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查身體的時候被忍一陣撥弄,下體傳來陣陣鈍痛,然而肉體的疼痛完全無法與內心的惶懼和茫然相提並論。
啊,如果能不再受這噩夢的困擾,他情願短壽二十年!
可是,可是……
深深地吸了口氣,他聽見自己清晰的話語:“對不起,主人。”為了能讓痛苦終止,他可以放棄生命,但,卻不可以放棄靈魂。
忍的面上無喜無怒,仿佛一切早在其預料之中,淡然道:“看來昨天的訓練並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別說信任和依賴了,就連最起碼的聽命你也做不到。不是心悅誠服的順從,我不希罕。這樣吧,我給你兩個選擇。”
定定地看著羽,道:“要麼談話,要麼繼續進行牽引訓練。”
羽的臉色頓時變了,即使他可以忍受鞭打和撕扯,也無法忍受折磨了他一晚的噩夢在白天再度重現。
握緊了拳,他無可奈何地道:“談話,主人。”
慢慢地按照規定的姿勢跪倒在忍的腳下,他懊喪地嘆了口氣。
其實何嘗不知,這同樣是把自己的靈魂切成薄片零敲碎打地販賣,但當他把頭埋進忍的大腿時,溫暖的人體仍舊給了他一絲異樣的慰籍。
沒有被噩夢連番侵擾過的人,永遠不可能了解那種如一腳踏空、陷身水塘的感覺,無法呼吸,無法逃避,雙手拼命亂抓,就算一根水草就會當作救命稻草。
帶著體溫的人體,直接的身體接觸,能夠直接驅散心底的陰影,讓他切實地感受到自身的存在。
輕輕地吁了口氣,他闔上了眼睛,假裝這溫暖並不是來自那個給他帶來痛苦的人。
********************
“好了,你來試試。”龍介拿起遙控板,隨便試了幾個按鍵,牆上剛安裝好的高保真屏幕纖毫畢現地反映出室內影像,調控頗為方便。
忍遞給他一杯紅酒,也給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地呷著,道:“這種事情,隨便找個人來做就行了,何必自己跑一趟?”
龍介笑嘻嘻地道:“我想你啊。”
忍不以為然地冷嗤一聲,龍介面色不改,道:“真的呢,上次打電話知道你心情不好,很是擔心,一定要自己過來看看才放心。呃,你沒什麼吧?”
t
“沒什麼,還是你那個寶貝弟弟,調教進展不是很順利。”忍凝視著杯中的酒,若有所思地道,“他的思維好像和別人不太一樣。每次以為已經找到了他的弱點,步步緊逼要看就要取得勝利的時候,他就會突然滑開,然後一切就得從開始。最核心的部分始終進不去,如果逼得太緊,反而會引發反彈。不過……”
他微微一笑,道:“現在我有點知道原因了,他不信任人。”
龍介訝然道:“這很正常吧。你不是說過一般受訓者都是先怕你,然後才會敬你信你麼?是時間沒到吧?”
忍搖頭道:“他不是不信任我,而是他的字典里根本就沒有信任、依賴這些詞。可能他獨立性太強,凡事都是自己解決,漸漸地成了習慣吧。昨天我給他進行了牽引訓練,可以看得出他其實是想配合我,減少撕扯的疼痛。”
他沉思著當時的情況,玩味地一笑,道:“也許更希望避免出錯帶來的懲罰,但始終不能做到,身體總是搶先於大腦做出反應。”
“按照自己的步驟行事,絕不聽命他人依賴他人,這不是他的理智,而是他的本能。”
“這一點,就連他自己也無能為力。”
忍輕輕地搖晃著酒杯,紅酒的芬芳在涼爽的夏夜里醞釀,他的目光也慢慢變得朦朧:“或許,這是他從小的經歷造成的吧,信任即是毒藥,他人即是地獄。就算孤獨寂寞,也比把自己的命運交托在別人手里的好。”
龍介嘿然一笑,道:“聽起來好像在說你自己呢。你不是常說,只有死人才能相信麼?”
忍一挑眉道:“我有這麼說過麼?”
他忍不住自己也笑了起來,道:“不過你說得沒錯,你那個弟弟,可能真的只有死人才能得到他的信任。看他明明害怕面具怕得快要發瘋,本來想問個清楚,他卻拿個死人來搪塞我。”
龍介一呆,道:“面具?”
忍注意到他詢問的眼神,道:“是啊,說來還虧了你告訴我,一個萬聖節面具和能樂面具怎麼把他嚇得半死。”
龍介皺眉道:“有這回事麼?我都不記得了。被這種面具嚇倒的不少吧。這也是弱點?”
