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期的孩子,就如同一塊柔軟的米面團,很輕易就會被破壞,卻很難才能夠成型。
當秦絕珩終於意識到趙績理的變化時,趙績理已經足有十二歲了。
女孩兒發育得早,十二歲的趙績理已開始抽條,如青竹一般一年要比一年高,模樣也愈來愈成型。
在這樣的年紀,趙績理便已足能讓秦絕珩瞥見她日後模樣的一隅。
必定是嫵媚入魂、勾人入骨的模樣,尤其是那雙眼睛。
趙績理看人的模樣,總像是能將人活活拖入一片暗涌水流、能將人魂魄攫去。
秦絕珩從未見過哪個同她這般大的孩子能有這樣的眼睛。
她時常會看著趙績理出神,在她向自己撒嬌時,向自己笑時,也在她對自己任性發脾氣時。
無論何時,趙績理身上都總有種出眾而勾人的氣質,只要趙績理肯溫聲說話,也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夠不動容。
從各個方面而言,趙績理都很聰明,也足夠狡黠,所以她能夠很快察覺秦絕珩對待自己的特殊。
於是她所提出的想法與要求,便一次比一次無理,一次比一次荒唐。
每當那星光熠熠的眼中盈上稚氣與哀求,便算是全然拿捏住了秦絕珩的軟處,讓她給不出拒絕的理由。
於是隨著時間推移,趙績理在秦絕珩面前,便也愈來愈放縱。她知道自己的特別,也知道秦絕珩總是拿她無可奈何的。
不論秦絕珩因為何事而不快,趙績理甚至只需要撒個嬌,討個巧,在秦絕珩懷里蹭一蹭,一切便可以就這樣過去。
秦絕珩也總是心甘情願地順著趙績理,全然忘了趙績理還只是個需要被管束的孩子。
她自己縱然也被母親和姐姐們百般嬌慣著,卻忘了她整整十八年內也曾受過不算寬松的管教。
秦絕珩喜歡著趙績里的與眾不同,喜歡趙績里與年齡不符的狡黠和聰明。
她用盡了全力想要滿足她天真或不天真的一切要求,想要將這個孩子狡黠又天真的性情留住。
張揚,狡猾,恣意放縱。當秦絕珩終於注意到,趙績理已經變得比從前的自己還要任性時,趙績理的性格卻終於已經開始漸漸成型。
這是誰的錯呢?而後的年歲里,秦絕珩常常會這樣問自己。
趙績理的叛逆與乖張,究竟是自己的失職,還是趙績理一直壓抑著的本性?。
經過了兩年積淀,23歲的秦絕珩事業也已經完全步入了正軌,況且又有母親和姐姐們替她披荊斬棘開拓前路,一切便都不需要她太過c ,ao心。
秦絕珩終於也有了足夠的時間,可以用來陪伴趙績理。
夏季的末尾,趙績理升上了中學。
秦絕珩為她選的學校,是整個江市乃至全國有名的中學,初高中可以連讀。
秦絕珩向來不怎麼需要擔心趙績理的成績,她所擔心的,其實更偏向於趙績理與同齡人的相處。
盡管趙績理在秦絕珩面前還算是聽話的,可隨著脾氣見長,她與其他人的相處便總帶這些乖張。
開學第一天,趙績理早早便起來了,笑嘻嘻地跑去秦絕珩房里鬧騰。
“珩姨姨,起來啦!”趙績理倏地撲在秦絕珩身上,整個人抱住秦絕珩。
十余歲的孩子已經有些重量了,這舉動便將秦絕珩壓得悶哼一聲,立時清醒了過來,有些無奈地向趙績理笑著。
人人都說秦絕珩很可怕,可趙績理倒覺得,秦絕珩是世界上脾氣最好、待她最溫柔的人了。
想著,她便將白皙的小臉隔著被褥,在秦絕珩身上蹭了蹭。
她湊在秦絕珩耳邊,聲音軟軟地撒嬌道:“說好了的,今天要送我呀?”
秦絕珩見她這樣興奮,心下有些想笑,便伸手揉了揉她腦袋:“好。等我一下。”
窗外天氣有些陰,時不時也有些涼涼的風,正是夏日里最難得的好天氣。
趙績理坐在餐桌前,兩條纖細的腿微微晃動,眼里亮晶晶地看著拉開椅子坐下的秦絕珩。
“廚師是新請的,上次那個你嫌辣,這次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秦絕珩為她倒了杯牛奶,輕聲問道。
她知道,趙績理早已不是當年那個連大聲說話也會瑟縮的孩子,但幾年以來自己卻早已習慣了放輕聲音與她說話,為此沒少被兩個姐姐調笑。
“嗯!我知道珩姨姨對我最好啦。”趙績理咬了一口芝士焗吐司,眼睛亮晶晶的,“我昨天跟陳阿姨學了做餅干哦,珩姨姨要不要吃?”
“哦?”
秦絕珩抬眸看了眼廚房,“小狐狸。這麼快就和人家打好關系了?”
