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了她十八年,她用正眼看過我嗎?!你我吵架打架,哪一次不是你找茬我吃虧?可她哪一次不是幫你不幫我?”
端木流水插口反駁道:“我找茬?你為什麼不說有幾次不是你先挑釁的?”
鄭雨秋不予理睬,繼續道:“我在國外病的快死的時候,就是你嘴里的那個外人,將我送到醫院,為我接屎接尿,在床邊寸步不離的照顧我十五天,將我從鬼門關里救回來的!我不過是一個在她經常光顧的中餐廳里打工賺學費、兜里連看病錢都沒有的窮丫頭,送我到醫院之前她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只因為她給的小費多,我嘴賤,喊過她幾聲姐姐,她就將我像家人一樣對待,那時我才知道,原來有一個姐姐是一件如此幸福的事情——所以我發了誓,我這輩子不會再玷汙姐姐這兩個字!它從此只屬於一個人!我也只有一個姐姐!你看不爽?不服氣?那你告訴我,或者去問問鄭雪冬,這麼些年,她有哪怕一天將我當做過她妹妹嗎?在我躺在病床上那十五天里,她有給我打過哪怕是一個電話嗎?!就怕我死了她都不知道嗎?就算我死了,她又會在乎嗎?!”
“你想知道還不容易?”端木流水沒辦法再將話題扯開,惱羞成怒,“我現在就弄死你!”
端木流水的眼神是認真的!
我緊忙下壓重心,按住他兩條小臂,可只提防他起身了,不了這次他竟不是腰腹發力,而只是仰頭頂我鼻梁——我忘了,這貨不笨,是個會動腦子的人!
盡管受限於幅度,他頭槌的力量不是太足,可鼻骨軟啊,又是朝我臉撞過來的,我本能的閉眼閃躲,再一吃痛,力道自然就松了,被他趁機掙脫,這貨手長腳長,將我從他身上推起,順勢一腳蹬在我小腹上,我連退好幾步,背對背的撞上了電梯口的司馬洋,司馬洋一准是怕碰到里面的鄭雨秋,側身閃躲,我倆同時失去平衡,在電梯里摔成一團,卻給鄭雨秋讓出了門口。
端木流水爬起來,鄭雨秋衝出去,眼見著缽大的拳頭和尖尖的鞋跟各自朝著對方臉上招呼,來不及起身的我只能又驚又急的叫道:“住手!”
“住手!”人群中有一女聲,與我同時喝止,端木流水與鄭雨秋果然頓住,扭頭朝圍觀一側的人中望去,前者驚慌,但多半是裝的,後者漠然,卻是真實反應,只瞄了一眼,就不屑的轉過頭,過來將我拉了起來。
“你們倆鬧夠了沒有?!你們不怕丟人顯眼,但不要連累我們也跟著你們一起丟人現眼!”
我個人覺得端木夫人這話是極不負責的——哥們還納悶呢,閔柔這酒店里的安保怎麼沒有我預想的那樣高效,客人都吵成這樣了,還不見有人過來制止,從電梯里爬出來,看到因為個子小小可發起飈來卻氣場十足的端木夫人而自動散開的人群,才發現人家的保安和工作人員早就到了,卻是被端木夫人給擋住了,現在正一臉為難的和夫人身旁的張力溝通呢……
這亦證明,端木夫人早就來了,至少比保安來的更早,也許是因為鄭雨秋與端木流水吵架的內容涉及到了她,所以她才沒有制止,直到我和司馬洋無力攔阻,他們要大打出手,才不得不出聲介入……
與工作人員應付的老張明顯心不在焉,那臉色可比端木家母子和鄭雨秋還要復雜得多,惹我苦笑,我也不知我是該自責,還是應該覺得慶幸——飯還沒吃呢,我將鄭雨秋騙過來的目的就已經達到了,而且結果比我預想的更直接、更干脆、更有打擊力度,可這過程與我設想的卻完全不同,甚至就不是我所期盼的……
如果現在遞給老張一把刀,告訴他可以馬上捅死一個人,且只能捅死一個人,我保證他不會捅我,而是毫不猶豫的亂刀扎死端木少爺——即便我拉來了鄭雨秋,也不代表端木夫人就沒有將她再爭取回去的機會,可被端木流水這麼一鬧,別說支持端木家了,恐怕連保持中立的可能性都不存在了,別說鄭雨秋是不是真的喜歡我,就是為了面子、為了賭這一口氣,她都會力挺我,在這件事情上與端木家對立到底,捅死我?
