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聞名天下的才女可說是讓沙杉椏憂喜參半。
每當應采菱到達一地時,她的安全就成了當地霸主的責任,這已成為武林的共識,若讓這才女在自己地頭出事,將會遭武林各人鄙視唾棄,再大的勢力都會在刹那間煙消雲散。
但又沒有人會拒絕她的聖臨,畢竟這是求不來的榮耀,事實上到現在,也沒人有勇氣敢冒犯這連皇帝都贊賞的美女。
“色藝難雙全,邀天備一身。”
能受這才女青睞的,也只有少數幾人,沙杉椏因這次護花機會,有幸能欣賞到應采菱的才情氣質,可說是難得的際遇。
對沙杉椏來說,釋宇星是威鯨號外來的客人,更因其“不久於人世”,所以想給他留下美好的回憶,才自做主張的帶他上“詩情畫舫”。
“威鯨號”其余的船員可沒那麼大的福分,否則全部的人都要去,詩情畫舫恐怕要沉到“碧波江”底,成為後世追憶的名勝古跡。
進入主船艙,造型古雅卻又大膽的以直线為整體設計,乾脆俐落又隱含自然之道,恰如其分的傳達女主人的意境。
此時里面已有三名客人,一名女婢在招待他們,其中一名男子好像和沙杉椏是熟識,見到他進來就帶著另一名姑娘過來寒喧。
而另一名男子卻像不屑與他們交往般,始終刻意的回過頭保持距離。
那名女子跟釋宇星差不多大,相貌嬌甜典美,彷佛出於清水的芙蓉,掩藏不住的靈秀之氣令人心跳,肩若刀削,腰如絹束,只有大自然的巧手才能雕飾出來,她的存在使平凡的空間都生動起來。
但這樣的美女只讓釋宇星覺得,她的整體比例組合讓人看起來很“舒服”,真正吸引他注意的是那名男子。
那男子年約二十,一舉一動都充滿瀟灑飄逸的輕松感,五官俊秀的至乎完美,但配上那靈活有神的眼睛,反而沒有文弱的感覺,棱角分明的嘴旁,像永遠都掛著淡淡的微笑,讓人感受到他內心的豐富感情。
這在釋宇星心中,是屬於最有價值的人。
男子開心的介紹道:“這是我師妹章芷晴,我早就知道這次來一定會見到沙大叔,武林第一才女的魅力果然無人可擋。”
章芷晴在旁微笑靜靜聽著。
沙杉椏沒好氣的道:“你這小子不練功,又跑來這里鬼混,難怪‘稚聖’他老人家一直不能放心。”
“稚聖”孟千尋就是“儒林”的授業者,在南武林與“還真觀”的掌教“真武”符道珥,皆是被尊崇為宗師級的非凡人物,亦被許為有能力和“驚日皇帝”一較長短的最後希望。
而佛門自北武林的聖地“少林古寺”被皇帝殲滅後,只剩南武林的“淨緣心齋”獨撐大局,但新任齋主煉心緣,卻備受道儒兩宗師的推許,隱為新生代高手的第一人。
孟千尋有三個徒弟,大弟子即“憫世描金扇”孔尊義,兩年前擊退“無間鬼府”的“白炭無常”,在武林已建立聲威。
其余兩弟子就是眼前男女,男的名叫楚仲玄,自幼學武卻不愛武,生性優柔隨和,但其武學潛力卻極度驚人,雖不為外界所知,但孟千尋已視他為繼承儒林的唯一人選。
在一次逃學途中,恰巧遇到水賊打劫他所乘坐的客船,趕來維護治安的“威鯨流”,因為有人質被挾持而不敢輕舉妄動。
楚仲玄憑其一身武藝,獨自在水賊群中引起混亂、制造破壞,使威鯨流有機可乘,才能順利掌控客船的主動權,在不傷害人命的情況下,將水賊一網成擒,不給賊人流竄到別處為惡的機會。
受到眾人稱贊的楚仲玄被視為英雄,受邀到威鯨流的據點“威鯨水寨”,認識了大當家沙杉椏。
章芷晴則是他青梅竹馬的玩伴兼師妹,自有不可言喻的感情存在。
楚仲玄連忙搖手解釋道:“才不是鬼混呢,我這次可是有正事要做,家師派我拿東西給應才女的。”
自始自終也沒人注意到釋宇星,他只好在旁咳嗽提醒大家。
沙杉椏才想起冷落了釋宇星,不好意思的道:“這位小兄弟是我……的客人,你們認識認識。”
一時之間他也不知怎麼介紹這救回來的人。
釋宇星笑道:“大公子小姑娘,你們叫我小星就好了。”
楚仲玄行禮尷尬道:“我還以為小星只是沙大叔的隨從,也沒想到若非有點本事,怎能受邀到這里,若有得罪之處請多包涵。”
