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愛麗絲書屋 都市 走過地獄之重生

第一卷 第1章 羽成焰,焰成血(1)

走過地獄之重生 淵默 5557 2024-03-02 20:53

  Feather to fire, fire to blood, blood to bone, bone to marrow, marrow to ashes, ashes to snow……

  羽成焰,焰成血,血成骨,骨成髓,髓成灰,灰成雪……

  三年之後。

  二月,正是東京最冷的時候。天色陰沉,雲層厚重,是將雪未雪的樣子。林立的高樓大廈在蒼灰色天空的映襯下,益發顯得氣勢逼人。刀一般銳利的邊緣,將這座灰色的城市切割成一幕幕生動的圖畫。因為是情人節,不少商廈都打出了氣氛溫馨的廣告,街上隨處可見對對情侶攜手調笑,空氣中彌漫著玫瑰的甜香,給這陰冷的冬日增添了不少暖意。

  一輛黑色轎車無聲地駛過鬧市,拐了幾拐,停在僻靜處的一幢西式獨立屋前。有人過來開了車門,淺見龍介深吸一口氣,下了車。他今天穿著一套正式的黑色西服,頭發一絲不亂,西服上衣的口袋里還插著一支紅玫瑰。艷麗的玫瑰與他沉郁的面容形成了鮮明對比。不過下午四時許,已有薄暮浸染,天地間紛紛揚揚地下起了小雪。

  飛舞的雪花中,眼前景物更行蕭瑟。半新不舊的房子,門窗緊閉,簾幕低垂,仿佛不耐春寒的侵襲。二樓天台上放的幾盆花早已枯死,只剩幾根光禿禿的花枝顫顫地挺立在寒風之中。不待龍介吩咐,手下已經四散守在門口,沒有人敢跟著他走進屋內。——誰都知道,這里是處禁地,如果不是怕人暗算,龍介恐怕根本就不會帶保鏢來。

  穿過門廳,上了樓梯,打開那間熟悉的臥室。里面家具很簡單,一個梳妝台,一張古董椅,然後就是那張幾乎占了房間一半的法式雕花大床。金色的流蘇低垂,一襲紗帳柔柔灑下。透過半透明的床幔,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女子側著身子擁被而眠,裸露出雪白的肩頭。門窗是雙層隔音的,牆壁和天花板上都填充了軟木,他們曾在這里顛鸞倒鳳,共赴極樂,情深處那火熱的呻吟幾乎能刺穿屋頂。時至今日,那女子柔膩的呼聲似乎還在他耳邊回蕩。

  這里有他的一切。

  一切皆如往昔。

  深紅色絲絨的窗簾低垂到地面,宛如凝固的時間。

  龍介沉默著,在梳妝台前坐下來。那上面原本擺放了無數瓶瓶罐罐,都是那女子喜好的各式化妝品和香水瓶。現在桌面上很空了,只有一個骨灰盒和她的一張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她,有一張精致的巴掌大的小臉,一雙丹鳳眼斜斜向上挑起,天生的勾魂模樣。想當初,便是這秋波一轉間,叫他失了魄、喪了心。

  櫻子。他的庶母,他的愛人。

  “你還好嗎?”他拿起那照片,“你住院的那些日子,我沒有去看你。我想,如果你仍然清醒,也必定不想讓我看見你那副樣子。”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絲譏諷的微笑:“瞧,這就是你嫁給老頭子的下場。如果早知道會這樣,當初你是否還會做出那麼愚蠢的決定?哼,自作聰明的女人……”

  “明明愛的是我,卻連十幾年、甚至幾年都等不及,自以為是,貪慕虛榮,又風騷,又淫蕩,就會撒謊騙人……總之,總之我龍介的女人里面,你是最差勁的……”

  “要不是你給我生了一個兒子……但那兒子也死了。”

  他忽然有些煩躁,扔了照片,摸出一支煙來點燃,狠狠地吸了一口,茫然地望著裊裊上升的煙圈。

  “我又結婚了,很快要有小孩了。醫生說,很可能是男孩。”

  他疲倦地笑了笑,道:“這幾年我過得很好,幾乎可以說是心想事成,除了……想你的時候。”

  “惠子年輕漂亮,比你聽話多了,但我還是沒法忘記……你這個蕩婦。”

