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美群山深處,有一處神秘的莊園,戒備森嚴,人跡罕至,唯一可以通往外界的交通工具是直升飛機。莊園主是位性格孤僻的東方富豪,傳說他的最高紀錄是三天沒有說過一句話。不過他對手下人還算大方,薪水頗為優厚,只是嚴格管制他們和外界聯系,平常只能通過電視新聞了解外面發生了什麼。
“其實這工作算不錯了。這年頭,世道那麼不好。物價一天一個樣,三天兩頭出狀況。這不,政府軍和叛軍又在開火,到處是死人,估計沒有一年半載停不了。”詹姆斯一面熟練地操縱著飛機,一面跟副駕駛座上的長發年輕人說話。他是個五十多歲的退伍軍人,留著短短的發茬,面色紅潤,笑起來眼角的魚尾紋象刀刻般的深刻。
天氣很好,陽光燦爛得有些刺目,直升飛機在數千英尺的高空平穩地飛行,俯瞰著下面那片流血的大地。
“……我們可不像你,伙計,呆在亮堂的辦公室里哼哼唧唧就可以賺錢。有個安穩的窩能避開這些狗屎事情已經算運氣。可還是有人辭職不干,是嫌太悶了吧。他們不像我,還能出來看看,常年呆在那里,來來去去都是熟面孔,連聊天都沒有新話題。”
長發青年心不在焉地聽著,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順口應道:“是啊,打電話都有限制,不能常跟家人聯系,一定很想家吧。”
“其實也是他們蠢。”詹姆斯咧嘴笑了,“電話有限制,可以拿手機躲在屋里偷偷打啊。反正老板整天不是畫畫,就是跟阿零玩游戲,又不會到工人房來檢查。我就常這麼干。環境不允許的時候,人們可以自己想辦法找些樂子,是吧?”
他朝長發青年擠擠眼,對身邊這個高大俊美、面容沉靜的年輕人很有好感。
“說得是。”長發青年喝了一口礦泉水,不經意地問道,“阿零是誰呀?”
詹姆斯遲疑了一下,含含糊糊地道:“你知道,有錢人喜歡養寵物……”
“哦。”長發青年干巴巴地應了一聲,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過了一會兒,詹姆斯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沒頭沒腦地感嘆道:“他媽的,有錢人真是命好!操!”
長發青年慢慢擰緊了礦泉水瓶蓋,很是贊同地從緊閉的嘴里迸出一個字:“操!”
談話間,那處坐落在綠色幽谷中的莊園已經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中,遠遠看去,像一片巨大的陰影。
飛機在莊園門口空曠的草坪上停下,長發青年拿起莊園主訂購的那幅名畫,跟著詹姆斯下了飛機。高大的磚牆遮沒了園內風光,令人難窺究竟。牆上爬滿了帶著土腥氣的綠色藤蔓,如一條條怪蟒般糾結盤繞,色彩斑斕的寄生花附著其上,妖紅慘綠雜然紛呈,艷陽下有種令人駭異的美。
長發青年正待舉步,圍牆上突然出現了兩個荷槍實彈的守衛,槍口直直地對准了他們。長發青年一驚,詹姆斯安慰似的朝他一笑,轉過頭對那兩個守衛叫道:“喂!是我,老詹姆斯!這伙計是拍賣行送畫的,要老板親自簽收。”
一個守衛掏出對講機低聲說了幾句,槍口轉向了那年輕人:“你,離他遠點!退後三米,把手舉起來。”
詹姆斯聳了聳肩,道:“他們要搜身,這兒的蠢規矩。”
長發青年理解地笑了笑:“明白。能幫我把這幅畫先交給你們老板過目麼?我不想在這兒呆太久,免得犯忌諱。”
“沒問題。”詹姆斯爽快地接過了畫。笨重的大門緩緩啟開,兩個守衛走了過來。
