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哈哈……媽……快點……哦……”
“忍住,還差一點。”她的手已經開始加快速度不斷揉弄,想要將效果最大化。
我緊緊攥住床單,全身繃緊,力量都集中到了那一小塊地方,拼了命地降低大腦產生的刺激,但還是快到了崩潰的邊緣。
“哼……好了沒……”盡管極力壓抑,但天生的敏感還是引發陣陣悶哼。
“呼!好了。”就在我即將承受不住之際,她終於移開雙手,擰起瓶蓋。
我如聞大赦,長長出了一口氣,才發現突然放松的身體已出了一層細汗。
也不知怎麼回事,平時被其他人碰到都沒什麼感覺,但是只要被她的手一摸,甚至只是靠近,神經就會向大腦發送麻癢的信號。
“說吧,到底怎麼弄的,身上青了這麼一大塊。”
我猶豫著考慮是否說出實話,但為了避免引起更大的誤會,最終還是一五一十地把訓練的事情告訴了她。
“媽,這次只是意外。”
說來也是倒霉,本來應該是男生和男生對練,結果別的幾個男生竟然根本練不過周婷婷,沒辦法,只能交給我了。
那小妞力氣沒多大,動作倒是又快又熟練,再加上身體的柔韌性,出招角度刁鑽得很,要不是這大半年來我在體格上比她出色得多,才能一直勉強壓著她。
平時她鉚足了勁想要贏我一回,今天終於被她得手,不,得腳了。
“不行!”果然,和我預想的結果一模一樣,被她一口否決了。
深知以她的性格,出了這檔子事,暫時肯定沒辦法說服她。
我們從沒有過這樣的分歧,通常都是她拿主意,有時也會詢問我的意見,最後總能達成一致。
然而這次,我理解她的擔心,卻也有不好說又不得不堅持下去的理由。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第一次家庭矛盾,房間一時陷入了沉默。
“我去洗個手。”她放好藥瓶,率先出去。
“唉。”相比於讓她擔驚受怕,那些小小的堅持又算得了什麼。
想起剛剛不小心被她碰到傷口,掀起短袖,我的不以為意就變成了她眼眶的淚水,頓時明白了什麼是感同身受。
心髒被狠狠攥住停止跳動,害怕得不敢呼吸,想伸手但又無法做到,仿佛只要輕輕一動,就會有什麼碎裂開來。
接著鼻腔發酸,直接排出一種叫做眼淚的液體。
忍無可忍,猝不及防。
算了,以後再說吧。
我出來時,她還在低頭洗手。
“媽,我……”
聽到聲音,她迅速抹了把臉,然後轉身問道,“怎麼了?”
“我明天跟老師說吧,天這麼熱,我就不去了,曬黑了還不好看,再說每次放假都布置這麼多作業……”我絮絮叨叨地找著理由。
“想去就去吧。”
“啊?”我懷疑聽錯了。
“想去就去!”她沒好氣地推了我一把,沒想到正落在傷口上,頓時疼得我齜牙咧嘴,“疼死你算了……”
說是這麼說,小手還是為我輕輕揉了揉。
“不去了,不去了,我要是再這樣你不還得心疼死啊!”
“好不容易碰到感興趣的總得讓你試試,再說,一看你就是不老實的,以後……”
“沒沒沒,我可乖得很,別人不惹我我還是很好說話的。”
“別貧了,你是我兒子我還不清楚?記住一點,去可以,但是一定給我小心點,別再……”
別再什麼樣我清楚,我立馬發誓:“媽你放心,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了!”
我和她第一次分歧就在相互理解中達成統一。
“混蛋,今天你吃藥了啊!”周婷婷坐在地上,揉著發疼的四肢。
我想了想,回道:“只能說,從今天開始,我要認真了。”
“你的認真就是跟我硬碰硬嗎?老師教的那些你怎麼都不用?就仗著力氣大欺負人,大老粗……”
“整那些花里胡哨的陪你過家家?”
“別給我找到機會,到時候看我怎麼揍你……”
“那你這輩子是沒機會了。”
…………
“啊,舒服!”洗完澡習慣性只穿一條短褲,趴在床上吹冷風,一只手從頭到腳給我捏了個遍。
“轉過來,我檢查一下。”
“都保證不會有事了,你就放一萬個心吧。”但還是聽話地翻了個身。
她一只腿屈在床沿,一條腿斜支在地上,一手按在枕邊,一手在我身上滑動,緊短的粉色薄衫被手臂帶起,露出一截纖細的腰肢和光滑的小腹,一對乳房絲毫不受束縛,卻仿佛脫離地心引力般堅挺,隨著動作微微顫動。
從側面望過去,胸前的飽滿,凹陷的柳腰,更襯托出結實渾圓的翹臀,熱褲下細膩緊致的大腿,一切如少女般清新迷醉,又帶有成熟的韻味。
“啊!”一道低聲的驚呼傳來。
“怎麼了?”收回視线時,正對上她驚慌失措的眼神,轉而又帶上點點羞怒。
“看哪呢!”她急忙站直身體,拉扯了一下睡衣,瞥了一眼床尾急匆匆地離開了臥室。
等到門關上,我向下瞧去,才發現下身不知何時已撐起了帳篷。
丟臉可丟大了,我努力放空自己,好不容易才消停下去。
過了一會兒她若無其事地推門而入,卻換了一套更長的睡衣。
“兒子,媽跟你說點事。”
“嗯。”我翻身坐了起來。
“剛才那個,青春期……”
“我知道,生物課上都有教過。”
她頓時松了一口氣:“那就好,說明你長大了,要注意男女有別,就算是媽媽……”她頓了一下,“所以晚上你得回自己屋去睡,空調的話媽媽會請人再裝一個。”
夜晚,沒有她的柔軟與芳香,總有些悵然若失,翻來覆去好幾遍,終究還是翻身坐了起來,開門的一刹那,對面門縫里的燈光迅速熄滅。
喝了杯水重新進屋,站在門口打量這個熟悉又陌生的房間,自從搬過來就沒睡多少晚,這個床也一直用來放東西。
放東西?
從櫃子上抽出原本放在床上的東西,其中最好看的那個,還是在過年時候買的。
“質量還不錯。”我喜滋滋地把她放在一邊,再睡倒時感覺習慣了不少。
“唉,以後不能去對面了,就叫你小阮吧。”
“小阮,睡覺。”
“唔……媽,早啊……”嘴里正塞著包子,她一臉倦意地出來。
“嗯……”她閉著眼應了一聲,靠牆站了一會才睜開,看見我正在賣力對付眼前的早飯,問了句,“精神不錯啊?昨晚睡得習慣?”
“嗯……還不錯……”
她突然罵了一句:“就知道吃,哼!”轉身就進了浴室,還關上了門。
我被她這一通火發得是莫名其妙,包子也不吃了,呆坐在原位回憶從昨晚到現在有沒有做錯的地方,可任我絞盡腦汁一分一秒地倒帶也沒發現不對。
就在這時,仿佛浴室里的水聲竟然夾雜著哭聲,大清早的,怎麼怪事一件接著一件。
緩緩拉開玻璃門,發現她邊嗚咽還不斷抹著眼淚,可能是因為水沒關,她也沒聽到我開門的聲音。
“媽,這好好的你哭什麼?是不是昨晚做噩夢了?”我按住她的雙肩,在她耳邊低聲安慰。
卻沒想到她順勢往後一靠歪在我的左肩,轉過半個身子,擡手捶我胸口:“還不是你!怕你一個人不習慣,擔心到半夜睡不著,結果就你睡得好,就你習慣!就你!就你!”
我這簡直比竇娥還冤,睡個覺還睡出錯誤來了。
頗為無語地拉住她的拳頭,另一只手扯下毛巾幫她擦干發絲,半摟半推連哄帶勸地把她送回臥室。
“好好好,怪我,都怪我,你再睡會,起來就沒事了。”
好不容易把她弄躺下,正要離開,她眼睛又睜開了。
“兒子,你怎麼在這?”
