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熬好的頭湯清鮮濃滑,澆在瑩白的面和大塊魚蝦上,騰起溫柔的香。
老板放下碗走了,卻又忍不住偷偷回頭看了一眼。
坐在角落的男孩子前天就來了,塞給他好些紅色紙幣,問自己能不能在這等人。
從前天下午等到今天,早晨頭湯面做好時他已經坐下,晚上打烊時才走。
老板回想著店里的常客,沒想到哪個像是被他等的人,不由搖搖頭。
湯不是熬得愈久愈好,情份也是一樣,熬過頭就別口了。
江尋在等余歡。
除夕那天道過新年快樂之後,他就再也沒能聯系到她。
不論電話還是消息,都沒能得到一星半點的回應。
他原本是擔心她出事,可聽江華同余亦珍打電話,似乎又沒有什麼不妥。
他聯系不上余歡,也不知道她的地址,只是不經意間想起這個在她家附近的面館。
余歡饞嘴,提過好幾次,他也曾依著她的描述,嘗試著復刻這個口味,但每次都很失敗。
這下好了,他切切實實嘗到了令她饜足的滋味,以後可以經常做給她吃。江尋抿了口湯,眼下是鮮見的青色。
每晚都睡得斷斷續續,在睡夢的間隙翻看手機。她可能不給他回信,也可能下一秒就給他回信。夜晚是漫長的航行,他依靠自欺欺人短暫停駐。
他不知道余歡為什麼這樣,莫名其妙地。
但她一向很莫名其妙,莫名其妙地睡他,莫名其妙地對他好,莫名其妙地磨折他。
大抵這世上最好的東西,往往都是莫名其妙。
所以他來,也不是非要見到她問出個為什麼,他只是想來。
今天天氣不錯,晴空湛湛,風也溫和。一碗面吃到一半,江尋真的看見余歡。她穿米白的大衣和深色長靴,大腿不怕冷地裸著,露出白潤皮膚。
江尋倏地被湯嗆到,強忍著咳嗽,耳根都發紅。待平息了抬頭再看時,涌起的歡喜頃刻間碎成利刃,吻出心頭鮮血。
一個長腿闊肩的少年跟在余歡身後進來,這會兒正攏了手掌,湊在她耳邊說話。余歡笑著躲開,大約是癢。
她那兒很敏感,耳垂卷在舌尖軟嫩可口,荔枝肉一般。江尋有些出神地想著,目光游移間對上余歡的眼。
她只是愣了一下,便若無其事地偏開眼,和那個男生在一個離他不遠不近的位置坐下來。
面還剩大半碗,魚蝦的腥侵襲嗅覺,讓人想吐。江尋抽出兩張紙巾擦嘴,然後利落地起身離開。當然,也可以說是落荒而逃。
儀式感十足的道別都是挽留,沒有結束才是真正的結束。
江尋走得飛快,經過身邊時,甚至帶起細微涼意。對面的人在說些什麼,余歡沒聽進去,只聽見店門打開又合上的輕響。
“有事出去一下,一會兒回來。”
余歡有意笑得很甜,恍得對面的男孩子有些不知所措,局促地連答幾聲“好”。
打開店門,撲面的濕潤冷氣。幸好追得及時,江尋還沒有走太遠。余歡小跑幾步擋在他面前。
“你怎麼在這兒?”
她有意冷了江尋幾日,既是想叫他死心,也是想叫自己死心。
一點兒不成熟的微末情愛,斷了也沒什麼難,世上又哪有恒常不變的情意呢?
他們總有厭倦彼此後不得不分離的那天,她不過將這個日子提前了些。
但是這會兒見到江尋,余歡又有點動搖。他不好好地休假,跑到這面館做什麼?她隱約猜到一些,心里難免溢出後悔的情緒。
江尋沒答她的話,而是反問道:“他是誰?”
“鄰居。”
余歡老老實實地答。
“你要嫁給他麼?”
聽聽,得多幼稚才能問出這種問題。余歡心下煩躁,方才冒頭的零星後悔全被掩住了。
等她出國,見不到也聯系不到的日子多得是,他整日耽溺於瑣碎的情緒,對彼此都是一種折磨。
吃醋這種事兒,偶爾一兩次是情趣,天天被小性子折騰,誰都受不了。
更何況他們還要考學,她不想江尋因為這種事情錯失生命中尤為重要的部分。
也可能是她不好,總讓他膽戰心驚、患得患失。總之,戀愛不該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