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有些……不,應該是已經完全偏執成狂的張明傑,我忽地釋然了——原來我並不是唯一需要克制欲望、抵制誘惑的人,相較於我接下來只能兩天一次、一周四次的釋放與宣泄對流蘇和虎姐的欲火情焰,張明傑卻是一直都在忍受並強迫自己掩飾著他對我的憤怒、恐懼、焦慮與恨意,且他這種壓抑情緒的狀態不僅毫無排遣之法,更只會隨著他的‘死穴’沙之舟的杳無音信而與日俱增。
漫說沙之舟現在一定還藏匿在北天未曾有機會遠逃,以他們張家人謹慎多思的天性,沙之舟縱是已經逃到了海角天涯,張明傑也必然是不能放心的,甚至有可能比現在還要不安,蓋因逃出生天自以為安全了的沙之舟,一旦失去了現在這種提心吊膽如履薄冰的警惕感與戒備心,難保他就肯從此改名換姓、銷聲匿跡,畢竟那廝壓根兒也不是個安分的主兒,一個家道中落的流氓紈絝,習慣了囂張跋扈揮霍無度,偏又不學無術,何以保障生活無憂啊?
唯一可倚仗的,便唯有他手里攥著的張明傑的把柄了,所以,就算他今天逃掉了,但凡還活著,說不得哪一天,也一定還是會再回來的,自投羅網,不過是遲早的事情。
一如老錢之死,便是為了徹底扼殺這種可能——老錢敢冒著吃牢飯的風險幫助張力弄虛作假挪用公款,要說他是念在張力對他的知遇之恩、提攜之情,故以忠誠相報,我還有可能相信,但他不可能不知道沙之舟是什麼人,竟敢在溫泉度假村綁架殺人案之後,還將其藏匿於公司,配合張明傑設計再謀害於我,無論事成事敗,這可都是要掉腦袋的大罪,說他沒有拿張家的好處,沒有事前就做好了跑路的准備,我是死活都不肯信的。
甚至可以由此推斷,其實從老錢第一次幫著張力挪用公款去業務造假、賭桌還債時起,張力分贓給他的好處,就已經讓他心甘情願的承擔起了在未來的某一天要為張力做替罪羊的風險,所以他的出逃一定是早有計劃的,應該在更早之前,便已經攢夠並轉移了足以終身無憂的資產,乃至是在國外准備好了重啟人生的新身份——最近流蘇、 墨菲還有張力都很忙,忙的腳不沾地,可不單是在忙著贈予股份一事,更准確的說,贈予股份一事之所以還沒有徹底落實下來,並不是張力不願意,而是墨菲和流蘇不放心,以她倆為首,抽調投資部精英骨干成立的調查組,目前正在全力配合市局的經偵部門,追蹤查實‘名義’上也是實際上就是由張力主導的投資項目究竟給公司造成了多少虧損,且無法回籠的資金最終流向去了哪里,僅就目前統計,就遠不止張力堵在賬面上的一個億,而張力則在極力推卸責任,雖然搞面子工程一事已經被無可辯駁的石錘了,他卻堅稱自己也是被老錢的財務報表給欺騙了,自己也同樣是虛增盈利的受害者……
張力當然不是受害者,但我卻相信,流蘇和墨菲包括市局經偵隊,能查實到由張力的直接責任所造成的損失,多半也就只有他堵在公司賬面上的那一個多億了,即便能查到其他資金的去向,也一定都是被老錢轉移走的,因為那是老錢‘應得’的好處——丫撈得銀子比張力只多不少,若非如此,我實在想不到老錢為何心甘情願的被張力拉下水,並越陷越深,寧可挺而走險,也不肯懸崖勒馬,唯一合理的解釋,便只有他倆一開始就達成了共識,不管老張事成事敗,他老錢都會為項目造假和挪用公款一事背鍋,區別僅在於,是在事成之前被墨系察覺揭破,還是事成之後,已然實權在握的老張自己掀開蓋子、大義滅親罷了。
老張固是舍本逐末,卻未必利令智昏,依著他謹慎求穩的保守性格,越是被迫激進冒險,反而就越會膽大心細,在爭取最大利益的同時,亦力爭不留下任何馬腳——其實只要讓老錢逃到國外,深諳理財之道的他,在不太可能無度揮霍浪費的前提之下,過億的身家啊,足夠他一家人啥也不干,便是整天的吃喝玩樂,亦可下半輩子滋潤無憂了,所以老錢才沒有一絲絲防備,全未料到張力竟會將他殺了滅口吧?
