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秦絕珩顯然低估了趙績理的本事。
第二天正午十二點,秦絕珩接到了來自學校的電話。
“斗毆?!”秦絕珩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這個詞,她錯愕又吃驚的情緒表露在了聲音里,引得辦公室里整理著文件的助理都向她側目。
老師顯然也很吃驚,仿佛是生怕秦絕珩不相信,還從頭到尾詳細地描述了一番前因後果。
秦絕珩知道趙績理的性子確實有飛揚跋扈的一面,卻全然沒能想到,她居然會做出這樣出格又顛覆過往形象的事。
她掛斷電話後就閉上了眼,手中捏著的鉛筆發出了清脆的咔擦聲,木屑從裂痕中迸出,扎入了掌心。
好半晌的沉默,連助理都合上門走了出去。秦絕珩緩緩睜開眼睛深吸一口氣,從椅背上拿起了外套,摔門而出。
一路加速到了學校後,秦絕珩推開保健室的門,就看到那個叫章和璧的少女正蹲在地上給趙績理的小腿冰敷。
“姨姨。”趙績理像是無事發生一般,按住了章和璧的手從椅子上跳了下來,單腿幾步跳到了秦絕珩面前,笑著說道:“你來啦。”
秦絕珩摸不透她在想些什麼,但看著趙績理校服裙下淤青了一片的小腿和右手指骨關節上貼著的創可貼,她心里還是不可抑制地生出了一片怒火。
“你以為你在做什麼?”
秦絕珩顧不上此刻還有章和璧在場,伸手便將保健室的門猛地關上,極力忍住了怒火,壓低聲音:“績理,我是讓你學防身,不是為了讓你把自己弄傷,更不是讓你去把人家同學打進醫院!”
秦絕珩的語氣帶著十足怒火,仿佛趙績理這一次的出格行為牽扯起了這些日子以來積攢下的所有矛盾。
看著秦絕珩質問的神情,趙績理收起了笑意。
她後退幾步坐回到了高椅上,兩條纖細的小腿交錯搖晃著,腳尖剛剛好點到地面,眼神無辜地盯著秦絕珩看,一言不發。
秦絕珩看著她這幅不為所動的天真表情,心里不可抑制地涌上一股怒火。
“我現在可以聽你的解釋。”趙績理的任性和狡猾讓她感到了一陣疲憊:“告訴我這一切有什麼意義。”
“就是沒有什麼意義啊。”
趙績理沉默了片刻,錯開了和秦絕珩相對的視线,噗嗤笑了一聲:“我討厭她,所以我們打了一架。她很低級,所以進了醫院。”
“就是這樣。還是說,姨姨想聽什麼別的解釋呢?”趙績理腳後跟輕輕踢著椅腿,間或發出細微又不可忽視的響聲。
秦絕珩眯了眯眼剛想要開口說話,卻忽然注意到了身側傳來的熟悉又膠著的視线。
她掃了一眼始終站在一旁的章和璧,沒好氣地說了一聲:“你,出去。”
章和璧愣了愣,她被秦絕珩突如其來的怒火波及,一時手里的冰袋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她為什麼要出去?”
章和璧還沒動,趙績理就站起身開了口:“是她幫了我,是她第一時間給我冰敷,是她一直安慰我。更不用說是她在你不回來的夜里陪我打電話,她在你不在的早晨和我一起上學。姨姨,她比你更明白我在做什麼,為什麼是她出去,而不是你出去?”
一連串的搶白將秦絕珩噎得一滯,她眯起眼看了看章和璧,卻見到章和璧居然帶了些笑意,還在看著自己。
一陣被莫名其妙介入的反感讓秦絕珩發出了一聲冷笑:“我出去?行。”
“不用了秦阿姨,這是你們的家事,我出去就好。”
從秦絕珩進到這個房間開始,章和璧的視线就始終黏在秦絕珩身上,但此刻她還是不得不離開。
她先於秦絕珩一步拿起了自己的校服外套,又將手上的冰敷袋交到了趙績理手里。推開門經過秦絕珩身邊時,肩頭有意無意蹭了蹭她的背。
秦絕珩眯起眼看了看那扇被章和璧關上的門,心間煩躁的情緒翻涌不下。
片刻沉默後,她還是接過了趙績理手上的冰袋,握著趙績理的小腿一言不發地按了上去。
眼下是接近一點的晚春午後,負責訓話的老師遲遲未至。帶了些溫熱氣息的風滑入了明亮的室內,熏人困倦。
縱使秦絕珩的表情帶著些沉肅,但手上溫和的動作還是讓趙績理終於感到了一絲熟悉的、被縱容的快意。
趙績理理所當然地將這種被包容的感覺視作了“愛”。
而這種自己依舊被愛著的感覺甫一出現,就將趙績理這些日子里隨著矛盾而積攢下的難過全數掩蓋了下去。
“姨姨。”
趙績理順著這個姿勢緩緩伸手抱住了秦絕珩的肩膀。
