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據電腦屏幕的那張面孔極為年輕,五官端正,面容清秀,蜜色的皮膚似乎還帶著陽光的氣息。
中規中矩的發型,沉靜清冷的眼神,又透出一股和他年齡不相符合的成熟穩重。
龍介回想起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亦步亦趨地跟在中村律師身後象個小跟班,沒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
可是第二天他出現在淺見財團董事長的寶座上,也沒有絲毫礙眼的地方。
這個人好像在任何情況下都可以和環境融為一體,既不帶來威脅,也不特別矚目。
鼠標輕移,面孔逐漸縮小,旁邊出現了文字檔案,好友風間忍慢慢地讀出來:“淺見羽,現年二十二歲,二十一歲中斷哈福大學學業,入主淺見家,現為淺見家第四代家主。”
龍介不禁哼了一聲,風間忍笑笑,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繼續讀下去:“養父吉野茂,信州某壽司店老板,34歲娶到青梅竹馬心儀已久的女子羽千代,8個月後吉野羽出生。吉野茂對妻兒愛逾性命,在當地都很有名。”
風間忍嘲諷地笑笑:“這家伙,大概以為羽是他的親兒子吧,跟你那糊塗老爸一樣。”
這句話正刺痛了龍介,小翔的死是他心底不可彌補的傷痛,沒有說話。
風間忍也發現自己說錯了話,只好繼續往下讀:“10歲時,吉野羽隨母親羽千代去諏訪湖祭神還願,在湖里游玩時不幸發生船難,羽千代溺死,吉野羽獲救。從那以後,吉野茂對羽態度大變。”
風間忍頓了頓,思索了一下,玩味地一笑。
龍介敏銳地捕捉到他的笑容,道:“你想得沒錯,那一年,老頭子有事去名古屋,順便到信州泡了兩天溫泉,羽千代大概從報上看到了新聞,就帶著那個野種去找他。老頭子就是在那個時候知道有那個私生子的。不過那個時候老頭子沒把他們母子倆當回事,把他們趕走了。那女人……八成是自殺的吧。後來,如果不是被我氣得發暈,老頭子也不會想到回頭去找那個小雜種。”
風間忍嘆口氣道:“你也別怪我多話,本來不必鬧成這樣。為了一口氣,就把小翔和櫻子的事情全抖落出去,對你有什麼好處。你這個人啊,就是脾氣太暴躁,忍到老頭子一死,可不什麼都是你的?”
龍介苦笑道:“我何嘗不想忍?可是我忍不住……你不是我,不會明白最愛的女人躺在別人懷里是什麼滋味。”
風間忍同情地拍拍他的肩,道:“你放心,我總是幫你的。”
他接下去看材料:“一年後吉野茂再娶,接連生下三個孩子。吉野羽12歲升入一所離家2公里的寄宿中學,每個周末回家一次。大約從此時開始在外打工,主要送報紙和廣告傳單。15歲初中畢業,吉野茂有心讓羽結束學業,回壽司店幫忙,但吉野羽已經報考了東京的重點中學,並成功地申請到學生貸款,用打工的積蓄買票連夜坐火車到了東京,4年後考入哈福大學經濟系,拿足全額獎學金,從此和吉野家基本斷絕了聯系。”
風間忍笑道:“這家伙還有點心眼,怪不得你拿他頭疼。”
龍介悻悻然哼了一聲。
風間忍繼續讀下去:“吉野羽在哈福大學表現優異,已基本完成學分,臨近畢業,准備報考MBA,突然中斷學業,返回日本。在淺見平一郎的葬禮上,中村律師宣布他為淺見家的繼承人,正式更名為淺見羽。執掌淺見家一年來,出手不凡,已基本坐穩家主之位。”
龍介忍不住道:“也不想想他手里的牌有多好,所有事業的繼承權都歸他了,還有淺見家70%的財產!”
風間忍沒有回答,繼續看材料:“……為人低調,從不接受任何媒體訪問,財團的一切事務均由高級助理高橋和田村代答。”
“淺見羽接收家產之後,轉了10萬美元給養父吉野茂,此外再無聯系。公司心腹為淺見平一郎的老臣子高橋和田村,但沒有私下密切來往的證據。淺見羽至今仍住在中村律師為他購買的一處豪華公寓內,沒有搬回淺見家祖屋,和家人關系甚為冷淡。”
“私生活嚴謹,從不出入夜店,幾乎沒有夜生活。加班常至深夜,下班後徑直回家,尚未發現有關系密切的女友或男友。”
風間忍沉思道:“唔,沒有家人,沒有朋友,沒有情人……你這個弟弟難道是和尚投胎?”
