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啞然失笑,“要想讓他下巴脫臼,你別用上勾拳啊,應該用擺拳打他腮幫子才對,現在他只是被你KO了,一時暈眩所以站不起來,實際上並不影響他說話的。”
“那……我再補一拳,不,是補一腳?”
見程姑奶奶躍躍欲試,當真便要轉身給仍無力起身卻緊忙保住了頭臉的張明傑再來一下狠的,我忙按住她的手,道:“還是別了,我想有了你這番話,張少爺也不會自討沒趣的報警給自己找麻煩了。”
“哪里哪里,我也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嘛,學的有什麼不到位的地方,還請張少再多多指教,”程姑奶奶看似得意忘形,實則滿滿都是挑釁的,一邊說著,一邊扶著我的肩膀,將兩只高跟鞋都脫了下來,一一丟在我腿上之後,便赤著腳又走回了房間,沒等我發問,便十分嫌棄的說道:“那雙鞋踩了屎,不能穿了,你記得幫我丟掉,還好是墨菲送的,雖然很貴,但這麼丟了,倒也一點都不覺得心疼,想來她也不會怪我不把她的心意當回事了吧?我跟你說啊南南,墨菲這個心機女,壞滴很,她非說我的鞋子不是太普通了就是太卡哇伊了,不符合女領導的形象氣質,只有穿那種尖頭細高跟才能匹配和襯顯我現在的身份,根本不管我穿著是不是習慣,我就說嘛,這種鞋也只有踢人踹人比較實用,平時站著都覺得累,更別說走路了,她穿這種鞋子有氣勢是真的,除了顯高挑,還顯她胸大屁股翹,我?穿不帶跟兒的都嫌個子太高,再穿上跟兒這麼高的鞋子……原本只是飛機場,一下子就變成了加長版的飛機跑道,除了顯得我胸更平,再就是像平時一樣發飆的時候會顯得我更凶狠粗暴了吧?狗屁的氣勢、氣質,她根本就是想坑我,還好我發現的早,才沒讓她的奸計得逞,說起來,我還是應該感謝張少爺你這坨狗屎的……怎麼樣南南,我是不是還是穿自己的鞋子最合適,跟你也顯得更般配?”
望著去而復返換了一雙無跟懶人小白鞋的流蘇,我很是無語的含笑點頭,表情是極真誠的,心里卻是真的不敢苟同,一如程姑奶奶也未必是真的不認同墨菲的眼光和觀點,只是不能承認亦無可否認,鶴立雞群其實是一種極大的負擔,因為與眾不同的那只鶴,注定要承受一部分來自於雞群群體的無形壓力,也會不可避免的吸引來更多或欣賞或審視或挑剔的目光,而這並不是我家程姑奶奶喜歡並願意接受的,要知道,因為身高的緣故,她從小就與同齡人顯得格格不入,於是本就更向往融入普通群體,為此對於更方面的出類拔萃,其實都有一種習慣性的抵觸,這就是為什麼她明明可以很優秀,卻總是像我一樣甘於平凡的緣故,明明有著成為職業棋手的資質和潛力,可她偏就更喜歡在足球場邊做一個拉拉隊員,亦不外如是——別看流蘇有著假小子一般爽朗外向的性格,那也是為了更好的掩飾自己其實有著一顆向往浪漫的少女心、渴望呵護的公主心,正因為自己不具備小鳥依人的象形氣質,所以她內心里才愈加喜歡幻想並期盼那樣的愛情,故而她尤其不能接受的,就是個子其實早就比我高了的這個事實,她最近難得肯穿跟高的鞋,固然是認同墨菲的建議,明白自己確實有塑造並提升個人形象氣質的必要,但更主要的,應該還是因為我倆的關系有所突破的緣故,我對她溫柔寵溺的態度,讓她知道了她在我心里,就是一個需要像公主一般疼愛呵護的小女人,安全感和幸福感爆棚,以往的那種自卑感和危機感自然也就相應的降低乃至是完全解除了,再加上我還在養傷,平日里不是坐著就是躺著,偶爾起來溜達兩步,湊巧陪在身旁的姑奶奶也都沒穿這種嫌累腳的鞋子,沒有比較,便也一直沒有察覺或者意識到這種身高差距所帶來的感覺變化,絕不單單是區區的幾厘米而已……