我試探著問道:“啊?媽你剛才?”
“我才醒就看到你站在邊上,剛才怎麼了?”
我只說她起床洗了個臉又繼續睡倒了,擔憂地問道:“媽你是不是昨晚沒睡好啊?”
“誰沒睡好?沒有你這小混蛋不知道多舒服。”
你就口是心非吧,我也不揭穿:“那剛才?”
“媽就是低血糖,當時有點暈,記不得了。”
“哦,我買了包子,特意給你帶的辣海帶的。”
“是嗎?”她興衝衝地叉上拖鞋,“今天這麼勤快?”
“晨跑順手帶的,以後早飯就交給我吧。”
…………
“發什麼呆!”
周婷婷一腳踢過來,我下意識地順手一撈,一把就推了出去。
“哎呦!”回過神來才發現她跌坐在草地上,正罵罵咧咧地起身,“喂,你今天到底怎麼了,從上課就在發呆?”
自從分房睡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平時在家也不像從前那樣隨意,連帶著話都少了,雖然沒有特別不適,但總感覺就像出門忘帶東西,沒法安心做事。
“不好意思,最近不在狀態。你找別人練吧,我調整一下。”我歉意一笑,順著跑道繞起圈來。
心情煩躁的時候可以選擇運動,讓大腦沒時間想別的。
“走了啊!”天色漸暗,操場上的人三三兩兩結伴離開。
我奮力衝刺了兩圈,然後順勢躺在草地中央,讓缺氧的感覺慢慢過去。
陣風吹來蒸發體表的汗液,我連忙爬起來,卻不想這麼快回家。
“小宇嗎?真是好久沒來了呢!”開門的馨姨依然如往常般光彩照人。
“馨姨好,我找黎峰。”
房間里。
“老大,你怎麼來了?”
“最近有點煩。”
“老大你狀態確實不大對,發生什麼了?”
“關鍵是我也不知道啊……”我惆悵地嘆了口氣。
“……”
憋了半天這小子來了一句:“老大,你是不是青春期到了,開始思春了啊?”
“滾你的,你才思春呢。”
“我才不會,只有高達才是男人的浪漫!”
“那你以後跟高達結婚吧!”
這時傳來了敲門聲:“小峰、小宇,吃點火龍果吧?”
“好,來了!”黎峰應了一聲便轉頭跟我說道,“老大你去吧,我剛吃過飯吃不下。”
敲門聲暫停,腳步聲遠去。
“你跟馨姨平時都這樣嗎?”
“哪樣?”
“就……”真要我形容還說不清楚。
“是啊,不然呢?”他奇怪地看著我,仿佛我問了個常識。
“哦,沒什麼。”
母子間就應該沒什麼共同話題,沒什麼多交流,也沒那麼親密無間才正常嗎?
不知不覺已下起了秋雨,越來越大,預示著炎暑不再,天氣漸寒,我趕緊抱著書包往回趕,到家時已淋透了全身。
“趕緊把衣服脫了!”
她接過書包就把我往浴室趕,我卻拒絕道:“媽,沒事,我身體好著呢。”
她無奈地看著我就這樣穿著濕衣服先是回房放下書包,再翻出換洗的衣服,最後才走進浴室放起熱水。
結果就是第二天我沒有按時起床、
生理上的不適放大了內心深處的不安,迷糊中感覺到有人正捏起我的左手,我下意識緊緊握住,觸感光滑柔軟,我下意識喊了聲:“媽!”
原本隨之響起的驚慌失措的聲音戛然而止,轉而變成了捧腹大笑,等我睜開眼才發現床邊站著位小護士正准備給我輸液。
“小鬼頭,我可不是你媽,姐姐還沒男朋友呢!”
對著人家大姑娘喊媽可真是把臉丟光了,我急忙把手松開:“姐姐對不起,我……”
“好了,不逗你了。你叫雷宇是吧?乖乖躺好,讓姐姐幫你把針扎進去。”
“姐姐認識我?”
她熟練地在我握拳的手背擦上酒精,扎入針管,解開手腕緊綁的橡皮管後,一邊貼上白色膠帶,一邊回道:“你就是阮晴姐的兒子吧?”
被她提到我才想起自己現在竟然躺在醫院里,只記得昨晚作業寫著寫著頭越來越昏,轉身趴到床上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我這是怎麼了?”
她站起來調整藥液的流速,嬌小的身體還需要費力伸著手才夠得著:“發燒了唄,阮晴姐說你昨晚淋了雨,晚上降溫又沒蓋被子凍了一夜,把你背進來的時候都在說胡話了。”
我急忙問道:“我媽呢?”
她低下頭笑嘻嘻地問道:“小弟弟,你跟阮晴姐關系這麼好嗎?不是說初中生都很叛逆嗎?”
我卻沒耐心回答她的問題,“好姐姐,求求你就告訴我吧!”
“好啦,你媽在辦公室休息,還沒見過阮晴姐那麼慌張呢,哭得我都心疼。”
“心疼誰啊?”正在這時,“啪嗒”、“啪嗒”的聲音走了進來。
“媽!”她總是有這樣的魔力,當她出現在門口時,所有的負面感受都離我而去。
“媽你不是在辦公室休息嗎?”
“醒啦?餓不餓?”她笑嫣嫣地提起手中的塑料袋晃了晃,眼睛彎成了月牙兒,“腦海里總有個小可憐在邊哭邊喊”媽媽別走!
媽媽別走!
“所以我就趕緊過來了。”
我老臉一紅,只能默不作聲地接過袋子。
她轉頭問道:“小柔,你剛才說心疼誰啊?”
“當然是心疼我們醫院最美的護士長啦!早上的時候哭得那叫一個梨花帶雨、我見猶憐,把我們這一層的人心都哭碎了……”她雙手捧在胸口,嘴里模仿著早上的情形,“來人啊,幫忙救救我兒子吧,嗚嗚嗚……求求來個人吧……”
不過惟妙惟肖的哭聲很快就變成了求饒:“哈!阮晴姐,我再也不敢了!饒了我吧!”見勢不妙,她一邊虛與委蛇,立刻閃身逃出了病房。
“死丫頭,看我待會不把你嘴給撕了!”轉過身,“兒子別聽她們胡說,發燒吊兩天水就好了,哪有那麼夸張。”
這時候小柔姐突然從門外探出半個身子,孜孜不倦地調笑道:“就有那麼夸張!剛剛還躲在辦公室里偷偷抹眼淚,小弟弟,你要是不信,你看你媽眼睛還腫著在哦!”
“封!雨!柔!”
我下意識地看向她的眼睛,依然能看出比平時紅腫出一大塊,她急忙順手拿起一個水杯轉過身去:“媽去給你倒杯水。”
“媽!”背影在門口停住卻沒有回頭,我凝視著輕聲說著,“謝謝你!”
原來我並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堅強。
纖弱的肩頭微微顫動了一下,她擡起空著的左手整理過額前的劉海後,才側過身子,回以一個燦爛的笑容。
“傻孩子,跟媽還說什麼謝不謝的。”更加輕快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回來後她走到窗邊,徹底拉開窗簾,頓時歡呼著感嘆道:“兒子,快看,好漂亮!”
陽光穿透了陰雲,一掃沉積整晚的陰霾,明媚的光线透過層層水霧,在對面整片的玻璃牆上映照出一彎清晰的彩虹。
我望向對面,余光中卻都是她不染一絲塵瑕的雙眸和直射內心深處的笑容。
我情不自禁念道:“你站在窗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看你。”
“什麼?”她回過頭,有些疑惑地問我。
面對這溫暖人心的目光,我用最誠摯的語氣說道:“彩虹……真美!”
