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雅不置可否,但眼中的驚異卻無從掩飾,“西醫診斷是視觸叩聽,中醫診斷是望聞問切,聽楚南說你是中醫世家出身的留洋派,可縱是中西結合,你是不是也太邪乎了一點?只用眼看,就能看出這孩子的病情?”
“當然不能,我只能看出這孩子有恙在身,嚴重與否,完全是觀察了你們的神色表情之後才做出的推論,”辛去疾嘴角上揚一半,覺得不妥,忙又隱了笑容,指了指天佑和張本心,道:“這二位眼淚都還沒擦干呢——這位帶著行李,必然是遠道而來的老哥哥哭,可能是因為心疼楚南,可這位小姑娘明顯就住在醫院里,應該是看著楚南的氣色一天好過一天的,若還是為了這家伙哭,未免有些不合情理了,那麼還能讓他們二人同時掉眼淚的理由,不就顯而易見了嗎?”
我用兩只傷爪象征性的鼓了鼓掌,道:“辛醫生就是辛醫生,眼尖心細啊。”
行李——客人;診斷書——淚痕……可不就是、也僅僅是眼尖心細嗎?
老實木訥的張本心和腦袋一條筋的天佑轉不過這個彎子,兀自對辛去疾驚為天人,而若雅早就是一臉恍然之後的不屑了,辛去疾貌似准確回答了她所有的問題,可實際上卻和沒答差不多,他最終也沒猜出天佑、張本心、小初五究竟是什麼人,亦未能確定他們到底為什麼在我的病房之中,只是含糊其辭的圈了個大概的范圍出來,然後不斷的用反問掩飾疑問,一邊試探一邊解答罷了。
說好聽點,他這是在展現他心理學方面的專業能力,說難聽點,丫和路邊擺攤忽悠人的算命先生沒啥兩樣,不過是用有限的已知條件循序漸進的釣魚罷了,更多更詳盡的信息並不是他原本就知道的,皆是你自己不知不覺中‘告訴’給他的,一如上次,他也是利用同樣的方法,一點一點引誘我主動暴露信息的。
辛去疾接下了若雅無聊的話題,絕不是為了顯擺他通過細致觀察而得出的種種推論,其實是沒有放過任何可以試探和套取出更多信息的機會罷了,這是一種安全感缺失的表現,可能是因為對於我身份的揣測,也可能是危機四伏的緊張壞境帶給他的不安,所以我干脆開誠布公,道:“這床上的片子和診斷證明,的確是張老哥來求助我的原因,同時,也是我打電話給你的原因,只是沒想到這世界上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你剛好這個時候來找我了……”
辛去疾擺手打斷我道:“你找我應該是巧合沒錯,但我今天來找你可實在算不得巧合,你知道我已經來了北天幾天啦?三天,不,今天已經是第四天了,第一天剛到的時候我就聽說了,但是不敢相信,可打不通你的電話,第二天去了你們公司,一打聽,好家伙,新聞報導中那個將膽子比天還大的許恒案中的草根英雄,繼而又接二連三的被卷入綁架、槍擊、車禍事件中,更是剛剛遭遇了辦公室血案的那個超級倒霉蛋,竟然真的是你——不然你以為我是從哪里知道張明傑這個名字,以及他才是策劃謀害你的真正凶手這樣的傳聞的?”
原來如此,難怪他知道新聞報導中提到的那個人是我,蓋因他來了北天已有三四天之久,更是去過我們公司,於是知道了風暢血案的真正主謀就是住在我對門的那位叫做張明傑的仁兄……前者在北天盡人皆知,不算秘密,可後者,卻只有風暢內部的人,更確切的說,是只有在墨菲授意之下的墨家一系才敢無憑無據便肆無忌憚議論散播的事情,墨菲此舉,一為泄憤二為施壓,但考慮到對公司形象的負面影響,以及張家必然會采取的公關措施,辛去疾縱然是在我們公司里打聽到的,想必也是用了些手段的吧?
