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安全起見,大使館把邱曉華和劉傑特意安排住到一處別墅里。
別墅主人叫全裕輝,50多歲,中央人民廣播電台外語台記者。全在外語學院讀書時學的是柬語專業。柬語是小語種,國內每年招生二三十名,畢業後一般分配部隊、電台等單位。全裕輝曾經為西哈努克當過翻譯,見過喬森潘、波爾布特,他對柬埔寨非常熟。在別墅吃住都便宜,有電話可以直撥國際長途,有一輛三菱吉普車可供使用,總之很方便。
更為便利的是此處距白秋住地特別近,走路只需二三分鍾,白秋現在已經完全放松了警惕,每天晚上都到明宮酒店小吃,站在別墅的三層半樓里,可以把白秋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往日租車往外跑,無非是想看看白秋還在不在,現在不用動就能監視目標。美中不足,別墅地處偏僻,安全問題需格外注意,索興不出去就是了,免得在外面晃來晃去暴露了自己。
白天邱曉華和劉傑下棋,一天兩天還有點新鮮勁兒,漸漸地便索然無味了,就那麼幾步走法,都成了套子,走一步,就知道對方下一步怎麼走。沒勁!
怕招惹槍子兒,晚上不開燈,倆人摸黑做俯臥撐,那是一種枯燥的動作,做幾次就不想再做。
說話,整天悶在屋子里,老是這麼兩個人,能有什麼新話題呢?睡覺,沒有時間的時候真想睡,時間多了反倒睡不著了。
劉傑來時帶了安眠藥,每天2片。邱曉華沒有吃安眠片的習慣,現在也吃上安眠片了。吃了安眠片也還是睡不著,就想事,胡思亂想,天上過飛機就想飛機,望見街頭一派亂糟糟,就想到了“文革”,想到“文革”就想到了父親和母親,當然還有自己那慘死的妻子和重傷的女兒。
1962年,邱曉華4歲,父親已經有5年的右派歷史了。城市要精簡人口,父親首當其衝,被下放到江西省戈陽縣。對那段時光,他尚依稀有點記憶,但不多,也模糊。
倒是還保留1張照片,不時勾起他一家人對往事的邏想。父親不曾向他講述下鄉後的種種困難,但他可以根據後來自己下鄉的親身經歷去想象父親當年的艱辛。
1965年,父親調廬山管理局任宣傳部長,母親體弱多病,調九江,雖說不能終日廝守,但那也是這個家庭最值得留戀的美好時光了。
1966年,父母親雙雙調回江陵。好景不長,“文革”接踵而至,父親有“前科”首先被打倒,母親沾了父親的光,也被打倒,游街、戴高帽子、抄家,凡“走資派”應得的待遇全都品嘗了。
1968年,父母親喜獲自由下鄉到江西省豐城縣榮塘公社馬口大隊,兩個姐姐留在江陵,曉華隨父母,一家5日人活生生拆散。
1970年,父母親被安排到縣城做臨時工作。
1972年,父母親調回江陵,2年後,曉華下放婪源縣,剛剛團聚的5口之家,又一次各奔東西。
直到“文革”結束,父母親才最終得以平反。
20余年,正是他們人生最寶貴的時光,就這樣在顛沛流離中度過了。可以想象,父母親作為被打入“另冊”的下等人,受人歧視,遭人白眼,有能力不能工作,他們的精神創傷該有多重。
飛禽走獸尚且把幼子攬在膝間,護在羽翼之下,而二位雙親作為父母,眼看著未成人的兒女不能守在自己身邊,無力阿護,他們的心情該是何等的悲涼;父母親人到中年,硬要他們放棄已經熟悉的工作,去從頭學那簡單卻又陌生的農活,他們該何等地作難。
母親身體一直不好,近一二年更是日漸消瘦,讓他放心不下。而妻子悲慘離世以後,女兒大龍便甩給他爺爺奶奶,實在是出於無奈,又讓他心生愧疚。
父母都已垂垂老矣,需要作兒女的照顧,他卻因為忙,不能照顧老人,隔三過五能讓老人看一眼也是對老人的一個安慰呀,可是他能否活著回去呢?。
吳延林在後方並不輕松。如果北京是戰役指揮部,江陵則是前线指揮所,而吳延林就是前指的最高指揮官。我們打個比方,一個負責任的父母,面對患有疾病的子女,他們的感覺遠比子女本人還要痛苦,他們更願意把子女的病痛轉嫁給自己,因為那樣他們對病的程度可以心中有數,而病在子女身上,讓他們心里沒底,令他們難以釋懷。
