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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卷 第1章

江山如此多嬌 泥人 5200 2024-03-02 14:29

  “恭喜大人,宗設一死,倭賊三五年內無力覬覦我大明沿海,實乃朝廷之福、百姓之福啊!”

  高光祖近乎獻媚的笑容里卻藏著一絲驚疑,有著十大實力的他自然看得出來,我絕非像我自己輕描淡寫說的那樣,僅僅是臉上被宗設劃了一刀,身上的內傷可是比臉上的那道刀傷嚴重了不知多少倍,熟知我和宗設實力的他怎能不又驚又疑?

  “是啊!宗設一死,此番剿倭就算竟了全功,不會再有人說閒話了。”蔣遲撥了一下火盆中的木炭,漫不經心地道。沒有見識過宗設的手段和武功,對他來說,宗設只不過是個異族的人名罷了,還是我臉上的刀傷讓他領教到了倭賊的狠辣。不過,他很快就把注意力從宗設身上轉移開來,道:“這麼說,你沒回蘇州?那『琴歌雙絕』到底是來,還是不來?”

  “當然要來。”我漫聲應道,心中卻是一亂。

  是的,我沒回蘇州。雖然蘇州有我魂牽夢縈的妻女,可我還是按捺下了相思,在鎮江養了一天傷後,毅然來到了應天。

  因為我膽怯了,從來不知道怕字怎麼寫的我膽怯了,我便成了我一向不齒的逃兵。

  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六娘,就像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我。細一回想,我便了然,六娘早有意揭開自己的身分,可事到臨頭,饒是做足了思想准備的她最終還是無法面對彼此身分的尷尬──百年恩怨、兩代情仇俱壓在一個女人的肩頭,委實有些重了,更何況,她該和我一樣都感覺到了那一絲曖昧的情愫吧!

  所以,她逃了。汩然卻霸道的內功心法治好了我五成的內傷,然後,纖纖玉指隨著一句無頭無腦的囈語點上了我的睡穴。

  我回去了。回哪兒去了?是蘇州秦樓,還是……太湖中那個無名小島呢?我不知道。

  六娘當然不是李六娘。倘若她是李六娘,師傅豈會獨眠於九泉之下?那大江名川該多了幾道雙宿雙飛的倩影才對,甚至師傅也不可能成為我的師傅,我或許正在為實現兒時的理想而頭懸梁錐刺股,抑或是面朝黃土背朝天,身後還跟著七八個留著清鼻涕的娃娃。

  可她卻偏偏叫作李六娘。我悟到了幾分,十幾年前的那場龍爭虎斗,師傅其實並沒有像他自己想像的那樣完敗,當年高傲得如同天宮仙子的她在親手碾碎了師傅那顆相思風流心的同時,卻在自己心頭刻上了師傅的瀟灑身影,如此,才算公平。

  那時候,六娘只有十六七歲吧!縱然她武功已經超凡脫俗躋身於當世絕頂高手之列,可畢竟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少女,大概還不大懂得欣賞師傅那種成熟男人的豐采,可隨著年齡漸長,她會自然而然地體會到師傅的無上魅力,師傅對她的吸引力會越來越大,留在她心頭的身影會越來越清晰,以致成了她進軍天道的心魔障礙。

  可六娘不愧是隱湖的絕世奇才,竟然別出心裁,入世修行,風花雪月的十丈軟紅絢美如斯,修行需要大智能。可既然已經橫下心來,又自稱六娘,為何不去看看我那相思成疾的可憐師傅,冷眼旁觀他郁郁而終?

  “天道不可證,仙道不可憑”,我不知道六娘是什麼時候悟出這個道理的,可看她入世之深,顯然悟出人道已有些時日,而以隱湖的龐大實力,大概也早查出了師傅的下落,兩人最終沒能走到一處,除了無緣,只能說,六娘對師傅的感情,就連她自己也很迷茫吧!

  然而師傅的遺願她卻一清二楚,征服隱湖,首要就是征服她,干兒子要征服干娘,我這個淫賊尚且覺得一絲尷尬,六娘如何能坦然面對?回想起栗子鎮初次見面,她甚至出言鼓勵,她的心思真是難猜啊!