  這話說出來,連他也覺得無話可說,悶不吭聲地吸著煙,盯著照片上那張讓他煩惱的臉。

  一時房間里只聽到他自己的呼吸,煙頭明明滅滅,是唯一的光源。

  隔了半晌,他終於開口:“我現在已經沒有出去玩了,惠子是個很好的太太,我不想太對不起她。……不過,每年二月十四日,我都會來這里看看你。”

  他掐滅煙頭,站了起來,把玫瑰擱在照片前面:“這一次我就不在這里過夜了,畢竟她有孩子了。我給你帶了一支玫瑰來,算是應個景,反正你也不稀罕這些花花草草。而你喜歡的那些珠寶時裝……老頭子已經送你夠多了。”

  鮮紅的玫瑰襯著照片上女子盈盈的笑靨,讓他看呆了一陣子,轉身准備離開。抬眼處不覺一怔。絲絨窗簾前的古董椅上,赫然已多了一條人影!

  見他起身,那人霍地站起,光线太暗,看不清那人的眉目,只覺身影頗為高大,沉默中已有一股無形的威壓。

  龍介怔了怔才反應過來,慌忙撲向房門口,但門有兩層,他剛打開第一重,便被那人摜倒在地,接著咣啷一聲,剛打開的那道門也給鎖上了。

  那人的力氣好大!地板上明明鋪著厚厚的地毯,他仍覺疼痛,正想爬起,那人上前一步,單膝壓住他的胸口,黑洞洞的槍口已經抵住了他的前額。

  一時間,他的心跳都已停止。

  那人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幸會!我想見你已經很久了。”

  那人說的是日語,聲調卻頗為怪異,也不是地方口音,倒像是外國人學說日本話似的。縱然如此,那話語里的冷酷與憎恨依然清晰可感。

  電光火石之間,他忽然明白那人是誰了。

  “真田清孝?”他顫栗著吐出這個名字。

  便在這一刻,一股劇痛從雙臂傳來。喀嚓聲里,兩只手臂已齊齊脫臼!

  他慘叫一聲,以為自己會痛暈過去,但並沒有。那人輕輕一笑,放開了他。接著燈光亮起,那人安然端坐在古董椅上,氣息不亂,手中的槍已經不見了蹤影。他似乎有部分異國血統,五官較常人更為深刻,小麥色的肌膚和緊繃的肌肉顯示出強大的爆發力,然而整個人卻是靜默的,內斂的。深紅色絲絨窗簾村著他挺拔偉岸的身形,那雲石般輪廓分明的面容,炯炯冷冷的雙眼,微微揚起的堅強下顎,讓人想起古銀幣上羅馬皇帝的雕像。

  龍介的眼光向下,注意到他右手的中指和無名指上各有一大一小兩枚銀質戒指,組合成骷髏火焰的圖案,正是令人聞名喪膽的美洲真田組的標志。

  那人冷冷一笑,眼神銳利如刀鋒:“看來我們不必相互介紹了,淺見龍介先生。”

  龍介呆住。過了半晌,突然叫起來:“真田清孝……你,你怎麼還活著!聽說你回真田組負責行動時放跑了一個重要臥底,導致真田組損失慘重,退出了紐約,因此被真田組執行家法處決了。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清孝眼中厲芒一閃,唇角勾出一絲不帶笑意的笑容,道:“顯然沒有。”

  “不過,你倒是消息靈通得很,看來我沒有找錯人。” 他俯下身子看著龍介,略微卷曲的長發垂下來,眼眸顯得更為幽深。

  龍介心頭一寒,咽了一口唾沫,道:“不是我!我可不知道淺見羽在哪里!他三年前就跟人跑了,公司股價跌得一塌糊塗也不管,我好容易才撐起這副爛攤子……”

  清孝厭倦地打斷了他的話:“好了,別再說這些廢話了。我調查你不是一天兩天,你知道我為何而來,就像我知道該在這里等你一樣。淺見家的這些肮髒事不像你自以為的那麼秘密。”

  他環視四周,笑了一下,道:“這就是你和你繼母幽會的地方吧?還有隔音設施呢,想得真是周到。”

  他大步走過去,拿起那支玫瑰,眉尖倏地皺起,放開了手,卻是被玫瑰上的尖刺扎傷了指頭。殷紅的血瞬即冒出來,他理也不理,順手抹在那張黑白照片上。櫻子秀麗的面容上頓時多了一道血汙。

  龍介一呆,怒道:“啊,你這混蛋!快把你的髒手拿開,你把照片弄髒了!”