他不避諱的說出之前的觀感,反讓人感受到坦率的真誠。
章芷晴被跟她差不多大的男子叫小姑娘,臉蛋不禁羞紅起來。
這次反倒輪到沙杉椏尷尬道:“小星並沒受到才女邀請……”
此時環佩之聲傳來,只見一名絕色女子步入廳中,潔白玉膚宛若凝脂,修長美項恰似天鵝,秋波流盼間表達出的哀訴迷情,讓人神為之奪,明艷容光隱含風采煥發的內在神韻,使人魂飛天外,配合優美曼妙的身段步姿,更襯托出她儀態萬千的絕美姿容。
除了釋宇星外,在場五人包括見慣了的婢女,都迷醉於其嬌姿風情中。
而使不懂欣賞美女的釋宇星驚訝的卻是,這名聞武林的邀天才女竟跟自己差不多大,最多大上一歲而已。
隨著這才女入席後,眾人才能清醒過來。
應采菱好像不讓人有思考的時間,立刻輕啟朱唇唱道:“鳳尾香羅薄幾重,碧文圓頂夜深縫,扇裁月魄羞難掩,車走雷聲雨未通……”
她的歌聲強可裂人胸臆,柔則可化鐵石心為繞指柔,引導著聽眾的心情婉轉起伏,宛如天地間萬種自然的聲音,和百道流泉的聲調,和諧出風飄雨灑的情致,突然改換調子,幽淒的聲音勾起遙遠的悵惘,觸動種種的哀怨,但最讓人感到覺醒淚盡的是極度內斂後,綻發出漫不經意的失落傷情。
看著眾人如痴如醉的模樣,釋宇星卻感到極度的難受,應采菱的歌聲像是被賦予魔法般,能挑起心靈最深處的情感,輕扣不欲為人知的封閉意識,這正是他的“純粹智”的天敵。
但同時釋宇星也直覺感到,應采菱實是比他更擅長“虛擬情感”的人,並非說這才女也跟他的心一樣,而是她能將點滴不同的心情,隨意獨自增幅至浩瀚的意境。
這或許是她之所以成為天下第一才女的條件,能在喜、怒、哀、樂之間,毫不留跡的圓融轉換,一般“無情”是形容心狠手辣,冷酷冷血的人。
釋宇星的虛擬情感就是為了偽裝自己追求的理想“無”情,在表面上不讓人誤以為他是心狠手辣,冷酷冷血的“無情”所產生的。
唯有達到真正的“無”情,連心狠手辣,冷酷冷血的負面情緒都闕如,才能完成他心中的“純粹智”。
應采菱的虛擬情感卻是在本身的“有”情基礎上,刻意又隨心的奔放激昂自己的情緒,才能以強大的精神力引起外界的共鳴。
釋宇星此時辛苦的保持自己的心不讓歌聲動搖,卻不知日後應采菱對他的武學突破,掌有極大的重要性。
唱畢,余音仍盤據著各人心神,久久未曾離去。
楚仲玄情不自禁贊嘆道:“空山百鳥散還合,萬里浮雲陰且晴,采菱小姐的歌藝確是已到達登峰造極的地步。”
應采菱微笑回禮道:“楚公子謬贊了。”
美目深深的打量著與席各人,最後停在那名不屑與釋宇星他們說話的人,欣然道:“這位想必就是來自‘劍谷’的莫熙捷莫公子吧。”
沙杉椏一聽不禁大訝,劍谷已許久未在武林上活動,其谷主“詭劍”晁甹胤是和“神氣刀殿”的殿主“神刀”關璽並稱為武林第二代刀劍雙璧,兩人不合之說由來已久。
而武林第一代刀劍雙璧,“泣血刀神”聶珀鈞和“飄雪劍聖”步曜儒,也已失蹤十七年了,漸漸成為只存在於稗官野史中的人物。
莫熙捷體形雄偉,額頭高廣平闊,鼻梁挺正,充滿傲氣和自負,兩眼神光電射,英風颯颯之感天然而成,鋒芒露的令人心服。
不過此時他也拜倒於應采菱的歌藝下,佩服的道:“除家師外,這是頭一次有人能令在下生出無法抵擋的感覺,而且還不是以武功,小姐的歌聲確實技臻至道。”
應采菱欣然道:“能令莫公子說出這番話,也不枉采菱學藝多年了。”接著轉向釋宇星,歉然道:“請恕采菱眼拙,認不出這位是……”
釋宇星對應采菱俏皮的吐吐舌頭,偷偷瞄向沙杉椏,完全表達出小孩子作錯事又不敢承認的天真樣。
沙杉椏代替釋宇星答道:“他是我新認識的朋友,非常仰慕小姐,所以我自作主張帶小星前來,請小姐見諒。”
應采菱對釋宇星露出個燦爛的微笑,道:“能多認識一個朋友,可是采菱的榮幸,沙當家千萬別放在心上。”
直到此刻,應采菱的談吐應對,皆讓人如沐春風,每個人都感到受禮遇而沒有遭冷落之尷尬。
一直微笑聆聽的章芷晴,趁機問道:“采菱小姐的歌藝如此出神入化,不知是師承何處,能否介紹芷晴也去學一學?”