忍淡淡地道:“如果連續被嚇倒兩次,因此開除一個資深秘書,那就比較奇怪了。”
他突然失去了在龍介面前侃侃而談的興致,怎麼訓練奴隸是他自己的事,沒必要和龍介分享,簡單地道:“以後還有這種情況,可以告訴我,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龍介卻是好奇心大熾,道:“那他為什麼會怕面具?”
忍不耐煩地道:“我怎麼知道?不是沒問出來麼?問他為何心神不寧,他避而不答,只說他想起山下那個死人如何心潮澎湃,然後講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勵志的廢話。”
龍介失望地道:“這樣啊。不過我一直沒弄明白,山下那家伙到底給了他什麼好處,值得那小雜種那麼感恩戴德。”
忍聳聳肩道:“無非是他剛到東京才發現以他的條件根本沒法申請學生貸款,也沒法入學,在東京呆不住,到處求人以至於當場暈倒,山下把他送進醫院,然後幫他入學而已。”
冷笑著撇撇嘴:“一個典型的乞丐遇到善心人的老套故事,因為一無所有,所以點滴的溫暖也都念念不忘吧。他覺得那就是遭遇奇跡否極泰來,其實別人不過把他當狗一樣隨便扔給他一根沒啃完的骨頭罷了。”
凝視著窗外沉沉的黑夜,忍深思著道:“也許,這就是他一生里少有的溫暖,所以才會念念不忘。每次感到自己陷入人生的最低谷就會拿出來回味一番,象征意義早已大於實際事件。”
他低聲地笑了笑,自言自語似的道:“如果他以為這次也能有天無絕人之路的運氣,那就大錯特錯了。這里沒有山下。”
********************
羽仍然記得那一天,他第一次見到山下老師的日子,塵埃滿面,疲憊不堪,提著一個小行李箱,茫然地站在校園大門外。
旁邊是川流不息的人群,然而沒有一個人停下來,關心一下這個被飢餓和沮喪折磨得幾近絕望的少年。
這時,耳邊突然響起一個聲音:“你怎麼了?有什麼可以幫你的麼?”
聲音低沉沙啞,但在羽的耳中卻宛如天籟般悅耳,循聲望去,便見著一個高大壯實的中年男子,背對著夕陽看著他。
額前幾縷微微飄舞的發絲,被陽光染成金色。
他迎上去,說了自己的經歷,對方的臉上露出了為難的神情:“這樣啊,恐怕是比較難辦。你的家庭條件不錯,養父的收入不俗,怎麼可能作為貧困生申請貸款呢?對不起,幫不了你。”
看著那唯一的希望遠去,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住了對方的衣襟,哭道:“求求你,幫幫我吧,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請你一定幫幫我!”他本想跪倒在地,以示誠意,沒想到腿一軟,整個人都倒了下去,最後的意識就是身體被一雙強健的手臂抱起,他模糊地看見飄飛的發絲背後映襯的那一小塊天空,被夕陽染成了抒情詩般豔麗的緋色……
再次醒來時,已經是一家私人診所,他睜眼看見的,是一雙飽含著憐惜和歉疚的眼睛。
然後,一切都不同了,一道坦途在他面前展現。
那是他人生中的最低谷,也是他生命中最誠摯的一段溫暖,以後無論遭遇到什麼不平,他都會滿帶著感恩之心回味起這一刻,感覺到力量重新在身體里涌出。
就像即使是荒無人煙的沙漠,也依然會有生命的跡象,不管是什麼樣的絕境,都始終會有轉機出現。
一切艱難險阻,都只是神明加注於人的考驗,只為了引導他進入他的宿命,那必定是不同凡響的、屬於他的命運。
他一直是這麼認為的。
帶著這種模糊的希望,他沉沉睡去,噩夢再度糾纏上來,象湖底蔓延的水草,面具、鞭影、疼痛……
他一驚而醒,忽然發覺四周有些不對。
是的,這不是任何一個他呆過的房間,而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沒有擺放任何東西,沒有窗戶,好像也沒有門,確切的說,就像童話中被魔法詛咒的的大盒子。
屋里應該有燈,因為仍然有光线,但看不見具體的燈,牆上、地板上都沒有任何縫隙,唯一的異物就是地板上系項圈鐵鏈的凸起。
然後……
他聽到了時锺的滴答聲,聽來異常的清晰,他抬頭盯著牆上的時锺,赫然發現那锺竟然是沒有時針的!
他有一瞬間的錯愕,這究竟是現實,還是夢境?
他是剛從夢中驚醒,還是走入了另一個噩夢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