龍介道:“他在美國讀書期間倒是有來往較密的幾個同學和朋友,但關系都很單純,沒有過夜的記錄。他好像一直在過一種禁欲的生活。按說象他這個年紀,應該正是欲望旺盛的時候,這一點讓我很奇怪。”
風間忍笑道:“也許只是因為他的情人身份隱秘,就像外界都說淺見家大公子如何不解風情,只不過因為你愛上的是你的庶母而已。”
龍介嘆息道:“那也是查得出來的,但我調查了那麼久,還真不知道他有什麼在意的,或者有什麼弱點可以威脅到他。唯一一個他尊敬在意的人是他在東京的高中老師山下,幫了他很多忙,但山下已經患癌症去世了。他用山下的名義搞了一個慈善基金,那是他唯一一次公開露面,搞得我們措手不及,這個你也知道的。”
風間忍點點頭,淺見羽在那次新聞發布會上宣布他已經立下遺囑,如果他意外身亡或者有什麼不測,比如失蹤1年以上,他名下的所有財產和企業將捐給山下慈善基金。
這一手,讓本來想用非常手段解決問題的淺見龍介不敢輕舉妄動。
風間忍把目光移到下一段:“愛好運動,喜歡跑步、游泳,大學時參加過空手道俱樂部,但不精通……”不覺笑道:“這大概是他唯一的弱點。”
龍介哼了一聲,道:“他是愛好運動,可沒啥運動細胞。不過,這並不是他唯一的弱點。”
眼神漸漸興奮:“他生性謹慎,沒有密友,所以如果做好准備工作,他被綁架,可能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人們發現不了。我知道他一直很想繼續在哈佛的學業,只是因為家族生意暫時中止,其實學分已經修完,最近就要回美國參加畢業典禮,可能還打算申請MBA。”
風間忍沒有說話,只用眼神示意他繼續。
龍介道:“他在日本防護很嚴,但在美國,我們一定可以得手。事後偽造消息給高橋和田村,稱他要在美國多住一段時間,安心復習備考,公司的事情交給高橋他們,一定不會引起懷疑。”
風間忍道:“那也最多拖一兩個月而已,三個月是極限。別忘了他如果失蹤一年以上,淺見家的財產和事業你就永遠無法染指了。”
龍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沉聲道:“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你是全日本第一流的金牌調教師,我要你在這段時間內,把他調教成從身心到靈魂都完全馴服的奴隸,自願把財產交給我!這是唯一的辦法!”
他猛地握住了風間忍的手,熱切地道:“你說過要幫我!”
風間忍沉默半晌,道:“我也說過,我不做違法的事。這是對我來說危險太大,難度太高……”
龍介不待他說完便道:“你放心,綁架的事我會交給其他人做,手腳絕對干淨,不會牽連到你。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只是接受顧客委托訓練奴隸的調教師而已,其他一切與你無關。”
風間忍嘆息道:“要達到你的要求,三個月內我真的沒把握……”
龍介沉下臉來道:“你不是日本排行第一流的金牌調教師麼?我記得你調教奴隸的平均時間是一個月。”
風間忍道:“情況不同。平時送到我這里來調教的奴隸,一般都有成為奴隸的自覺,他們享受BDSM的生活方式,渴望被打破。但這個淺見羽……你也知道你送來的材料有多單薄,我甚至連他的性向都不知道,他的一切弱點都需要我來發掘。而且,他是被迫的,在奴隸調教中,本人是否願意配合至關重要。”
他看著龍介,表情誠懇:“你知道你的要求有多高麼?你要的不只是個簡單服從的性玩具,那樣用暴力摧毀就可做到。你要的是他當眾把所有財產和事業繼承權轉讓給你,並召開記者招待會公諸於眾而不引起懷疑,那他起碼看起來要是個正常人,不能瘦骨嶙峋、雙目無神、鼻青臉腫、下巴還貼著膠布地出現在公共場合。這就意味著我不僅要打破他,還要重建他,他需要完全服從我,同時又擁有一定的判斷力和自我意識。他必須進入這種狀態很長時間,才能保證在最後關頭不出岔子。你也知道,有些奴隸看起來已經完全馴服,可是過一段時間自我意識就會反彈,需要重新送回來修整。但這次不行,你只有一次機會。”
“人的大腦很復雜,我從不懷疑自己的能力,但暴力和催眠並不是萬能的,長久建立起來的深層控制,有時候會因為一個輕微的疏忽,一個你完全沒有想到的意外刺激,就全盤崩潰。而在最後的場合,未免引起懷疑我不會在場,也就是完全沒有彌補的機會,這是一場豪賭。”