…………
“對不起啊,兒子,這幾天工作有點忙,可能顧不上你了。”
“放心,我能照顧好自己的。學校那邊?”
“媽已經跟你班主任請了三天假,這幾天你就在家自習,作業老師會傳過來。”
“沒事,進度我早就自學超過好多了,不會落下的。”
中午抽空回了趟家,把作業拿過來,就在她的辦公室里看書。
“請進!”
“護士長,這里需要您簽個字。”如她所說,下午從上班時間開始就不時有人敲門。
她接過文件掃視兩眼,飛快地簽好了自己的名字,字跡娟秀,不似醫院里慣有的潦草。
“阮晴姐,這就是你兒子嗎?這麼大啦!”偶爾也會碰到性格活潑的姑娘,看起來年齡都不大,私下里和她關系很好的樣子,這些都是醫院新來剛畢業的實習生,由她管著,封雨柔就是其中之一。
“是啊,叫雷宇。”她總是笑吟吟地回答,顯得頗為自豪。
“阮晴姐,真看不出來!”
“姐姐好。”
“嗯,你好。阮晴姐,我走了。”
時間悄悄地游走,忽快忽慢,我盯著她嬌俏的側臉,微噘的櫻唇還不時嘟囔兩句,就過去了一下午。
她擡頭看了眼時間,自言自語道:“該下班了。”
稍微整理一下桌面,才想起我還在邊上,轉過來發現我雙眼發直目不轉睛。
“在看什麼?”
“嘿嘿……”我也不太明白自己在想什麼,可是只要看著她就可以樂出來,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唯有傻笑。
“傻樣……”
秋雨後的夜晚清冷而肅殺,趕回家時已經有些遲了,晚風貪婪地在體表盤旋,僅存的溫暖只在我與她相擁的手臂之間。
“天涼了,該加衣服了。”
“媽,對不起……”
我沒有再像昨夜那樣逞強,轉而環住她的腰,下巴枕在她柔若無骨的肩膀上,就這樣默默佇立良久。
十四歲的我在身高上已經隱隱超過她,此時卻仍如幼小時依靠著,毫不掩飾對她的依戀。
她沒有開口,左手在我後腦緩緩順著,右手輕輕拍打著我的後背。
“昨天看你那麼固執,真想狠狠教訓你一頓,可是又能怎麼樣呢?媽媽知道你這小驢脾氣,不撞牆是肯定不會回頭的,干脆讓你吃吃苦頭,到時候再牽著你就容易多了。只是沒想到晚上竟然凍了一夜,是媽不好,沒照顧好你。”
在她頭發上蹭了蹭,臉頰相貼,宛如被一團果凍按摩。
“媽你說什麼呢,明明是兒子什麼都不懂,偏偏自以為是讓你傷心,還把自己害病了讓你心疼,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才對。”
我握住她圓潤的肩頭,認真道:“我以後一定都聽你的!”
“好了好了,再說下去今晚可要餓肚子了,來廚房幫忙吧。”
“嗯……”她用包容輕而易舉地消弭了我的叛逆。
醫院里人們往來穿梭,我靜靜等待第一瓶藥水即將流盡,讓昨天的小護士換上第二瓶。
“謝謝小柔姐!”
“小弟弟真會說話!”
這時候外面突然嘈雜起來。
“怎麼了?”小柔姐手里拿著換下的空瓶出去看了一眼,進來時慌張地說道,“阮晴姐跟人吵起來了!”
“什麼!”著急的情況下也顧不得許多,我一把撕開手背的膠帶,拔出針管就朝外走。
趕到前台時剛好看到她面前的男人伸手欲要推她,我攥緊拳頭就要衝上去,卻沒想到她擡手一拉一帶,另只手往前一送就讓那人踉蹌倒退。
“你……”等到男人站定話還沒出口,她卻先聲奪人。
“想干嘛?在醫院還想打人嗎?說了醫院有規定,不能換就是不能換,這是醫院不是你家,住不習慣就回去!小柔,過來給他辦出院手續!”
“哦?哦!來了,護士長!”
結果這時候那男人倒是認慫了:“我就是問問,也沒說要辦出院啊?不能換就算了……”接著就灰溜溜地逃走了。
“阮晴姐……”
“嗯。”回過身才發現我還呆呆站在走廊,鮮血正從手背鼓起的靜脈里往外流,滴落在地上染紅了一小塊潔白的瓷磚。
紅與白的對比雖然看起來觸目驚心,但其實並沒有什麼大礙,擦干淨後插進針管繼續輸液。
“媽,剛才怎麼了?”
“他家兒子騎車摔了胳膊,剛固定,沒多嚴重,個把禮拜就能動了,結果跑過來非要換監護室去,底下的護士都解釋過了還不聽,真是麻煩。”
“媽你好厲害啊,那幾招我都沒看清人就被你晃倒了。”
“那當然,當時練得可辛苦了。教訓你可不是說著玩的,真把媽惹生氣了,看我不狠狠揍你!”
“嘿嘿,放心吧,以後一定都聽你的,不會讓你生氣。”
“那樣最好!”貼好膠帶她重新站了起來,“媽先去忙了。”
“嗯。”
一下午的時間也不可能全用來看書,昨晚便央求她把mp3拿出來,自從買回來都沒用過,因為我少有在閒暇安靜下來的時候。
“我想托著腮看你的側臉
也看見風雪之後就是春天
我想看過晚霞等雨天
街轉角那邊彩虹也浮現
在我眼前”
想起昨天的彩虹,再看著她比彩虹還要絢麗的姿容,竟覺得靜謐美麗得夢幻。
紙上筆尖停下,她伸手捏住我右臉,往左邊扯去:“一直盯著看什麼啊?還傻笑個不停,真是受不了你!”
“啊?啊?哪有!”我奮力和她的玉手糾纏著。
“你戴著耳機沒聽到自己的聲音,簡直煩死人了,趕快出去!”
“嘿嘿,我偏不!”聽她這麼說,我反而腆著一張臉湊得更近。
“啊!快走!快走!小混蛋!小色狼!咯咯咯……”她的纖纖素手一只抵住我的下巴,一只還不忘在我臉上亂揉,
我雙手撐住桌面和椅背,死命突破她的防线。
眼見即將失守,她立馬縮起弱點,卻還是被我趁虛而入,在敏感的頸間連啃了好幾口。
沒料到她將我一把擁住,在頭上輕輕拍了兩下:“好了,不鬧了,媽媽要工作,你先出去自己逛逛吧。”
笑也笑了,鬧也鬧了,我們之前的那點隔閡早已消失不見。
我在她秀麗的青絲上親了一口:“早點下班,我在家等你。”
“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點。”
…………
“馨姨好!”黎峰是我第一個也是目前唯一一個朋友,馨姨是除開阮晴和婧姨外唯一親近的長輩,輕柔的聲音宛如和風細雨能輕易讓人沉醉。
當時的我並不懂,越缺少,就越渴望。
“小宇啊,不上課嗎?”
“昨天生病了,請過假了。”我不好意思地抓抓頭發,畢竟這事也算是我自己自作自受,在大人眼里估計蠢得一塌糊塗。
“要緊嗎?”她那略帶擔憂的溫柔正撓在我的癢處,讓我受用無比。
“沒事沒事,沒看我現在都活蹦亂跳的,再說我媽不還在醫院呢嘛,早就好了。”
安靜的房子里一塵不染,漂浮著淡淡的清香,陽台上紫色的花瓣在陽光的鋪灑之下閃耀著絢爛迷離的光彩。
“馨姨,這花好美啊!”不安分的我總是對一切新奇的事物感興趣。
“這是銀蓮花,這邊是紫丁香,可惜夏天都開過了,再看只能等明年了。”
“馨姨你不上班嗎?不然哪來時間養花?”
