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在“潼山關”,離釋宇星不遠的一間酒樓,於意眠的目標,北野戰霄就在咫尺之遠的地方。
北野戰霄默默的喝著酒,不管何時何地,他好像都離不開酒了,但他的眼中並沒有一般醉鬼的迷惘,反而清澈無比。
他清楚知道為什麼喝酒,對自己的一切都掌握在心,不是為了逃避,只是太多的無奈、太多的悲傷,逼的他只能做一件事——
喝酒。
來歷神秘的向漎雲坐在北野戰霄對面,皺眉道:“戰霄兄再不振作,恐怕勝不過莫熙捷的手中劍指。”
北野戰霄苦笑道:“我又沒惹到他,找我麻煩干嘛?”
向漎雲以長笛敲頭,姿勢瀟灑又好看,淡笑道:“戰霄兄既然身為‘神氣刀殿’的大弟子,就這身分,莫熙捷已有足夠理由挑戰你。”
北野戰霄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道:“他應該去找任衝弦,我已不是神氣刀殿的人,‘劍谷’的恩怨跟我已無關系。”
任衝弦本是北野戰霄的師弟,如今他被逐出師門,任衝弦現在應已晉升成神氣刀殿的首席刀客。
向漎雲眼中電芒一閃,盯著門外沉聲道:“別人可不這麼想。”
莫熙捷如一把已出鞘的劍,冷冷的出現在酒樓前。
於意眠在剛剛的接觸中,知道君夢瑤所用的乃是條尋常肉眼難見的絲狀兵刃,說是一條,其實是兩條纏繞成螺旋狀,既柔韌又兼具破壞力,此乃“天子”君悠悠的“鎖天情絲”。
眼前女子難道是君悠悠的女兒?
看著面色陰沉的於意眠,釋宇星心中也在打鼓,難道他會惱羞成怒,終將以武力為最後手段,從剛剛的情形可知,君夢瑤並非於意眠的對手。
於意眠突然道:“你們三個廢物滾吧,我已經不需要你們了。”
接著將“侯風天驚儀”丟給釋宇星,露出一絲笑意,道:“我對北野戰霄再無興趣,倒是你……”
話還沒說完就一個閃身消失無蹤,留下錯愕的眾人。
釋宇星苦笑道:“這老頭的嗜好可真奇怪,不會看上我了吧。”
“天殘”、“地缺”、“人損”互望一眼,不知是該高興還是恐懼,從前有於意眠作後盾,雖被當實驗品看待,但做盡奸淫擄掠也沒人敢尋仇,現在失去大樹庇蔭,不知能活到什麼時候。
三人腳步沉重的離去,接連敗於北野戰霄和君夢瑤手下,身體上的傷害和信心受到的打擊,對明天充滿不安的驚惶,失落在搖晃的姿勢中表露無遺。
君夢瑤來到釋宇星身邊,問道:“剛剛那位前輩是誰,武功非常高明。”
釋宇星笑道:“是‘三才者’,說他高明還不是輸給我。”
君夢瑤驚訝的“啊”一聲,她曾聽父親講過於意眠的事,對付仇家的手段殘忍無比,先慘無人道的折磨七天七夜,便將一息尚存的的仇人放走,更立誓永遠不再去報仇。
但已被恐懼侵襲的仇家卻不再安眠,誰會真的認為於意眠肯放棄報仇,整天生活在猜忌懷疑中,不久便在這種精神壓力下崩潰了。
一旦得罪這種不讓人死的痛快的高手,恐怕沒人再有心情說笑。
但釋宇星此時卻笑的很開心,憑現在的他,跟於意眠在知識上可說是不分軒輊,但於意眠卻輸在太過於自負,明知他是用激將法,還是把題目的決定全權交由他,才會主動盡失任由他掌控大局。
三場比試可說釋宇星想贏哪一場,就能贏哪一場。
不過需要用這種手段也只有現在,釋宇星絕對相信自己的天資,無限倍勝過於意眠,憑實力徹底壓倒他是指日可待的事。
可是即使到了那種必勝程度,釋宇星也絕不會犯下於意眠今天的錯,對他來說,贏也要輕松的贏,能占便宜就要占,示敵以弱才是最佳的手段,他不會傻到為夸耀自己的能力,而讓敵人有機可乘。
釋宇星將侯風天驚儀拿到君夢瑤面前,獻殷勤道:“這次都是靠夢瑤才能獲勝,戰利品理當給夢瑤當紀念。”
君夢瑤搖頭婉拒道:“釋公子早已占盡先機,即使沒有我在現場,這侯風天驚儀早晚也都是公子的囊中之物。”
釋宇星微微一訝,這君夢瑤果然蕙質蘭心,竟能察覺到自己的心思,跟君妙嬋的衝動個性截然不同,看來自己的追求大計可說困難重重。
此時空無旁人的街道,總算有一個形色匆忙、背著大刀的胖漢經過。
釋宇星急忙攔下他,想印證之前的想法,問道:“這位兄台,是‘獅咬會’封鎖了這條街嗎,怎麼人都不見了?”