長發青年微笑著,向著太陽張開雙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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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幅畫入手居然有些分量,多半應歸因於那個裝腔作勢的畫框。詹姆斯瞅著那幅畫,畫中一個妖艷的裸體美女斜倚著錦塌搔首弄姿,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是勾人。詹姆斯扁扁嘴,還沒屋里那個光屁股好看。有錢人的怪癖他大概永遠弄不懂,明明對女人不感興趣,又何必把房間裝飾得象開肉鋪的。
他嘆了口氣,按下房門口的應答機:“老板,是詹姆斯。拍賣行送畫來了,另外還有這次采買的清單。”
過了一刻,房門自動開啟,傳來老板的聲音:“把畫放在客廳里。阿零,你去看看清單。”
客廳里空蕩蕩的,這個天氣,老板一定又在畫室里吧。
詹姆斯有些失望,這時畫室的門開了,一個全身赤裸的黑發青年四肢著地爬了過來,動作優雅流暢,不帶絲毫聲響。那柔軟而輕捷的姿態,讓人想起一只馴服的沒了爪的豹子。他脖子上有一個精致的銀色項圈,手腕和腳踝上都戴著同質銀環,爬到茶幾前,拿起購物單,對照著收據一一審視。
詹姆斯眼睛一亮,特地繞過茶幾,把油畫放在對面的沙發上,轉過身便正好對著零的正面。只見他的乳頭和肚臍四周都灑著銀粉,一根細細的銀鏈連接著兩個乳環,中間懸掛著一個白金吊墜,吊墜頂端鑲嵌著一顆巨大的鑽石,陽光下光華璀璨,奪人眼目。肚臍周圍也鑲了一圈碎鑽,在銀粉的映襯烘托下,猶如銀河中的點點星光,幽冷而神秘。
詹姆斯吞了口唾沫,目光向下落在他的胯間。那里毛發剃得十分干淨,性器被拘束在一個漂亮的銀色小盒子里,擋住了無限春光。盒子明顯和頸間項圈同一質地,也是同樣繁復的蔓草花紋中有一個簡單的圓圈徽記。
“那個盒子要是透明的就好了。”詹姆斯不滿地想,“當然,要是沒有那個盒子就更好了。”
這時阿零已放下清單:“沒有問題。”
有些遺憾這麼快就結束,詹姆斯聳了聳肩:“那就ok了?老板,我走了!”
注視著詹姆斯的背影隨著兩扇緩緩合攏的房門消失,零轉身返回畫室。畫室里光线極為明亮,一大堵牆全是落地長窗,此刻厚重的窗簾卷起,陽光穿窗直入,鋪滿了整個房間。窗外大片大片婆娑的闊葉綠色植物,被陽光照耀得近乎透明。
靠窗擺著一個畫架,一個黑衣人正對著架上的素描沉思,柔和清俊的側影浸淫在日光中,微風吹拂起他前額的黑發,形成了一個發叉。那正是零的主人風間忍。
零爬到主人的身邊,輕輕地吻了一下他的足尖,蜷伏在他的腳下。主人寵溺地揉了揉他的頭:“怎麼樣?”
“其它的沒什麼,只是日用品、特別是食物的價格上升很多,大概是最近這場戰爭引起的。如果到鄰國采購應該會便宜很多,就算除去這一段的油料錢也是這樣。”
“那你處理吧。我不想管這些俗務。”主人伸了伸懶腰,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你還有事?”
零垂下眼:“沒有,主人。”
主人不再追問,凝視著畫架上的素描,隨口問道:“我剛剛完成的。你覺得這幅畫怎麼樣?”
零謙卑地道:“零不懂畫的,主人。”
“去看看。”
零不敢再推脫,膝行兩步到畫架前。畫上是個側坐在窗台上的女子,有長長的卷發和憂郁的眼睛。人物比例和线條都中規中矩,但不知怎麼的,總給人一種很平面的感覺,盡管畫者也很細致地描繪出面部的陰影。那雙眼睛雖然每處細節都不差,但憂郁就像是面包上的黃油抹上去的,而不是從眼里自然流瀉出來的。
那的確是一幅畫。也僅僅是一幅畫。
零不知道該說什麼,目光一轉,看到空白處的配詩,不覺念出了聲:“希望和回憶育有一女,名喚藝術,她的居所遠離人類用樹杈高懸袍衫充當戰旗的絕望之地。”
“這好像是葉芝的詩。”他輕輕地道,“有人曾經念過。”
主人目光一凝:“是麼?誰念給你聽過?”
零怔怔地看著那句詩,目光逐漸變得恍惚,忽然以手支額,似乎不勝痛楚。
“不記得的了。”他最後說,眼里流轉著莫名的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