“馨姨不上班,平時就照看小峰,再就是給花澆澆水。”
雖然不了解,但是看到那連成一片盡管不再開放但依然潛藏生機的花海,也能明白馨姨定然費了不少精力。
對比阮晴辦公室里的仙人球,真不知道是為了防輻射還是單純因為好養活。
隨著心結的打開,仿佛丟掉了包袱,我急於找人分享我歡快的心情。
話題從上午醫院的那場糾紛開始便一發不可收拾,直說到上學期身邊發生的各種趣事,有我的,也有黎峰的,排解了兩人一下午本該獨處的時光。
看著她的眼底再無一絲寂寞和憂傷,反而透露出期待和鼓勵,我巴不得讓這歡欣的淺笑在她臉龐永不褪色,溫柔的人就該被世界溫柔相待。
可故事總有說完的時候,等到我搜腸刮肚再無一言時,正對上一泓春水,乍遇春風微瀾,無聲而靜謐,一切都已在不言中。
我順勢給她戴上一只耳機,分享列表里尚未播放過的音樂,無所謂好不好聽,只要此刻安心。
鑰匙轉動,開門的聲音驚醒了我們。
“我回來了。”
“啊?”不知不覺黎峰都放學了,感覺都快睡了過去。
“啊!”仿佛受到了驚嚇,馨姨茫然了兩秒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睡著了。
“小峰回來了……”
“嗯。”
她尷尬地一笑卻換來一聲平淡的回應,沒再多說什麼,繞過沙發進了洗手間。
“老大你怎麼……”
我不確定他是問我為什麼沒去上課還是為什麼出現在他家,簡短地解釋了一下:“昨天發燒請了假,下午沒事出來走走。”
他悄摸摸地把我拉進房里,一臉為難地說道:“老大,求你件事。”
“咱倆還說什麼求不求的,能幫我肯定幫,不能幫你也別怪我。”
“就是你看啊,我媽不上班,平時也不怎麼出門,整天在家沒事也就擺弄些花花草草,我爸長年也不怎麼回來……”
“你到底想說什麼?”確實少見他這麼囉囉嗦嗦的樣子。
“就是老大你能不能常來,讓我媽多開心開心?”
“嗯?”我眉頭都擰在了一起,這話聽著要多怪就有多怪。
“我也知道不太合適,但是我在家每次見到我媽就感覺特別別扭,總感覺少了點什麼,可畢竟她養我這麼多年,我也是很感激的,總希望她能過得好一點,可我跟她就是沒法好好說話。我這實在沒辦法了,老大你就幫幫我吧!”
認識這麼久他就沒有這麼求人的時候,可這個要求著實讓我有些無語。
不過想想我每次過來馨姨都在家,平時肯定無聊得很,過來坐一會也不是什麼難事,便順勢答應下來。
“不過這樣也不是個事兒啊,馨姨的兒子是你又不是我,你還是多想想辦法吧。”
“行,謝謝老大!千萬別給我媽知道是我讓你來的!”看他這一口答應下來的樣子就知道我後面的話他根本沒聽進去。
天不早了,我也懶得說他,便直接出去了,沒想到馨姨正在沙發上發呆,手中還拿著藍色的mp3。
“馨姨,我走了。”
“哦。”她依依不舍地把東西交給我,把我送到了門口。
“馨姨,有什麼話就直說吧。”通過一直以來的接觸,我知道馨姨是個藏不住事的人,看她一臉扭捏的樣子,手指都絞在了一起,就知道肯定有話要說。
“啊!”她仿佛被嚇了一跳,在我換鞋的短短時間內竟然又發起了呆,她下意識地連連擺手:“沒……沒事……”
我哭笑不得地看著她,她這哪里有一點像是沒事的樣子,“我有話要說”都寫在臉上了。
我推開門邁出一只腳,引誘道:“再不說我可走了啊?”
我沒問是什麼,而是要她直接說出來,果然,她脫口而出:“別走!我說!”話一出口才發覺不合適,霎時間臉紅得都快滴出水來。
我假裝沒看到,問道:“馨姨,怎麼了?”
“小宇,你以後有空能不能多來坐坐……”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已聲若蚊蚋,早已不敢擡頭看我,還好我耳力夠好聽清楚了。
“沒問題!”本來就打算這麼做了,我一口答應下來。
“真的嗎?”她驚喜地擡起頭,溫柔的眸子宛如一潭春水,清可見底。
“別跟小峰說是馨姨叫你來的……”接著,卻又不好意思地補充起來。
我真的找不到詞語來形容我此時此刻的心情,也找不到詞語形容這一家奇怪的關系。
“好的。”
回家的路上我無聊地把玩著mp3,卻怎麼都開不開機,應該是沒電了。
沒電了還能聽一個下午,我可真是個奇葩,不對,還有馨姨也是。
一路上胡思亂想著,到家就進房找充電器,她放東西從來不避著我,上次說藏起來也是開玩笑而已。
果不其然,在她的桌子抽屜里面找到了包裝盒,下面還壓著那天帶回家的文件袋。
我好奇地伸手拿起,想了一下又放回原位,沒有選擇拆開。
“兒子!兒子?”
“嗯?”好像聽到有人在喊我,摘下耳機,回頭就見到她一臉緊張地站在身後。
“媽你回來了?”
“你打開抽屜了?”
“哦,這東西沒電了,拿充電器充電。”我拿起盒子給她看。
“其它東西沒動吧?”她緊緊盯著我的眼睛,一次都不眨。
“沒啊?”我疑惑地望著她,“都是文件什麼的,我又看不懂。再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可從來不翻你的東西。”
見她松了一口氣,卻仍然有些憂慮的樣子,以為還是由於我的原因,我站起身來認真地反思和保證:“媽,對不起,以後沒有你的允許,我再也不進你的房間,也不碰任何東西!”
恍如剛回過神,她擡起手腕壓住我的臉頰,手掌捏住我的耳朵,寬慰道:“不用這麼嚴肅,媽媽在擔心工作上的事,mp3想聽直接過來拿就可以了。”
“好。”
晚上再進來放回mp3時,檔案袋已不見蹤影。
每天的放學時間並不算遲,完成訓練後不合群的我除了回家並沒有別的選擇,或者還可以去黎峰家里,只是每當三人碰面時,他們宛若平常,我卻忍得非常辛苦,畢竟我熟知兩人的秘密卻還得賣力演出。
偶爾聚在一起聊聊天,我們說,馨姨聽,沒有話題的時候,黎峰還是縮在房間沉浸於他男人的浪漫里,而我與馨姨則默默分享著同一對耳機,直到阮晴要下班了我才回去。
我不習慣只有一個人的房子,只想要兩個人的家。
…………
“呦!你怎麼把頭發剪了?”
“老師不是說最後一學期帶我們多參加比賽嘛,我想著短發更方便點,怎麼,不好看嗎?”
“還行,反正肯定不難看。”高挑勻稱的身材配上短發更顯英氣逼人,只不過短發的女生確實少見。
周婷婷下意識捋了捋耳邊的頭發,卻摸到了耳朵,才想起已經不是長發了。
她俏皮地自嘲了一聲,順勢問道:“想好上哪個高中了嗎?”
這個我在剛上初三時就考慮過了:“八中。”
“為什麼啊?怎麼不去最好的市一中?”
“市一中每年都從全國招尖子生,學科競賽拿得出手,別的方面就不行了,也不怎麼招體育生,我實地考察了一下,市一中樓高密集,壓抑得很,進去了就准備死讀書吧,我可不去。八中就不一樣了,開發區的校區新建了才兩年,設施先進,地方開闊,資金和師資投入巨大,學費還低,重視體育,多元發展,學風開放,簡直就是風水寶地。”
小丫頭被我唬的一愣一愣的:“真的有那麼好?”