她笑著把兩條腿都搭上了秦絕珩的膝頭,這個姿勢讓秦絕珩很清晰地感受到了趙績理在她耳邊呼出的氣息。
“你猜我為什麼要打架?”壞心眼的孩子捏了捏秦絕珩的肩膀,給出了一個秦絕珩難以猜透的謎題。
“我不知道。”秦絕珩語調有些冷淡,垂著眼睫。
“因為……”趙績理還沒說完,就現在她耳邊笑了好一會兒。那笑聲輕輕悠悠,在空無一人的保健室里,一時比風還要幽微。
“因為我想見你啊,姨姨。”。
斗毆的結果是停課三天。
從辦公室出來後,趙績理一路看起來心情絕佳。她使出了一貫拿手的小把戲,輕巧地同秦絕珩說著話。
然而一路下來,秦絕珩卻絲毫不像從前那樣能夠輕易被趙績理哄住,反而始終並沒有什麼多余的表情。
趙績理像是習慣了,絲毫也不顯不氣餒,反而無事發生一般依舊和她說著些不相關的小事。
她猜不透趙績理在想什麼。
她牽著一蹦一跳看起來毫無不適的趙績理進了公司電梯,這種隱約失控的感覺令秦絕珩感到了一陣恍惚。
秦絕珩承認,是那句“我想見你”松動了她的態度,讓她感到了一陣熟悉的、被依戀的滿足。
但與此同時,趙績理喜怒無常、多變不定的脾氣又讓她感到了陌生。
一切都太過折磨人,這種種既矛盾又糾纏的思緒都讓她感到疲憊非常。
她抬眸看了一眼坐在桌對面喝著果汁寫作業的趙績理,又將目光挪回了電腦上。
趙績理很清晰地捕捉住了這個眼神,默不作聲地笑了笑。
秦絕珩這一個小時里已經心不在焉地看了自己不下十次,趙績理都看得很清楚。
她的作業早就寫完了,也知道秦絕珩其實並沒有什麼事可以做,念想間便索性把書本往前一推,半個身子趴上了桌面,湊向秦絕珩。
“姨姨,我們走吧。”趙績理伸出手勾了勾秦絕珩的尾指,將她面前的筆記本電腦推開。
“別鬧,還有一個小時,你再坐一會兒。”秦絕珩將電腦又拖了回來,隨意地笑了笑,伸手將趙績理按回了椅子上。
“可是我早就寫完了,這里什麼也沒有,你也不和我說話,很無聊。”
趙績理看透了秦絕珩,知道她又是在躲著自己,不由得有些氣惱地反問:“姨姨明明沒有什麼事可以做,既然很閒,為什麼不能早點走?”
“因為現在是上班時間,如果你在學校,也是上課時間。你長大了,總該懂點規矩,總該知道沒有什麼是會永遠縱容你的。”
秦絕珩被趙績理的語調逼得有些煩亂,語氣也染上了些不耐:“績理,你能不能稍微不要這麼任性一點?姨姨知道自己有很多事情做得不對,但姨姨已經盡力了。”
獨自養育一個孩子是一件很困難的事,秦絕珩曾經以為趙績理聰明又乖巧,能為彼此省去多少事,但如今看來,趙績理的聰明和狡黠已經開始讓她束手無策。
“姨姨很苦惱嗎?”趙績理的聲音輕輕的,手上端著那杯沒喝完的果汁,纖細的手指泛著微粉的光澤。
“……”秦絕珩不願意同她多說這些問題,沉默片刻後搖了搖頭,將視线又落回到電腦空白的桌面上。
“姨姨既然沒有事,為什麼不肯和我說話呢?”趙績理疑惑地盯著秦絕珩,問道:“姨姨最近,為什麼都不肯看我了呢?”
秦絕珩閉上了眼,吸了口氣:“我沒有不看你,我只是……”
“既然你沒有,為什麼不肯告訴我你究竟在苦惱什麼呢?”趙績理咬住了嘴唇,語氣開始變調:“姨姨從前,明明最喜歡和我說話的。”
“但我今天和你說了一路,把我想得到的事情全都告訴了你,你卻到現在都沒有和我多說一句話。”
趙績理握著果汁的指節收緊,白色的創可貼也繃得滲出了些血色。
秦絕珩依舊沒有看她,抬手撐住了前額:“績理,你難道意識不到你錯了嗎?我是去學校接你回來停課的,不是去學校接你回來度假的。你難道還想讓我能有好心情聽你說笑話嗎?”
秦絕珩的語氣十分不善,是趙績理完全陌生的語調:“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因為想見我,還是因為其他隨便什麼原因而做出這種出格的事情,但是趙績理,我告訴你,你以後不能——”
她的話沒能說完,就被眼前的一幕硬生生打斷。
眼前趙績理憤怒地抿著唇,不再聽秦絕珩說話,而是抬手將手中的果汁全部澆在了她的桌上、鍵盤上,甚至身上。
這一刻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彼此的眼底都染上了十足的怒意,沉默地看著對方。
作者有話要說:
到底要干嗎啊!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