新的廚師姓陳,也不過是昨日才進門而已,連秦絕珩都還沒能和她說上幾句話,反倒是趙績理,都已經和人家學會了做餅干。
趙績理喝著牛奶,只看著秦絕珩笑,不說話,模樣頗像只狡猾的小獸,卻又偏叫人心生喜歡。
這孩子便是有這樣的本事,但凡她有意去討好,那便是誰也無法抗拒。。
早間八點十分,秦絕珩將車停在校門口,有些擔憂地看著中學門口的人潮。
這些年里,趙績理待人愈來愈蠻橫了。
去年還鬧著讓秦絕珩請了教練,學了好些防身把勢。
如此秦絕珩倒是不擔心她會給同齡人欺負了去,但到底她還這樣小,也不知一人在這兒,會不會有事?
若是有事,她會不會又像小時候一樣,怕給自己惹麻煩,憋著不說?
旁邊趙績理見秦絕珩遲遲不動,蹙著眉仿佛憂心忡忡的樣子,便也就沒有動作,只坐在副駕上,玩著安全帶。
她看看秦絕珩,又看看窗外,眼里閃著意味不明的光。
思前想後,秦絕珩終於開了口:“要不要陪你進去?”
趙績理笑了,眼睛彎彎的:“不用啦,前天姨姨陪我進去過,就已經認路了。”
秦絕珩替趙績理解開了安全帶,俯身和她額頭相抵,輕輕親了趙績理臉頰一下:“那好吧,第一天你要和同學好好相處。被欺負了千萬要告訴我,不許憋著,嗯?還有放學一定要及時回家,我會叫司機來接你,車牌你還記得的吧?江A ……”
“MX955 ,我記得的。”
趙績理也抱住秦絕珩,腦袋在她肩頭蹭著:“姨姨你好囉嗦哦,我要遲到啦。”
秦絕珩總是將她看得很嚴,什麼事都仿佛要安排得萬分詳細才安心,趙績理的性子如今越發放縱,已經開始漸漸地感受到了束縛。
不過,這或許正表明了自己在她心里有多重要。趙績理這樣想著,也就將這種隱約的束縛看做了她賴以生存的愛意。
她不能沒有秦絕珩。趙績理想著,我不能沒有她。
秦絕珩是她有生開始,抓住的唯一一束光。這束光溫暖而又明亮,即便是要織成牢籠,趙績理想——我也心甘情願。
她想到這里,又蹭了蹭秦絕珩。
這個小家伙。
秦絕珩哪里被人說過“好囉嗦”這樣的話,真是白親了她一口。她一時感到有些好氣又好笑,便放開了趙績理。
“有事記得要告訴我!”
秦絕珩最後說了這樣一句話,話音還沒落下就眼看見趙績理像個小鳥似的,翩然進了校門,纖細的小腿在晨間日光的勾勒下顯得柔軟又細弱。
直到趙績理遠遠的身影都沒了,秦絕珩仍盯著那校門看了片刻,才終於呼出一口氣,上車離開。
趙績理實在是個萬分可愛又嬌軟的孩子。只不過性子也實在任性了些,開心時還好,一旦不開心,便真是個小魔王。
細細想來,秦絕珩忽然發現這兩三年里,自己從沒有拒絕過趙績理的任何要求。
小的請求她總是有求必應,大的、為難人的要求,但凡趙績理多說幾句好話、表情可憐又可愛一些,又或是語氣驕縱地鬧一鬧,秦絕珩都全然不會拒絕。
趙績理實在是個任性的孩子。
想著,秦絕珩邊開著車,邊開始盤算如何才能將趙績理那性子糾過來。
秦絕珩並不知道,她看著趙績理方向的同時,趙績理也躲在校門柱子後,直到看到秦絕珩的車終於離開,才斂了笑容。
她抻平了尚顯得有些過長的深色校服裙,嘆出一口氣,向學校內部走去。
不想離開秦絕珩。這便是此刻趙績理全部的想法。
依戀,眷戀,孺慕和愛意,在短短兩三年內幾乎成為了維持這個年幼孩子生命的一部分。
眼前是晨間的學校,又是第一天開學,人潮涌動,讓低著頭默默出神的趙績理微微有些找不著路。
她混在人群中,跟了半天也沒有找到熟悉的景致,一時便有些不耐與著急。
“姐姐,”她看了看身邊,選擇伸手拉住了一個比她高出挺多的少女。
趙績理聲音輕輕軟軟,仿佛晨間陽光下的法式甜點一般,沾染了欲望的甜膩糖霜,在人心頭一番番撓著,“姐姐,請問初中部教學樓怎麼走?”
被拉住的那人看著趙績理,對上那雙暗含星輝的眼睛,愣了愣才笑說:“你是新生?”
趙績理眉眼彎彎,點了點頭,對眼前這個和煦又好看的姐姐忽然生出了幾分親近感。
這分親近感是十分難得的,雖然比不上她對秦絕珩的千分之一,卻也是幾乎從沒對旁人有過。
趙績理下意識就使出了自己對秦絕珩慣用的那些撒嬌伎倆,伸手抱住了眼前人的胳膊,仰起臉小聲說著:“嗯,我迷路了。”
面對著趙績理帶著靈動的乞求眼神,被摟住的章和璧完全忽視了她突如其來的親密動作,一股盈溢的喜歡彌漫上心頭,仿佛是被中道一只迷路的小貓纏住了衣角一樣,心里反倒生出了憐意。
“你是幾班?我帶你去就行。”章和璧輕聲說著牽起了趙績理的手,沿著熙熙攘攘的校園路,向前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趙績里其實是非常喜歡秦絕珩的_(:з”∠)_ 但如果不可割舍的喜歡結合了無法剖白心意的時機,就會變成尖銳難調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