  清孝側過臉,微微一笑:“不過一張照片而已,這麼緊張做什麼?”手一揚,照片被撕作兩半,輕飄飄地落了下來。

  龍介大怒,厲聲道:“你……你竟敢……”語音陡然頓住,只見清孝已拿起了櫻子的骨灰盒!

  龍介的臉上,刹那間血色盡褪,哆嗦了兩下,道:“你想干什麼?不要……你不要亂來,有事好商量。找死人出氣太沒出息了,何況她是無辜的,跟她沒關系啊!”

  清孝神色不動,淡淡地道:“她是無辜的,那又怎麼樣?無辜的太多了。只要能讓你痛苦,任何事我都願意嘗試。”

  他淡淡地笑著,打開了盒子,抓起一把骨灰,五指微松,細白的粉末自指縫中撲簌簌落下,掉在厚重的地毯上,即時化為塵埃。

  龍介大叫一聲,叫聲尖厲而又淒慘,象一只被捕鼠器夾住腿的老鼠。他死死地盯著那些粉末,眼眶頓時紅了。

  清孝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喃喃地道:“原來你也會心痛?那不過是骨灰而已。她已經死了,甚至燒成了灰,不管怎麼揉搓,也沒有任何感覺……”他慢慢攥緊五指,指節已因用力而發白,手中的粉末仿佛承受不住他的壓力,紛紛揚揚地灑了下來。

  龍介霍地抬頭,眼中直欲冒出火來,咬牙道:“有什麼你衝我來啊!連死人你都糟蹋,你……你簡直不是人!”

  清孝的唇邊,浮現出一絲冰冷的微笑:“這你就受不了了?但你可曾看著愛人被慘無人道地虐待,自己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什麼都做不了?明明知道他會被糟蹋,被欺辱,卻只有離開,像個懦夫一樣的逃開!那不是死屍,是個活人呢!一個會覺得痛,覺得傷的活人呢!”

  他閉了閉眼,森然道:“我曾經設想過無數次,有朝一日我找到你,一定要把你的情人帶到你面前,一刀割斷她的喉嚨,讓你看著鮮血從她的喉管里往外冒,看著她痛到極處卻呼喊不出,慢慢地斷氣,可是你救不了她,完全救不了!只能呆在那里,就那麼看著……”

  “可惜啊可惜……可惜當我終於等到這一天時,她卻已經死了!我曾經嘗過的痛苦,還是沒有辦法讓你嘗到!”他狂笑一聲,將盒子啪地掃到地上。骨灰頓時傾倒一地,揚起漫天輕霧。

  龍介淒厲地大叫,絕望地想挽回什麼,但他的手完全動不了,兩腳拼命踢蹬,帶動了地毯,笨重的古董椅也弄翻在地。但他終於可以移動幾步,爬到骨灰盒前,眼淚不禁流了下來。

  清孝默默地看了一會兒,走上前去,一腳將他踢出一米開外。

  龍介狂吼一聲,目光盡赤,嘶聲道:“混蛋!你這麼干就是為了淺見羽那只賤豬吧!可惜你不管怎麼做,也救不回他了!”

  清孝眯起眼睛,危險在他眼中凝集:“你說什麼?”

  他的面容仍然平靜如恒,就連衣飾、發絲也沒有絲毫波動,但龍介感覺得到他勃發的怒氣,只覺快意,大笑道:“你沒聽清楚?淺見羽那只賤豬!我不僅這麼說了,還把這個詞刻到了他的屁股上,他這一輩子都除不掉了!”

  話音剛落,他已被清孝一把揪住頭發扯了起來,反手一掌重重地摑在他臉上。他只覺得右邊臉上一陣發麻,耳朵嗡嗡作響,頭一偏,張口吐出兩顆帶血的牙齒。

  這一耳光反而刺激到龍介蠻性發作,瘋狂地大笑道:“你認識他那麼久,還沒碰過他一根手指頭吧?哈哈,我可是把他操了個夠,到後來他一聽到我的腳步聲就會嚇得發抖……”

  回答他的是一連串掌摑,打得他齒血狂噴,兩邊臉頰高高腫起,但仍然罵不絕口,整張臉都因憎恨而扭曲:“……我從沒見過比他更賤的東西!你知道麼,有一回他為了向阿忍表示忠心,居然自己把手指甲拔了下來,哈,哈哈!東京城最低擋的娼妓也比他高貴,比他干淨……他就是一只可以用精液喂飽的豬……”

  清孝忍無可忍,一把扼住他的咽喉,厲聲道:“住口!你要是再侮辱他,我就殺了你!”

