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趙績理挑眉等著通話另一端的反應,但等了好幾秒,等來的都是一片空白和細弱至極的呼吸聲。
趙績理有些好笑地嗤了一聲,確認性地放下手看了眼屏幕。
她心里完全能夠確認這個電話是誰打來的,第一秒的時候確實也微微吃了一驚。但隨著沉默一點點擴散,她終於還是將情緒整理回了常態。
於是沒等那邊的秦絕珩繼續說些什麼,趙績理就果斷地掐斷了通話。
但她按斷後,並沒有立刻將手機收回口袋里,反而是放軟了姿態,背靠著走廊的牆邊,盯著手機屏幕開始等待。
“……”
另一頭的秦絕珩被猛地掛斷,心里也知道趙績理多半是明白了這是自己打來的電話。她愣怔了幾秒,隨即心下生出了些許羞惱。
仿佛是為了點起氣焰,秦絕珩伸手將床頭的燈調亮了些。她無聲地微微眯眼,盯著燈光看了半晌,最終索性還是又撥去了第二次。
趙績理毫不意外地看著沒過多久再次亮起的通話提示,指尖捏著自己的下頜,足足數滿了七秒,才慢悠悠接起了通話。
“喂——?”
趙績理尾音拖得長長的,語調里滿是捉弄人時的狡猾味道。
秦絕珩確實已經很久沒有聽過她這樣的語調,如今乍一聽見,居然一瞬間也就沒了脾氣。
“秦總這麼閒嗎?”趙績理見秦絕珩依舊不說話,忍不住開了口。
“大半夜不睡覺給老情人打電話,是第二天不用工作嗎?”
趙績理笑了一聲,朝走廊邊上又走了幾步,背靠牆壁單手舉著手機,另一只手c-h-a 在套裝褲兜里,眼神在地面上飄了一圈後才繼續緩緩說著:“……不用工作是因為終於還是殘廢了嗎?不知道斷的是哪條腿?需不需要我送花籃?或者過幾天我直接訂花圈?”
“……”
這人都在說什麼跟什麼?秦絕珩被趙績理的想象力和一通搶白噎住,半晌不知道回什麼好。
她聽得出趙績理確實是心情很好,好到甚至願意接自己電話、願意開口和自己若無其事開出玩笑來。
“你要是想送,我也不是不能收。”半晌,秦絕珩輕輕笑了一聲,終於說出了第一句話。
“我不想。”趙績理果斷地回絕了這個莫名其妙的想法,將左手從褲兜里拿了出來,指尖輕輕揉著右手腕上的細表帶。
“秦總有什麼事嗎?我這邊還要工作。”趙績理的語調很平穩,讓人聽不出情緒。秦絕珩幾乎已經想象到了她繃著臉面無表情的樣子。
她想著,思考了片刻,再開口時語氣里就染上了幾分軟意:“沒有什麼事。只是有些想你。”
秦絕珩聲音沉而綿軟,聽筒湊在耳邊時,那低柔的聲音一時幾乎就像是飄到了頰畔耳際。
許多被刻意遺忘了的回憶瞬間回攏,趙績理猛地屏住了呼吸,臉色一時不自在了起來。
她聽不慣秦絕珩這樣說話,一瞬間滿背的貓毛都要倒立了起來,嘴上用力“嘶”了一聲,跺了跺高跟鞋後跟,站直了朝電話那一頭小聲喊:“秦總,說點人話行不行?你以為你還很可愛嗎?是十八九歲的小姑娘嗎?掐著嗓子說一句‘我想你’,就能讓所有人心軟嗎?”