  “女人心,海底針……”

  “說什麼呢?”蔣遲沒聽清楚我的呢喃,奇怪地瞥了我一眼,旋即又沉浸到他的賺錢大業中去了,“『琴歌雙絕』在京城都極有名氣,我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想必會大大吸引應天府這些登徒子們的眼球,加上正是秦淮八艷少了五艷的當口,嘿嘿,不發它一筆橫財那可真是天理不容了!可惜明玉被練子誠贖了去,聽說她的擁躉很不滿蘇瑾『歌仙』的名頭,若是把她倆撮合一處打場擂台,那就更熱鬧了。”又有些好奇地望著我,問道:“對了別情,我怎麼聽說蘇瑾要脫籍嫁給李思了?”

  剛想說話的高光祖聞言明智地閉上了嘴巴,只是偷偷瞄了我幾眼。蘇瑾的背叛,是我為數不多的走麥城的例子,自然被有心人利用而大肆渲染,更有傳言說,我一朝權在手,那些上了蘇瑾牙床的男人都將受到極其慘烈的報復,只是看李思等一干人依然活得逍遙自在,這傳言才漸漸銷聲匿跡。蔣遲畢竟才接觸到江湖事務,而對遠在千里之外的蘇瑾的關注,多半也因為是我的緣故,霧里看花,比起高光祖他們來,感受當然不可同日而語,說話也就沒有那麼多的顧慮。

  “女人心,海底針……”

  這又是一個讓我深感無力的話題!在嘉興巧遇李思、蘇瑾之後沒多久,李思便來到蘇州商討替蘇瑾脫籍之事,結果被六娘拒絕了。六娘說,雖然在蘇州秦樓開業的時候,慕容世家已經將蘇瑾的落籍文件轉到了秦樓手中,但當初有個條件,就是一旦蘇瑾要脫籍,除非是嫁給我,否則,必須得到慕容世家的同意。

  李思眼下自然不會親自去和慕容千秋打交道,而能在兩者之間搭线牽橋的我卻為了茶話會的順利召開東奔西走,根本無暇顧及此事。況且,即便李思想找我從中說項,他也無法准確掌握我的行蹤,事情便被拖了下來。

  熟悉內情的我卻曉得,這是個徹頭徹尾的借口,關於蘇瑾,我和慕容之間根本就不存在任何附加條件!然而這借口卻是蘇瑾親自向六娘哀求求來的主意。其實在嘉興的時候,我已經察覺到蘇瑾行為的古怪──她看來和莊青煙、小鳳仙並不是同路人,否則,她大可直接了當地拒絕李思,就像當初拒絕我一樣,這樣,我絕不會對她有太多的怨恨,而有我的保護,她也不虞李思的報復。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或許,從頭到尾,她只不過是在利用李思而已。

  得知這個消息的我最初竟然有些竊喜,我突然發現,原來蘇瑾很可能還愛著我,只是那份喜悅就像夜空中的煙花,絢麗卻極其短暫,我很快陷入了無盡的自責與哀傷中。

  或許,我才是害了蘇瑾的真正凶手吧……

  蘇瑾拒嫁李思,她慕容世家线人的身分已確鑿無疑,那麼在我為了應鄉試而離開揚州之後發生的一切,自然都出自慕容世家的安排。蘇瑾雖然和我情投意合,又有白首之約,可當初既然肯寄身青樓,骨子里就有軟弱的一面,慕容有無數手段逼她就范。有我在她身邊,她或許有勇氣反抗慕容以保貞潔,可我遠在應天,又一去數月,她一個弱女子大概也無力抗拒命運的安排了。

  奇怪的是,我對慕容千秋的怨懟之心遠不如想像的那般強烈。花費巨大代價精心培養出來的女間卻被我拔了頭籌,換一個人早和我翻臉了,而慕容卻忍了好幾年,其間,他並沒有強迫蘇瑾去做她不喜歡做的事情,若不是江湖形勢日益嚴峻,沒准兒他就放長线釣大魚,一直等著我功成名就,出將入相的那一天。

