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殘”、“地缺”、“人損”雖處於跪姿,卻透出濃烈的殺氣,將釋宇星牢牢箝制住,但隱隱約約也牽絆了於意眠,透露出他們不甘屈服的心理。
另一邊的君夢瑤沒有任何動作,仍是那麼秀美飄逸,但不知何時,凍人的玄冰之勁已把五人全圍困之中,氣溫緩緩地往下降低卻又不使人感到寒冷的逼迫,在肅殺氣氛中夾帶一絲溫暖。
她雖然才剛剛認識釋宇星,但因著妹妹的關系,自然而然與他站在同一條陣线上,施展“三尺玄冰訣”中的“一日寒”,將在場中人的體溫與己身真氣相共鳴,每個人的想法反應盡入她的掌握。
一般高手都是藉由交手時的氣機感應,稍微能探知到敵人強弱分布和出招間隙,君夢瑤卻是由溫度入道,雖不能說孰憂孰劣,但其獨創性已不負其“君神宮”的威名。
在中心處的“三才者”於意眠和釋宇星彷佛沒有感覺,像是熟人閒聊的輕松自在,一點也看不出其中一觸即發的凶險危勢。
聽了題目,於意眠怔了一下,隨即回神道:“天、地、人如何比試?”
釋宇星裝作驚訝之態,道:“前輩不出言反對嗎,題目若由我任選,這樣對前輩可太不公平了,還是各決定一項,只要和天、地、人有關就行了,最後一項抽簽定案。”
他把“前輩”兩字強調的特別大聲。
於意眠嘿的一笑,揮手道:“你既然叫我前輩,我還好意思跟你爭這雞毛蒜皮的小事嗎,就當是讓你吧,你可以選你最擅長的。”
釋宇星現出欽佩表情,內心卻不以為然的想道:“你這老家伙既然知道我故意激你,還放不下身段,難道不知任何比斗,制敵機先最重要,這題目之選已可決定勝負,要不是這次要讓你贏,非讓你輸的慘慘慘。”
釋宇星露出邪笑道:“先比‘天命’,不管是用什麼方法,誰能說出對方過去及未來者勝出。”
自左念殘消失人間後,他可能是這世上唯一知道於意眠秘密的人,所以這場天命之爭可說是立於不敗之地。
誰知於意眠表面雖無異狀,但也在心里笑道:“跟我比玄學易算,你可是自討苦吃。”
於意眠的武學“三才殞”雖也極其驚人,但聲名上遠及不上他在旁支末道的成就,特別是在命格推算、巧器機關和地質勘驗。
釋宇星不慌不忙的道:“既然題目由我定,那自應由我先答題,讓前輩先有個底,免得旁人說我不懂敬老尊賢。”
作勢裝腔的虛晃一下,瞧瞧於意眠的五官面相,開口道:“前輩是‘天生殘命’,早年雙親殘,晚年無子殘,左肩稍陷負血仇,印堂亮而不顯,夾於不黑不白之中,眼角上岔外唇復合,這是死後復生之相,看來前輩一生坎坷,卻總能逢凶化吉。”
於意眠面色一沉,他小時候父母為仇家所殺,自願投身“白奈落”與“黑奈落”這黑白兩道的最後監獄,向名門正派和邪教魔門中最十惡不赦的犯人偷學武功,後來以天縱其才融會各家絕學悟出三才殞,藉由“人精殞”假死逃出奈落封鎖。
此事世上無人能知,但偏偏被當時在白奈落“渡假”的左念殘看到,“魔殛天”是何等人物,人精殞的假死狀態豈能瞞得過他,但他當時也沒揭穿。
現在被釋宇星單憑“相法”說中,可不由他不服輸。
於意眠乾咳了一聲,道:“勉強算你說的有幾分正確,現在換我看看你是什麼貨色。”
初時他還不以為意,釋宇星相貌平凡無奇,哪里有什麼特殊,但他卻越看越奇、越悟越驚,釋宇星的天庭廣闊卻不飽滿,兩目神光內斂又隱透晦暗,山根高聳但不正,一股邪氣由額透眉心,貫鼻梁,浩然之氣卻由地閣上托,完全是至福極厄之相,根本不是自然之力所能形成。
難道眼前之人不是“人”!
