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
羅娟好奇地走在校園里,大學已經開學,到處都是三三兩兩的人群,叫喊聲、嬉笑聲、交談聲此起彼伏。
雖然新生注冊要晚幾天,可她已經按捺不住興奮,早早跑到學校,像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土妞,到處瞅到處看。
高大的教學樓,熱鬧的運動場,美麗的林蔭道路,熱情洋溢、朝氣蓬勃的學生隨處可見,想到明天自己也要成為其中一員,羅娟驕傲極了。
她不算特別好強上進,所以中學時的成績普普通通,根本就沒想過有一天能進入這所全國一等一的學府。
她永遠忘不了三年前那個本該是普普通的星期四,上樓時她扭了腳腕兒,其實沒多嚴重,可羅娟瞅著時機不用上學,使勁兒哭了幾嗓子,學校聯系爸爸把她接出來。
意外的是,爸爸並沒有送她回家,而是帶著她來到一座生態園餐廳吃飯。
那座生態園的大廳中央擺放著一個兩米高的玻璃金魚,那不是她第一次看見玻璃制品,畢竟家里有那麼多杯子、花瓶、吊燈,但那是她第一次注意到玻璃的美,羅娟瞬間就愛上這個晶瑩剔透、精美絕倫的藝術品。
爸爸催了好幾次離開,她卻站在雕像前挪不動步子,立下志願將來也要用玻璃做各種各樣漂亮的雕塑。
現如今自己朝著夢想又向前邁進一步,她怎麼能不高興呢!
羅娟在校園東走走西逛逛,耗了一上午仍然意猶未盡,又鑽進學校門口的一排排商店買了一堆印著學校名字的衣服褲子包包和文具。
看到角落還有一個書店,又決定再買幾本和專業有關的參考書,可在交款付錢時出了些狀況。
“老板,學生有八折優惠啊!”羅娟指著收銀台前的告示提醒道。
老板眼皮都沒抬,只是問道:“你的學生證呢?”
羅娟這才想起來還有證件這回事兒,她有些不好意思又藏不住內心一絲驕傲,“我是新生,還沒注冊報道呢!”
老板伸手要錢,一副羅娟沒必要羅哩叭嗦的架勢,“那就沒打折。”
羅娟皺皺鼻子不太高興,心說老板怎麼這麼死心眼兒,沒想到背後忽然傳來一聲調侃。
“老夏,你怎麼這麼死心眼兒呢,她這會兒買和過兩天買有什麼區別?你捂著兩天也不是說就捂出個金山銀山來。說不定美女前腳走,後腳就有人告訴她網上有更便宜的。你不自己砸自己生意麼!”
羅娟大喜,轉過臉看向那個幫自己說話的人。
她眼睛一亮,這男生身材修長高大,穿著一件印著學校大名的馬球衫,領口微微敞開,手腕處松松挽起。
黑亮濃密的劍眉叛逆地稍稍向上揚起,朝氣陽光的眼睛深邃有神,身上散發出一種攔擋不住的活力。
老夏皺著眉頭,顯然和這個說話的男生很熟。
他一邊在收銀機里重新計算書價,一邊喊道:“馮鼎言,你少在這兒裝好人。你說這些年跟這兒偷了多少書?要真關心我的生意,就把偷書的錢給我吐出來。”
羅娟高興地付錢把書捧在懷里,兩人一起從書店走出來,她指指他剛買的一份報紙,問道:“你原本打算花錢還是不花錢來著?”
馮鼎言向羅娟翹翹嘴角,“當時還沒決定呢,這事兒吧,很隨機。”
羅娟也笑了,看向不遠處的冷飲店,提議道:“你趕時間麼?我請你喝飲料啊,就當我這書沒打折,你的報紙……嗯……不小心忘了付錢?”
馮鼎言也不客氣,看看表道:“喝杯啤酒的時間還是有的,何況是美女請。謝謝啦!”
羅娟笑笑,因為不知該說什麼好,就什麼話也沒說。
‘美女’這個詞兒只是一個禮貌的稱呼,羅娟很有自知之明,她見過真正漂亮性感的姑娘,和她們相比,自己不過不算丑罷了。
兩人坐在太陽傘下的小圓桌前,羅娟將買好的冰啤酒遞給他,說道:“不用謝,我才幸運呢,來學校第一天就遇見你。”
他不在意地揮揮手,說道:“都要當學妹了,算自己人,不用客氣。對了,我叫馮鼎言,下次再去那個書店買書,報我的名字,再不給打折,回頭把書店偷光的說!”
