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經是夜里八點,秦絕珩面色冰冷地坐在客廳沙發上,緊緊地握著手中的手機。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趙績理專有的鈴聲才終於響了起來。
秦絕珩幾乎是立刻便接起了電話,她屏住了呼吸靜默片刻,忍著怒火壓低聲音對那頭問道:“你在哪里?”
問題沒有得到回答,秦絕珩聽著那頭嘈雜的聲音,額角都跳了跳。
這分明是酒吧里才有的喧囂,可是趙績理這樣一個向來正經乖巧的孩子,究竟為什麼會逃課半天跑去酒吧?
秦絕珩繼續質問著:“趙績理,你在哪里?”
先入耳的是一串輕笑。那笑聲里仿佛含著十分快意,清脆又澄澈,是秦絕珩許久不曾聽到過的聲音。趙績理有多久沒有這樣笑過了呢?
她回想起了那個昏黑的、漂浮著提琴曲音的夜,想起了那個夜里她第一次倉皇而又錯誤的逃避。說到底,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才會開始。
秦絕珩為趙績理的這一陣笑而感到了無邊的恍惚,直到趙績理略有些飄的聲音傳來。
“姨姨想我了嗎?”
她的聲音仿佛含著十分愉悅,但那愉悅扭曲又病態,讓秦絕珩感到一陣莫名其妙。
“趙績理,你在做什麼?”秦絕珩開始懷疑她是不是磕了藥,一陣驚慌的憂慮襲上了心頭:“你在哪里!?你要是敢再做什麼出格事,我……”
“你就怎麼樣?”
趙績理笑著趴在桌面上,指尖撥弄著眼前空了的酒瓶,將細長的瓶口一下下點磕在桌面上,發出沉悶而有規律的響聲:“你想讓我怎麼樣呢?姨姨?”
“你想讓我怎麼樣,我就偏不。”趙績理恣意地笑著,清泠泠的笑聲從電話那頭灼痛了秦絕珩的耳根:“我偏不,我就不。”
趙績理拍開了喬凜遞酒的手,向後重重倒在了沙發椅上,笑得眉眼彎彎,是足以俘獲任何見者的絕好姿色:“但姨姨你不要擔心哦,我馬上就回來了。”
她說完便將手機移開了耳邊,果斷地按下了結束通話,絲毫不管秦絕珩的反應。
喬凜也有些不清醒,見她掛了電話,便趴在桌面上給她遞了最後一杯酒。
“來來來,喝完我們走。”
喬凜口齒有些不清晰,手中的酒也灑了一些在趙績理白皙的手腕上,但趙績理絲毫也不在意,接過來便喝了下去,兩個人撐著桌面站了起來。
喬凜揮手和酒吧老板道了別,也不知道是賒賬還是免單,兩個人就這樣直接走出了酒吧門口。
“你看,我還會給她打電話,告訴她我什麼時候回去呢。”
趙績理感受到了酒吧外的夜風,神志回復了幾分清醒,搖了搖手里又關了機的手機,笑著對喬凜說。
“真想不到我璧姐居然喜歡那個老禽獸。”喬凜嘀咕著,嘖嘖搖頭:“可惜了我璧姐。啊,不。可惜了我。沒有璧姐,我以後怎麼辦啊!”
喬凜苦惱地靠在了路邊的燈柱上,撥了撥手鏈,黑色的指甲油在燈光下泛著好看的光澤。
“喂,”趙績理猛地伸手抓住了喬凜的手指,“這個指甲,哪兒做的。”
“你感興趣啊。”喬凜喝多了,口齒有些不清,笑嘻嘻地反握住了趙績理的手:“老子為什麼要告訴你。呸你娘的秦家人,害我璧姐。”
喬凜確實是喝多了,忽然間就開始罵人。趙績理皺了皺眉,嘁了一聲:“我走了,你自己回去吧。”
“嗯?別啊,別。”
喬凜迷迷瞪瞪的,說出來的話不經大腦,卻到底也看得出來趙績理臉色不對:“我沒罵你,行不行小祖宗?我再問你個事啊,哎,別走啊。”
趙績理被喬凜抓住了背包帶,皺著眉停了下來。
“什麼事?”她將刮擦在臉頰上的柔軟發絲撥到耳後,迎著路燈熹微的光线看向了喬凜。
“明天我帶你去更好玩的地方,”喬凜上上下下盯著趙績理打量了片刻,挑挑眉湊近她問道,“你來不來?”
趙績理冷冷地看著喬凜,半晌後毫不留情地答道:“喬凜,你很粗俗,我不喜歡你。”
聽到這個答案的喬凜幾乎是立刻就跳了起來,暴躁地答道:“我靠,誰喜歡你?你他娘以為我喜歡你嗎?我只喜歡我璧姐,求求你不要那麼自戀好不好?”
趙績理抱臂看著她跳腳,似信非信地發出了一聲:“——哦?”
“哦?哦!?哦你媽啊?”
喬凜最討厭人陰陽怪氣,立刻就暴跳如雷:“要不是看你有點意思,誰稀罕跟你這種驢踢了的脾氣玩?早就聽璧姐說你們秦家人都是瘋子,我他娘就算是粗俗死,也不想變成你們這幅陰陽怪氣的傻x 樣!”
喬凜看著趙績理的臉色以可見的速度完全黑了下來,心里也不好受。
趙績理還沒等喬凜罵完,就立刻轉身快步朝路邊走開,喬凜站在原地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追了上去。
“哎。我錯了好不好?”
