一抹寒光,雨滴灑在上邊飄起水氣,兩個少年人,慢慢走上月拱橋頭的一端,分外清晰的聽到聲蒼老咳嗽。
柳蝶兒害怕至極,恨不能鑽進地縫里邊去,哆哆嗦嗦藏在他懷里直呼有鬼,有鬼!
徐雲慕畢竟是鎮定的人,就算聽見了也要看個清楚,抱著她就往橋上走去,到了橋中間兩邊一碰面,柳蝶兒不敢去看,躲在他懷里頭也不露。
只有徐雲慕看的清清楚楚,眼前月拱橋中間的柳樹枝條下,那人佝僂身影。
一道破破爛爛的老人彎腰駝背,腰里掛著大葫蘆,兩手拄著一根拐杖晃晃悠悠,看樣子還是個瞎眼的,在橋上咣咣亂敲,仰起臉的皺紋能夾死蒼蠅,滿頭白發如雪道:“咳,徐家怎麼走?”
柳蝶兒急的尖叫道:“啊,這鬼還會說人話!”
那老頭兒聞言一急,停在橋上偏臉亂張望,似是聽聲辯位道:“這誰家的女娃在這胡說八道?”
柳蝶兒小心翼翼探出臉,看了看他,仔細打量一番,害怕稍退道:“你,你是什麼東西?”
老頭兒哈哈笑道:“你應該問老夫,到底是人是鬼才對!”
柳蝶兒突然反應過來,急忙叫道:“啊,我知道啦,人和鬼不能說話,不然要被勾魂損陽氣,咱們可不要跟他說話。”
徐雲慕自問也是有見識的人,他在這看了又看,能瞧出來這老頭不像是鬼道:“您是在找哪個徐家?”
老頭兒聞言沉吟一笑,微微搖頭的偏著瞎眼向天道:“晤,不錯,終歸是說話了,小姑娘你可要小心了,老夫現在可就要勾你情郎的魂魄啦。”
柳蝶兒本來是聰明人,這個時候被嚇的六魂無主道:“嗚嗚,都不要你跟他說話了,你偏不聽。”
徐雲慕把手里長劍放低道:“我徐家雖不是皇宮大院,倒也守衛眾多,老師傅這般,又是如何進來的?”
老頭兒拄著拐杖仰天笑道:“老夫如果說,在這徐家住的時間,比你還長,又當如何?”
徐雲慕看了看他眼睛道:“您的眼睛?”
老頭兒聞言毫不在意,淡然道:“雙目已盲,心自清明。”
徐雲慕點頭道:“您是要找,我這個徐家嗎?”
老頭兒點頭道:“看來就是你這個徐家了。”
說完搖頭又嘆道:“唉,這人老了,出去轉一圈,都找不到路了。”
徐雲慕抱著柳蝶兒往他走過來,借著遠處燈火看在他身上,眼前人卻是穿著落魄,卻又深不可測,後邊的白紙燈籠隨風飄擺,橋底下的金龍鯉魚游來游去,嘩嘩大雨灑在三人身邊。
老頭兒雙眼已盲,佝僂著腰立在橋中間,滄桑面龐是雨水縱橫,滿頭白發蒼蒼,直到覺得雨猛然停住,頭頂砰砰亂響,才偏頭聞著新雨氣息道:“不怕老夫是鬼?”
徐雲慕伸手舉著傘道:“讓老人淋雨,是我罪過。”
老頭兒拄著拐杖往前咣咣亂敲,走出他雨傘范圍道:“我這老頭兒偏不愛在雨傘底下。”
徐雲慕立在旁邊道:“今晚,我這蝶兒姐說是有鬼,您可知道?”
老頭兒搖頭晃腦,猛然偏臉看向柳蝶兒道:“你這女娃庸人自擾,這世上豈會有鬼?”
柳蝶兒被嚇了一跳,往後蹦去道:“我親眼看到的!”
老頭兒不再反駁她,閉著瞎眼對著柳蔭巷的處處繁華道:“也許吧。”
徐雲慕為之無語道:“那,那您深夜來這里,是做什麼?”
老頭兒笑道:“這你就不用管了。”
徐雲慕無賴慣了,此時也覺得好笑道:“您難道不知,這里卻是我家。”
老頭兒晃晃悠悠來到橋邊,扶著欄杆快活得意的高唱道:“天上仙,地上仙,都是不如我這個活神仙。”
柳蝶兒氣呼呼站在後邊道:“你除了吹牛,就不會說的別的?”
老頭兒拿出葫蘆,猛灌一口酒,整個人頓時意氣風發,憑欄指點江山道:“來,你說!”
柳蝶兒瞧瞧他樣子道:“看你這老頭樣子,你像是個算命的,那我就問你,你會算命嗎?”
老頭兒道:“那就要看算誰的命啦。”
柳蝶兒剛要說,徐雲慕捂住她嘴,想了想道:“就算算我的命吧。”
老頭兒回頭一看,即使瞎眼也仿佛被他看透,又給自己灌了口酒,滋滋稱爽道:“好,問的好,那老夫就給你算上一回。”
徐雲慕一句話也不說,只看著他背影,
老頭兒靠著欄杆酒興正酣道:“我說徐家二公子,你這命可是天生艱難,命里有凶星,如何也是躲不過,所以按老夫這丑話說,你這倒霉孩子天生就是短命鬼,能活到現在都是個異數了。”
柳蝶兒氣的火冒三丈道:“喂喂喂,你這老頭兒說話別太損了。”
老頭兒毫不理會,只又笑道:“所以,你這倒霉孩子,就該學著給自己續命。”
徐雲慕立在陰影里道:“命有如何續法?”
老頭兒神秘一笑道:“龍歸龍,鳳歸鳳,懂?”
徐雲慕猜出他用意道:“還請你直言。”
老頭兒也不見怪,對酒喝個不停道:“你要續命,少不了借助龍氣,你可知道誰人是龍?”
徐雲慕道:“當今聖上是龍。”
老頭兒搖頭笑道:“還有一個人也是龍,你道是誰?”
徐雲慕道:“太子?”
老頭兒背對他道:“龍無天不飛,魚無水不游,徐家二公子,太子的龍氣,你難道借不得?”
徐雲慕道:“不錯,太子是能幫我續一些命。”
老頭兒飲酒不停,恣意大笑道:“這太子只能讓你借助些龍氣,算是續命,其中滋味,年輕人好好體會,待你將來廣結良緣,老夫自會傳你不世之道,到得那時,莫說令兄,便是太子也要看你臉色了。”
徐雲慕看著他一步一步走進大雨里邊,好像就沒有來過一樣,才恍然大悟的高聲道:“謝過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