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還有一個問題,我之前只是懷疑,現在卻用不著猜也用不著問了,站在我面前的沙先生就是答案——牛程錦宋有學他們那天所以會知道我的行蹤,是張少爺的功勞吧?後來接沙先生離山而去的,多半也是你張少爺,”我舒服的靠在沙發上,同情的眼神是一種挑釁更是一種嘲諷,道:“牛程錦身敗名裂,卻沒有抱著你和李星輝一起死,肯定是留了一手的,現在想來,不僅是李星輝,你張少爺應該也有什麼把柄捏在他牛家人手里,對吧?否則即使他老牛以死掐斷了线索,李星輝也未必不會被龍嘯天那件案子扯進去,可你張少爺不一樣啊,張家與龍嘯天案不沾半毛錢關系,老牛用自己的命幫你把屁股擦干淨了,以後老牛家的人缺錢用,自然也不用擔心你躲債躲進大牢里去了……”
張明傑的演技終於崩潰,他強忍驚怒的表情,遠比他強忍疼痛時的表情更加賞心悅目。
給人感覺毫無耐心但卻任由我長篇大論莫說打斷甚至不曾插過一句嘴的沙之舟,這個時候竟然秀起了優越感,一半是鄙夷一半是幸災樂禍,斜眼瞥著張明傑,道:“我提醒過你多少次了,這小子靜的時候像只羊,動起來卻像條狼,比兔子還會賣乖,卻比狐狸還要狡詐,油浸泥鰍一樣滑不留手,偏偏還長了一嘴比毒蛇更致命的毒牙,你跟他坐在一起,不但說話要加著小心,就連喘氣也不能大意——看,全說著了吧?冬小夜砸我一酒瓶子壞了事,你怪我,你他媽不也差點被他一酒瓶子壞了事?讓你少說話少說話,你非要跟他斗智商,那些能說的都說了,這些不能說的,你也一點不落,全被他給套出來了,哈,哈哈……”
“行了,你閉嘴!”張明傑惱羞成怒,確實是因為沙之舟的口吻太氣人,表面上是因為關心所以訓斥,可分明就是樂得張明傑沒有秘密——張明傑還沒否認,他先代勞承認了……
“你也知道他比狐狸狡猾,不說實話,不開誠布公,他會坐下與我喝酒?別說半真半假,我摻一句假話被他聽了出來,他能卸下所有防備,一屁股在這里坐這麼長時間?反正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死人又不會說話,還管他知道我多少秘密?”張明傑似揶揄又似反擊,道:“難不成,沙先生,您今天還會讓他在您眼皮子底下走出這個門口?”
兩頭畜生在這里就要動手?!
眼見沙之舟一手端槍,另一只手卻撩起衣擺,從後腰摸出一把短小鋒利的匕首,似乎是擔心這隔音很好的房間也未必隔得了槍聲,又似乎純粹是想用那把小刀將我慢慢地割慢慢地剮,我哪還顧得上去想我死在這里對他張明傑有個毛线好處?
作死歸作死,不等於我不想活啊,若有一线生機,還是要爭取爭取的,於是緊忙說道:“別急別急,方才的話說到一半,沙老兄總得給我一個機會說完吧?”
何止我沒想到,張明傑似乎也沒想到,急性又暴躁的沙之舟竟爽快應允道:“好啊,你說說,我聽聽,看你怎麼憑幾句話,就哄我饒了你,讓你從我眼皮底下走出這個門口。”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丫這是存心和張明傑斗氣啊。
再看張明傑,一張白臉氣得鐵青……
這倆貨,果然是同船不同心。
“李星輝給你多少錢買我這條命,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有人可以出更高的價錢,買我活命。”
沙之舟問道:“誰?”
“三小姐,”我信口胡吹,偏又有理有據似的,“沙老兄也知道三小姐的大名吧?潛龍山莊現在就是她的,李星輝當年與龍嘯天撕破臉皮分道揚鑣,就是因為兩個人都想巴結三小姐,結果與三小姐合作的機會被龍嘯天得到了,李星輝因嫉生恨……扯遠了,我想強調的就是,三小姐比李星輝有錢,有的是錢——你把活著的楚南賣給三小姐,不比把死了的楚南賣給李星輝要劃算得多?我實話告訴你,三小姐欠我一條命,潛龍莊園案發那晚,她也在人質當中,所以你不用擔心她不願意花錢買我這條命,你該聽說過的,她為了報答我的救命之恩,不但承諾會首選我所在的公司為合作伙伴,為此還願意在項目出資方面做出百分之二十的讓步,這百分之二十是多少,你可以問問張明傑,我想,再少,也不止一兩個億,兩三個億吧?”