——可你就是心軟了。秦絕珩心里想著。耳邊趙績理的聲音分明是氣急敗壞,讓她一時忍不住笑了出來。
“沒有什麼好笑的。”
趙績理語調涼涼的。
她感到沒趣地松開了表帶,微微舒展開五指,在光下看著自己指尖指甲的顏色:“怎麼,秦總就沒有別的人可以想嗎?我都要忘了您了,麻煩您也忘了我吧。隨便去找個貓啊狗啊,到時候您愛怎麼想,就怎麼想。”
“哈。”秦絕珩靠在床邊,無意識地捏著台燈調節開關,將燈光扭得一明一暗。
這樣明明暗暗的光映在她眼里,也將人眼底映得閃爍起來。
“可我就是想你啊。”她靠著軟枕,語調又低又緩,把那邊的趙績理汗毛都聽得立起了一片:“哪里找了什麼貓啊狗的,我沒有。”
趙績理忍著那股奇妙的汗毛倒豎感,僵硬地回了一句:“那可真是難得。”
“有什麼難得。”
秦絕珩笑了,也終於不再感到緊張,反而漸漸找回了過去同人說話時的迷惑腔調來:“這麼久,我一直就只喜歡你,什麼時候又喜歡過別人。想也是一直只想你一個。”
趙績理深感秦絕珩臉皮極厚,這種明顯半哄半騙的話,居然能絲毫不停頓地一氣說出口。
“那秦總就繼續想著吧。”
趙績理的語氣聽起來對秦絕珩的剖白沒有任何動搖,依舊是冷硬如常:“但想想可以,秦總最好不要再想著做什麼了。”
“做什麼?”秦絕珩的語氣很無辜,反問道:“趙小姐認為我想做什麼?”
趙績理從來都討厭秦絕珩裝無辜,聞言立刻憋了一口氣。但她咬了咬牙剛打算開口數落,就抬眼看見走廊邊走來一個人。
“Boss needs you. ”
那人走到近前,看著趙績理指了指走廊另一頭的辦公室。
“Okay tell her I 'll be there soon. ”
趙績理捂著手機朝那人點了點頭,隨即開始朝樓梯間走去。
“你老板是女人?”秦絕珩在那邊聽了個大概,卻不知道抓住了什麼重點,語調關心異常地問:“多大年紀?有對象嗎?”
這事情不好開玩笑,洛杉磯同性文化那樣昌盛,趙績理又這麼出色,萬一她新上司好死不死就喜歡她呢?畢竟又有誰能不去喜歡她?
秦絕珩憂心忡忡,趙績理卻嗤地一聲笑了。
“秦總對我上司有興趣?”
“……”
“有興趣是好事,有機會我把她介紹給你?”
趙績理語氣亦真亦假,像是在開玩笑,語調卻又出人意料的認真:“但不是今天了。抱歉秦總,我很忙。下次聊。”
說著,秦絕珩再沒能c-h-a 上一句話,通話就被掐斷了。
“?”
誰對誰有興趣?誰給誰介紹誰?秦絕珩微微瞪著眼,纖長的睫毛顫了顫,半晌沒發出一點聲音。
這麼許久不聯系,趙績理像是換了個人。
盡管仍舊說話不怎麼好聽,卻到底變得少了許多敵意。
或許是認定了天高皇帝遠、秦絕珩怎麼也管不著,又或許是終於忘卻了被束縛的感覺,多少回復了些當初的天真性情,總之秦絕珩如今看趙績理,一時便覺得既新鮮又熟悉。
或許是分別過久,讓一切的過往都糅雜在了一處,將記憶都揉亂。
這不過是一場短短的隔洋對話里,有許多個瞬間,秦絕珩也會恍然覺得一切都還像是趙績理還年幼時的模樣。
仿佛只是某個念頭、某個一瞬之前,趙績理都還是個天使一樣狡黠又無垢的孩子,有些幼稚的同時到底不失可愛。
但如今恍然回眸,這個孩子就已經長大,染上了更多成年人才有的成熟氣息。
變得獨立又安定,言笑間更多的是風流攝魄、風情攫人。
或許是時間太晚,又或許是這樣的突然接觸帶來的怦然還未結束,秦絕珩心下想著趙績理,居然有些止不住的微微迷茫眩暈。
她斜躺在床邊,看著透過指縫漏入的光束,打量著自己的指甲,一邊恍惚懵懂地出著神。
眼下時間已經很晚,將近凌晨一點。最近的日子里,秦絕珩很少這麼晚還醒著,一時腦子里也就有些懵。
忽然,秦絕珩清醒了一些,隱約察覺到了不對。
——下次聊?
整個通話的最後,趙績理在最後,是不是說了一句“下次聊”?
像是想到了什麼奇妙的可能性,秦絕珩眨了眨眼,漸漸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