胖漢氣急敗壞的道:“你別浪費我的時間,封什麼鎖,人都跑去看潼山關第一美人的比武招親,我說不定也有希望……”
他現在才看到君夢瑤的容貌,立時口呆目瞪,三魂跑去找七魄,什麼潼山關第一美人都被拋到腦後。
被陌生男子無禮注視,君夢瑤僅眉頭微蹙並不發作,畢竟這種事對她而言太平常了,只是她蹙眉的姿態更使人憐愛,讓人眼睛更轉不了彎。
不忍美人受窘的釋宇星,適時從後踹了那胖漢一腳,在君夢瑤還來不及抗議便順手牽住她的柔荑,拔腿就跑。
釋宇星邊跑邊回頭道:“有熱鬧的地方就是有妙嬋的地方,去看比武招親說不定有线索。”
君夢瑤聞言也只好任由釋宇星拉著走。
撕裂空氣的殺氣只集中在北野戰霄身上,令他肌膚生出刺痛感,酒樓其他人除向漎雲露出訝意外,都感覺不出異狀。
劃酒拳的嘈雜聲仍持續著,一切就像酒樓該有的樣子。
北野戰霄不禁暗贊一聲,能將氣勢如此聚形傳意,又不干擾到旁人,莫熙捷確實不愧為“十新秀”之一。
但接下來的事,連從容的向漎雲也為之變色。
莫熙捷的殺氣隨著他的前進慢慢增強,但是到他坐在北野戰霄旁邊的位置時,殺氣突然像變魔術般蕩然無存。
凝聚或隱藏氣勢都是一種過程的發展,需要時間的發酵,高手只是能將這段時間壓縮到最少,但也不能像莫熙捷般說不見就不見,向漎雲就做不到,所以他才會吃驚。
北野戰霄也做不到,卻已習以為常。
神氣刀殿和劍谷是宿敵,對敵方自然有一定研究,劍谷的武功全在於一字曰“變”,出人意料之外的莫測變化是其專長,神氣刀殿卻重於“意”,明顯表達出氣勢才能發揮精義。
莫熙捷對著北野戰霄淡淡道:“我在找你。”
北野戰霄並不看他,回道:“我知道。”
莫熙捷仍保持同樣的語氣,道:“我們之間命中注定要一分高下。”
北野戰霄嘆氣道:“這命運如今已不在我身上。”
莫熙捷沉聲道:“由不得你。”
食指下彈桌面,借力改變方向上刺北野戰霄喉嚨,剛剛借桌傳力的內勁迫出酒壺中的一道酒箭,精確的注入北野戰霄已空的酒杯。
北野戰霄沉聲道:“多謝了。”
一手舉杯,另一手橫舉上封喉前,莫熙捷的劍指即將觸及北野戰霄的手掌時,手腕微轉使手心朝上,其余三指微微扣起蓄勢待發,一旦前鋒擊實,三招後著將連環射出。
接觸之時,北野戰霄順著來勢,手掌向自己內折,掌底剛好抵住其余三指的最內指節,手指的根部被封也就莫可奈何。
因為手掌比手指長,莫熙捷的指尖恰好停在北野戰霄喉前三寸,北野戰霄也剛好把酒杯中酒喝完。
莫熙捷收回手指,竟露出慍色道:“是因為她嗎?”
北野戰霄沉默不語,從他的掌心略微滲出血絲,可以得知剛剛手掌內折的時機慢了一點,這表示已輸一招。
當然若真的打起來,勝負不只取決於招式的精妙,“打了才知道”是他的戰斗原則,他雖不認為自己會敗,但現在的他確實不如從前。
莫熙捷站起身來,不帶絲毫感情的道:“只有她不在了,你才能恢復往日的水准,我的勝利才有價值。”
北野戰霄聞言大驚,探手想抓住莫熙捷,但莫熙捷早已料到,射出三道指風封住其左肘下、右肩上和右腰旁,不給他阻止的機會。
北野戰霄一邊反射性的以手刀在周圍畫了一個圈,劈開指風,一邊焦急問向漎雲道:“你知道她在哪里嗎?”
向漎雲擔心道:“有關美人的消息,沒有我不知道的,我會趕在他前頭,戰霄兄最好別去,她身邊的人恐怕不喜看到你。”
武林中的一切規則都是以武力決定,每個地方的最大門派,通常都是當地經濟的主導者,有生意頭腦就算能賺到錢,但沒有足夠的武功守護,也會被更強的人“名正言順”奪走,法律道德並無什麼實質意義。
“南武聯”的“正義”便對“皇帝”的“力量”束手無策。
不過在南武聯名下的門派,卻反受到正義輿論虛名的限制,所以都不敢擁有深厚的財力,怕被批判為斂財貪汙、巧取豪奪,但基本上和當地的富豪仍有一定的互惠原則,提供保護來換取經濟上的支持。
但在潼山關卻有了例外,這個人就是景玉差。
他掌控了潼山關的經濟命脈,鐵礦的開采和兵器的鑄造,這也是許多人眼中所垂涎的目標。
他並不尋求獅咬會的庇護,反而以自己的財力取代武力,用盡各種誘人的手段,吸引一群亡命之徒為他效命,建立起不遜於任何幫會的勢力。
而他唯一的掌上明珠,景菡儀自幼即學習琴棋書畫,如今年滿十六,出落的亭亭玉立,已成為潼山關著名的美女。
景玉差打算以比武招親的方式,吸引更多武功高手出現,不僅是為了挑女婿,還准備將有本領的高手全部網羅,組成護衛隊來阻遏歹徒的覬覦。
人與人的距離從沒像此刻這麼近過,彷佛潼山關所有的人都濃縮聚集在這廣場上,一座新蓋的宏偉擂台上方,只懸掛著提有比武招親的布條,顯得既簡單又隆重。
釋宇星看著眼前的人牆,暗暗咋舌,這要如何進去?