應采菱像是很喜歡章芷晴,溫柔道:“我是自己摸索學習的,若章姑娘有興趣,不敢說指點,但一些粗淺心得可以一起研究。”
此時楚仲玄從懷中取出一卷古冊,道:“這曲譜是我師傅答應要送采菱小姐的,希望對小姐有所助益。”
應采菱眼中透出喜色,動容道:“莫非是‘樂老’蕭逸的三大傑作之一?”
楚仲玄道:“正是與‘窈遠音’、‘優曇音’並列的‘漪絨音’。”
在七百多年前的“混沌時期”,樂老蕭逸和“神武尊”君淚紅可說是忘年之交,在崇尚武力的武林中,他憑藉著超凡入聖的琴藝,悠游於各派之中。
空靈雋永的窈遠音,絢麗無常的優曇音,寧靜舒緩的漪絨音,緩和武林衝動的情緒而化解不少紛爭,也可稱的上是另一個奇跡。
跟現在“杏林學府”的“要活不死”華元方,以出神入化的醫術,受到學武之人的尊敬,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應采菱難掩興奮之情,俏臉閃現光輝,道:“若能湊齊三大曲譜,說不定采菱將有機會邀天高歌。”
釋宇星看著應采菱,總覺得有些熟悉,而且還是不久前的事,但明明是今天第一次見到她,這種違背自己記憶力的怪異,讓釋宇星很不舒服。
釋宇星、楚仲玄、章芷晴都隨著沙杉椏乘威鯨號離開詩情畫舫,莫熙捷則不願和眾人同行,仍留在畫舫作客。
釋宇星對著楚仲玄眨眼道:“楚兄,想不到才女這麼年輕吧,跟你真是郎才女貌,非常匹配,有沒有興趣追求?”
眼見章芷晴蹙起眉頭,楚仲玄連忙撇清道:“采菱小姐傾情音律,雖然有無數俠士俊彥忍不住拜倒其裙下而心碎,但是我對才女只有崇慕之心,從無非分之想,小星你別害我被人誤會。”
釋宇星拍了一下頭,對章芷晴道:“小姑娘,是我糊塗失言,楚兄可是很專情的,你可別誤會喔。”
章芷晴霞生雙頰,嗔道:“你別再亂說話,我誤會什麼了。”
沙杉椏站在船首的甲板,聽著身後的吵鬧聲,不禁感到年少輕狂的熱血又沸騰起來,也想跟著放肆一番,跟這些年輕人打成一片。
突然眼前的水平面出現一個黑點,正逐漸接近威鯨號,何薦宜拿著望遠鏡筒提高視距,凝視道:“是二當家的‘怒鯨號’。”
“絕淵釣叟”翁淵廷自從在“殲魔行動”後就深居簡出,怎會在沒有任何預兆下出現?
但釋宇星的反應更是奇怪,拉著沙杉椏問道:“大叔,這次你來是不是只帶了這艘船的水手,沒別的人護衛在旁?”
沙杉椏笑道:“保護應才女本來就是尊敬意義大於實質目的,這世上沒有人生的出對付她的念頭,我只是來拜見一下才女就要回去威鯨水寨,並不需要太多隨從跟在旁邊。”
釋宇星暗想:“果然沒錯!”
話風一轉,裝出受驚嚇的模樣,道:“這次可糟了,我剛剛想起在詩情畫舫上,看到一個類似炸藥的東西,不趕快追上去拆除就來不及了。”
沙杉椏聽完也吃了一驚,這種事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就要命令船員調頭回去,但何薦宜卻出聲反對道:“還是跟二當家會合再一起出發吧!”
這時怒鯨號竟發出了求救的鏡子反光信號,請求威鯨號支援。
沙杉椏此時展現出明快的決斷力,瞬間想了一遍:“小星看到的只是類似還不確定的炸彈,而眼前的求救信號卻是貨真價實,還是先解決二當家的問題,再趕往詩情畫舫檢查。”
於是命令威鯨號增快速度要與怒鯨號會合。
釋宇星可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忙道:“還是我跟楚兄搭小艇先去找才女,大叔隨後再趕來,就不會延誤時機了。”
沙杉椏點頭道:“那就麻煩你們了。”
章芷晴滿臉擔憂不舍的神情道:“師兄,我陪你一起去。”
釋宇星急忙擋在楚仲玄和章芷晴之間,拒絕道:“太多人去,小船的重量增加,劃起來可更慢了,你還是留在這里別讓楚兄分心。”
心中卻打著別的鬼主意,章芷晴可說是釋宇星為了以防萬一,留下來給沙杉椏的禮物。
釋宇星為何這麼急著要離開威鯨號呢?