喬凜心不甘情不願地繞到了趙績理身前,嘖了一聲:“我就是這個脾氣,你不要當真?其實你挺有意思的,我喜歡和你一起玩。明天我帶你去好地方,你去不去?”
趙績理冷哼了一聲:“不去。”
喬凜看透了趙績理的口是心非,好笑地揮手:“行吧,明天再問你。那個,有人來接你嗎?”
“沒有。”
趙績理抬手看了看腕表,已經將近晚間九點,她恍惚地回頭想了想這整個下午和晚上自己都做了些什麼,到頭來卻發覺自己居然是真的荒廢了這整整小半天。
無趣又好笑的情緒蔓延了開來,趙績理微微搖了搖頭,卻見面前從酒吧後巷里疾駛出了兩摩托,又疾停在了自己面前。
“……”趙績理看著喬凜單腿撐在地上的模樣,心里急聚起了一股氣。
“喬凜,你知道你這是未成年酒駕嗎!?”趙績理沒好氣地說了一句,卻居然還是抬腿坐了上去,場面矛盾得令喬凜直接笑出了聲。
“你怕死啊?”喬凜握緊了把手,嘁了一聲。
趙績理不出意外的並沒有搭理她,夜晚的風一時隨著車速提升而在耳邊呼嘯,趙績理帶著幾分微醺,眼神迷離地穿過喬凜肩頭看向前方。
“你不想回去吧。”喬凜回頭看了她一眼,又將視线挪回了前路,慢悠悠問了一句。
“不想。”趙績理有些醉了,說話也變得爽快了許多:“我討厭她。”
“我也討厭她!哎那個神經病。”喬凜頗有微詞地附和著:“對我璧姐做出那種事!”
“關你什麼事?誰准你罵她神經病了?她做什麼了?你有沒有腦子就學我說話?”趙績理脾氣來得很快,一句句的質問將喬凜嗆得一愣一愣。
“……”喬凜張嘴想要罵人,又怕在這夜里飛馳的摩托車上趙績理會做出什麼喪心病狂的事來,想了想最終還是選擇了閉嘴。
“我討厭她有我的理由,”趙績理冷哼了一聲,雙手撐在後座上,迎著夜風微微眯著眼,“但你們沒有資格討厭她,你們都是些蠢貨。”
“???”喬凜想要罵人的衝動已經浮到了嗓子眼,幾句話在喉嚨里滾來滾去幾遭,最終還是忍了下來。
趙績理這個人太好看,脾氣雖然差,但又是一等一的吸引人,一舉一動總能給人帶來快慰的趣意。
喬凜深知這樣的人有多麼難得,也知道一旦趙績理卸下防備、真心將自己視為朋友時,這段友情會變得多麼有趣。
所以她最終還是忍住了沒罵出口的話,吃吃地笑了幾聲。。
趙績理住的這塊地方喬凜倒是來過幾次,輕車熟路的,這一路也就並不彎繞。
十點不到,趙績理便回到了大門口。一進門便是燈火通明,玄關的燈光將趙績理刺得微微眯了眯眼。
盡管狀態微醺,趙績理還是習慣性地將換下來的鞋整齊地放在了玄關邊,才翹了翹唇角,笑著朝里走去。
“姨姨晚上好啊。”趙績理一手提著單肩包,一手朝沙發上面色冰冷的秦絕珩揮了揮:“我回來啦。”
趙績理的笑很張揚,十五六歲的少年人身姿已經開始成型,面貌也漸漸從青稚開始走向成熟。
秦絕珩看著趙績理微緋的面色,不用想也知道她一定是醉了,否則也絕不可能一反常態地朝自己這樣笑。
她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面色幾乎冷到了冰點,走到了趙績理面前,伸手捏住了她下頜。
“你去喝酒了?”秦絕珩指尖抑制不住地用了力氣,將趙績理掐得有些生疼。
“嗯?嗯。”趙績理沒所謂地輕飄飄答道,迎著光和秦絕珩對視著。
“你知道你還沒有成年嗎?你瘋了嗎?我告訴你多少遍,外面很亂,你生得本來就模樣好,到了外面有多危險你知道嗎?”
秦絕珩白皙的臉色也漸漸浮上了血氣,逆著光看時,睫毛纖長五官含冰,卻依舊帶著縈繞難散的風流嫵色。
趙績理看著眼前人含怒的眼神,冷笑了一聲:“我知道啊,但我不想見到你。我不想那麼早回來看著你,你又知道嗎?”
趙績理語調里的挑釁和嘲諷成功激怒了秦絕珩,她深吸一口氣,伸手抄起桌邊放著的茶水便全部潑在了趙績理臉上。
“我看你是醉瘋了,趙績理。不想見到我就滾。你是以為我脾氣好到會一直容忍你嗎?我告訴你,你今天就是死在外面,對我秦絕珩也沒有一絲影響!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
趙績理被這冰涼的茶水潑得懵了幾秒,水珠狼狽地從下巴尖滑落。
秦絕珩怒火攻心,此刻完全是口不擇言,但趙績理卻全部都聽進了心里,她從喉間發出了一串冷笑聲,搖著頭朝另一邊後退著。
“我是什麼東西?姨姨,我也想問你,我是個什麼東西?”
趙績理說完,便頭也不回地上了樓,猛地關上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