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緣說,她昨晚沉默了,所以以後不會再覺得欠我很多了,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本就被天佑和三小姐的碰面攪得心煩意亂的我,想了一路也沒琢磨出個頭緒來。
她以前欠過我很多嗎?
欠了我什麼?
我怎麼想都是我欠她很多呀,況且,就算她真的欠著我什麼,也不可能和冬小夜有什麼關系吧?
那她為什麼會對我和冬小夜的事情沉默?
臭丫頭捧著一本習題集,像模像樣的做著臨陣磨槍式的考前備戰,我也不好打亂她的思路,生怕這狡猾的丫頭一旦考砸了,將罪過歸咎給我,說我故意在她進考場前攪亂她的心情……我百分之百的肯定,她雖然一臉的認真,但根本就沒再看書背題,不然怎麼一路上都沒見她翻過頁?
她拿著書是為了掩飾,不想讓我們看出她有心事、她在想事情,我若揭穿她或者打擾她,無異於撞槍口,自找不痛快……
我不知道楚緣在想什麼,但我了解她,能夠感覺到她渾身彌漫的火藥味,她只是在被動的等待著誰去主動的點燃她,讓她可以理直氣壯的爆發……
擁有敏銳洞察力的冬小夜自然也注意到了這些,她顯得更緊張更拘束了,開車都比平時穩當了許多,往日我開五分鍾,她開兩分半的車程,今天她用了整整一刻鍾。
即使沒有昨晚的聚會,沒有墨菲批准的半天假期,我也打算翹班陪著楚緣一起考試——負責在學校蹲點保護她的便衣們可沒想到品學兼優的我家妹子居然要參加補考,據說期末考試結束當天就撤守了,之所以這麼急,與警隊目前人手吃緊倒也沒有太直接的關系,而是因為市局局長牛程錦與瘋匪沙之舟的勾結、以及他的畏罪自殺,在北天警方因為辦案不力,頻繁被媒體曝光抨擊,公信力直跌谷底的當下,又發生了這樣的特大丑聞,北天整個警察系統都發生了大地震,臨時救火上位也好,被上邊那些喜歡和老百姓斗心眼子的掌權者推出來挨板磚做公眾出氣筒的也罷,總之終於得到了實權的林志,第一件事情就是內部整頓,尤其是對龍嘯天、許恒和沙之舟這幾個相互有著關聯的大案子,所有參與調查的人或者單位,都要進行詳細的排查,粉飾著說,就是在警察系統內部做一次嚴密過濾,說露骨了,怕是林志要把握如此良機,借題發揮,消弱或者干脆消滅仕途上存在的和潛在的競爭對手,揪出幾個有問題有背景的倒霉蛋,紀律處理,這是消減民憤,放過幾個有問題有背景的僥幸者,這是加強並鞏固自己的政治本錢……別人以為是風口浪尖上,丫的反而如魚得水了,怎麼做都不錯,怎麼折騰都有收獲,其最大的底氣,還是來自於許恒——只要許恒落網,他這局長的位子就肯定能坐的穩穩當當,他現在爭取的,是繼續往上爬的可能。
不能罵他無恥,因為大環境就是如此,適者生存的殘酷,說到底就是一種無奈,想要為老百姓做實事做大事,想要改變烏煙瘴氣的環境,就要有權,想要得到權力,你就得逼自己適應現存的環境,不擇手段的往上爬,這是官場特色,不僅僅是中國特色,但爬上去就忘了初衷忘了理想忘了抱負的,這倒是中國特色……不知道林志會成為前者還是後者,願望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美好的現實,那叫奇跡,也叫社會的悲哀。
我原以為參加補考的只有楚緣一個人,卻不想在教室里竟然看到了前陣子被林雲安捅傷的呂思齊,這小子八成早就來了,而且知道楚緣一定會來,正望眼欲穿呢,我們進屋他都沒發現,兀自對著擺在課桌上的鏡子,嘗試哪種坐姿更有內涵,哪種表情更酷,哪種眼神更滄桑更有男人味兒,結果就是一副吃了春藥的悶騷相,我走到他身後用力一聲咳嗽,嚇得他差點用腦門撞碎了鏡子,回頭看見我,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難掩晦色,可轉到我身旁的楚緣,又立馬光芒萬丈,炙熱的讓我想把楚緣藏起來,免得被他燙著。
忙手忙腳將鏡子塞到桌下的虛偽到掛相的小鬼趕忙起身,道:“楚哥,冬姐,你們怎麼來了?”