“不信你找老師問問。”
“那我回家跟我媽說說。”
“老大,我也要去!”黎峰也不知道邊上偷聽多久了,見狀趕緊表態,“我還怕上了高中就沒法繼續玩我的機甲了呢。”
說起來我們三個也算是“臭味相投”。
周婷婷立志當警察,學習純粹為了應付學歷,想不到這都快中考了她家長竟然還沒給她糾正過來;黎峰頭腦靈活,智商不低,奈何他除了課本什麼都看,除了題目什麼都研究,就這樣排名還在中上。
至於我自己,用阮晴的原話說是,“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不是第一不要緊,關鍵是要開開心心。”而且說實話,每天學習學到頭暈也不是我想要的。
說是這麼說,可每次期末沒有一個不努力,哪怕是為了家長會上多掙點面子也要取個好成績才行。
“喂,雷宇,放學來練練?”
看著她躍躍欲試的興奮的表情,我實在不想拒絕,可身體狀況不允許。
“過幾天吧,最近狀態不行。”
她也沒多問,如果我有事都是直接說,不會找這樣的理由,我的腿這兩天確實有點問題。
說起來也是我自己作死,大年初一貼對聯,突然想起前年這時候跟阮晴比身高沒比過,現在我已經接近一米八,她不穿上十幾公分的高跟鞋肯定沒我高,就得意地衝她比劃,揚眉吐氣了一回。
結果她拿出霸權主義,在家的時候她站著我就得坐著,搞得我現在還覺得雙腿有些虛浮。
這讓我明白她的強大是絕對的,是不以客觀事實為轉移的。
三天後,在我一只手握住周婷婷直擊過來的手腕輕而易舉地將她放倒,她明白了隨著時間的發展,她和我之間體能上的差距越來越大。
“我不服!你是不是吃激素長大的!”
“沒辦法,天生的,承讓,承讓!”我毫不在意地轉身離開,看來這次打擊能讓她消停不少時間。
臨近中考每個人都會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哪怕本來不是也會被周圍的人感染。
我“忙碌”了大半個學期,參加了不少比賽,盡管沒用全力,那也是因為成績足夠脫穎而出,可以為升學加上不輕的籌碼。
“想好了?”
“想好了!”
“那就去八中!”聽了我闡述的理由,相信我是做了全面的考慮,也沒什麼壞處,於是最終她也贊同了我的決定。
“媽,謝謝你!”
“不過八中離這里有點遠啊……”
“不是能住校嗎,一個禮拜就能回來一次。”
可她依然顯得興致不高的樣子,我以為她還在擔心我的獨立生活能力,於是寬慰她:“媽,你放心,我也不小了,一定能照顧好自己的。”
我再三地安慰著,可效果並不是很理想,沒辦法,我只好使出絕招——話題轉移大法。
“媽,你說我暑假干什麼好?”其實我的中考成績很不錯,全校第二,不過我不打算進所謂的“競賽班”之類的,一方面對學科知識競賽沒興趣,也不想讓自己學得那麼累,在這一點上她完全尊重我的意見。
她想了想,也覺得這個暑假荒廢了不好。
仿佛突然想到了什麼,她伸出一只巧手搭在我的肩膀,媚眼如絲,吐氣如蘭,另一只手撫在自己胸口的衣領上,發出誘人的低吟:“那……要不要來媽媽這里啊?”
盡管什麼都不懂,血氣方剛的我還是感到一陣酥麻從尾椎竄到天靈蓋,下意識回答:“要!要……”
“那明天就來醫院幫忙吧!”見目的達成,她順手在我鼻子上捏了一下,“咯咯”笑著走開了。
“啊!什麼?”我如夢初醒,毫不知情剛才答應了什麼。
“暑假去醫院幫媽媽干活吧,答應了可不許反悔哦!”我挑起了話題,她輕松竊取了果實。
面對她時而如天使般的純良至善,又時而如魔女般靈動狡黠,我只好心甘情願地任她揉捏。
轉眼間過去了大半個暑假。
“兒子,把文件送給你婧姨。”
“兒子,去前台拿樣東西,報我的名字她們就知道了。”
“兒子,去幫你小柔姐擡箱物資。”
……
我不斷完成她下發的一項又一項指令,感覺自己不是來幫忙,而是變成了她的私人奴隸。
“兒子,幫媽媽倒杯水。”
我面無表情地拿起水杯准備出去,卻被她拉住了手臂。
“怎麼了,是累著了嗎?”
“沒有。”這麼點小事怎麼可能會累到,只不過感覺有些枯燥而已。
她眼珠一轉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好不容易找到個跑腿的,省了好多時間,今天早點下班,媽給你一個驚喜,好不好?乖,笑一個,謝謝兒子!”
“哼……”盡管知道這只是她打出來的糖衣炮彈,但我還是甘之如飴地接下,忍不住內心的喜悅輕笑出聲。
隨即發現自己這樣的反應實在太不矜持,趕忙故意板起臉,用埋怨的語氣說道,“真是拿你沒辦法!”
可聰慧如她又怎麼會看不穿我的真實想法?
她笑眯眯地看著我,添油加醋道:“兒子最好了!”
最終,我還是招架不住她“厚顏無恥”的攻勢,壓抑不住內心的歡愉,使之溢出到了臉上,輕揚嘴角,無奈地搖搖頭,轉身出了門。
之後,她就找到了竅門,每次叫我跑腿時都會補上一句,諸如“兒子真好”
、“媽好高興”、“謝謝兒子”之類的,讓我任勞任怨還干勁十足,並且樂在其中。
“唔,快下班了,多虧了兒子幫忙,今天下班早,媽給你看個驚喜。”這一點她還是能說到做到的,說是驚喜肯定不同凡響。
她開始整理桌面准備離開,我也正在猜測驚喜到底會是什麼,門突然被推開,小柔姐慌張說道:“阮晴姐,樓底下有病人家屬在鬧事!”
這樣的事情每年都有,甚至暑假里就見過了好幾起,不過都在隨後趕到的醫生和主任勸撫下平靜下來,再不濟也還有保安看場,跟本鬧不起來,我也就當做生活里偶爾的調料。
“下去看看。”
趕路的過程中,小柔姐把大致情況說了一遍。
看病的是兩個年輕人,其中一個因為聚餐時又喝酒又不知道吃了什麼東西使得身體不適,來醫院檢查發現只是過敏了,雖然外在的症狀表現有點嚇人,但實際上完全沒什麼危險,甚至還來得及排隊掛號等待輸液。
可是都是年輕人,又喝了點酒,還被過敏症狀嚇到了,根本聽不進去,非要立刻進行急診,其他醫生都在忙著,只好過來向護士長求援。
大致了解情況後,她走過去交涉,還不到兩句,卻沒料到對面說動手就動手,被推了個猝不及防。
“媽!”
在男人姿態改變的第一時間,我的直覺就已經瘋狂示警,腎上腺素急劇增加。
我毫不猶豫地上前,一手攔住肩膀,一手從前摟住細腰,接住她後仰的嬌軀。
“媽,你沒事吧?”