於意眠疾電般伸手抓住釋宇星脈門,莫非是看不出端倪,惱羞成怒了?
君夢瑤的玄冰感測卻不覺於意眠有何敵意,所以並無任何舉動。
釋宇星還是一付從容樣,笑道:“看相不成要摸骨嗎?”
於意眠額上冒出微汗,此時內勁延著釋宇星手三脈探索他的經絡分布,這是他獨創的“皮肉還真、神骨天成”,每個人的經脈走向大同小異,而這小異之處卻跟指紋一樣,能夠辨識人的獨特性。
這與生俱來的資料上應星象天道,可以稍窺一個人的命運。
“啊!”
只見於意眠駭然松手,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一座位處鬧市之中的宅院,冷清蕭條的像多年無人居住,但家具器皿卻都擦拭的潔淨無塵,如今兩個不該出現的人卻出現在這里。
“虎計秀才”寇樞奇負手在後,望向窗口外零落無章的花園,就像一個家道中落的窮書生般旁徨無助,但眼中卻露出欣賞這破壞後無秩序的一切,整個人顯的比十七年前更陰沉難測。
曾在“怒鯨號”出現的傅姓公子,在寇樞奇身後恭敬的道:“啟稟師父,沙杉椏已被楚仲玄等人送往‘杏林學府’,是否要派人追擊?”
寇樞奇淡淡道:“蒼天,大事將近之時,別再節外生枝,南天河水道之權如今已掌握在翁淵廷手上,別為了一個失勢的沙杉椏,與楚仲玄正面衝突,若引出‘稚聖’就不好了。”
頓了一下,續道:“‘舍火洞’的事安排的如何?”
傅蒼天回道:“已辦的差不多了,只不過有件事很奇怪,我方的人到達那里時,已有不少‘龍口鎮’的店家在舍火洞的沿路擺攤子,聽說是為了賺來參加武林大會的人的錢。”
寇樞奇嘿然道:“還有一個月才舉辦武林大會,卻連小小店家都能知道這消息,南武林也太沒憂患意識了,是否欺我皇宮無能人。”
轉過身來,雙目射出如有實質般的電芒,毫無脈絡可循的包圍住傅蒼天。
傅蒼天脊骨登時生出冷颼颼的感覺,刹然醒悟道:“南武林絕非無知,那些店家肯定有問題,徒兒會去查清楚他們的消息來源。”
寇樞奇這才回復原先冷淡樣,看似隨意的道:“你說有個年輕人會用‘尋幽步法’,難道‘影鴆’荊浮昔日落入‘凝星崖’,竟然未死?”
傅蒼天皺眉道:“但師叔的年紀可沒那麼年輕,說不定是師叔的徒弟。”
寇樞奇拍拍傅蒼天的肩膀,笑道:“你荊師叔決不會收徒弟的,因為他是一個奉行絕情絕義、自私自利的人,討厭跟別人有關系,至於他的外表絕不可輕信,他的易容術可說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連為師都沒見過他的真面目,只有皇帝才見過。”
接著一個想法涌現心中,寇樞奇駭然想道:“若荊浮未死為何不回皇宮,莫非十七年前的‘誅神計劃’並未成功,‘神’還活在這世上!”