哪怕老錢跟了張力半輩子,受過恩惠,有份情誼,張力也還是信他不過,更何況是以利驅使也只為利來的沙之舟呢?
沙之舟明明有機會外逃,卻偏要冒著似乎更大的風險潛回北天,到底是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報復我和小夜,還是經由滅口老錢一事,聽其說過什麼抑或自己有所恍悟,繼而篤定張家人在他的潛逃計劃中多半也藏下了殺人滅口的陰毒後招,故而不惜以主動暴露相要挾,逼張明傑現在就兌現曾經允諾於他的好處,乃至是想敲詐勒索更多,其實我和張明傑同樣是心里沒底的,不同之處在於,無論沙之舟是想撕碎了我和小夜,還是想從張明傑身上咬下一塊足以終身飽食的肥肉或者干脆也是為了泄憤外加以絕後患,只要他這條大魚還潛匿在北天這潭渾濁的池水里,於我而言,便是算不得好事,至少也不算是壞事,可對張明傑而言,卻無疑是壞上加壞的,蓋因沙之舟不管是衝我來,還是衝他去,一旦暴露落網,哪怕賠上了我這一條小命,他張明傑也不可能贏啊,被他坑慘了的沙之舟沒有理由不將他這個幕後主使供出來,所以張明傑終歸是要給我陪葬的——於是當我說他魔怔了的時候,他才會下意識的回了我一句‘是你慫了’……
同歸於盡非我所願,亦非驕傲的張明傑所願,因此他所謂的一定是他贏,暴露的不單單是針對我的執著的殺意,那也是對沙之舟的必殺之心。
張明傑這種有他沒我、有我沒他的肅殺決心所衍生出來的陰寒氣勢,讓之前還一直咄咄逼人的流蘇驟然感覺到了一股懼意,她不自覺的便抓緊了我的手,並朝我身邊又靠了靠,完全忘了我手上有傷,疼的我情不自禁的‘嘶’了一聲,眉眼間的氣勢頓散,倒好像是在與張明傑的對視比拼中敗下了陣來。
張明傑當然知道我並不是怕了他,卻不失時機的哈哈一笑,擺出一副勝利者的姿態,道:“我送楚少一句話——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當好人?很難的,唐僧有本領齊天的孫大聖護著,尚經歷了九九八十一難才取到真經,而楚少你呢?你就好比那被吃上一口便能長生不老的唐三藏,盯上你的妖魔鬼怪太多了,卻沒有人能做你的孫悟空,墨菲做不了,冬小夜做不了,便是那個財大氣粗、手眼通天的三小姐,也做不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卻是以為害我輸了氣勢的流蘇羞惱的向前邁了一步,怒意衝衝的反問道。
張明傑哈哈一笑,目光玩味表情下流,道:“程小姐明知故問了,你和那三位一樣,同是楚少的枕邊人,還不了解他嗎?為墨菲頂過槍口,為冬小夜挨過刀,為了救三小姐,不惜抱著她,一起跳下了潛龍山——難道楚少不為她們拼命,她們便沒有自救的能力嗎?不,有的,女人,尤其是像她們一樣漂亮的女人,最致命的武器,就是她們自己,所以只要她們肯承擔一點點風險,做出一點點犧牲,賣弄一點點色相,楚少都不至於成為鬼門關的常客,但她們卻做不到,因為她們是女人,有些風險和犧牲,在她們看來,特別是在楚少看來,是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要的,所以她們做不了楚少的孫悟空,因為她們更想做的,是楚少的女人,也因為楚少,是永遠都不會讓自己的女人站在前面為自己遮風擋雨、驅逐凶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