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安排好了,但……真的不用我把人提到醫院來?你現在這身體,從樓上下來就夠折騰了……”
“所以我才請來了這二位姑娘啊,就怕那位陳若雅醫生不同意我離開醫院,剛才不過跟她說我要搬到樓下而已,瞧把她給急的,要不是你和三爺來的及時,她差點就要讓甄諾把我這半殘廢收拾成徹底的殘廢了,”我語氣一轉,又道:“再說,李星輝你能提到醫院來,許恒呢?即使你有那份權力,咱們也犯不上冒這個險,現在醫院里外指不定有多少雙被仇恨與憤怒燒紅的眼睛盯著我呢,這時候見了許恒,那還不破釜沉舟玉石俱焚,將我倆一起給收拾嘍?”
“有那膽子也要有那本事才行,”林志難得霸氣側漏,道:“我正愁他們不現形呢。”
“玩得起輸不起的也不過就是些跳梁小丑而已,垂死蹦躂,不理也罷,待一切塵埃落定,他們自然就消停了,所以現在犯不上給他們翻騰起浪花的機會,再說,我要見許恒,本就是個無理要求,讓某些人當成在政治立場上攻擊你的把柄未免太劃不來,”我肅著表情,對林志道:“你想上去,就不要給別人踩你下去的機會——這個道理,你比我懂,所以我提醒你一句,現在想踩死我的人,絕對沒有比想踩死你的人多,因為不踩死我,我也踩不死任何人,但不踩死你,放任你坐穩甚至是爬得更高,那麼會被你踩死的人,可就太多了,在這個節骨眼上,為了幾個跳梁小丑,不說摔下來值得不值得,若為此漏掉了哪怕任何一條真正的大魚,值嗎?目光決定格局,北天現在的形勢,早就不是簡單的警察抓小偷的游戲了,林隊,想想你的野心,或者說,你的理想,人啊,越是春風得意時,越需謹小慎微,你摔不起跟頭,而太多人,想看你摔跟頭。”
林志一怔,老臉微紅,那過度自信以至於頗像是得意的表情頓時消散不見,感激說道:“我確實有些驕躁冒進了,小楚,謝謝。”
我沒說話,只是笑著搖了搖頭。
鄭雨秋心思敏捷,腦筋轉得也快,我和林志說話的工夫,她已經將我想做的事情理出了大概,道:“你讓我們安排的是李頌的工作……不,准確的說,不是一份工作,但也不像你說的,只是一個承諾那麼簡單!對我們來說,這是對李頌的一種監視和控制,對李星輝的一種挾制,但是對李星輝而言,這卻可以被視作為一種保護——如果我們答應了你這個請求,其實也等於是向李星輝做出了不會遷怒報復他女兒的保證!小弟弟,你是要去和李星輝攤牌的,只要他肯認罪,你就不打算跟李家人計較他們謀害你的事情了,對不對?!難怪你不想讓我姐來,她就算拗不過你,同意了,肯定也會被你氣得半死!”
鄭雨秋的話證明了我的擔憂並非多余,喜歡遷怒於人的三小姐並不打算輕饒了謀害我性命的李星輝,而這種報復,應該不是單純的討好我,大概也不單單是因為我若有個三長兩短,就沒辦法幫她成為家族掌舵者的緣故……無論是那天我在救護車里的聽到的她們的談話內容,還是今天早上小紫的部分坦白,已經讓我足以肯定,從一開始,三小姐對於我過分的重視與在乎,就是為了向她的家族證明我所具備的某種特殊性,而這種特殊性,不僅是我有沒有資格幫她成為家族掌舵者的關鍵,似乎也是平息目前她家族內部矛盾的關鍵。
可這種關鍵到底是什麼呢?
橫看豎看,她所強調的這種特殊性,也只會讓別人誤會她其實就是看上我了想泡我吧?
三小姐看上我,想泡我……這未免太荒謬了。
我是個平凡無奇的小白領,而她則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豪族千金,與我這樣的人傳出緋聞沾上關系,對她到底能有什麼好處?