於意眠沉默一陣子,終於苦笑道:“第一場算我輸了。”
這可出乎釋宇星意料之外,他原本以為憑於意眠的易算修為,可輕易知道他的來龍去脈,那這場天命就算平手,接下來兩場將會一場贏一場輸,自己再無奈一點告訴他北野戰霄的假消息,應該就能順利打發掉他。
現在卻莫名其妙贏了,難道是於意眠名不符實,還是被他的破爛經脈嚇的昏頭,不管怎樣,趕快趁勢追擊,說不定真能贏得這比試的勝利,還能爭取到戰利品。
於意眠卻是為別的原因兒認輸,釋宇星的脈絡雖受嚴重內傷,但卻不關他的事,只是釋宇星的正經奇脈別出心竅,互補其不足,如環之無端又似水流無影無跡,如角之尖銳又似渠道工整精確,據他的斗數回推逆算,釋宇星應是七百多年前的人,即是上個世代出生的,但這又怎麼可能?
釋宇星謙虛道:“承讓了,第二場比‘地陣’,我擺出一個陣法,若前輩能破陣,就算我輸了。”
他取出十二個銅板,在地上擺出個陣法,赫然是他得自藍若妮真傳,“魁京城”的“地支封陣”,倒也有模有樣。
於意眠更感詫異,暗道:“哪里來的怪小子,連地支封陣都會,不過這場我是勢在必得,看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陡然自袖中射出十道白光,十錠銀子以等邊之形卡在地支封陣中央,這卻是魁京城的另一大陣“天干殺陣”。
釋宇星暗想:“你果然懂得這個陣法。”
天干殺陣主攻,地支封陣主守,兩陣威力勢均力敵,就看操陣之人的經驗和應變能力。
釋宇星手忙腳亂的移動銅板,於意眠卻用指勁破空操縱銀子,銅板守的固若金湯,強弱均一不偏頗,宛若天然巨岩橫阻四方,銀子卻集中一點化身鋒銳利錐,尋求銅板聯系間的空隙突圍。
看來應是一場持久戰,但此時釋宇星卻反守為攻,十指插入土中上挑,十個銅板躍起從上方壓向銀子。
於意眠冷笑道:“年輕人果然衝動,這下露出破綻了吧。”
手掌並攏微凹向內,往下運勁一擊,銀子跳了一下,移到每個銅板的正下方,瞬間十道指風盡出,每錠銀子斜向上撞左邊上方的銅板,時機配合的恰到好處,使釋宇星空有兩個多余的戰力,卻無法派上用場。
登時只見十錠銀子和兩個銅板殘留在場中,勝負已明顯可見。
為何釋宇星會犯此錯誤呢?
憑他和“水雲仙”藍若妮的親密關系,又怎會不知地支封陣最忌急攻,只是這場若保持守勢下去,最多也只是平手,這樣於意眠就處於一場敗績,一場平手的不利狀況,誰能保證他會不會耍賴不比第三場了,使結果胎死腹中,直接用武力脅迫,那就真的一敗塗地。
現在卻是一勝一負,兩方機會相等,於意眠怎樣都會比完第三場,那事已成定局就不由得他反悔。
釋宇星突然道:“在比最後一場以前,我覺得不公平,我輸了要將北野兄的落腳處告訴前輩,我贏了就不必說,比來比去都是用我的東西作賭注,前輩一點損失都沒有,這也未免太奇怪了吧。”
於意眠頓覺啞口無言,這確實是很不合理,道:“不然你想怎麼樣?”
釋宇星奸笑道:“前輩是不是應該拿出個什麼好東西當抵押。”
於意眠微皺眉頭,感覺主動權盡在釋宇星掌控之中,無奈下從懷中取出一個由圓形鐵環串成的圓球。
竟是名列“山海界典”中“巧器藝品篇”的“候風天驚儀”。
這可是世上貪婪之人所夢寐以求的寶物,因為它可偵測出一種特殊的靈氣波動,藉以發掘出隱藏在重重障礙下的東西,而所謂擁有“特殊靈氣波動”,即是所有稀世珍寶的共同特徵。
所以有了候風天驚儀,也等於將天下寶物放一半在手里了。
釋宇星裝作不認識,訝道:“這是什麼怪東西,有什麼用處?”