“你到了北天之後才想起給我打電話,這麼說,你並不是特意來找我的?剛到北天就聽說了我的事,又是聽誰說的?總不可能是聽舒童說的吧?”我才跟舒呆子通過電話,而她並不知道我受傷的事情啊。
“原本的確不是來找你的,至於舒童,格格倒是有事沒事就向她八卦些你……妹子小緣緣的事情,因此早就知道我那位‘老同學’回了老家,人不在北天,現在看來,她顯然還不曉得你受傷住院的事情吧?”
我微微頜首,道:“原本不是來找我的……這話聽著,你似乎不單單是來探望我的吧?”
“然也!” 辛去疾撣了撣甄諾踹在他屁股上的腳印,自來熟到臉皮奇厚的坐在了張本心讓給他的椅子上,接了若雅遞來的茶杯,不緊不慢的抿了一口,放回桌上,又從剛好從他身旁經過的甄諾手中拎的袋子里摸出一個苹果,然後伸直了腿,從褲子口袋中掏了一把柄尾帶環、刃彎如爪的小刀,摘了皮套,自然又帥氣的在手中旋轉飛舞,耍了幾個讓甄諾嗤之以鼻、天佑眼睛發光、小初五拍手驚嘆的花式,旋即一邊嫻熟的削著果皮,一邊緩緩說道:“前不久不是有一部電影很火嘛,剛一上映就宣布了要開拍續集或者姊妹篇,上個星期呢,我家格格非常幸運的收到了去上海試鏡的邀請,而且在女一號內定的前提下,十分順利的通過並得到了女二的角色……是不是有種天上掉餡餅的感覺?”
有人想潛規則格格?
我差點脫口而出,好在及時收住,道:“不覺得,格格雖然是新人,但現在火了啊,有人氣有話題,片約紛至,也是很正常吧?”
“是很正常,但不正常的是,她並不是唯一得到試鏡邀請的人,卻是唯一參加了試鏡的人,亦就是說,她原本應該是有競爭對手的,結果,卻等於不戰而勝了,”辛去疾將沒斷皮便削得干干淨淨的苹果切成了兩半,一半給了我,另一半則給了剛剛在他旁邊坐下的張本心,旋即又問甄諾要了一個,這次卻是先仔細擦淨了果皮,然後朝小初五眨了眨眼,示意她好好看著,繼而開始用刀尖深深淺淺的在苹果上雕起了花,一心二用的說道:“這就不算正常了吧?而原因更不正常,原來向導演和投資人極力推薦她試鏡的,正是內定的那位女一號,且在得知劇組還邀請了其他人試鏡的消息之後,竟然以罷演威脅劇組,要求女二的角色必須交給格格。”
我苹果都忘了吃,只顧得盯著看辛去疾那動作簡單單一卻偏偏讓人有種眼花繚亂的錯覺的嫻熟細膩的刀工了,“那個女一號是格格的朋友?”
“不是,”辛去疾搖頭笑道:“當然,現在是了,可之前兩人並不認識,毫無交情,倒是因為同時出道,且同樣的一鳴驚人,最近難免總是被人放在一起評頭論足的各種比較,容貌身材人氣演技性格品行什麼的……”
我聞言恍悟,“你的意思是……這就是那女一極力推薦格格演女二的原因?”
“是,”辛去疾嘆了口氣,道:“我個人以為,那個心機girl就是想借女一和女二的角色定位,成為現下爭論不休的這場最佳女新人的輿論話題的勝利者,可我那傻格格卻不以為然,歸根結底,天性無爭,家里條件又好,還是獨生女,所以壓根就沒將演員這個職業當成自己的事業,甚至腦子里就沒有事業啊奮斗啊這種概念,之所以入了這行,不過是興趣使然的順其自然罷了,一不為名二不為利,就是單純的喜歡表演享受表演而已,只要角色合了她的心意,主角配角她根本不在乎,再加上那部戲里還有她最崇拜的一位偶像參演,莫說是女二號了,能讓她客串跑個龍套她都會對人家感恩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