道理其實是相通的,前方邱曉華出生人死,後方吳延林那顆心懸得更高,他同邱曉華一樣飽受煎熬。
吳延林把自己的活動限定在極小的空間之內:辦公室-廁所-宿舍,三點成一线。
白天,不離辦公室半步,就是去廁所也不等扣子結好就往回跑。晚上,睡覺守著電話,他絕不容許邱曉華來電話時找不到自己。吳延林第二件工作就是通過省高檢或直接打電話給最高檢察院,催促北京方面盡早批文。吳延林第三件工作是安撫後方。
邱曉華的母親疾病纏身多年臥床,因思念兒子,病情加重。
女兒大龍幾個星期不見父親了,一遍又一遍追問爺爺:“爸爸干什麼去了,怎麼不來看我呢?”。
曉華的父親更是放心不下,可他是這個家主心骨兒,除了侍候病人,照顧孫女,還要默默忍受思念之苦,不敢流露自己的不安情緒。
人不能回來,該有封信啊,該打個電話啊!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兩位老人相互攙扶著找到吳延林。“實話告訴我們,我們能挺得住,曉華到底出了什麼事?”父親問道。
曉華新交往的女友,給曉華過完生日後就沒了他的音訊,她問曉華的父母,曉華的父母也說不出所以然。父母都不知道兒子下落,可能嗎?這便更讓她多心。她追到深圳,深圳沒有邱曉華。返回江陵,找吳延林,吳延林無可奉告。
劉傑的愛人以為丈夫在老家照看父母,好幾個星期不回來,是不是老人那邊有什麼事?她找回老家才發現丈夫失蹤了!。
吳延林一口咬定,邱曉華已經調走了。他干什麼江陵檢察院不再過間。暗地里卻上門安慰老人,“曉華在執行特殊任務,您別急……”。
後方的“騷動”不利於前方執行任務。同時外匯快花光了,不宜再久拖下去。白秋就在眼皮底下,如果他嗅到點風聲,轉移或潛伏,勢必加大抓捕難度啊!邱曉華心急如焚。
6月17日晚,邱曉華撥通了吳延林臥室電話,邱曉華說:“吳檢,不能再等了。我想自己動手。理由有三個:第一,從政治上考慮,抓了白秋對江陵市反貪工作是個推動;第二,從經濟上考慮,本來經費緊張,為辦這個案子前後花了不少錢,錢不能白花;第三,從可行性說,我們有百分之六七十的把握。我們住的別墅里還住另外一戶房客,是柬埔寨國防部保安司令,他是個中將,自己有衛隊,白秋借用那個什麼八哥的力量,我們也可以借別人力量為己用!”。
“古語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把權力交給你,大主意由你自己拿!”吳延林對邱曉華充分信任,他把自己的工作定位在服務,而不是遙控。
邱曉華說,“我會見機行事的。”。
然後,沉默片刻。
“曉華,能抓到他(白秋)最好,抓不到也沒關系。”吳延林語調哽咽,“我只有一個條件,你要給我活著回來!如果你出了意外,我罷官撤職無所謂,但我的心靈會一輩子不得安寧……”。
電話里隱約有吳延林的啜泣聲,邱曉華頓時淚如泉涌。
劉傑立在邱曉華身邊,他感覺兩個剛強鐵漢的淚水在自己的心頭漫過,他不由自主地向前挪了挪身子。邱曉華接受了劉傑形體語言的傳遞,不禁心頭涌起一股暖流。
放下電話,邱曉華一把握住劉傑的手說:“干吧!”劉傑點點頭,“干!”。
放下電話,邱曉華馬上找到全亮了實底,說明自己的真實身份並請求幫助。老全說,你們整天鬼鬼祟祟的,我早就看你們不像商人。原來是這樣,那好,我幫助你們。
邱曉華說,我要找老鄭攤牌。老全說,他好說,有奶就是娘,給錢就行。邱曉華說,我沒多少錢。
鄭某祖上也是華人,邱曉華搬過來之後,老是跟他套近乎,相互混得挺熟。邱曉華行動詭秘,不像商人,他心里也犯響咕。邱曉華向鄭某攤了牌,鄭某反倒放心了。中國官方派來的人,但又不走官方的路子,這便促使他具有了“雙重性”;。
第一、幫邱曉華忙,沒錢不於;第二,既便不幫邱曉華,也不敢壞邱曉華的事,邱曉華身後有中國大陸的日漸強勢的政權,惹下麻煩這輩子甭想安生。
有此種種因素,邱曉華與鄭某一拍即合。邱曉華說,從現在起,你的兵進入一級戰備,但不要告訴他們干什麼。
