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溫凌第一次見尹童的奶奶。

　　之前他和沉城去找人時，沉城就沒讓他跟去養老院，只一起去了那個惡心的叔叔家。

　　溫祁的父母去世的早，溫凌那時候年紀太小，沒有什麼印象。外婆外公又在巴黎鄉下，他也沒見過幾次，幾乎沒有與祖輩相處的記憶。

　　僅有的經驗反而是跟許宣哲的爺爺、周嬋的父親，然而這兩個人都獨寵孫子、兒子，對他都算不上和藹可親。

　　於是看到滿屋子的老頭老太太的時候，溫凌第一次感覺到了社交壓力，拉著尹童的手亦步亦趨。

　　熟識的護工看到尹童，走過來打了個招呼。她看了一眼溫凌，又掃過他們牽在一起的手，忽然有些懵。

　　她一直以為沉城是尹童的男朋友，該不會是前陣子鬧矛盾分了吧？

　　“奶奶呢？”尹童看了一圈，發現老人家沒在大廳里。

　　平日里這個時間，她都會在大廳里跟其他老人家坐在一起聊天的。

　　“哦。”護工這才想起來正事，“你哥來了。”

　　溫凌愣了愣：“你還有哥？”

　　“我堂哥。”尹童解釋道，“就是我叔叔的兒子，在外地上大學，可能最近放假了。”

　　溫凌一聽“叔叔”，就難掩厭惡的情緒：“那我們等會兒再來？”

　　恨屋及烏，他擔心自己會忍不住開啟嘲諷模式。

　　“沒關系，我哥跟叔叔不一樣，他對我很好。”

　　叔嬸家兩室一廳，之前尹浩為了把自己的房間讓給她住，放假回來都是睡沙發。

　　尹童一直覺得，這個堂哥尹浩不像叔嬸的孩子，更像她親哥。

　　在她出生之前，她爸最疼愛的就是這個侄子。因此尹浩念著他爸的好，對她也非常好。

　　只是他爸出事之後，遠水救不了近火，尹浩也愛莫能助幫不到實處。

　　溫凌知道尹童之前過得很苦，僅有的善意讓他對尹浩充滿了好感。即便迎面打招呼的人長得跟尹童的叔叔有點像，他還是帶上了帥哥濾鏡。

　　尹浩來的早，已經探望完奶奶出來了，沒想到會遇到尹童。

　　他們也有一年沒見了，但尹童認祖歸宗的事他都知道，父母為此沒少跟他抱怨，希望借著他跟尹童的情誼幫忙求求情，讓他們繼續在廠里干下去。

　　但尹浩開不了口，如果當初危叔受傷真跟父親脫不開關系，這確實是應有的懲罰，他也沒有理由求得尹童的原諒。

　　可那兩人畢竟是他父母，礙於這層關系，他跟尹童的聯系確實比以前變得更少了。

　　所以當他看到溫凌時愣了一下，他的記憶也跟護工一樣，還停留在尹童跟沉城關系曖昧的階段。

　　“這位是？”

　　尹童看了一眼溫凌，想了想還是說道：“男朋友。”

　　溫凌呆愣在原地，靈魂早已上了天，這是尹童第一次當著外人的面承認他是男朋友！

　　“對、對。”他痴笑著上前握住尹浩的手，“哥，哥，我是溫凌。”

　　從此之後，他就握著他哥的手再沒放開，熱情到把尹浩嚇出一頭尷尬的冷汗。

　　“你在那邊過得還好嗎？”尹浩其實知道她過得不錯，不過他更關心的是，“有見到小雲阿姨嗎？”

　　“小雲阿姨？”

　　見尹童發愣，尹浩才解釋道：“就是你母親。”

　　其實他也不知道尹童媽媽的名字，只是當初危叔讓他叫“小YUN阿姨”，他就這麼叫了。

　　“你跟她長得很像，如果你見到她，應該一眼就能認出來。”

　　“你見過她？”

　　“嗯，那時候還沒有你，她還教我下過棋。只是她離開之後，奶奶不讓我和危叔跟你提她，所以就沒有告訴你。”

　　尹童呆愣了很久，仔細回憶著謝應知給她發的資料。

　　資料上其實有她母親的照片，說實話那並不是一眼會覺得她們相像的長相。

　　難道是年輕的時候像？

　　畢竟尹浩見到的，是近乎二十年前的模樣。

　　見尹童沉默了許久，溫凌才碰了碰她，問道：“怎麼了？”

　　溫凌出生的時候，蘇韻已經失蹤了，所以並沒有見過真人，但是難免從溫祁留下的照片中看到。

　　一開始溫凌沒留下什麼印象，年紀小記憶淡，而蘇韻也算不上多麼驚艷的長相，可如今認識了尹童，猛然回想起來會覺得母女兩個眼睛和嘴唇尤為相似。

　　所以尹浩這麼說，溫凌並不算意外，只要有眼睛的都看得出相似點。

　　溫凌以為尹童因為沒見到人而遺憾，於是安慰道：“雖然人還沒找到，但我相信你媽媽一定在什麼地方活得很好。”

　　尹童只能點了點頭，事情解釋起來太復雜，還不是告訴溫凌假身份的時候。

　　尹浩也跟著安慰了尹童幾句，沒有再多說蘇韻的事，而是聊起了兩個人共同的奶奶。

　　“奶奶她不認得我了。”

　　他說起這話的時候，語氣遠比事實本身要平淡。

　　大概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備，畢竟老年痴呆的症狀早些年就有顯現。

　　因為太久沒見所以不認得，是病情內的正常現象，不久之後還可能再想起來。

　　雖然不是永久性的失憶，但是阿爾茲海默症畢竟是一種不可逆的疾病，只會不斷惡化下去。

　　總有一天奶奶還是會忘記他，或者將他當做別人。

　　“如果你那邊有條件，還是把人接過去贍養吧。”

　　尹浩知道父母沒有盡孝的心，經濟上也沒辦法提供更好的養老條件。而他在外地上學，之後也並沒有回來發展的打算，心有余而力不足。

　　唯一能抱有期待的只有尹童了：“趁著沒完全忘記之前，多陪陪她。”

　　尹童點了點頭，她其實也是這麼打算的。如果她真的是蘇韻的女兒，大概早就跟家里提出接奶奶回來同住。

　　可她不是，甚至還背負著隨時可能爆炸的隱患。

　　“我盡力。”

　　在去蘇家之前，她會盡力將奶奶安頓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