於意眠悶哼一聲,道:“等你贏了再說不遲。”
釋宇星歪著頭,搓著雙手,苦惱道:“這最後一場要比什麼好呢,大家都不是普通角色,可不能敷衍了事,好,就比‘人脈’吧。”
於意眠愣了一下,不自覺的重復一次,道:“人脈?”
釋宇星笑道:“是啊,這場不需親自動手,而是由認識的朋友下場比看看誰的武功較厲害,我的代表自然就是夢瑤了。”
君夢瑤突然被牽扯進兩人間的比試,美麗的眼睛張的大大的,指著自己可愛嬌俏的鼻子,道:“我?”
釋宇星一付理所當然的樣子,道:“夢瑤若不幫我,我就會輸了這一場,就要被迫說出朋友的下落,變成一個不講義氣、罔顧友情的卑鄙小人,夢瑤不會陷我於不義吧!”
他竟將責任推的一乾二淨,完全是君夢瑤的義務似的。
於意眠可想不到最關鍵的一場竟不能操之在己,現在去哪找朋友幫忙,更何況他根本沒有朋友。
此時顧不得面子,抗議道:“這不行,我向來獨來獨往,這天下人皆知,你用這種詭計取勝,休想我認輸。”
釋宇星委屈道:“是前輩說題目由我任定的,我也沒說限定人數,還以為我才一個幫手是最吃虧的,誰知前輩比我更不得人緣,竟然找不到半個知心的朋友,前輩你好可憐喔。”
於意眠也不知是好氣還是好笑,竟然要這小子同情,他沒有朋友是因為看不起別人有資格和他論交,可不是他招人怨交不到,突然靈光一閃,故作平靜問道:“你說不限人數?”
釋宇星點了一下頭,暗罵道:“現在才注意到。”
於意眠向天殘、地缺、人損三人招手,冷道:“你們三個代表我。”
三人對戰況非常清楚,知道這場比試若失敗,後果不堪設想,所以一接到命令,立刻撲向君夢瑤,殺氣無彼此之分的融合在一起,威力比之一般三人聯手大了不知幾倍,完全不讓她有思考的機會。
只是於意眠一說話,君夢瑤就感到三人的體溫一升即降,顯示攻擊的准備動作已完成,立時提高注意。
地缺雙掌緩慢的在身前虛按,君夢瑤的四周空間感覺緊縮起來,空氣似被抽乾,使她的動作遲滯起來,人損朝天踢出一腿,不帶任何氣勁,天殘藉由這一腿離開合擊之勢,使三人聯手再分為兩組時間差的攻勢。
戰略巧妙至令人難以捉摸。
天殘在空中以陀螺之姿幻化出千手魔相,循著一詭秘難側的弧度下壓。
君夢瑤沒有半點慌張,纖手微甩,在場中人只有於意眠和天殘聽到有細小的破風聲音,天殘旋姿倏地停止,點在君夢瑤的暗器之上。
但這暗器似有靈性般沿著接觸點纏繞上天殘的小腿,君夢瑤趁機下拉提氣輕身,險到極點的閃過人損倒立踢來、足以令人肚破腸流的亂腿。
地缺卻定在原地,沒有進一步的攻擊,因為剛剛的空間限制竟被轉移到自己身上,而且還充滿寒風刺骨的真氣,若不趕快運功化解,恐怕一刻鍾便要冷死在這烈陽高照的天氣下。
此時天殘身不由己的自己送上門,像是被綁住四肢,讓君夢瑤連點胸口五穴而無反擊之力。
於意眠突然現身空中,在兩人之間的虛空中一劈,君夢瑤雖未受到直接攻擊,卻像被牽制住般失去平衡,無法讓攻勢連續下去。
於意眠並無進一步行動,只是臉色陰沉的看著君夢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