她緊緊抓住我的胳膊,全身緊繃,待看清是我後,才驚魂未定地喘了口氣,放松下來。
“媽沒事。”
她站定的過程中,我盯著她的面龐仔細看了兩遍,確認沒有一絲傷痕,才緩緩松開了手。
可隨之而來的後怕宛如遍布四周陰狠窺伺的毒蛇,胸腔里仍在劇烈跳動的心髒提醒我,必須要做些什麼才能避免因心率過高而死掉或者瘋掉。
只有發泄,是唯一的途徑。
事實證明,人在衝動之下是沒有什麼理智的,他是,我亦是。
不同的是,在遠超同齡人的同時,我依然苦苦打熬三年的健壯的體魄,以及為了避免像失去生命一樣的後果所能下定的決心。
野獸的低吼在胸腔中炸開,我以最暴烈的姿態怒衝而去,可能是因為用力過猛,出拳的刹那感覺小臂的肌肉幾乎痙攣。
及至眼前,他才剛剛來得及擡起手,指尖碰到我下巴的瞬間,雷霆萬鈞已砸落面門。
他倒下了。
我卻忘記了停止。
他蜷縮著承受我瘋狂的報復,勉力擡手護住頭臉。
然而這只罪惡的手就是我的恐懼之源,我拉下他的手腕將之緊緊按住,高高地舉起右臂,深吸一口氣,對准地上被反扭的手肘,嘴角咧起一個大大的、殘忍的弧度,猛然下落。
我要,徹底廢了它。
…………
“媽,對不起。”
“唉。”她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雷宇,下次不要這麼衝動了。”
當她直呼姓名時,情況往往很嚴肅。
“媽,對不起,是我衝動了,當時看到他動手我就腦子一熱……”
“還好停手了,不然會很麻煩。”
想起剛才的那一瞬,在我迫不及待完成最後一擊時,一聲驚呼及時喚醒了我。
“兒子!”
這是不會有除她以外的第二個人能對我喊出的稱呼。
瞳孔猛然收縮,我忽然看清了周圍的情形,緊接著就被保安拉開。
有了她的證明,我才得以順利脫身,而一切後續都由她來處理。
如果那一下真的落下……
我從沒有全力出手過,卻沒想到第一次如此狂烈的燃燒會是這種情況,差點釀成大禍。
“媽,對不起……”我羞愧地低下頭,覺得當初她的反對或許是對的。
她擡手輕撫我的嘴角,除了指腹的柔嫩觸感傳來,還有一絲絲刺痛,原來是甫一交手時被指甲刮到了。
“媽沒有怪你。兒子為我挺身而出,媽很感動。”她用溫軟的手心輕輕捧起我的下巴,直視我沮喪的眼睛,“兒子,謝謝你!”
糯糯的嗓音直達心底,為我注入了嶄新的活力。
焦點重新聚集,分不清是在問她還是再問我自己:“是嗎?”
“當然,兒子是最棒的!”
聞言,我咧嘴笑了起來。
她溫柔地笑了一下,然後瞬間收斂:“但是媽不怪你就不代表你沒有錯!”
“啊?”低落時她鼓勵我,得意時卻訓斥我,我沒想到她竟在這時候唱反調。
“你就那麼衝上去,傷到自己怎麼辦?”
“我這不好好的嘛……”
“萬一呢!萬一碰到拿刀的……”
“怕什麼?誰敢碰你,我弄死他!”我惡狠狠地說道,接著我捋起袖子,攢起頗顯規模的肌肉,“我這一身可不是白練的!”
她罕見地臉紅了一下,啐了一聲,擡手輕錘我的胸口,我卻感覺不疼不癢。
我順勢握住她的小拳頭,按在我厚實的胸膛,另一只手摟住她的肩後,低頭對上她的眼睛,宛如發誓般吐出心聲:“媽,我一定會變得更強,死都不會再讓人碰你一根毫毛!”
“兒子……”她痴痴宛如夢囈,目光迷蒙而幽深,恍若穿越千年,小手緊緊攥住我胸前的衣襟。
清新的呼吸在頸間盤旋,盯著她俏麗沉醉的絕美容顏,我的腦海里突然蹦出一個想法:就這樣保護她一輩子!
“阮晴姐,江院長叫你……”
“哎呀,我什麼都沒看見!”說著,清脆的聲音就向外跑去。
“啊!”
“啊!”
她急忙掙脫我的摟抱,從我的掌心抽出小手,對著門外喊道:“安小雅,回來!”
很快,門外走進一個微微有些圓臉的小姑娘,先是小心翼翼地擡頭瞧了我一眼,然後苦著臉說道:“阮晴姐,是門沒關,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放心,我不會亂說的……”
“安小雅,你腦子里都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這是我兒子!”雖然氣得直翻白眼,但她還是不得不稍微解釋一句。
“啊?”這次輪到安小雅驚訝了。
她先是從上到下仔細打量了我一遍,雖然發育超前、身材健碩,但臉上仍能看出未脫的稚氣,才將信將疑又問了一遍:“真的?”
“愛信不信!”
“說吧,江院長叫你來干什麼?”
“江院長讓你下班前過去一下。”
“好的,我知道了。”
“那阮晴姐,我先走了。”
“嗯。”
“那個,安小雅是今年才來的,之前一直有任務在外,沒見過你,所以會誤會……”
“誤會什麼?”此時我還一直沉浸在她抽身而退的悵然若失里,聽到她的解釋下意識問了一句。
“就是誤會我……”她手足無措地想要解釋但又不好意思說清楚,擡眼看見我疑惑的眼神,忽然生氣地轉過了身,“沒什麼!”
這讓我更加疑惑了,怎麼還生上氣來了?
收拾完東西她去了婧姨的辦公室,沒兩分鍾就出來了。
“媽,什麼事?是不是跟我剛才打人有關系?”婧姨原名叫江婧,是這所醫院的副院長,但底下的人一般都叫她江院長。
雖然已經比她高了,但她還是習慣性地捏了捏我的臉:“放心好了,一切都有媽來解決!”
我無奈地捏住她的手背,她卻反手握住我的手心,喜氣洋洋地對我說:“兒子,媽帶你看驚喜去!”說完,就拉著我往外走。
路過前台的時候,正好看見封雨柔和安小雅湊在一起,嘰嘰喳喳地交換著彼此最近的見聞。
“小雅小雅,就在你剛剛回來之前,阮晴姐差點就被人打了!”
“啊,不會吧?誰這麼可惡啊!”
“阮晴姐被推了一把差點跌倒,幸好被她兒子扶住了,然後你是不知道啊,她兒子就跟瘋了一樣,衝過去一拳就把那人打倒了,接著就是一頓暴打,就跟要殺人一樣,把人打得都快不能動了。”
“這麼厲害啊!”安小雅配合地發出一聲感嘆。
“這還不算,最後雷宇弟弟差點就把那人胳膊打斷,當時他拳頭都舉起來,差點就砸下去了。”小柔姐說著還舉起小拳頭比劃了一下,“幸好被阮晴姐叫停了,不然……”說到這里竟有些害怕得不敢繼續形容下去。
“咦~好殘忍啊……不過……”安小雅也露出害怕的表情,不過很快就被興奮代替,“不過要是要是有人肯為我這麼做,那我可就幸福死了……”雙手還捧在胸前一臉幻想。
“呵呵呵……你就花痴吧你……”小柔姐拿食指戳了一下安小雅的腦門調笑道。
腦袋被頂得一歪,安小雅也仿佛想起了什麼有趣的話題,拉住小柔姐小聲說道:“你猜我剛剛去阮晴姐辦公室看到了什麼?”
“看到什麼?”
“辦公室門沒關,我剛進去就看到……”她一手拉著小柔姐的手放到自己胸前,一手摟住小柔姐的肩膀,微微低頭凝視著小柔姐的眼睛,深情地說道,“我一定會變得更強,死都不會再讓人碰你一根毫毛!”
小柔姐被她的認真的表情和深情的話語弄得一愣,兩秒後才反應過來,急忙抽手:“要死啊你……”
安小雅又學著阮晴的動作,一手攥著小柔姐的前襟,一手摟住她的纖腰,惟妙惟肖地還原當時的情景:“當時阮晴姐就這麼慢慢靠上去,腳都踮起來了。我還從來沒見過阮晴姐這麼小鳥依人的樣子呢,那雙大眼睛溫柔得都能溺死個人。”
我下意識看向阮晴,她的臉頰已經紅得快要滴出水來,見我看她,急忙逃命般慌張地轉過頭去,不敢和我對視,我卻眼尖地瞧見她一路紅到了粉頸。
“哎呀,要是阮晴姐能對我那麼靠上一靠,我做夢都能笑醒了……”沒想到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小柔姐竟然會產生這種奇怪的想法。
“我還是想有個男生像小弟弟那樣厲害,肯為我打架,說要一輩子保護我……”安小雅不知何時又陷入了某種幻想里,而且還越來越深,“就是不知道阮晴姐會不會同意啊,也不知道小弟弟喜歡的是哪種類型的……”
眼見越說越離譜,阮晴大喊一聲:“安!小!雅!”