  龍介咧著嘴,齒血象小河似的向下淌著,笑道:“這是侮辱他麼?我只不過告訴你事實而已……賤豬賤豬賤豬……”

  清孝怒笑一聲,手下逐漸使勁,龍介的面皮已變成紫色,眼珠都凸了出來,還是大叫道:“你殺呀!殺了我,你這一輩子別想知道那只賤豬的下落!下手啊,不敢下手你就是豬玀!”

  清孝瞪著他,五指一根根松開。龍介倒在地上,只覺兩頰完全麻木,眼前金星亂冒。他還沒回過神來,已被清孝一把抓起,擱到扶正的古董椅上,總算能喘口氣。

  清孝近乎溫柔地給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撫摸著他浮腫瘀紫的臉,微笑著道:“告訴我,小羽在哪里?”

  龍介咽下一口血沫,眼里盡是蔑視,冷笑道:“如果你的髒手沒有動櫻子,現在跪下來給我磕頭磕到出血,再好言好語地求我,也許我還可以考慮……”

  清孝怔了怔,突地一笑,笑意未絕,抬腳就朝龍介的心窩踢去,將他連人帶椅踢出幾米開外,直撞上牆壁。龍介撲倒在地,笨重的古董椅砸到他的背上。忍不住又是一口鮮血狂噴而出。

  清孝走上前去,拉開椅子,一腳踩在他的臉上,沉沉地道:“你竟敢威脅我,什麼東西!你以為我真拿你沒辦法?”

  龍介的臉本已腫脹得像個豬頭,被粗糙的鞋底一磨,頓時破皮出血,一陣陣鑽心的疼。勉強抬眼,也只能看見清孝的褲腿,忍不住心里一寒,聲音一下子低了八度,色厲內荏地道:“你……你要干什麼……休想,休想……”

  清孝低低地笑著,老鷹抓小雞似的將他拎起來,扔到那張雕花大床上,順手扯下床幔,撕做幾段,將他的雙腿分開捆在床柱上。想了想,連他脫臼的雙手也不放過,同樣緊緊綁縛到床頭,這樣他整個人就呈大字型仰面躺在床上,動彈不得。

  這一姿勢引起的聯想太不美好,龍介實在有些著慌,道:“喂,你不會,你不會……”

  清孝眉梢微揚,似笑非笑地道:“那麼緊張做什麼?你以為就你這粗皮糙肉還有人樂意操你?”

  這話說得很不好聽,龍介卻松了口氣,看著清孝手里多了一管針劑也沒在意,直到清孝挽起他的衣袖,閒閒地道:“對了,你調查我那麼久,也該知道真田組是靠什麼發家的吧?”

  龍介呆了呆,突然反應過來,只覺一股冷氣從腳底直衝上腦門,啞聲道:“這是……毒品?”

  清孝凝視著手中的針劑微笑,笑容竟似有些傷感:“是啊,毒品。你總算還不太笨。”

  龍介心膽俱裂,先前的狠辣桀驁全不見了,渾身不住顫抖,張皇失措地道:“你你你……不要……我求你,求你不要……我求你好了……”

  清孝仍然盯著針管里的液體,低聲道:“你很怕毒品麼?是啊,我也怕。既怕,又恨。十八歲那年,我最好的朋友,就是死於吸毒過量。我老子干的好事。”

  他的嘴角牽了牽,微笑道:“當然他也是不想的,可事情就這麼發生了。所以後來我報考的是哈佛大學的藥物學,就是想找到一種真正有效的藥物,能讓人們徹底擺脫毒癮。這很不容易,現在有些毒品,對大腦神經組織造成的傷害根本是不可逆的,我的導師也算世界上數一數二的專家了,不妄自菲薄地說,我自己這方面也有些成績,但都沒有突破性進展。”

  他的眼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痛苦之色,淡淡地道:“看來命中注定我是吃不了這碗飯的,毒販的兒子怎麼也不可能成為天使。”

目錄
設置
手機
書架
書頁
簡體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