  嚴苛的現實改變了一切,時間成了我和慕容共同的敵人,就算慕容看出我將來前程遠大,他也等不及那一天的到來,因為等待的結果,很可能是慕容世家家破人亡,他要動用一切力量來應付日益險惡的江湖環境,自然不會單單放過蘇瑾,雖然這個決定足以讓他悔恨終生──誰能想到我只用了短短一年時間就成為了江湖的執法者 ──可在當時,這個決定再順理成章不過了。

  相比慕容千秋,我更恨我自己,恨自己那無聊的男人自尊毀了我和蘇瑾的未來。回想起來,蘇瑾在松江遇襲流產後沒有回到揚州,反而來到秦樓,心中未嘗不是帶著一絲希望,期盼我能真心實意地原諒她,並借我的力量擺脫慕容世家的控制。可妒火燒毀了我的理智,不僅沒有看出蘇瑾行為上的諸多矛盾,甚至沒有聽出蘇瑾話中的試探之意,對於和蘇瑾的關系,我只是做了微不足道的努力──雖然當初我曾覺得我已經放棄了男人的尊嚴,做出了最大的犧牲──就告放棄了,讓她徹底失去希望,變得自暴自棄,而隨著她經歷的男人越來越多,我和她的那份感情大概也逐漸變質,再也無法挽回了。

  “一股子醋味。”蔣遲這回倒是把我的話聽得一清二楚,笑道:“她當真這麼好,讓你如此戀戀不舍的?不過,能狠心把你一腳踢開,這蘇瑾看來絕非等閒女子,我倒真想會她一會,別情,你不會吃我的醋吧?”

  “東山,我從來不和朋友做小連襟。”我臉色一正。

  “這麼嚴重?”蔣遲眨了眨小圓眼睛,饒有興趣的盯著我看了半晌,才道:“算了,我不去惹她就是。媽的,妒火中燒的女人不可理喻,妒火中燒的男人我看也好不到哪兒去!”

  或許是察覺到蘇瑾仍是我心中的禁忌,高光祖機智地轉移了話題,“離茶話會開幕只有幾天功夫了,大多數門派的掌門人已經抵達,大人用不用先見他們一面?”

  “不急,再等兩天。”平定了一下思緒,我摸了摸臉上的傷口,隱湖生肌百寶散固然功效非凡,可短短兩日並不足以讓傷口完全愈合,如此自然大損我的形象,我一路匿蹤,到了應天更是一頭扎進了蔣遲岳丈徐公爺的府邸,也是怕我身上的傷動搖江湖那些牆頭草們的信心,“倒是大後天就要召開十大的預備會議了,光宗,你看誰有資格頂替鐵劍門和春水劍派啊?”

  “不外乎百花幫、鷹爪門、奇門、譚家、漕幫這五家。”高光祖飛快地答道。

  “漕幫?漕幫還有臉參加茶話會嗎?”蔣遲一皺眉。

  “日前之事和李展關系不大,都是張長弓一人所為,張被宗設收買了。不過,張長弓已被我所殺,漕幫應該沒有進軍十大的實力了,莫非,這兩天有了什麼變化?”我明知故問。

  “正是。鎮江那邊傳來消息,年輕一代中的好手彭光路過鎮江,恰巧為李展所知,李展以一堂堂主之位拉攏他入幫,彭光已然應允了。不過前日一戰,幫中好手死了不少,能不能找到得力的後兩台人選還是個未知數。”

  “哦,這麼巧?”