“啊!阮晴姐,我錯了……”
“看我以後怎麼收拾你!”她忿忿地丟下一句狠話,又轉頭瞪了小柔姐一眼,拉著我走出醫院。
“啊,小柔,我完了……”
“都怪你啦……”
出了大門,她悶不吭聲只顧低頭走路,我只好輕輕拽了一下她:“媽?”
她余怒未消地回頭瞪了我一眼:“干嘛?”
你跟我生什麼氣啊?
我哭笑不得地再次拽了一下她被我拉著的小手,重新喊了一聲:“媽~”
她才恍如驚醒,發覺自己的反應有些不妥。
感覺到手還被我拉著在,她輕輕掙了掙,我卻沒有放開。
“媽,你別聽她們胡說,咱們這是母子情深,關系好著呢。”見沒有掙開,她也就任由小手這麼在我手心里躺著,“再說,我就是要找女朋友也不會找像安姐那樣的。”
十六歲的我雖然不是什麼都懂,但也不像從前那樣天真。
“你敢!”她下意識就急了,“你才剛剛高中,可千萬不能早戀!”
“放心吧,就算是以後,我要娶老婆也得找跟你一樣的……”
“瞎說,哪有……哪有找跟媽一樣的……”
“不過我恐怕要單身一輩子了。”我又忽然沮喪起來。
她疑惑地望著我:“為什麼?我兒子這麼優秀……”
“因為媽已經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了,哪怕有長得稍微像你,有你一點點漂亮程度的都沒有。”
“哼……哼……”她這才明白我的失落是裝出來的,只是在逗她,卻又被我的一番甜言蜜語捧得飄到了天上,心里膩得說不出話,只能舒服地發出滿足的哼哼。
我們打車來到城市開發區的一座高檔小區門口,然後走進其中一幢二層別墅。
別墅外牆是淡青色的,大門朝東,淺棕色,整體給人寧靜淡雅和明亮活潑的感覺。
我以為這是在拜訪她的朋友或者上司什麼的,卻沒想到她竟從包里掏出一串鑰匙直接打開了大門。
“媽,這是……”
她打斷了我的提問,拉著我的手,興奮地說道:“兒子,先帶你逛逛這里!”
門朝里開,入口是玄關,底下的櫃子用來放鞋,櫃子上方的木格還空著,再往里是客廳,一個大橫沙發,一個餐桌和幾把椅子,一個小桌,一個書架,就沒有別的家具了。
客廳後面是盥洗室,擺放著一台洗衣機,也安裝了淋浴噴頭。
另一邊的廚房設施倒是齊全的很,廚房隔壁是小衛生間,再隔壁是一個空蕩蕩的儲物間,大概十個平方的方形。
盡頭是通往二層的樓梯,上樓後中間是走廊,南側是一間大臥室,臥室靠里、樓梯邊上是一間大浴室,最外層是盥洗室,中間是衛生間,最里面竟然安置了一個大浴缸,幾乎可容兩人並排躺下。
大臥室對面是兩間稍小相鄰的臥室,最東側是一個大陽台與兩側的臥室相連,與臥室之間只隔著兩扇玻璃門,推開走廊盡頭的小門也能抵達陽台。
床、桌、書櫃、衣櫃什麼的都已備好,其它生活用品和臥室里的電器還沒有准備。
“怎麼樣,漂亮吧?”
“簡直完美……”我出神地嘆息了一聲,看著她因為興奮和跑來跑去而早已變得紅撲撲的小臉,我忍住啃上一口的衝動問道:“媽,這房子是……”
“兒子,這是我們的新家!明天我們就開始收拾東西准備搬家!”
盡管已經有所猜測,但當她親口說出這個消息是,我還是有種做夢的不真實感。
“真的?”也難怪我無法相信,對比小時候那逼仄嘈雜的小巷,這里簡直就是天堂,甚至給我一種,要是能在這里住上一天即使死去也沒有遺憾的感覺。
“真的!兒子,高興嗎?”這一刻她的眼睛宛如鑽石星辰般閃耀著一種名為希望的光芒,然而我卻忽然有了流淚的衝動。
這是多少人窮極一輩子也到不了的天堂,卻輕而易舉地出現在我眼前,我甚至都不需要伸手就能得到。
而一想到她背後為此付出的辛酸和代價,淚水便再也無法蓄住,瞬間傾瀉而出。
她把所有一切最美好的統統留給了我,獨自忍受磨難和疼痛。
這一刻,她相比於我顯得瘦弱的身軀在我眼里是如此的偉岸和高大。
見到我本該在這應該歡呼雀躍的時刻放肆哭泣,宛如幸福地得到了一切,又如傷心地失去了所有,她疑惑之余仿佛若有所覺,不覺也紅了眼眶。
她手忙腳亂地用手抹著我的眼淚,擔憂地問道:“怎麼了?好好的哭什麼?”
劇烈的情緒需要抒解,這一段爆發來得快去得也快,我擡起手背抹干眼睛,摟住她的雙肩,一字一頓,仿佛要把它刻在身上,也刻在心上:“媽,這一輩子,我都會努力愛你。”
“媽相信,媽也愛你!”深紅的眼眶里,兩顆晶瑩的淚終於滴落,溶化在我的胸膛。
“噗嗤!好了,這麼高興的時候哭什麼!”被她清亮的笑容感染,我終於忍不住揚起了嘴角,“怎麼樣,滿意嗎?”
我連連點頭:“滿意!不能再滿意了!”
看著這麼優秀的別墅,我忽然又擔心道:“這麼好的房子,花了不少錢吧?咱家什麼時候這麼有錢了?”
“放心吧,你媽我熬了十幾年的資歷,終於出頭了,這里其實是醫院分配的,還屬於開發區沒發展起來,根本沒有外面賣得那麼貴,這就省了相當一部分了。再加上我還有醫院的股份,雖然不參與管理,但每年光是分紅應該能有幾十萬吧?加上這幾年的積蓄,等你上大學這里差不多就完全屬於咱們了。”
她一筆一筆地算著帳,我卻聽得目瞪口呆,沒想到她在不知不覺中就攢下了這麼大一份家業,真是厲害得沒邊了。
我努力不去想從前的苦日子,伸出大拇指真誠地夸道:“媽,您可真是,這個!”
“那當然,你媽我厲害著呢!”她得意地一揚下巴,轉身甩了下馬尾,便率先一顛一顛地下了樓。
離開了別墅,在回家的路上心情終於平復下來,我靜下心來就想到了更多的細節和問題。
“媽,下午我打人那事到底怎麼處理啊?還有新房子離醫院那麼遠,你工作怎麼辦?”
“醫院的工作媽已經辭了。”
“對不起,要不是我……”
“別多想,媽早就不打算在醫院干了,辭職信都交上去一個多月了。”
“啊?好好的工作怎麼說不干就不干了,不是挺好的嗎?”
“好了,小囉嗦鬼,大人的事情你少摻和。你呢,就安安心心念書,其他的事情媽來搞定,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好吧。”想了想,我現在依然屬於“孩子”的范疇,仍然需要依靠她才能好好生活。
但這只是暫時的,我一定會盡快長大,能夠給她依靠。
到家時已接近九點,忙活了一整天,我們早就飢腸轆轆,於是相視一眼,默契一笑,不約而同走向街口最常去的那家火鍋店。
飯桌上,她竟然點了一瓶啤酒,慫恿我道:“來,兒子,試試?”
