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戲演完了。
夏晚秋說得不錯,兩人最初的計劃就是讓劉素芬相信自己二十五歲的年紀,繼而將負面影響降到最低,現在,看過自己身份證的劉素芬已然相信了,那麼,接下來夏晚秋要如何,劉素芬要如何,便與自己沒有關系了。
“夏老師,我明白了。”
原本,任昊以為自己一直把做夏晚秋“男朋友”的事兒當做負擔,可當她說出“戲演完了”的時候,任昊才豁然發現,自己並沒有像想象中的松了口氣,而是略微有些失落的感覺。
他此時才知道,原來自己是樂在其中啊。
夏晚秋的情緒控制住了一些,冷然地對他點了下腦袋:“明白了就好,回家去吧,好好復習功課,明天還有考試呢。”
“夏老師再見。”
“嗯。”
望著漸漸走遠的夏晚秋,任昊失笑著搖搖頭,原地蹲坐在馬路邊,右手摸進兜口,下意識將煙逃出來,嗒,點了上。
“咳咳……咳咳……”剛把煙吸入肺中的任昊就被這包放了近五天的紅河嗆到了。
一來,香煙長時間置於空氣,潮了,勁兒也大了。
二來,好幾天沒抽煙的任昊身體對其稍稍有些抵抗。
這些天,確實發生了太多太多事,任昊一度忙得焦頭爛額,以至於連抽煙的工夫都沒有。
現在終於閒下來了,可任昊卻覺不到開心。
一股無所事事的迷茫感在心底蔓延開來。
不知不覺間,他又想到了夏老師。
雖然方才夏晚秋最後囑咐自己復習功課,話語間很是平和,但任昊豈能看不出她是在壓抑著情緒?
看來,與夏晚秋的恩恩怨怨,怕是從今天起便會斷了。
“唉,還是回家吧。”任昊扔下尚在燃燒的半截香煙到柵欄式的下水道里,拍拍屁股上的灰塵,轉身朝馬路斜對面的站牌走去,“沒了這些瑣瑣碎碎的事兒也好,塌下心來好好賺點錢,這才是正事啊。”
任昊自我安慰著。
“喂,你沒事吧?”
“她怎麼了?”
“不知道啊,突然就坐地上了,喲,別是心髒病犯了吧?”
“那趕緊打120吧。”
正等著過馬路的任昊聽見了身後不遠處的聲音,懷著看熱鬧的心思往後一瞧……
“夏老師?”
讓任昊大跌眼鏡的是,那個本該消失在這里的夏晚秋,竟然就蹲坐在離任昊十五米外的地方,她一手捂著額頭,一手略有顫抖地緊緊抓著腹部,蒼白的側臉上不住有汗水流淌下來。
任昊焦急地衝了過去。
此時,夏晚秋身邊圍了不少人,幾個熱心的提議先打120再說,可誰知,卻被神色痛苦的夏晚秋攔住了,“不用叫……救護車!”
“夏老師!”趕來的任昊擠過人群,一把纏住想自己站起來卻搖搖欲墜的夏晚秋,“您這是怎麼了?”
夏晚秋有些無力地半靠在他身上,撐著眼皮看看他:“我包里……有藥,幫我……拿!”言罷,她極為虛弱地用腳尖點了下掉在地上的黑色小手包。
“好,好,您先扶著我,別動!”
快速擰開紐扣,任昊伸手進去。
夏晚秋包里很干淨,不像平常女人那樣堆滿了化妝品,而且,連鏡子都沒有。
一串鑰匙,一個錢包,一個記事本,一瓶寫有“復方氫氧化鋁片”的藥。
當藥名入眼後,任昊實實松了口氣,擰開藥瓶取出四粒白色藥片,“給您,快吃了吧。”剛才看夏晚秋那嚇人的樣子,任昊還以為她是心髒的毛病呢。
夏晚秋瞅瞅他,勉強接過藥片送入口中,嚼了很久,方咽了下去。
“小伙子,她沒事吧,用不用叫急救車?”
“暫時不用吧,她是胃疼,吃了藥應該就好多了,謝謝大家。”
不多久,圍觀的人群便漸漸散去,與此同時,夏晚秋的臉色也比方才稍好了一些,她一手被任昊抓著,一手扶在他的肩膀上。
“您好點了麼?”
“嗯,先扶我回家。”
“哦,那好,您小心腳下,別摔著。”
這里離夏晚秋家不算很遠,向北走了將近百米,旋即向東一拐,就是她家小區。
“等等!”或許是藥勁兒過去了,夏晚秋面色再次痛苦起來,她死死抓著腹部,雙腿不自覺的彎曲下來,呈現一種脫力的狀態。
任昊一看不行,這樣子肯定上不去樓,於是半抱著夏晚秋緩緩移動身旁的小花園。
路過幾個健身器材後,便是一處藤蔓植物包圍的白石過道。
“您先坐下,靠這歇會兒。”
夏晚秋喘息著擦了把虛汗,順勢張開手掌對著任昊,“藥,給我藥!”
“您都吃過了啊,不行,這藥不能多吃的。”任昊雖然也急,但還不至於犯這種常識性的錯誤。
“給我!”