若是只有他一個還好,硬擠也會擠進去,但總不能叫君夢瑤這個嬌滴滴的姑娘,去和一大堆臭男人擠。
他回頭對君夢瑤報以苦笑,誰知君夢瑤亦回以微笑,反拉釋宇星的手朝擂台後方前去,纖手一揮,鎖天情絲無聲無息的射向廣場周圍的高牆,她便借力騰空躍上牆沿,順帶將釋宇星拉上去。
君夢瑤暗中覺得好笑,剛剛還想掙脫釋宇星握她的手,現在反倒要拉著釋宇星的手助他上來。
居高臨下,反而比在下面的眾人看的清楚。
釋宇星還沒坐穩,往擂台上定睛一看,差點嚇得跌下去,轉頭剛好與君夢瑤面對面,兩人都看到對方臉上哭笑不得的表情。
擂台上一名俊秀似不染凡塵的白衣少年,如在空際中翩翩雲游,動作優雅無阻礙的逍遙,手中無形的長劍喜悅的戲耍眼前的敵人,那不就是釋宇星他們正在尋找的君妙嬋嗎?
君妙嬋冒充男子在比武招親的擂台上,還會有什麼好事,只見對手毫無反擊之力,被她縱橫交錯的劍光逼的落下擂台。
場上的公證人是武林耆老“十字無鈎”張循浩,立即宣布“嵩陽手”陳駿豪落敗,由“追憶人”君予星獲勝。
君夢瑤聽到後,抿著嘴笑道:“看來妙嬋還是記掛著釋公子。”
釋宇星苦笑道:“取這什麼怪名字,是在吊祭我嗎?”
看來君妙嬋是技壓四方,連勝數場了,盡管張循浩詢問多次後,依然沒有挑戰者有意願再上來,難道就這樣讓她娶個美嬌娘回去?
“誰敢跟我搶美人!”
一個瘦高男子手腳並用的爬上擂台,看起來土里土氣的,但眼睛卻有大半時間朝著天空,配上高人一等的身高,確實是傲慢有理的本錢。
君妙嬋好像也被這莫名其妙冒出來的人嚇一跳,張著可愛的小嘴,不知要怎麼應對。
張循浩老成的道:“這位少俠師承何處,叫什麼名字?”
男子大聲道:“少俠我叫卓呆,在莊老夫子那里念了一年書,日前夢到景大小姐嫁給我,想必是姻緣天成,就來碰碰運氣!”
台下眾人安靜了一下才傳出哄笑聲,只把他當作來搞笑的。
君夢瑤可沒那麼輕松,有很多奇人常會裝瘋賣傻,擔心道:“那位卓少俠不會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吧。”
釋宇星露出一絲笑意,聳肩道:“他只是單純的大笨蛋。”
卓呆拿出一把長劍,還算有模有樣,大聲呼喝的朝君妙嬋亂砍過去,君妙嬋試探性的以劍相抵,想看看對方的勁道如何。
出乎她的意料,卻在觀眾意料之中,卓呆的爛劍遇到“通明慧劍”便無聲而斷,但不知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斷劍竟朝君妙嬋握劍的手射去,幸好她立刻旋手以劍柄砸飛這暗器。
一般擂台下的觀眾並看不到這一幕,但君夢瑤看到了,著急道:“這卓少俠能控制斷劍的方向,這種‘流氣挪體’的功力可不是我做得到的。”
釋宇星指著下面,憋笑道:“可是卓少俠已經輸掉了。”
想到以前被左念殘用流氣挪體整過一次,那才叫做“出魔入化”。
卓呆看著手中不知原因的斷劍,嚇的雙腳發軟,跪倒在地上,張循浩搖了搖頭,派人把這鬧場的小丑拖下去。
釋宇星敲敲君夢瑤的頭,笑道:“武林中的高手哪有那麼多,我剛剛才想起來,來這之前不是有個對夢瑤色色的胖漢嗎,他大概就是衛肥,和卓呆兩人自稱‘為非作歹’,其實只是裝腔作勢,沒有半點真功夫。”
君夢瑤俏臉微紅,對自己的大驚小怪感到不好意思。
底下突然一陣靜默,一個麗人出現在擂台上,潼山關的第一美女,景菡儀帶著全身的珠光寶氣出現在大家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