第二天6月18日,邱曉華帶柬埔寨士兵演習,共有三套方案:。
一、路上攔劫。制造交通糾紛,撞車或者撞人,待警察來處理時下手。實施這套方案,如果白秋有警惕,或碰上不愛管閒事的警察都不好辦。
二、在明宮酒店抓。白秋在那里狐朋狗友挺多,又是鬧市區不便下手。
三、在小臥龍莊園直接抓。大門一般鎖著,強行破門破牆而入.里面有武器必然反抗,對打起來會驚動別人,麻煩更大。不過若是趕上未鎖門當然最好。
三套方案均不盡人意,但是有時候在房子里想得好好的,出去之後情況也會變化。所以說方案歸方案,到時候還是見機行事吧。
18日白天,鄭某把自己的部隊調到別墅,根據預案進行訓練。
18日晚,鄭某的部隊待命,邱曉華出去偵察,發現時機不成熟,暫時作罷。
6月19日,在焦急的企盼中,南國之夜珊珊而來,邱曉華扮作觀光客,游蕩在明宮酒店附近。
白秋正背靠“明宮”坐在距店牆一人之隔的躺椅上,悠悠地飲茶談笑,兩個女保鏢左右一邊一個,這次是賽月琴和夢麗婭,兩支衝鋒槍靠在牆邊。
機會來了,邱曉華馬上返回別墅,組織部隊做最後一次演習。
邱曉華重申:“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開槍。萬不得已開槍時,注意不要傷及無辜!”老全將邱曉華的話翻譯給執行任務的部隊。
此次行動動用兩輛車,邱曉華和老全坐在第一輛車上,劉傑和柬埔寨士兵乘第二輛車,鄭某亦隨部隊行動,坐在第二輛車上。
出發前,鄭某對司機說,“聽到槍響,開車就跑。”老全心里咯喳一下,暗罵鄭某真不是東西!這幫兵,只能助威,不能助陣,萬一動起手來曉華可就慘了!。
老全為邱曉華捏一把汗,但他不打算把鄭某的話翻譯給邱曉華,他已經了解邱曉華的性格,鄭某的話不會使邱曉華放棄行動。相反卻會給他增加不必要的心理負擔。老全擔任此次行動的翻譯,不是官派的,而是一名志願者,只有風險沒有報酬,他完全可以借故不參加行動,可是他看到邱曉華來柬埔寨後的所做所為,感覺如不配合,便喪失了國人的良知。
老全,在這里我們應特別強調一下他的姓名全稱--全裕輝,他明知此行有風險,可他仍毫不猶豫地登上了第一輛車。
鄭某也算夠意思,他借給邱曉華一支59式手槍。拉開槍栓,把子彈頂進槍膛,邱曉華下令:“出發!”。
9點30分,兩輛小車一左一右徐徐停在明宮酒店前。
邱曉華第一個下了車,並不正眼看白秋,也看不出他有任何急促和匆忙,而是若無其事地緩緩朝酒店門口走。他的右手插在口袋,緊握著那支頂了火兒的59式手槍。
白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神態怡然。
成與敗,生與死,都將在瞬間產生結果,久經出生入死考驗的邱曉華仍不免有些緊張。不過,此時已是開弓沒有回頭箭。
邱曉華眼望附近商店,漸漸向目標靠攏,當他感覺已經到了白秋的側後時,猛地一轉身,把槍口頂住白秋的後腦勺,低聲斷喝:“不要動!”。
劉傑時刻關注邱曉華的行動,當邱曉華拔出手槍的一刹那,他便跳下車,提著銬子奔過來,他身後是手提衝鋒槍的柬埔寨士兵。
與此同時,兩名女保鏢站了起來,想要操槍。
在前期准備工作中,老全已經搞清了這兩名漂亮女保鏢的姓名並告訴了邱曉華,這時他發動心理攻勢,突然用越語喊出了兩女的名字。
在短兵相接之際,突然被陌生的對手喊出自己的名字,兩個漂亮的女保鏢頓時愣了,像兩具木偶似地僵硬地站著。劉傑已經衝上前來,解除了保鏢的武裝。
與此同時,兩名女保鏢站了起來,想要操槍。
在前期准備工作中,老全已經搞清了這兩名漂亮女保鏢的姓名並告訴了邱曉華,這時他發動心理攻勢,突然用越語喊出了兩女的名字。
在短兵相接之際,突然被陌生的對手喊出自己的名字,兩個漂亮的女保鏢頓時愣了,像兩具木偶似地僵硬地站著。劉傑已經衝上前來,解除了保鏢的武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