公主愛上平民的浪漫傳說放在現實中,其實就是癩蛤蟆吃上了天鵝肉,而任何一只癩蛤蟆的成功都意味著有一只天鵝從此放棄了飛翔,所以將癩蛤蟆的勵志劇以天鵝的視角重新解讀,那不是一出現實里悲劇就是一步荒誕可笑的喜劇,天鵝最多是談了一場瞎了眼的戀愛,即使幸福,也只是精神上的自我滿足,物質上她不可能得到更多,她只會為此失去或者放棄更多。
因此每每想到這里我就想不通了,所以才總覺得三小姐對我的種種示好,就是一種惡意的誤導和愚弄,她的目的到底是什麼,我竟沒有絲毫頭緒。
三小姐固然是個聰明到讓人難以捉摸的女人,就是我面前這倆小妞,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閔柔的見微知著、道頭知尾我早有領教,沒想到鄭雨秋在這方面竟絲毫不遜於她,我不過提到是要去見李星輝而已,她便立刻推知了我幾乎全部的想法,甚至連一些小心機小盤算亦無遺漏!
我現在是越發理解端木流水為何因嫉生恨,以至於聽到鄭雨秋的名字都會覺得百般難受了——雖然我家妹子也很優秀,但並無與我攀比之心,囂張也只是想吸引我的關注而已,就性格而言,她反而是相對自卑的,生活中對我更是極其依賴,所以即使我很多方面遠不如她,我也不會有太多的不舒服,因為總是可以在其他方面找到一些平衡點,可鄭雨秋則不然,她的優秀就是為了得到端木夫人的認同,為了證明端木流水不如她,所以方方面面都蓋過了端木流水,端木流水始終在追趕她,卻被越落越遠,完美的鄭雨秋根本就是擋在他人生路上一堵高牆,看到她,就好像看到了自己努力的盡頭也只是絕望,既然注定了一輩子都只能如殘次品一般活在她的陰影中,讓端木流水徹底釋然鄭雨秋的存在,的確是太難太難了。
摧毀與破壞,是屈辱與壓抑的宣泄,鄭雨秋肯定是知道的,所以這小妞才總是主動找揍吧?
如果連發泄的機會都沒有,今天的端木流水,就不是個懶人,而是個廢人,甚至,是個死人了吧?
我看不起端木流水的脆弱,但對於鄭雨秋的張揚,說實話,不怎麼討厭,卻也不怎麼喜歡,大概是男權主義作祟吧,又或許,是因為我身邊的女人都太聰明了,另我有些望而生畏。
我一通胡思亂想,倒忘了回答鄭雨秋的問題,剛回過神來,便見門口出現一人,駐足半秒,忽地伸手,奪走了林志剛剛叼回嘴里的香煙,動作之迅捷精准,竟讓一直看著她走近的林志措不及防。
練家子?!我這一驚吃的不小,暗忖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這里是病房,要抽煙,滾外面去。”身材高挑的輕熟女姐姐一邊碾動高跟鞋,將那半根煙踩碎成渣,一邊皺著兩條細長而彎的黛眉,怒視林志,情緒之衝,顯然並不單單是因為林志站在病房門口吸煙。
這女人平日總是一副和顏悅色的模樣,脾氣上來之後竟如此暴躁,也是我之前想都不敢想的。
“雅姐?”
“雅姐……”
只是一聲稱呼,便足以看得出來閔柔和鄭雨秋對這位管家兼職醫生的輕熟女姐姐的態度以及微妙的不同——閔柔是親近與尊敬,而鄭雨秋相比敬重,倒顯得害怕更多一些,不知道是不是與陳若雅現在這明顯糟糕透頂的心情有關,但不管是怎樣的,都說明了這陳若雅絕非如她自己所言那般僅僅是三小姐的管家或者私人醫生,她私下里與三小姐的關系和感情,多半不遜閔柔鄭雨秋,甚至,還要在她倆之上。
能將家人與健康都放心托付的人,那得是何等親近與信任啊?
而讓這樣一個人屈尊來照顧我,那三小姐,又到底是想求我幫她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