  果然一切都按照我當初的設想發展了。在得到慕容允諾的地盤後,李展的野心驟然膨脹,缺兵少將的他顧不得張長弓殷鑒不遠,開始拚命擴展實力了,遇到偶然出現在鎮江的蕭光等人,當然不肯放過,結果讓蕭光輕而易舉地打入了漕幫。或許他心里打著能用一時算一時、末了過河拆橋的念頭,不過有我暗中支持,日後蕭光取而代之並不是件難事,李展這回是偷雞不成反蝕把米了。

  心中暗自得意,我臉上卻故意浮起一絲疑色,沉吟道:“這彭光無門無派,頗有可疑之處,光宗,你盡快查清他的底細。”

  高光祖點點頭,道:“這五個門派中,屬下最看好百花幫。百花幫一反常態招收男性弟子,已經擺明了要在今屆茶話會上大干一場,九龍幫的加盟就是明證,幫主嚴子路雖然沒能躋身上期名人錄,可他才三十二歲,據說這一年來武功頗有精進,實力不可小覷,是四、五台的上佳人選。大人也曾說過,易湄兒的兩個秘密弟子── 特別是那個神秘的郭奕──的實力並不輸於她的大弟子林筠,而二弟子孫無言的武功又頗有精進,若不是林筠莫名其妙地失蹤,它甚至可以和恒山派一較短長。”

  “至於其他四個門派,變量殊多,最關鍵的,就是江南江北兩大集團對他們的支持力度究竟有多大。照理說,鷹爪門是大江盟的鐵杆盟友,大江盟對它的支持也一向是不遺余力,希望本最大──其實在上屆茶話會上,齊放就頂著巨大的壓力將宋維長和王炯派去了鷹爪門,若非因為大人臨時改變主意參加十大的爭奪,加上不能讓老情人練青霓的恒山派沒了面子,鷹爪門早就是十大了。可早上屬下得到消息,司馬長空已經失蹤三天,就連大江盟都不曉得他的下落……”

  “他已經死了。”

  桃花坡一戰雖然沒留一個活口,可我動用了錦衣衛的身分,蔣遲應該很快就會知道我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不如早點說清楚,“司馬長空和宗設勾結已有些時日,況天就是他和宗設聯手暗殺的,此番宗設、張長弓在鎮江城里設伏,而司馬長空則埋伏城外,不是杭州衛的樂茂盛恰逢其會,我恐怕就死在司馬長空手上了。”

  “這廝當真死有余辜!”高光祖吃了一驚,怔了一怔,隨即恨聲道,只是眼中卻倏然閃過一絲懼意。因為丁聰的緣故,他應該很容易就接受司馬長空和宗設相互勾結的說法,而這也的確沒冤枉他。不過,高光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司馬那復雜的身分,更不會想到剿倭英雄樂茂盛居然也和宗設有染,或許在他看來,司馬固然罪該萬死,可樂茂盛就純粹是冤死了,九成九是我趁亂除去了這個曾經染指過武舞的軍中新銳。他心中大概正在暗自慶幸,當初侮辱無瑕的不是他,而是他那不爭氣的弟弟。

  “鷹爪門的八字不好。”蔣遲卻是渾沒把司馬長空的死放在心上,嬉笑道:“那個叫宋什麼來著的總管就是被你殺死的吧!這回更干脆,連門主一遭兒玩完,依我看,鷹爪門可以從江湖除名了。”

  “小侯爺說得極是!”高光祖接口道:“如此一來,楊千里加盟的奇門躋身十大的可能性大增……”

  “不盡然。”如果按照我和慕容的設想,把漕幫變成江南江北兩大集團之間的緩衝,那麼慕容勢必會全力支持漕幫爭取十大寶座,“老奸巨猾的譚玉碎不願在兩強爭霸的當口充當出頭鳥,沒准兒和上屆一樣,只出工不出力;至於奇門,門主趙清揚武功太差是它的一大軟肋,李展絕對有把握拿下第一台,後四台只要求和即可,這對很可能得到慕容助力的漕幫來說並不算太困難。”

  “是這樣啊!”蔣遲眼珠滴溜溜轉了幾轉,詭秘一笑:“那還是把奇門放到十大的初選名單里吧!老子要在漕幫身上下重注,狠狠贏他一筆!”

  “滾你丫的!”我飛起一腳,“這可是我的處女作,我可不想讓別人笑話我的眼光!”沉吟片刻,我微微一笑:“不過,有錢不賺那是傻蛋,我們可都是明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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