他敢嗎?
捅死端木流水,他不但自己出了口惡氣,順帶著還討好了鄭雨秋,那才像老張。
不是老張狡猾市儈,確實是端木少爺太氣人了,人家老張投誠端木夫人,也算是英明果斷的妙招了,現在卻成了偷雞不成蝕把米的大昏招——鄭雨秋要發泄,也不會真的將端木家怎麼樣,畢竟她是吃著端木家的飯長大的,沒有親情也有養育之恩呢,更何況她與端木夫人的血緣關系也不是她不想承認就不存在的,所以最後遷怒老張將他當成撒氣桶幾乎是板上釘釘的,整他不為別的,就為了削端木家母子的面子……
老張忐忑不安的在前面領路,跟在後面的是身材嬌小的端木夫人和被她襯顯的猶如巨人的端木少爺,端木夫人沒回過頭,可只要留意就能發現,鄭雨秋的出現對她心理的衝擊是巨大的,她緊緊抓著端木流水袖口的那只手,抖的非常厲害,不外乎用力過度、緊張過度抑或激動過度……再後邊,是有意隔開端木流水和鄭雨秋、預防再次發生衝突的司馬洋,不過以這廝的智商,真的二度衝突,我估計他是不會再拉架的。
剛才端木夫人不在,即便鄭雨秋和端木流水打起來,鄭家姐妹的關系也未必會變遭,可此刻端木夫人在場,攔不住端木流水就很容易被鄭雨秋理解為其姐故意放縱了他,姐妹為此翻臉,這頓飯的始作俑者老張就是罪魁禍首,我將受盡漁翁之利,聰明的司馬洋肯攔才是見鬼。
遠遠跟在最後邊的,才是今天做東的我,以及剛剛穿上鞋子的鄭雨秋——被她丟出去砸了我腦袋的那只鞋子,在我與端木流水扭打時不知被誰踩了一腳,鞋跟活動了,又晃又轉,是以鄭小姐扶著我,走的也不是很穩當。
但如此順序,還是說明了形勢已經逆流的事實,如無例外,接下來的飯局其實就只剩下形式了,而發生例外的概率,是零,這一點,我比謹慎的老張和脆弱的端木夫人更有自信。
“看你的表情,不太高興啊。”翻臉如翻書的女人我不是沒見過,但能翻得這麼快、這麼不留痕跡的,從前和今後,大概都只有她鄭雨秋一個了,看著她若無其事的笑臉,根本不能相信這家伙一分鍾之前還高舉著鞋子要與人拼命。
“我應該高興嗎?”
“應該啊。”
“因為你說你喜歡我?”
鄭雨秋一怔,搖頭笑道:“你現在不高興,我覺得是因為這句話……但我不確定,你是覺得為難,還是……還是……”說了兩個還是,她輕輕嘆了口氣,到底沒有繼續說下去,但仍笑著,讓人看不透她的心思。
鄭家姐妹的笑,似乎都是長相的一部分,而不是表情。
“你想多了,發生方才那種事情,實非我所願,還害得你險些挨揍,我想不到高興的理由。”
聰明的女人笑道:“我差點挨揍,不就是你應該高興的理由嗎?如果我挨了揍,你應該更高興才對。”
“因為你和你姐翻臉,張力的如意算盤就落空了?”
鄭雨秋眨眨眼,“不是嗎?”
“是,”我嘆了口氣,道:“但不管你信不信,我的計劃絕不是讓你們姐妹翻臉,我更想能借這次機會,緩和你們姐妹的關系,作為我利用你們的代價。”這是掏心窩子的話。
“問你個問題行嗎?”
“你問。”
鄭雨秋緩緩吸了口氣,道:“我不想評價你到底是聰明還是聰明過頭,但你肯定已經猜到了一個你認為很合理的我為什麼會喜歡你的理由,對吧?”
我稍稍遲疑了一下,點點頭,沒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