搞不好,程姑奶奶之所以找茬踹了張明傑一頓,真就是單純的因為我剛才站起來過,讓她發現了這區區幾厘米的身高差距,在視覺方面和感覺方面的變化竟猶如天差地別,於是當即堅定了她再也不穿高跟鞋並想方設法要將這雙鞋子給馬上丟掉的決心……
張少爺不冤,因為他確實招惹了流蘇。
但張少爺也是真冤,因為他絕對想不到他是遭了一雙高跟鞋的牽連……
程姑奶奶俯身,當著張明傑的面在我唇上深深印了一吻之後,看也沒再多看張少爺一眼,二十四歲的大姑娘宛如十來歲的活潑小女孩似的,甩舞著包包,邁著歡快而輕盈的腳步,蹦蹦跳跳的便上班去了,更堅定了我對於她覺得這雙高跟鞋是一個沉重的心理負擔的猜測。
待流蘇的背影才消失在樓道一端,其實早就緩過氣來的張明傑便不裝了,呻吟著爬起來,倚牆而坐,開始慢慢地舒展身體,確定程姑奶奶確實像她自己說的那樣是極有分寸的,並沒有傷筋動骨給其打出內傷以後,才將憋了半天都沒敢喘的一口大氣吁了出來,揉著已然開始有些紅腫的下巴,頗有點往回找面子的嫌疑,對我冷冷笑道:“楚少當真以為我不會報警?”
我用鼻音嗤了一聲,不掩揶揄道:“你想報警,就不會等流蘇走了才敢坐起來了,當著她的面撥110,一准兒能刺激她再揍你一頓,那她之前占得理也變沒理了,不是更好?張少你可不是玩不起苦肉計的人,相反,你還十分精於此道,不是嗎?”
張明傑哪里會落下話柄給我?
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一邊扒著樓道的扶手站起來,一邊對我說道:“楚少的紅顏知己不少,但和你最般配的,果然還是程流蘇——你們倆是同一類人,看似簡簡單單,實則都是扮豬吃老虎的狠角色……不是我奉承她,是真心話,單是她最近在公司里的表現,便足以讓所有人都對她刮目相看了,更何況是私下里對她觀察更多也琢磨更多的我。我依然覺得楚少你是個有弱點的唐僧,也依然堅持冬小夜、墨菲乃至三小姐,都不可能成為你的齊天大聖,但這僅是就目前而言,因為程流蘇是唯一一個意外因素,如果她可以一直像今天這樣,在不錯失工作和生活中任何一個機會的前提下繼續左右逢源的隱忍下去,恐怕用不了兩三年,她就能破石而出,成為讓你連緊箍咒都舍不得念的孫悟空。”
我微微蹙眉,道:“幾個意思?”
“一個意思,”張明傑道:“扮豬吃虎這件事,程流蘇比你更擅長——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啊,楚少。”
當局者迷嗎?
非也,我其實是聽明白了張明傑的意思的,因為我也不是沒有像他那樣想過,只不過總是極力回避自己那樣去想罷了,我一直覺得,這應該是一件當局者清,且彼此心照不宣,就是為了令旁觀者迷的事情才對,故而聽到張明傑如此說,驚訝之余,才會下意識的反問出口。
其實如此簡單的道理,除非自欺欺人,否則誰又會真的不懂、真的看不透呢——在感情的世界里,妥協只可能是一種包容與寬恕,絕不是有條件或者無條件的退讓,包括小夜在內,流蘇能夠接受我有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一個女人,都不可能是無私的妥協,相反,那恰恰意味著,我的花心濫情,會逼著她絞盡腦汁的思索出更多的對策與計劃,在固守底线的同時,爭取和鞏固她在我心中可以占據更多亦更重要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