沙之舟挑釁的表情漸漸變成了嚴肅,我說的這些在北天都不是秘密,他肯定知道,只是沒有想到罷了,聞言似乎有些心動,問道:“她真的願意花錢贖你?”
張明傑急了,“沙之舟你他媽是豬啊?!姓楚的說話你也信?他這是緩兵之計!”
我不理張明傑,道:“千真萬確,我跟你說,小白……啊,就是三小姐,我們倆的奸情……不,是交情,可不單單是我救過她的命,實際在潛龍莊園案之前,我們就已經認識很長時間了,三年零八個月,不信你可以問張明傑,也可以讓張明傑問他老子張力,這是三小姐當著他老子的面親口說的!”
其實這話是鄭雨秋說的,但以張明傑的精明,一定不會糾正我,否則就印證了我與三小姐三年零八個月的交情所言非虛,況且,丫剛才張口閉口你的三小姐,沙之舟在里面可都聽著呢,現在他敢打臉說我和三小姐沒奸情,不是擺明拿沙之舟當成傻子一樣忽悠?
可他不踩我這個語言陷阱,又無疑是默認我沒有說謊,故而臉色極其難看。
他不能說話,就是我可以繼續說話的機會——
“所以三小姐肯定願意花錢救我,不僅如此,我還可以向你承諾,讓她送你出國,並給你提供出國後需要的所有東西,包括,一個新的身份——在國外生活幾年,如果覺得不習慣,有了新的身份,你也大可再回來嘛。”
我的空頭支票滿天飛,可沙之舟卻絲毫不懷疑三小姐有這樣的能力,他只是不確定三小姐是否願意救我罷了,如果他知道那天被他逼得和我一起跳了山的女人其實不是高中老師舒童,而正是那位神通廣大法力無邊的三小姐,我想,他現在就一刀捅死我了——三小姐何止跟我有仇,跟你,更有深仇大恨啊!
我心里暗暗發誓:三小姐啊三小姐,哥們今天中了張明傑的圈套,朝不保夕,如果沙之舟這個傻蛋真的願意將我賣給你,你買了我,別說給你穿鞋子了,給你穿一輩子鞋都不叫事兒,我不知道你繼承家族掌舵人的條件為什麼是我,但那條件就算是讓我做只鞋子被你踩一輩子,我也認了!
骨氣?該軟還是要軟的。
尊嚴?該丟還是能丟的。
臉皮?我需要那玩意兒嗎?
哥們從來不是英雄,一直都是賤人啊,何況英雄死在牡丹花下都不叫丟人而叫風流,那三小姐橫看豎看,都比牡丹花更養眼些吧?
可願望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便聽張明傑冷冷道:“楚少忘記自己方才說過的話了?你是個什麼樣的人?滴水之恩涌泉相報,睚眥之怨不共戴天……沙之舟得罪了你,你肯放過他?你自己信嗎?”
“許恒我都放了,沙先生雖然得罪過我,但我也傷過他,兩相扯平,我為什麼就不肯放了?”
“你楚少何曾吃過別人的虧?”張明傑話是答我的,卻是說給沙之舟聽的,“再說,就算你肯,三小姐肯嗎?就算三小姐肯,冬小夜又肯嗎?如果冬小夜不肯,你還肯嗎?你若不肯,那三小姐……呵呵,就說什麼也不肯了吧?她若報復,恐怕遠走高飛到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都不能安枕無憂吧?不提還好,提到三小姐,我們好像多了一個更不能留你活口的理由!”
我心中猛顫,無言以對,不是因為他語速又快又拗口,也不是因為他說的多麼有道理,而是因為他以一種非常敏感的方式提到了冬小夜的名字——
沙之舟的反應讓我暗呼僥幸,已經走到了我與張明傑之間的他,還算斯文英俊的臉上浮起一層被愚弄後的憤怒,“死到臨頭,還耍你那些沒用的小聰明,你忽悠得了誰?”
至少差點就忽悠了你……若只有一個沙之舟,我還有四五分的把握用我這條三寸不爛之舌忽悠出一條活路,可再加上一個張明傑,我就只剩下絕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