嘴里是向我和冬小夜打招呼,眼睛卻直勾勾的盯著我妹妹,我玩味中不自覺的帶出了一點點警惕與敵意,笑道:“我們倆不該來是吧?”
“不是,不是,”呂思齊忙改口道:“我是說……楚緣,你怎麼也來參加補考了啊?你的成績一直很好的啊。”
“考試的時候我請了半天假,錯過了兩科,”上次呂思齊舍命護花,雖然沒能改變楚緣對他的看法,可至少態度上臭丫頭不再向過去那樣冷淡了,還關心的問道:“呂思齊,你的傷好些了嗎?”
“請病假了?病的厲害嗎?現在好點了嗎?”我挺欣賞呂思齊這小子,因為他身上有太多我十六七歲時的影子,尤其是那一肚子的小聰明,可聰明反被聰明誤啊——楚緣什麼時候說自己請的是病假了?
她只說請了半天假啊……
這個情商也和我一樣低下的傻小子顯然是明知故問、沒話找話,為了和楚緣搭話,事先做了一番准備,假設了對話場景,因為復習了太多遍,形成了主觀意識,像背台詞似的脫口而出了,等他反應過來向來冷漠的楚緣問他傷好些了嗎,而他卻錯過了接受心儀女孩的這份關心時,悔得他那張頗有點韓劇小生相的俊臉都抽搐了。
更讓他抽搐的是楚緣的回答,“我沒生病。”
“沒生病?”呂思齊道:“可凌雲、胖子、馬濤、圖雷他們都說你請了病……咳,那個……”這傻缺到底還是自己說漏嘴了,他傷都沒好就跑回來參加補考,果然是事先知道了楚緣也要參加補考的緣故。
毫無疑問,當考場里只有兩個人的時候,彼此就成了唯一的交流對象,緊張的考試氛圍也很容易為兩個人找到共同話題,哪怕內容僅限於考卷上的題目,能和喜歡的女生說上幾句話,也足夠成為他歡喜雀躍的理由了——誰不曾有過情竇初開時?
那時,誰不曾為了這樣一個簡單而天真的動機憨憨的傻過?
無論這份痴心的結果是怎樣的,最後都成了我們這一輩子最珍貴最甜蜜的回憶,而那個讓我們憨憨傻過的人,必會是我們記憶中最清晰的那一張照片,任時光流逝,亦永不褪色的青春,也許就是這樣的一個瞬間,不是嗎?
楚緣歪頭瞥了我和冬小夜一眼,如琉璃滾動,漾過太多色彩,我就猜到她要語出驚人了,果不其然,這個沾了火的小火藥桶淡淡說道:“那天我捉奸去了。”
呂思齊再傻也知道自己踩到雷了,五官尷尬的擠成了一團,唯有嘴巴長著,能毫不費力的塞下去一個咸鴨蛋,我和冬小夜也被轟的外焦里嫩,紅臉冒煙,同樣被炸傻了的,還有恰好從前門走進教室的舒童……
最先回過神的是呂思齊,似乎是出於直覺,他將充滿了敵意的目光轉向了我另一旁的冬小夜……這妞還在偷偷拽著我的衣角……
“不是捉……我……”虎姐的聲音從大到小,就四個字,可飛速遞減的節奏就像一個人縱身躍入了無底深淵似的,從肯定到不那麼肯定,從非常自信到非常的不自信,都只用了一瞬間。
“捉奸?”舒童像被抽疼了屁股的小蠻牛,扔了手里拿著的裝著考卷的檔案袋,發了瘋似的衝來過,揪住我的衣領,將我頂靠在教室的後牆壁上,破口便罵道:“楚南,你這頭牲口,你還是人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