端起杯子,她認真說道:“今天媽很高興,一是因為咱家即將搬進新房子,二是媽很感謝兒子你在醫院里為我挺身而出,三也是提前慶祝你步入高中。來,為了更美好的明天干杯!”
一番話把我說得心潮澎湃、激動不已,我從未見過她竟然還有這樣的一面,我學著電影里的動作仰頭就喝了一大口。
橙黃的啤酒入口略顯苦澀,還帶著氣泡,“嗝——”喝下去後打了個長長的酒嗝,又覺得好像有一絲清香在口腔回蕩。
她只淺酌了小半杯,大半瓶都是進的我的肚子里。
盡管是第一次喝酒,我卻沒有絲毫醉酒、頭暈的感覺,感覺除了淡淡的清香也沒什麼好喝的,真不知道為什麼有那麼多酒鬼。
回家的路上還一切正常,可她從洗過澡出來就有些迷糊了,香腮的酡紅就一直沒有消褪下去過,眼神發直,直到服侍她躺下後還不時發出嗤嗤的傻笑,念叨著“媽好高興”、“今天真高興”之類的話,要是現在有手機我一定錄下來隔天放給她看,到時候她的表情一定比現在還有趣。
幸福來得快去得也快。
半夜里我是被一個炸雷驚醒的,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聲淒慘的哭喊。
我連滾帶爬地闖進她的房間,就看見她全身縮成了一團,雙手像要抱著什麼卻抱了個空。
我連忙拉開手臂將她抱在懷里,搖了搖她的腦袋,喚道:“媽!阮晴!醒醒!”
謝天謝地,她終於睜開了眼睛,帶著哭腔喊道:“兒子……”話一出口就是一股酒氣。
真是的,不能喝酒還非要喝,而且也不知道是什麼神奇體質,一口啤酒都能醉到現在。
“媽,沒事了,我在這,別怕!”
不防此時又是一個清雷炸響,就連我都嚇了一跳,她更是嚇得直接哭了出來:“哇啊……”
“對不起……你別走……”
“好好好,我不走,不走,我就在這,兒子就在這,別怕了……”
“兒子?”哭聲變成了抽噎,“對不起……兒子,對不起……”
你還有什麼能對不起我的呢?
你已經把最好的都給了我,最好的物質,最美的笑容,最多的愛,最美麗的年華……
而我又能給你什麼呢?我單純善良的傻媽媽啊……
趁著雷聲間隙,我迅速拿出抽屜里的mp3,調了個較大的音量給她帶上了耳機,她終於慢慢平靜下來。
不禁感嘆我可真是機智。
等到外面的天氣穩定下來、雷聲終於消失,我摘掉耳機放在一旁,而將她擁在懷里的美妙感覺是如此的誘人,我終究難以抵擋,就這樣沉沉睡去。
不用上班,不用上學,這一覺我們睡了個飽。
“嗯……”輕吟一聲,等我醒來時,發現她依然緊閉著眼睛,可略微急促地呼吸和不停顫動的睫毛出賣了她的狀態。
“唔,媽平時睡覺的時候嘴唇是微微噘著的啊?今天怎麼……”
話沒說完,她原本抿起的櫻唇竟然迅速噘起,緊盯著的我自然沒有漏掉這一絲變化,越想越是可愛,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她不知道我笑什麼,睜開眼對上我戲謔的眼神才反應過來,頓時羞憤欲死,拿頭撞我的胸口。
看來昨晚加上今早讓她真的生氣了,我的胸口都被撞得生疼。
我連忙伸手把她的腦袋按住,不是我怕疼,是怕她一時衝動把自己腦袋撞暈了。
她在我的懷里漸漸不再動彈,柔嫩的側臉壓在我的胸口,肌膚相貼廝磨,溫熱的呼吸噴在皮膚表面,帶起陣陣酥麻。
打雷天被我抓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再加上早上掩耳盜鈴的舉動讓她在我面前實在硬氣不起來,只好用手在我後背輕輕捶了兩下,低聲地近乎哀求道:“兒子,放開媽媽……”
深知以她的性格千萬不能得罪得太狠,否則最後吃虧的一定會是自己,我重新回到乖兒子模式,聽話地放開了她。
掙脫後她瞧了我一眼,埋怨道:“多大人了,睡覺還不穿衣服……”
我睡覺時習慣不穿上衣,有時候即使晚上穿了,半夜都會夢游般脫掉,第二天早上起來都根本沒有印象,久而久之就養成了這樣的習慣。
“嘿嘿……”我干笑兩聲迅速溜回了自己的房間。
這時候她的狀態不太對,等她反應過來我可就慘了,現在最好抓緊時間溜之大吉。
果不其然,等我穿戴整齊出來時,她已恢復了往日智珠在握的模樣,見我出來只是淡淡瞥了我一眼,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鼻音便扭過頭去,只留給我一個好看的背影。
“媽,天氣預報說這幾天都有雷陣雨,您看我們是不是先收拾一下,等天晴了搬家?”我厚著臉皮湊到她身後,對之前的事情一字不提。
見我表現得如此識相,她決定暫時放過我,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就算是回應,卻也沒再故意跟我鬧別扭。
夜晚,雷聲如約而至,此時屋子里燈火通明,我們都在打包除了這里最後暫住幾天的必需品外的其它東西。
我收拾著自己的衣服,她在浴室收拾女性用品。
“兒子,到媽房里把衣櫃上的那個綠色收納箱拿來。”
“好的!”
她需要墊著椅子才能搬下來的箱子,我踮起腳尖也能夠到底部,往外一點點挪了出來,箱子懸空近半後我雙手一托往外抽了下來,可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個影子在我眼前劃過,掉落在地上發出“啪嗒”一聲。
我抱著箱子低頭從側面看向腳面,是那個熟悉的牛皮紙檔案袋,不禁有些好奇。
當初她跟我說的是小事,可再怎麼也拖了兩三年了,到底是什麼呢?
放下箱子撿起袋子,解開纏繞的白线,拿出了一個暗紅的本子,封面已泛舊,印著暗金的字跡“收養登記證”。
翻開後左側是年輕時候的她抱著一個嬰兒的黑白圖片,下面寫著“收養人:阮晴,性別:女”“被收養人:雷宇,性別:男”的字樣,時間是我出生的那一天,最後是市軍醫院的蓋章。
紙張因上了年頭而發黃,但上面的字跡依然清晰可辨,但此時我卻突然覺得上面的兩個名字無比遙遠,也根本無法思考“收養”的含義。
看了一眼站立的房間,竟覺得我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目光轉回手中的證件,我機械地翻來覆去,數清了封皮上的每一個裂紋,讓兩個名字一遍又一遍掠過眼睛,卻越看越陌生。
腦海里不斷翻涌曾經的的場景,她笑眯眯抱著我的場景,她背著我趕路時轉頭看我的場景,她拉著我低頭問話的場景,她捏著我的臉夸獎的場景,她摸著我的頭安慰的場景,她在廚房忙碌我幫忙的場景,她被我摟在懷里安然入睡的場景……
可這時候每一幕場景都被刻上了印章,印章上寫著兩個字——收養。
“兒子,怎麼這麼久還……”房門口的聲音戛然而止。
“媽?”
對上我失神的眼睛後,她死死盯住我手中的證件:“兒子,你……”
“媽,這是什麼?”我僵硬地擡起頭,聲音空洞且茫然。
她的嘴大大張開,卻突然用手死命捂住,沒有漏出一絲聲音,淚珠卻如斷线般涌出。
她絕望地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微微昂起頭,再緩緩松開手,認命般地睜開眼,顫抖著說出當年未完的話:“其實……媽不是……你的親生母親……”
對上她宛如等待最後判決的眼神,我喃喃道:“不是親生的?”
“轟隆隆……”
恰在此時,悶雷在我們頭頂炸響,有什麼好像悄然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