龍介已經默默地低下了頭,雙手緊握。
他知道風間忍沒有說錯,如果在最後關頭出了岔子,不僅是功虧一匱的問題,他甚至會因綁架和傷害罪被起訴,徹徹底底地失去一切。
風間忍道:“還有一件事我沒有告訴你。我做這一行已經很多年了,最近我感到越來越沒有激情,累了,倦了。工作對我來說已經不再有吸引力。可是我知道這件事對你來說有多重要。所以你必須考慮清楚。是就這樣持有15%的股份,來日方長地慢慢盤算,還是冒險一搏,後果是你完全失去獲得淺見家財產的機會,甚至身陷牢獄一無所有。”
龍介半晌沒有作聲,把頭深深地埋進手掌里,房間里只聽到他沉重的呼吸聲。
過了一刻,他霍地抬起頭來,面色鐵青,沉聲道:“我想過了。淺見羽年紀雖輕,在商業上確是奇才,他對人也不刻薄,就這一年時間,已經收復了老頭子留下的那幫老臣,假以時日,我更加沒有機會。”
他看著風間忍,目光如火,一字字地道:“阿忍,這次你一定要幫我!事成之後,我給你淺見家10%的財產!”
淺見家名列日本第六大富豪,10%的財產也高達4億美元。
風間忍收入一向不俗,可這麼大一筆橫財衝天而降,也不禁讓他頭暈目眩。
他定定神,知龍介這次事在必得,便道:“可是三個月時間,我確實做不到。”
龍介道:“那你要多久?”
風間忍心里盤算,他並未說謊,但也有些事情沒有告訴龍介。
淺見忍為人孤僻,獨來獨往,但這種人往往內心極端渴求溫情和依靠,只是怕受傷害才封鎖內心,看起來堅不可摧,然而只需要砸碎那層堅硬的外殼,就很容易打破他。
從過往經歷看,羽千代可以說是淺見平一郎害死的,吉野茂原本對他如珠如寶,後來卻冷淡甚至虐待,也是發現了他不是自己的兒子,那麼他應該對淺見平一郎恨之入骨,可他還是接受了淺見家的財產和淺見平一郎這個父親,這證明他內心崇拜威權和成功人士。
那麼用強力打破他的自信,在他面前樹立起算無遺策永不失敗的權威形象,就很容易成為他新的崇拜對象。
這樣看來,要完成從打破到重建也不算太難,三個月的時間也夠了,再觀察一個多月應該不成問題。
心里這樣想著,嘴里說出來的卻是:“他對養父和生父都沒有感情,山下是因為不遺余力地幫助他才得到他的敬重,在他面前要如何樹立主人形象才被他所接受,還需要摸索。沒有朋友,也沒有情人,找不到他的情感經歷,也就不知道他的弱點。還有,一般高高在上的人一下子淪為奴隸很難接受這個落差,會出現情緒波動,可他本來就是從社會底層爬上來的,接受羞辱刺激的承受度會比較高,調教難度會更大,這些都是問題……”
沉吟良久道:“六個月吧。”
龍介一怔:“六個月……恐怕拖不到那麼久。一定會被立案。”
風間忍毫不動容地道:“這是沒有辦法的事。你必須給我充分的時間。還有,我不做違法的事,絕對不能牽連到我。”
“成交。”
風間忍微笑,他知道淺見龍介必然會答應,因為自己已經是龍介唯一的希望。
4億美元啊。
拿到這筆錢,他可以退休了。
日子一久,往昔刺激萬分的工作已經慢慢變得單調乏味。
接觸不同類型的男子,把自己的身體作為懲罰和撫慰別人的工具,他雖然是同性戀,可也漸漸厭倦了這些毫無情感可言的性行為。
從事這一行那麼多年,雖然給他帶來了金牌調教師的身份和無數金錢,但他覺得自己也付出了很多,他現在已經不能像正常人一樣去戀愛和做愛了。
他甚至懷疑自己已經不懂得愛人。
做完這一次,早些退步抽身,也許還有機會嘗試正常人的生活吧。
風間忍抬頭看著電腦上淺見羽的照片,皺了皺眉,蜜色的皮膚,過於冷冽的眼神,仍然不是他喜歡的類型,但也許,這將是他一生中調教的最後一個奴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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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背景介紹:日本是九年制義務教學,到了高中是要付學費的,但貧困生可以申請助學貸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