羅娟微微搖頭,蕩出淡淡的微笑,“你沒注意麼,老夏剛才說了。”
馮鼎言確實沒注意老夏提到他的名字,但卻注意到面前這女孩兒口音是當地人,而且看他的眼神有些特別,好像期待他認得她似的。
馮鼎言絞盡腦汁回想,卻沒絲毫記憶。
如果認識也早忘掉了,他有些苦惱,含著歉意說道:“我們以前見過麼?”
聞言她立刻呵呵笑起來,低頭喝了口可樂,只說道:“你告訴我啊!”
“哦,是了,對美女來說,這開場白確實太俗氣老套。”馮鼎言即刻意識到自己這麼問很容易讓人誤解。
他有些尷尬,正要開口解釋,忽然聽到不遠處一個熟悉清亮的聲音叫他的名字。
他扭頭一看,臉上立刻笑起來,真是來得及時。
馮鼎言抬手將杯子里的啤酒兩下灌完,說道:“那是周曉,我女票。我得走啦,嗯,很高興認識你,再見。”
周曉臉上有著一絲防備,直到馮鼎言快步奔到跟前,這才問道:“誰啊?聊得眉飛色舞。”
馮鼎言這才意識到匆匆忙忙,竟然忘了問小學妹的名字。
他轉臉看回去,卻瞥見周曉目光銳利地注視著他,兩人一個假期沒見,他可不想剛見面就惹周曉不痛快。
馮鼎言摟住周曉的肩膀朝校門走去,說道:“瞎擔心什麼啊,今年的新生,根本就不認識呢。”
周曉面色一松,輕輕拍拍他的胳膊,和他保持距離,“我擔心什麼啊,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馮鼎言也不介意,只是呵呵笑著。
周曉淑靜端莊、性子保守,雖然早早當了女友,卻不喜歡在公共場合和他表現得太過親密,只是在私下沒人時才讓他親一親、抱一抱。
直到去年,馮鼎言才軟磨硬泡將周曉請到家里,如願以償跑完全壘。
之後,周曉雖然不再拒絕親熱,可到底面皮薄放不開。
去了他家幾次,連脫衣服都還不自在。
一定要先洗澡,完後總是穿好浴袍把自己從頭裹到尾才出來。
哪怕下一秒就得再脫,她也得走回臥室關了燈、鑽進被子了才脫。
馮鼎言對周曉的羞澀拘謹起初覺得好笑,也知道必須耐心。
要知道,他愛的就是周曉這個性子。
父親在世時,他已經下定決心,自己遇到的那個人絕不會是母親的翻版,而周曉就是最佳人選。
他們還有一年就要畢業,周曉是獨女,家不在這里,他得好好為兩人規劃將來。
馮鼎言已經想好,就算和她回老家都行,總之,周曉是老天為他量身定制的女人,他們將注定在一起。
馮鼎言拉起周曉的手,滿眼的愛意,說道:“走啊,跟我回家,想死你了。”
羅娟一只手肘支在桌上,手托下顎,瞪著馮鼎言和他的女友並肩離開學校。
周曉面目清秀溫婉,是一個真正的美女,再加上高挑的身材,和馮鼎言站在一起,兩個人看上去就好像為對方設計的一樣,才子佳人,般配極了。
“花痴,還看呢!”忽然,有人拍一下她的肩膀,羅娟嚇一跳,回過神來才發現是多年的老鄰居丁涵。
她比她高一級,是名副其實學霸,這些年沒少在家里指導她的學習。
“我還說要找你呢,今兒就正巧碰著。那是誰啊?讓你盯得那麼入神?”丁涵瞄了眼遠處的兩人,發現羅娟還舍不得轉回目光,笑呵呵說道:“你明天報到一定要穿漂亮了,不怕沒男生往你身邊湊。這兒男多女少,找男友很容易的!”
羅娟臉頰有些微微泛紅,解釋道:“我們原本認識的,只是他不記得了。”
丁涵有些驚訝,挑挑眉頭道:“這話說得好奇怪,你沒告訴他?”
羅娟搖搖頭,“那可不是他會喜歡的話題。”
她的目光再次回到馮鼎言的背影,回到寬闊的肩膀和窄窄的臀,仿佛某個情竇初開的懷春少女。
錯,她就是某個情竇初開的懷春少女,在這一天、這一刻愛上他。
不是那種像被雷電劈中的改變,羅娟帶著自嘲的微笑,也不像第一次看到那座玻璃金魚時的心靈震撼。
那是一種緩慢的、潛移默化的認知,在明白之前發生,在察覺有所不同之後已成定局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