“真不行啊,這藥一次最多吃四粒。”
“讓你給我你就給我!”夏晚秋想上去搶她的手包,可奈何腹部痙攣似的抽痛,根本使不上力氣,只得怏怏看了他一眼,“誰告訴……你最多四片?是八片!快!再給我四片!”
“唉……”任昊哭喪著臉道:“就您包里這叫復方氫氧化鋁的藥,包裝上面的幾行字我倒著都能背下來,這藥其實就是胃舒平,專治胃疼,每日三次,每次兩至四粒,唉,我是為您好,您說您騙我這個有什麼意義啊?”
夏晚秋意外地看看他:“你怎麼知道?”
“不瞞您,這藥我吃了整整十年了。”任昊觀察了一下她的情況,“我看您疼得這麼厲害,要不我叫120吧,或者咱們打車去醫院?”
夏晚秋以極小的幅度搖搖腦袋,捂著腦門靠在石柱上,“不用,老毛病了,每次都是這樣,疼一會兒自己就好了。”
“那也得去醫院看看啊。”
“沒用的,檢查結果無非就是胃潰瘍,喝中藥和西藥,可最後,該疼還是照樣疼。”夏晚秋透過手指間的縫隙看著他:“呼……你胃也不好?”
“嗯,跟您情況差不多吧。”驀地,任昊好似想起了什麼一般,猛然拍了下額頭:“哎呀,是了是了,我怎麼把這茬給忘了呢!”
“把什麼忘了?”
“我突然想起一個治胃疼的穴位,夏老師您坐好,然後把手伸給我。”任昊挨著她穩穩坐了下。
穴位?
夏晚秋狐疑了一下,“要哪只手?”
任昊“呃”了一聲,沉思片刻,苦苦撓了撓頭,“不好意思,我也忘了哪只手了,那個,要不您把倆手都伸過來吧。”任昊抓過夏晚秋纖細的腕子,讓她手心向上,旋即並攏食指、中指和無名指,比著夏老師手掌下邊緣放了上去,在三指距離的手腕正中位置,任昊抽出一根手指狠狠按死了那里。
夏晚秋的另一只手也被任昊以同樣的方法量好距離,找好穴位,死死掐住了。
滋……
夏晚秋頓時吸了一口冷氣,她很懷疑任昊的手法,也很想告訴他,自己雙手很疼。
可夏晚秋在人前似乎都不願表現得太過軟弱,那到了嘴邊的“疼”字,竟是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夏晚秋要緊牙關,愣是哼都沒哼一聲。
任昊根本不知道這個穴位會有多疼,因為他的胃病沒有夏晚秋那麼嚴重,吃藥就能好,所以他根本沒自己試驗過。
“你……還會……中醫?”
任昊不住搖著頭:“我可不會,這招是看電視學的,有個老中醫說這手掌下三指距離的位置是治胃疼的穴位,不過,我印象不深,忘了是左手還是右手了,不好意思。”
這個年代,似乎還沒有這種電視節目。
09年,科教頻道一個叫《養生堂》的節目很受歡迎,任昊的母親就天天扒著電視看它,為此,還特意買了本《手到病自除》的書。
任昊不怎麼愛看電視,但耳邊常聽母親叨嘮,也記住了幾個關於治胃疼和養胃的穴位。
現在正好用上,就是不知道管不管用。
五分鍾後。
夏晚秋略顯驚訝地看著任昊,眨眨眼:“不疼了。”
“那就好,那就好。”任昊自然高興,本抱著試試看的心態,誰想卻還真挺好使。
夏晚秋把雙手從任昊那里抽回來,試著動了動身子,隨即,眉頭猛地一擰:“嗯,不動的話,一點也不疼了,可連帶腹部動的話,還是稍微有點難受。”
“還是疼啊?”
“再幫我按一會兒吧。”
任昊沉吟著搖搖頭:“不行,穴位這東西好像也不能按時間太長了,嗯,這樣吧,我換個地方再給您按按,那里是養胃的穴位,平時沒事的話,您自己也可以做,對胃有好處的。”
夏晚秋想也沒想便點了下頭,再次伸出手臂。
“那個……”任昊干咳了兩聲,“夏老師,這回的穴位不在手上,嗯,方便的話,能不能請您把左腳的高跟鞋脫了?”
夏晚秋臉色霍然一變,左腳向後一收,推著鏡框遲疑了一下,“你說你在電視上看到的是吧?嗯,告訴我哪台,回去我看看。”
我看的是09年的節目,您上哪看去啊?
“呃,那節目是早演的了,就那麼一期,現在肯定找不到了。”任昊看得如此,逐提議道:“您看這樣行麼,要不我在我腳上示范給您看,然後您再跟我學?”任昊這次真的沒動色心,而是真心希望夏晚秋能天天按摩這個穴位,把胃養好。
任昊說完,就彎腰下去拖鞋,他想著這個提議,夏晚秋沒理由拒絕吧?
可誰曾想,夏晚秋還是伸手攔住了他。
任昊實在是無奈了,又退了一步:“夏老師,實在不行就這樣,我示范給您看以後,再把要點什麼的給您寫下來,您呢,也不用在這兒跟我做,回家以後您再……”
沒等他說完,夏晚秋的聲音便插了進來:“不用這麼麻煩了。”
下一刻。
包裹著肉色絲襪的腳踝脫出了高跟鞋的束縛。
“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